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瓷盘从手中脱出,碎裂在地。

    牧舟的反应很快,制止司晴想要弯腰拾取的举动,“没事,我来就好。”

    他蹲下身,动作很快地将碎片清扫干净。手心因为着急而?被碎片划了好几个?口子。他摩擦着手心,将拳头紧握住放在身后。

    “要到上班时间了,快去实验室吧。”

    司晴伸出手,刚要触及到牧舟手腕之际却?握了个?空。

    尽管牧舟假装无事发?生,但他的感官已经不复之前?的敏锐了。多次的发?作让他痛苦不堪,不得不忍耐着撕裂身体的痛苦,竭力保持平静,一旦被疯狂吞噬,等待他的就只?有化身野兽的选项。

    可司晴再也没有提及过把他关进笼子的说法。她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除了让牧舟吃更?多的药,更?加拼命熬夜之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是每个?人都有以身饲虎的决心的。可在抚摸牧舟的尾巴时,她忽然?领悟了佛祖在面对即将吞吃亲子的老虎时的感受。但她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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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太?多人,又不断地迎接太?多人。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但司晴宁可是她自己。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兽类的疯狂要撕碎一个?人才能得到平息,那就吃掉她吧。

    牧舟的手指因为忍耐而?被咬得快见?到骨头,牙印的痕迹几乎每晚都能在上面增添新的伤痕。他的呼吸声沉重,粗喘着的他眼里?满是凶性。

    司晴惊醒,不敢做出任何回应,等他自己平息之后?才再度睡去。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坚持多久,就算现在还没有,总有一天,她也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要是牧舟失去自控,她甚至都来不及拿出木仓来自卫。

    牧舟的尾巴依然?蓬松,毛发?上富有营养的光泽已经在一点一滴流逝。就好像一朵花的衰败,这个?过程是时间的造就的苦果,无法挽回。他的眼中却?依旧满怀热切。

    牧舟是一只?好狗。

    只?要司晴站在他的眼前?,湛蓝的双瞳就会被点亮。疼痛无法克制他的爱意,就像之前?每一次做的那样,只?要司晴揪住他的尾巴,他就会轻轻摇晃着尾巴尖,蹲在她的脚边,把头低下凑上前?。

    “我不痛哦,姐姐。”

    司晴:“……没有问你痛不痛。”

    她的手依旧放轻了力气,在他的脑袋上按了一下,“今天没你的事,去睡觉吧。”

    “你不需要要我了吗?”牧舟急得站了起来,“我还能动,还有力气。让我继续参加实验吧。要吃药对吗?我可以吃的。”

    司晴叹了口气,神情难得温和而?无奈,“不需要吃药了。我也要放假的,今天不工作了,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去……外面?”牧舟的神色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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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兽化外状只?有尾巴,不太?方便掩饰,之前?行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也经历了多次白?眼,还会受到人毫不吝啬的驱赶。

    牧舟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但要是和司晴一起出门,他担心会因为走在她身边的自己而?坏了她出门的兴致。

    “为什么不可以,”司晴微微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脊背,“放松一点,你带了止咬器,又咬不到别人。而?且又不是去城区,只?是随便逛逛。”

    “……嗯。”牧舟不敢随便乱动,只?是小声说道,“还能再抱抱我吗?”

    司晴抬头一看,这狗热得脸都红了,眼珠黏在她的脖颈上,神情腼腆又带着点不知好歹:“要,全身都贴过来那种?抱抱。”

    司晴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你做梦去吧。”

    然?而?临走前?出门时,牧舟还是犹豫了,指尖触碰着止咬器,“姐姐,万一我伤人了……”

    “不要多想?,”司晴将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跟我走。”

    灰褐色的头发?长?长?了些许,盖住了他的耳朵,从侧面垂下来的两片像是两条耷拉下来的狗耳。

    司晴的车是一辆敞篷的豪车,低调的深蓝色,但强劲的马达和敞篷的设计和低调一点也沾不上边。牧舟上了副驾,把下巴磕在窗户上,“我们?要去哪?”

    大型犬只?每天的活动量惊人,他一直被关在司晴的房子里?,就算出门锻炼也只?选在附近的荒野中,难得的出门,他新鲜无比。

    算上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几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出门过了。

    司晴咬着烟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她也不清楚。

    心血来潮的出行并?不需要任何规划。跑车从荒原上碾压而?过,停在了最近的湖泊边上。

    没有经过人类的污染,湖面蓝得像是牧舟的眼睛。

    他的眼中散发?着和湖面一样的光亮。

    司晴靠在引擎盖上,抽着烟看他难以自禁地冲到水边。

    周围连杂草都无,只?有水边零星立着的几根芦苇。

    她最近思考了太?多东西了。骤然?见?到这样空旷漂亮的湖,满载的头脑一下子被清空,久违地舒展了眉宇。

    可过了不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一股脑涌上来,将她吞没。牧舟的身体、至今还没有找到的关于隋汴资料的档案、菲力的威胁和死者家属的威胁信……

    眼前?骤然?闯入蛮不讲理的蓝色。

    牧舟压着她的腰,撑在车盖上,止咬器几乎抵在她的鼻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是姐姐说的要散心吗?”

    他包着纱布的手在司晴眉心一戳:“不要老皱着眉,会变得高兴不起来的。”

    牧舟的眼睛剔透得像是琉璃,雪化凝结成的冰一样的晶亮,当他专注地盯着司晴时,她轻易地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

    疲惫的,麻木的,甚至是忧心忡忡。眉头皱得很紧,像是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牧舟的病情越发?严重,几乎宣告了本次的实验再度失败。司晴小心调整药剂的剂量和配方,换来的却?是牧舟手指上的伤疤。

    她好像,真?的很无能。曾经的天才已经失去自傲的资本,是时候该承认自己的愚蠢和自负了。

    司晴笑了,她举起手,敲了一下牧舟的额头:“你跟谁学的动作?”

    “不是姐姐吗?”

    “姐姐的力气可没这么温柔,”她从敲的姿势变成了抚摸,揉了揉牧舟的头发?,“抱歉,不能带你去更?远的地方了。”

    “在这里?就很好了,”牧舟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不过,姐姐终于承认自己是姐姐了呀。”

    司晴从来没有对“姐姐”的昵称做出回应。突然?的自称让牧舟觉得她像是在哄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似的,有些开心地晃了晃尾巴。

    他比司晴高了快一个?头,要做出这个?动作,脊背要弯得很下面,腿也站不直,做起来并?不舒服。在拥抱时,身高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他更?喜欢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司晴身上取暖。司晴代表着权威,也支撑了他的世界。他对司晴纯天然?的信赖和包容没有任何理由。

    他抽了抽鼻子,狗里?狗气的,最后?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把脸埋了进去。司晴身上的香味让他很有安全感。

    “走不动了,”他黏黏糊糊地说,“姐姐再抱抱t?我。”

    “我抱不动你。”司晴说。

    牧舟的块头很大,冲到她面前?像是一颗裹着衣服的炮弹,两只?手完全张开都无法环住他的脊背握住。

    “那换我抱姐姐。”他自言自语着张开手臂,将司晴整个?抱在怀里?,满足地发?出了哼唧声。

    牧舟身上的味道已经和司晴的一致了。头发?上还是清爽的海盐味。要不是用的都是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司晴都要怀疑他在背地里?偷偷用了别的什么护理用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先开始是闻不惯烟草味的。可司晴喜欢抽烟。心情好要抽,心情不好也要抽。愁眉苦脸地抽。

    牧舟发?现,比起习惯烟味,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司晴脸上快要窒息的麻木。仿佛快要溺水一样,绝望地将口鼻沉入水下,发?不出一点呼救的声音。

    他本以为研究员都是些眼高于顶的大人物,不会把实验品的命放在眼里?。可偏偏,司晴是完全相反的人。

    牧舟的命是淤泥里?探出了一根草,而?她是枝头即将腐烂坠落的果实。他们?终将重逢于淤泥之中。

    真?好。

    这段几乎以绝望告终的爱,牧舟却?无比开朗。对于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牧舟没有半点不舍。他成功地从死神手中偷来一段美梦。

    就算死亡后?,埋葬他的也会是司晴温热的手。

    他深深吸气,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衣服上蹭了一圈静电,搞笑地吸附在围巾上,“姐姐不会做讨好人的事,所以……我真?的要没有时间了吗?”

    被止咬器遮挡着,他的眼神依旧开朗着。可被遮挡的面孔已经开始凹陷,很快,清醒也即将变成奢望。

    司晴反反复复地检查弹匣和木仓械,生怕在最后?的时间中让他感受到过长?的痛苦。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牧舟反而?释然?地笑了:“就算在这种?时候,姐姐的沉默也很温柔。”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司晴的手紧紧握拳,“还早。”

    她的声音喃喃:“还早。”

    只?有一个?人的艰苦钻研,实在是太?难了。她早该反应过来的,这是一项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嗯,还早,”牧舟的眼神温柔无比,下垂的狗狗眼中眸光闪动,他似乎有话要说,但过了半晌,只?发?出了一声笑,“好想?……”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好想?什么呢?

    可能是想?在她的床上睡觉,或者是再得到一个?拥抱,又或者是得到一件她的衣服。所有可能实现的,不会实现的,皆被风声吞没。

    天渐渐凉了。

    “回去吧。”

    牧舟放开她:“好。”

    沿着车辙,他们?原路返回,等到了房前?,司晴发?现屋内一片灯火通明。

    黑色的车排列整齐停在两侧。

    有人坐在大门口等待。

    上次的送货员咧着嘴笑:“等你们?好久啊。”

    他身上的制服领口处带着菲力公司的标志,他扔掉燃起的烟,扔在脚下碾灭,为他们?打开房门:“请。”

    司晴走上台阶。

    不欢而?散后?,隋汴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手里?正在翻看从实验室翻出的报告,见?到她,眉眼一挑:“晚上好,司晴,顺便也向你的小狗问声好。”

    他的笑容邪恶而?英俊,有一种?让人恶心的帅气:“看起来,你的实验进行得不是很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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