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綠茶男
許乘月愣住的這段時間裏。
秋露見勢不妙, 飛快地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句,“娘子,這就是蔣郎君,九娘子如今的丈夫。”
說完後退開, 擔憂地望着她。
小娘子忘了以前的那些事, 如今看到會不會想起來?又擔心她突然遇到從前認識的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 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許乘月麻了, 不只是網絡用語中心理狀态上的麻,更是身體上的麻, 頭皮發麻,渾身僵硬。
老天鵝呀!快來個人救救她吧,為什麽好不容易出門一趟, 遇上了這種事?
對面的人是她這具身體血緣關系上的妹妹的丈夫,而且這個妹夫還是“她”從前的未婚夫。
雖然他們可能不太熟,但這樣的關系仍然讓她心裏打了個突。
之前跟原主的妹妹交流不深,在雙方都有意回避的情況下,沒提起過這個男的。
在許乘月尴尬無言,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窘境下, 蔣明誠率先開口了。
“許七娘,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再次開口時,他的語氣中已經沒了猶豫和不确定,顯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許乘月硬着頭皮開口, “剛回來不久。”
聞言, 蔣明誠擡眼瞧着她, 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又狀若惋惜遺憾, 意味不明地感慨,“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長安了,幸好……”
幸好什麽他沒有說,似乎不便出口。
蔣明誠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許七娘。
從前定了親的時候,他對這個未婚妻沒什麽感覺,只當做是聯姻對象,服從家族的安排。
不僅不喜歡,甚至有些讨厭,她行事一板一眼,恪守規矩,說好聽一點是知禮的大家閨秀,說得不好聽點,跟個木頭樁子一樣——不,木頭樁子刻成木雕都比她要靈動幾分。
所以後來跟她的婚約沒成,蔣明誠為此暗地裏慶幸過,還是現在的妻子更合他心意,溫柔體貼,嬌俏可人。
今天來西市買完東西,本來牽着馬在此等待妻子。沒想到,聽見一個女子如泉水擊石,清脆悅耳的笑聲。
有着這樣笑聲的該是怎樣的美人呢?
他生了好奇心,轉頭望過去,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卻又有些不敢認,她與印象中的完全不相符,跟記憶裏模糊不清,舉止僵硬的那人相比,眼前的女子一颦一笑活潑靈動,率真自然。
連瞪他的那一眼,都帶着不壓抑天性的肆意。
注意到她身旁有了動作的婢子,他認出來了,那是許七娘的貼身婢子。
因他知道,未婚妻的婢女以後會成為他的通房,所以特意觀察過她身旁的兩個婢女。
秋露還好,溫柔恭順,模樣也算清秀,夏荷簡直是個未開化的黃毛丫頭,不解風情,大大咧咧。蔣明誠不甚滿意,妻子的陪媵不像其他妾室那樣可以随意處置,要給幾分臉面,所以他們日後可能得朝夕相對。
正是有了這些印象,所以現在甫一見面,他立刻認出來了,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印象與實際的巨大反差,讓他不由對許七娘愈發感興趣,發生了什麽事,她才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那件事是個意外,誰都不想的,只要你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蔣明誠神情低落。
“從前的事都過去了,你莫要放在心上。那時我受制于人,不能為你——算了,都過去了。”他低沉的話語裏藏着壓抑的情深。
“……”許乘月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這算怎麽回事兒?他們兩個不是不熟嗎?為什麽他看起來一副情深不壽的樣子,難道其中還有原主的妹妹不知道的過往?
不對啊,從原主妹妹的表現來看,她和丈夫的感情應該是蠻好的,不然也不至于為了他專門找上門來。
那他如今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是一個妹夫會對妻姐說的話嗎?既然都過去了,為什麽要提起來?
許成月感覺怪怪的,不打算跟他過多糾纏,于是随便跟他敷衍了幾句。
“嗯。”
“還好……”
“挺不錯……”
正當她打算快速地結束這段對話,趕緊溜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帶着些躊躇和不可思議,“郎君,阿姊,你們怎麽……”
許乘月真的麻木了,你們這是蘿蔔開會呢,一個接一個來。
她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望着來人,果然是原主的妹妹許九娘。
許九娘的目光來回在他們兩人之間巡視,猶疑不定。
“娘子,我們只是剛好碰到了,什麽都沒發生。”沒等許九娘懷疑些什麽,蔣明誠急不可耐地先行開口解釋了。
他快速地繞過許乘月,奔向許九娘,手足無措裏透着股心虛。
以他這副作态,就算沒什麽,別人怕也會懷疑有些什麽了。
許乘月直想給他鼓掌,你可真是個解釋小天才呀!
但許九娘還真信了他“漏洞百出”的解釋,表情明顯放松了幾分,“是這樣啊,那就好。”
蔣明誠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娘子這麽容易相信,跟他想象中的反應不一樣。
他不死心,再接再厲,吞吞吐吐地說:“七娘她只是太難過了,娘子,你放心,蔣某心裏只有你一人,至死不渝。”
許九娘看了眼阿姊,沒見她臉上有什麽難過的表情,但丈夫的後半句話讓她極為受用,感動至極,目光楚楚地望着他,“妾亦與郎君相同。”
蔣明誠抛媚眼給瞎子看,頭一回覺得太容易糊弄也不是好事,無奈氣氛烘托到這裏,只好繼續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
二人執手相看淚眼,完全忘了周遭其他人。像極了古早的古代偶像劇裏,極有信念感的主演,進入了忘我之境。
路過的路人都要好奇地看上一眼,還有的駐足圍觀。
許乘月作為直面沖擊的頭一號圍觀群衆,只想表示這出戲太油膩了,完全看不下去。
拜托你們夫妻情深能不能到你們家裏去表演?到這裏來是在惡心誰?
還有那個蔣明誠,你以為自己的演技很高明嗎?
感受到他若有若無飄向這邊的視線,許乘月惡心透了。
他挑撥離間很有一手啊,是不是覺得,她此刻看着自己的妹妹與前未婚夫相親相愛,內心痛苦不堪,早已淚流滿面,只是在強裝鎮定與堅強。
他是不是盼着她們姐妹在大街上,上演二女争一夫的戲碼。
看着姐妹情破裂,為他争風吃醋,滿足他的自尊心。
那邊的夫妻情深上演完畢,蔣明誠才恍若回過神來,歉疚地說:“你們姐妹二人久別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在這裏耽誤你們了。”
“啊?”許九娘發出一聲短促的疑問,才想起自己沒有告訴夫君姐姐已經回來,她們曾經偷偷見過的事,“對,沒錯,我們有許多話要說。”
正巧,許乘月也是這樣想的。
這個妹妹簡直單蠢得不忍直視,完全是嬌妻文裏的嬌妻本人,都不用改變,直接可以去做女主了。
許乘月對嬌妻文沒有偏見,裏面的女主就算是再戀愛腦再蠢笨,也有一個為她量身打造、寵她愛她的男主角。
但在現實裏就不是這麽一回事兒了,現實裏哪來的那麽多真摯愛情?
她遇到戀愛腦,真是恨不能罵醒她們,嘴上說着尊重祝福,其實氣得七竅生煙,心裏大喊着——快跑啊!
秉着能救一個算一個的念頭,何況還是原主的妹妹,許乘月打算掙紮一下,她沖許九娘招了招手,“九娘,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許九娘順着她的動作走過來,歡喜道:“阿姊。”
她沒想到今天能遇見阿姊,看見久別的親人心裏也是高興的,何況已經解開先前的誤會。
嫁為人婦,她才知道是極不容易的,從前在家裏雖然耶娘管束極嚴,但畢竟是血脈至親,也曾有過歡聲笑語,一家和樂的時候。
不像在夫家裏處處受牽絆,動辄遇到刁難苛責,不過有郎君愛護支撐,她甘之若饴。
許乘月拉着她到角落裏,嚴肅地小聲說:“你做人不要那麽單純,沒看出來他其實別有用心嗎?”
“啊?”誰別有用心?
許九娘沒聽懂,懵懵的。
“他剛才說的那一句‘七娘只是太難過了’,話裏的意思是我對他餘情未了,想要引你吃醋,讓我們争吵起來。”許乘月懶得虛與委蛇,拐彎抹角,一上來就打直球。
“啊?”許九娘這回聽懂了,目瞪口呆,難以置信,慌亂地擺手,“阿姊,你一定是誤會了,郎君他不是那樣的人。”
“不可能誤會,我看得準準的。”許乘月篤定自己看人的眼光,“他見到你來的第一句也同樣如此,說什麽碰巧遇到,動作和眼神卻透着刻意做出來的心虛和躲閃,是你太傻才沒看出來。”
“阿姊,我不傻。”許九娘不依了,她漲紅了臉,覺得阿姊疑神疑鬼,懷疑郎君的一片好心,簡直不可理喻,氣道,“你再這樣,我就不同你說話了。”
許乘月看她沒有絲毫動搖,心涼了。
她默念了三遍“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心平氣和地說:“好了,我說完了,你走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理會她略帶悔意的眼神。
許九娘失魂落魄地回到蔣明誠身邊,悶悶地,沒了先前的興致。
蔣明誠以為她們生了争執,愧疚地說:“都怪我不好,讓你們為此而吵架。”
許九娘擡頭注視着他的眼神,是錯覺嗎?還是她受了阿姊的影響?總覺得郎君此刻并不是愧疚,反而有點喜悅。
“郎君,阿姊說你是裝的,是真的嗎?”她暗耐不住心事,直言道。
蔣明誠面上的表情破功,絲絲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