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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该起床了。”

    时安将自己的头闷进被子里,“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小姐,”温暖干燥的手抚摸她的头发,妇人的声音慈祥,“快点?起床吧,今天是举行婚礼的日子,不能再睡了。”

    时安缓缓拉t?下被子,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奶妈!”

    她紧紧地抱住了妇人,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你去哪里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奶妈笑着说:“在你走之?后,我?就回家了。”

    时安一怔:“回家?”

    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奶妈就一直居住在侯爵府,就算是休息日的时候也鲜少回家。她将照顾时安当成了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时安经常忘记,原来奶妈也是有家的。

    “我?的父母在乡下有一个小小的农场,没有事情做了,我?就躺在草场上发呆,”奶妈捧起她的双手,“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等到您的婚礼结束,我?就回家了。”

    “你不会留下来陪我?吗?”时安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我?们现在能住很大的房间了,也能吃得饱饭,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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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粗糙的手掌拍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小时候安慰被闪电惊吓的孩子,她轻声哼唱着安慰:“小姐,到你身边服侍时我?刚刚失去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你站在夫人身边,像一只落了水的小鸟,怯生生的。”“那时候我?就在想,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到你的身边来。”

    不是为了弥补失去女?儿的遗憾,也不是为了独占时安,在她身上找个寄托。她是个母亲,她只想要照顾孩子。

    可?她终究是侯爵的孩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和她的奶娘过于亲密,甚至失去了主仆之?间的身份距离,时安一定会被取笑的。

    子女?的命运掌握在父母手中,尤其是不受宠的私生子。她小心呵护的雏鸟,才刚刚试探飞出巢穴,就要被送去千里之?外的悬崖,这让她如?何不担心。

    在时安出嫁之?前,她托人打探了关于公爵的消息。平民和贵族看待的角度不一样,从同乡人的口中,莱安还算是个可?靠的领主。

    可?夫人忌惮的“恶魔”传闻,她也同样在意,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我?很高兴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奶妈说,“公爵大人是个好人,要听他的……”

    “听他的话?”时安松开手,笑着说:“奶妈,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要是听莱安的话,之?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如?果时安是个乖乖女?,那么莱安一定会将自己的克制发挥到最大程度,最多体面有理地询问她的课业情况。

    他们的关系有一种矛盾感,时安理应像尊敬兄长或者是父亲那样敬爱他,毕竟莱安确确实实在“抚养”她。可?也是莱安,在引导她的过程中,没有忍住心动?,将把柄递到了她的手中。

    时安把他拉下了神坛。

    时安:“如?果莱安说的话对,我?会听,但要求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和一年前相比,她真的成长了不少。少女?混沌的头脑被梅赛德的霜雪冻得开了窍,当时听到听话的言论不知该如?何反驳,现在都已经能提出自己的观点?了。

    时安不是父母手中的玩偶,也不是丈夫的附庸,她是自己,仅此而已。

    “你已经长大了,时安。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安慰了,”奶妈欣慰道,她亲了亲时安的额头,“我?的孩子,快些?起床吧,不然客人们都要等急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时安乖巧靠在她的胸脯上,“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

    “奶妈,你留下来好不好?梅赛德这么远,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小姐,我?已经尽到我?的职责了,”奶妈拍着她的脊背,“我?在乡下过得很好,不用太惦记我?,每逢过节我?会给你写?信的。”

    时安往上看,瞧见?了奶妈脸上的皱纹,心情酸涩不已,差点?又要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但很快,她改口:“我?会去农场看你的。”

    时安抱住她的腰,闷闷地说:“要给我?留个房间,在房间里放有太阳味道的小熊。”

    “好,小姐,”奶妈牵起她的手,“该到时间啦。”

    侍女?鱼贯而入,在空荡的房间乱成了一锅粥。时间紧迫,而时安又赖着和奶妈说了会儿话,她们的鼻尖都冒了汗。

    女?仆长敲了敲门,“慌什么慌,你们在为公爵大人做事,就算迟到了又能怎样?”

    没有人会不长眼睛地苛责迟到的新?娘。

    慌乱的女?仆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赛琳娜上前,“请让我?为您上妆。”

    时安看着她:“你回来了。”

    “只是觉得您会需要我?,”她的声音平稳无波,“是我?特地向公爵大人请求的宽恕。”

    “你还想说点?什么吗?”时安抓紧了手指,“偏偏是在今天回来……”

    “对不起,时安小姐,”赛琳娜说,“也许您根本不在意我?,但我?感激您的仁慈。”

    “不,我?并不仁慈,”时安站起来,挑起她的下巴,笑容天真又残忍,“有那么一瞬,我?想让你也尝试同样的伤害,把你丢进冰天雪地里,再?放一只追赶你的吃人的熊……听说你还养了宠物,那么就让你先看着它被吃掉,再?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残肢被嚼咽吞下……”

    赛琳娜不安地打了个哆嗦。

    “要是我?想做,莱安一定会为我?做到的。你要清楚,宽恕你的是莱安的仁慈,与我?无关,”时安低下头,方便奶妈为她戴上头纱,“但你始终欠我?的。你的忏悔对我?没有一点?好处,赛琳娜,我?要你为我?卖命。”

    要想和莱安并肩太难了。但时安并不想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是“公爵夫人”,这个头衔让她联想到侯爵夫人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孔。

    她也不允许自己只是站在莱安身后。

    选择和背叛和解,是她的第一步。她需要一位精通梅赛德,并且会书写?的女?官。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赛琳娜:“发誓效忠我?,而不是莱安。”

    赛琳娜打了个冷战。时安的绿眼透亮,摄人心神,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哑声应道:“是。”

    刚才那一眼,她从时安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时安的确和莱安越来越像了。

    公爵大人放任她插手梅赛德的政权,极其信赖这位妻子。民间有传闻说公爵大人是恶魔,而时安则是将恶魔放出的女?巫。

    莱安非常关心和时安相关的话题,第一时间封锁了传闻,将胡言乱语的人关押,择日斩首。时安却很平静地阻止了他。

    流言是无法?通过鲜血阻止的。而且她觉得女?巫这个称号,听起来还挺酷的。赛琳娜不敢多说话,低着头做事。

    一切准备就绪,奶妈看着时安,眼中满是骄傲:“你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那也永远是你的孩子,”时安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赛琳娜小声催促:“小姐,请抓紧时间。”

    时安没再?磨蹭,起身出门。只不过在路过花园时,她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莱安?”时安趴在窗口,用力?挥舞自己的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莱安拍了拍牵着的马,名为闪电的黑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用黝黑深邃的眼眸盯着时安。

    真是别具一格的开场,时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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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提起裙子,冲下了楼梯,全无新?娘的样子,等到了莱安面前,女?仆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已经散乱,浓密的黑发从两边的鬓角挂下,有些?狼狈。

    “不要这么着急,”莱安无奈地将过长的裙摆拎到了手里,帮她提着,“你想要穿着一身黑裙子亮相吗?”

    “当然不,但是给你看过就够了。”

    时安晃动?裙摆,“好看吗?”

    “好看。”

    她撇撇嘴:“因为你说不出除了‘好看’之?外的话。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

    “不包括我?。严格来说,我?不算个男人,”莱安指正,“我?绝对不是在敷衍。”

    时安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但还忍不住偷偷念叨了一句:“至少说点?除了‘好看’之?外的话吧,你的文学课都是谁教?的。”

    莱安:“……”

    他举手投降:“我?的错。”

    她被莱安抱上了马,骑士牵着马带着她往教?堂的方向走。梅赛德的夏天也清凉无比,远处吹来带着松木气?息的风,绕着时安的头纱吹动?,她压住裙角,接过莱安递过来的花。

    “之?后的人会不会为我?们写?书?”时安晃着腿问道,“你应该会活很长时间吧?到时候读给我?听。”

    和一具盔甲结婚,这件事骇人听闻。就算在莱安的遮掩下,仍会有一部分的真相通过记载的传记保存下去。

    “很遗憾,我?或许活不了那么久。”

    时安的手掌被他贴在头盔的额头位置,莱安的嗓t?音平静,“我?会追随你的脚步,回归死亡的怀抱。”

    爱与死,相隔一具盔甲的距离。“我?是你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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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安的笑容灿烂无比:“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出发前,她曾带着泪询问奶妈,嫁到梅赛德之?后,谁给她念故事,谁给她缝衣服。现在,她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唔……讲故事还凑合,缝衣服的手法?还需要改进。

    但是他能毫无怨言地和她一起共赴死亡,前两样的不精通勉强可?以原谅。

    时安的掌心贴在他的头盔上:“发誓。”

    “我?发誓。”莱安在教?堂前站立。

    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他们来了!”

    全场的来宾都齐齐往外看,在教?堂外等待的人往这对新?人头上撒下花瓣。

    时安打了个好几个喷嚏,被莱安带下了马,她扶着腰笑,眼睛亮亮的:“准备好了吗?”

    莱安伸手:“当然。”

    他将永远追随梅赛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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