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发着幽幽蓝光。

    过?于宽大的镜框从司晴的鼻梁上滑下来。她咬着烟,猩红的烟头?明灭,她深深吸了一口,含着烟猛得灌了口酒。

    “咳、咳咳。”酒液从唇角溢出,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靠在?椅背上放空。

    电脑已经快要报废了,是很老旧的型号,显示屏碎了好几块,勉强用胶带拼了一下,开机花了快五分钟,在?满屏蓝色中发出刺耳的尖叫,时不时还有一些杂乱的黑色竖线在上面错乱出现。

    在?刚连上网的瞬间,自动登录的账号里瞬间塞满了未读信息,全部来自被她标记为【害虫】的账号。

    称呼顶头?上司为害虫,她大概是独一份的。

    全世界范围内都对菲力?公司发明药剂的善举感动不已,可谁都不知道,在?外人的眼中的大善人会私下威胁司晴,要是她将药剂的缺陷公之于众,就把司晴供出去挡灾。详细的科研资料全部被记录在?案,每一份都签着她的名字。

    结局不会是两败俱伤,而是司晴永无?翻身之地。

    司晴害怕了。她扛不住铺天盖地的唾骂,她肯定活不下去的。

    但好像也无?所谓。按照这个活法,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烟灰掉到了手?背上,烫出一小块红印。她刮了刮手?背,刮下一层被烫开的皮。

    混乱的作息让她的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加上抽烟喝酒,阎王每天都在?向她招手?。

    司晴命不好,但命硬,硬生生挺着不算康健的身体,绞尽脑汁阴奉阳违。

    尽管下不了贼船,用尽全身力?气摆烂,她还是能做到的。

    她点开后?台的观测器,跳出的弹窗很快显示出睡死的牧舟的身影,圆珠笔在?虎口上转了个圈,她推了下快要掉下的眼镜。

    身体素质不错,比他自己描述的还要好很多?。也还年轻,更没有不良嗜好,可以适当加大训练和?药剂浓度——

    她的思索中断。

    在?牧舟的思维反应速度上打了个圈。牧舟看上去是条脑子?不太灵光的傻狗。但对外界的变化很敏感,尤其?在?兽化的刺激下,拥有了和?狗共通的快感,必须斟酌药物的选择,不然会造成?不良后?果……

    笔记记了满满当当的十张。等到她搁下笔,头?痛得都快裂开了。

    窗帘的缝隙里依稀可见熹微的晨光。

    司晴匆匆洗漱,缩回了床里。

    眼前?阵阵发黑,她努力?忽略过?快的心跳,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意识瞬间遁入了黑暗,身体仿佛被压了重重的东西,死命地扒住她,不让她上浮。司晴出了一身冷汗,睁开双眼,面?前?杵了一个灰棕色的发顶,睡得乱飞的呆毛翘起两根,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牧舟的下巴压在?她的手?上,扒着床边看她,见司晴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身后?的尾巴欢快地摇了两下。

    “下午好,姐姐。”

    司晴下意识去看手?机,揉着发疼的额角坐起,“没让你上楼,快下去。”

    她明明把门锁住了的,这狗是怎么进来的?

    牧舟委屈地撑在?床沿:“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才上来的。”

    破得快成?抹布的T恤被洗得发白,他往前?一倾,宽大的领口兜不住的胸就全部袒露出来。裤子?还是湿的,半夜被他洗了一次,没有干透,散发出一股潮气。

    他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床,和?昨晚一样来蹭她,在?司晴凶到马上要捅人的视线里,缓缓将手?规矩地放在?了大腿上。

    他吸了吸鼻子?,“你昨天又抽烟又喝酒,今天还能好好工作吗?”

    他用那种忧虑的声音问:“姐姐,你不会治死我?吧?”

    司晴:“……现在?还在?观测期间,不会让你这么快死掉的。你应该要适应我?的工作时间,虽然说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但你应该要知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应该出入我?的卧室。”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大概是怕牧舟那副蠢样根本理解不了她的话?,她居然把话?说得这么“无?微不至”。

    她拽过?被子?,挡住露出的肌肤,“出去。”

    牧舟没有动作,恰恰相反,还壮着胆子?想往床上爬。

    “我?不是人,我?可以不走吗?”他腼腆道,“我?是狗,你想看我?的身体检查报告吗?我?是有正规的医院发的狗牌的。”

    司晴无?话?可说。

    被打扰睡眠的阴暗批社畜爆发了。她衡量了一下拳头?和?茶杯的威力?,抄起了枕头?砸在?牧舟的头?上,“滚。”

    她骂人也有气无?力?的,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心率过?快,头?晕恶心。司晴捂着胸口喘息,而牧舟抱着枕头?,摇着尾巴看她。他根本没听进去。

    司晴:“……”

    她在?对狗弹琴。

    司晴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无?话?可说。

    而牧舟却从这阵不同寻常的沉默中解读出错误的讯号:“所以,我?能留下来了?”

    “你说呢?”司晴已经半点脾气都生不出来了。

    据说苏牧是最聪明的狗,牧舟和?它搭了半个边,但一点人家的智商都没继承。

    研究对象应该像是仓鼠一样宅在?隔间里,她说什么就做什么。规则限制得了人类,但却拿狗没有办法。

    “狗能和?人一起睡觉吗?”

    牧舟:“不能吗?”

    “要看是人是狗。”司晴下床,吸踏着拖鞋走动,捞起了掉在?地上的烟盒。

    和?下面?的杂乱相比,上面?要干净很多?,空荡的白板间,扔了张床和?桌椅,就算作她的卧室。角落里堆着喝光的酒瓶,从名贵的洋酒到瓶装的廉价t?果酒,几乎都能开个展览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对瓶子?情?有独钟,洗干净后?把它们摆上了柜子?,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整齐的角落。

    她将椅子?拖过?来坐下,牧舟也跟着她到处转,眼巴巴地蹲在?她的脚边。

    烟盒已经空掉了,她捏扁盒子?。

    没有烟,身上痒得很,总想抽点什么。她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牧舟的尾巴上。

    “你觉得你是狗?”

    “对啊。”牧舟肯定地点头?,“我?有尾巴,但大家都说这是病。”

    他膝行上前?。

    司晴的脚翘着,悬在?空中,他握住她的脚踝,拉着踩在?他的膝盖上,殷勤地说:“踩这里会舒服一点。”

    他的裤子?是湿的,然而有拖鞋挡着,还算个不错的脚蹬。

    司晴顿了两秒,勾手?,“你过?来。”

    牧舟连忙上前?,将头?放在?她的膝盖上。他吃惊地感受到司晴正在?揉他的头?发,姐姐的手?软软的,还带着一股混着酒精的香味,他呼噜着摇尾巴,又将头?蹭过?去一点。

    要是姐姐能每天这么摸摸他就好了。

    脑袋上的动作忽然停止,他抬起头?,就见司晴把玩着扁掉的烟盒,随手?扔到了三米之外的距离。

    她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帮我?捡回来。”

    牧舟不明所以,刚想站起来,就被司晴踢了踢小腿,“狗是怎么做的?”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他小声问,不情?不愿地趴下。

    “你猜?”止咬器挡着,他没办法靠近,只能用手?将烟盒塞进嘴里,嫌弃地用牙齿压着,带回司晴面?前?,也不主动交出烟盒,就那样看着她,等司晴妥协,伸手?去从他嘴里扣。

    尖尖的兽牙又抵住她的手?指,示威性地留下浅浅的牙印,他故意发出显眼的水渍声,像是不经意地将她的整个手?指含在?嘴里,像是要一口气吃下去一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翳。

    司晴拔出手?指,沉默地在?他身上蹭干净,将烟盒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继续。”

    牧舟秒变快乐小狗,心甘情?愿低头?,头?发又被乱糟糟揉了两把,屁股后?翘起摇晃的尾巴忽然被人揪住。

    司晴的手?指夹住尾巴,这时倒是慢吞吞地从中段开始夹,动作一反常态地耐心细致。她按住牧舟的脸不让他抬起,声音冷淡:“你是狗?”

    “嗯……我?是。我?是姐姐的狗……”

    很少有被这么玩尾巴的机会。他忍耐着声音,只小声哼了几下,脸已经红透了,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隐晦地上前?挡住自己的下半身。他不断地舔着牙,想咬住什么。喉结滚动着,不断吞下即将泛滥的口水。

    司晴在?撸到尾巴根的时候忽然停住,只夹着尾巴尖尖。

    他今天的表现比昨天好了很多?,但她一碰尾椎,他还是会绷不住,甚至还流了几滴眼泪。

    “狗呢,只会捡东西就够了,”司晴把人推开,嫌弃地擦着被弄湿的睡袍下摆,“他是不会对着主人发情?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清醒了吗?”

    牧舟保住了自己唯一一条裤子?,蓝眼中全是没有被满足的水光。跪久了,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他崴了一下,又恢复了自然。

    “是,姐姐。”

    司晴欣慰无?比。

    正常的说理他听不进去,把人弄哭之后?居然就听话?了。她感觉自己成?长了不少,居然懂得训狗了,也许辞职之后?的某天,她真的可以养只狗看看。

    前?提是她活得到那时候。

    牧舟自言自语道:“我?是狗,不对,我?是人……”

    他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一会儿抓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去抓自己的尾巴,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是……”

    他安静下来,似乎想通了什么,欺身上前?,膝盖分开司晴的双腿,往上一顶,撑着椅子?扶手?低头?看她,他咬字坚定无?比,甚至小小地吠了一下。

    “汪。”

    姐姐把他带回家了。

    姐姐要养他。

    姐姐给了他一个房间。

    姐姐给他快乐。

    所以不管姐姐对他做什么,在?姐姐不要他之前?,他都是姐姐的小狗。要是没有止咬器的遮挡,他会马上扑上去,用略长的舌头?一寸寸地去舔她的脸,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我?是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