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女子氣概
    [……
    方雁蘭再次聽到聲音, 是有人在争吵。
    “你不要攔我,我今天就要打死這個逆女!”
    “妻主,萬萬不可,雁蘭一定是有苦衷的, 定是有人引誘她, 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她是什麽人我能不清楚,平日裏常去那些地方也便罷了, 如今前腳與溫家定了親事, 她後腳去了青樓,還被人擡了出來, 方家的臉面被她丢盡了,拿什麽去跟溫家交代?你別攔我,今天定讓她知道教訓!”
    “妻主——雁蘭還是個孩子, 她難免做錯事,您寬宏大量……”
    方雁蘭被吵醒,迷蒙地睜開眼。
    她不大清醒,處理不了那些複雜的話。
    疑惑地想着,她不是死了嗎?難道這裏是陰曹地府?
    她起身,環顧四周, 入目的一切讓她更困惑了。
    母親身着官服, 怒目瞪視,手裏舉着竹棍,作勢要沖上來打她。
    卻被父親攔住。
    他倒在地上抱住母親的雙腿, 哀泣着求饒。
    這也太過詭異了。
    難道陰曹地府會出現這樣荒謬的場景?
    ……]
    “妻主?是什麽稱呼?看樣子是方父稱呼方母的?好奇怪。”安樂撓了撓頭, 同樣感到疑惑不解。
    而且不是說方家家教嚴格嗎?方娘子為什麽以前會常去那種地方?而且她不是已經成親了嗎?兩人所說的對不上啊。
    方母還身着官服——等等, 官服?
    不可能吧?!
    安樂為自己大膽的猜測瞠目結舌。
    [……
    方雁蘭将教養刻進了骨子裏,父母都站着, 她立刻穿上鞋下床,恭謹道:“父親,母親,你們也死了嗎?所以這裏就是陰曹地府?”
    方母怒不可遏,“你這孽女,竟還敢詛咒我們!”
    方雁蘭不明白,原本溫柔的母親怎麽變得如此兇戾暴躁,她瑟縮了一下。
    “雁蘭,快向你母親認個錯!”父親一邊抱住母親的腿,一邊急聲向她呼喚。
    方雁蘭更不明白了,父親一向威嚴,如今卻不顧體面匍匐在地,還如此親近地呼喚她。
    “兒犯了什麽錯?”方雁蘭沒有将眼前的場景與先前對上,這話也不是故意挑釁,是真的不明白。
    “你還好意思問,剛與溫家定了親事,你就去逛青樓,我方家竟然出了你這麽個纨绔女,家門不幸啊!”
    她不是早就嫁到溫家了嗎?訂什麽親?難道在地府還需要重新定一回?
    方雁蘭剛生出疑惑,就被下一句“青樓”鎮住了。
    她、方雁蘭、去逛青樓了!
    所以她上回睜眼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完了,她竟成了個不貞不潔之鬼!
    她不可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方雁蘭捂住臉,嚎啕大哭,“是兒對不住父親母親,讓您們臉面無光。”
    方母的面色略微緩和,以為她要認錯,但又因她哭泣而感到不滿,正想訓斥“女兒郎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卻聽到她說:“既然不能做個清白鬼,那這鬼生還有什麽意思,兒只能再死一次,以證清白。”
    她說着,頭朝書案的尖角撞了過去,眼看心存死志。
    方母方父倒吸一口涼氣,緊忙令仆人上前攔住。
    ……]
    安樂憋不住笑,樂得哼哧哼哧。
    方娘子好慘,內心也很痛苦,但她怎麽就那麽想笑呢?真是太不應該了。
    她按住笑僵了的臉,平複心緒,半晌還是忍不住破功。
    “清白鬼哈哈哈哈哈——”
    她已經差不多弄明白了,這應當是一個女子為尊的世界。
    方母感到生氣,是因方娘子在定親的時候去逛青樓。
    而方娘子如此絕望是因為覺得自己失去了清白。
    真是太好笑了!
    所以說穿越指的是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
    方娘子穿越到了另一個完全相反的,男女尊卑颠倒的世界,除此之外沒有什麽不同。
    而這個世界的她,看樣子是個纨绔女。
    真是太有意思了。
    這腦子怎麽長的呀?怎麽能寫出這麽精彩離奇的故事。
    安樂很期待接下來事情的展開。
    [……
    方雁蘭這一招以死明志,将方母與方父鎮住了。
    方母本以為她是在故作姿态,借此逃避懲罰,沒想到她态度如此堅決。
    見一邊不成,她又朝另一邊撞去。
    仆人們阻攔不及,竟被她成功了一次,額頭撞得烏青了。
    屋裏鬧作一團,不斷響起衆人的驚呼。
    方母看到這混亂的場面,怒喝道:“夠了,方雁蘭,你鬧夠了沒有?什麽鬼不鬼的,你給我清醒一點。”
    方雁蘭撞了好幾次,腦袋暈乎乎的,她覺得有點不對勁,鬼魂也會感覺到疼痛嗎?
    愣神的間隙,衆人急忙把她攙住,扶回到床上。
    大夫姍姍來遲,看了傷口之後,又給她開了一副醒神的方子。
    “父親,母親,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會感覺到疼?”方雁蘭呆呆地問。
    方母方父終于覺出不對勁,方雁蘭看上去不是故意鬧事,而是腦子不太好了。
    ……]
    “哈哈哈,腦子不太好了,方娘子這是要暴露了嗎?也對,她這種不太正常的精神狀态,任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但方娘子如果老實說出來真相,他們恐怕會更認為她病得不輕。
    [……
    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他們發現方雁蘭的認知出了差錯。
    方母和方父沉默了。
    他們寧願方雁蘭還是從前那種纨绔的樣子,雖然吊兒郎當的,起碼還有點女子氣概。
    像現在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同被強迫的男子一般,嘴裏哭喊着失去清白了,直讓人扶額嘆息。
    他們愁得慌,方家以後可該怎麽辦呀?傳出去丢死人了。
    方母決心要将方雁蘭來扭轉過來,讓她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女子漢。
    方雁蘭聽衆人解釋了半天,如遭雷擊,怎麽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與她過往的認知完全不相符,甚為離奇荒唐。
    她懷疑到底自己是假的,這個世界是假的,還是她原先的那個世界是假的?
    那些人說,如今是女尊男卑,皇帝是女子,文武百官也是女子。
    女子當家做主,若被招贅會遭人鄙視的。
    她母親有官位在身,是她原先認知裏父親的官位——尚書令。
    “那母親可有妾室?”方雁蘭哆嗦着嘴唇問出這句話。
    “妾室?娘子問的可是侍夫?您放心,家主潔身自好。”
    那就是沒有了,方雁蘭暗喜,還好不算太過離譜,不然她不知如何面對母親。
    “——只有兩個侍夫,且都安分守己。家主重規矩,是不會虧待正君的,您盡管安心。”婢子以為她在擔心父親,自以為是地安慰道。
    方雁蘭面色灰敗,如同曬蔫兒了的枯枝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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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氣概,侍夫,哈哈哈哈,太爽了,我養個面首都得偷偷摸摸的,不然會被那些老迂腐彈劾,如今在這個世界裏,女子三夫四侍也是光明正大,合乎倫常的。”安樂公主笑得花枝亂顫。
    這個世界實在太合乎她的心意,不知構思出這此書的月明是怎樣的奇人,她從未見過。
    上次母親召見她時,她不甚在意,覺得母親太過鄭重其事,現在自己倒是想見了。
    她也從母親的嘴裏聽到過,說她是一個正常的小娘子,從外表絕對看不出來她腦海中有着那樣五彩斑斓的世界,所有的丘壑和鋒芒都藏在她心裏。
    她所見到的世界之廣闊,常人難以想象。
    所以母親動了心思,想将她封為妃嫔,納入阿兄的後宮,給她一個便于在她身邊做事的名分。
    最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月明沒有權欲,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極為堅定,很難被人動搖。
    她外表單純,其實是個相當複雜的人。人性與神□□織,悲憫天人的同時又活得自我。
    饒是母親見多識廣,跟朝堂上的那些老狐貍整日打交道,也沒能一眼看透她。
    安樂公主頭一回聽到母親那樣誇一個人,心生好奇是在所難免的,但又有幾分覺得她誇大其辭。
    今日看到這本書,才發現母親看人的目光驚人的準确。
    [……
    方雁蘭在家裏躺了兩日,父親來看了她好幾回,母親倒再沒來過。
    她感到很窘迫,在她的觀念裏,女大避父,父親不能随意出入閨閣女兒的房間,然而在這裏很正常。
    父親每回過來,都唉聲嘆氣的,那愁苦的模樣,她只從先前的母親身上見到過。
    他每嘆一口氣,方雁蘭就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到了母親休沐的時候,她的好日子到頭了,一大早被母親提溜起來,帶去了城外軍營。
    “給我站直了,含胸塌腰算什麽樣子?”方尚書看不慣她低眉順眼,呵斥道。
    方雁蘭如初入世的小雞仔兒,被吓得一個哆嗦,緊忙挺直了腰身,不敢再低頭看地。
    “今天我帶你來這裏,就是要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女子氣概。她們都是貧苦出身,卻比你這個膏梁纨袴強多了。”方尚書指着前面那一排訓練的兵士,傲然道。
    頭一次被人用“膏梁纨袴”這詞形容,方雁蘭倒不生氣,只是有點怪異。
    她順着母親指的方向看去。
    那些兵士全是女子,有的集結成方陣,跑步訓練。有的三三兩兩,用武器比劃着。
    方雁蘭一看,緊忙捂住了眼睛。
    因為那些女子,有的衣裳沒穿完整,胳膊腿露在外面,揮灑汗水,在陽光下反射着灼人的亮光。
    ……]
    安樂公主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她清楚地感受到方尚書對于方娘子的期望,期望她能夠成才,期望她頂天立地。
    盡管她言語淩厲,不假辭色。
    從未有人對她有過這種期望。
    她生來是個公主,父母寵愛,享盡榮華,但父母的期望只在阿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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