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父女相見不相識
    蔣明誠結結巴巴, “娘子,你說什麽呢?我怎麽會裝?”
    許九娘藏不住話,尤其在關于丈夫的事情上,于是将剛才許乘月說的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就是這樣, 阿姊說你在挑撥離間。”
    蔣明誠的招數在女子中間無往不利,第一次被人揭穿, 急得額頭直冒汗, 心下暗恨,不知此女竟如此眼利, 将他一眼看穿,甚至對許九娘直言不諱。
    他委屈巴巴地裝可憐,“我什麽都沒做, 卻被七娘這樣揣測,下次定不再多言了。”
    他依然沒有回答自己的行為到底是什麽意思,回避了這個話題。
    許九娘松了口氣,“我是相信郎君的,向阿姊說是她誤會了,但她不信, 下次再遇見, 定要向她解釋清楚。”
    見她相信,蔣明誠才放下心裏的石頭。
    “說來,不知岳家是否知曉七娘回來的消息?”應當是不知道的, 否則她怎麽可能有機會外出。
    而且她不是在襄州嫁人了嗎?怎麽梳着未婚女子的發髻?
    母親應當知道事情的緣由, 回去得問問她。
    許九娘一僵, 懇求道:“阿姊回來的事,夫君莫要說出去。”
    雖然她們兩姊妹吵了架, 但她還是希望阿姊好好的。
    “為何?”蔣明誠懷疑地問,敏銳地察覺其中有蹊跷。
    “阿姊是偷偷跑回來的,若被耶娘知道了,定要雷霆大怒,那時阿姊會遭殃的。”許九娘把真話說了出來,企盼得到他的認同。
    “那就更要告訴岳家了,萬一七娘在外面遭遇危險怎麽辦?再說了,親生女兒最多只是訓斥她幾句,不會拿她怎麽樣的。”
    蔣明誠內心感慨天道好輪回,剛從她手上吃了個暗虧,轉眼間就有把柄落到他手中了。
    此仇不報非君子,他肯定要說出去。
    所以任憑許九娘如何懇求,他都沒松口答應。
    許九娘有苦難言,看上去是親生女兒,但各家有各家的難處,許家內裏怎麽樣,只有她才知道,絕不是夫君口中的簡單訓斥兩句。
    不由暗自後悔,不應該告訴夫君實情的。
    阿姊這下被她害了,可怎麽辦呀?
    許九娘心中慌亂又焦急。
    不行,她得給阿姊傳個信。
    她做好打算,重新鎮定下來,看向眼前的丈夫。
    從未有過地,許九娘覺得這個對她來說最親近的人有點陌生了。
    .
    許乘月生了一會兒氣,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做了三次深呼吸之後,将這些事完全抛在一邊。
    扈十三娘在旁邊圍觀了事情發生的全程,現在還神情恍惚,回不過神來。
    她以為許娘子跟她一樣無父無母,所以才會孤身一人獨居,身邊只有兩個婢女相伴。沒想到她是有家族的,還有個妹妹,而且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家。
    只是她還有些摸不清他們的關系,那位郎君話裏的意思看起來是對許娘子留有舊情,可許娘子完全忘記了他,不認識他一般。
    他和許娘子的妹妹還是夫妻關系。
    太錯綜複雜了。
    扈十三腦子處理不過來,情緒表現在臉上,癡癡呆呆的。
    許乘月看得想笑,扈十三娘平日裏是個情緒淡漠的人,面上表情極少,很有武俠小說裏冷酷女俠的風範,如今的表情與她形成劇烈的反差,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這股愉悅的心情持續到下車時完全沒有了。
    .
    寧遠侯在屋內背着手轉圈踱步,覺得自己這樣顯得太過急躁,坐下喝了口茶,消停片刻,沒過一會兒又起身走來走去。
    木屐踏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規律的響動,宛如蓄勢待發的鼓點,只等着鋪墊烘托到位後,高昂着爆發的那一刻。
    很快有聲音從外面傳來,是他的手下來了。
    寧遠候立馬端坐在案後,裝作漫不經心地抿了口茶,随即瞥向進來後向他行禮的下屬。
    “将證據送過去了嗎?”
    “回侯爺,屬下已經送到各位禦史家了。”下屬回答道。
    他将那些證據塞進那些禦史家的門縫裏,敲了敲門,然後藏起來,沒過一會兒就有小厮出來探頭,将那些證據拿走了。
    “許禦丞是什麽反應?”寧遠侯問道。
    許禦丞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此人最是難纏,并且好管閑事,上次因為他穿錯了鞋子,兩只鞋的款式不太一樣,許禦丞就大動幹戈,彈劾他衣衫不整,禦前失儀。
    寧遠侯往日裏看不慣他,但這個時候還是他這樣的最好用,最靠得住,甚至巴不得他更難纏一些,最好讓月明吃個大虧,惹了聖人厭煩。
    “許禦丞看到後很是興奮,沒等到明日早朝,很快就出門了,去的方向正是皇城,還有其他幾位禦史,也後腳跟着他一起去了。”下屬回答道。
    寧遠侯搖頭笑道,“這個許禦丞啊,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他都等不及了。”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夜長夢多。
    .
    許乘月到府中時,早有另一輛馬車等待在門口。
    她們下了馬車,有些疑惑地看着,很快那輛馬車上也下來一個人,正是梁媪。
    她的态度沒有往常見到的和藹可親,面色凝重,唇角緊繃,銳利的目光掃過許乘月。
    “梁媪?”許乘月不明所以,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梁媪打量之後,收回目光,轉移到她的臉上,盯着她的雙眼,開口問道:“開陽郡君,你的戶籍可是造假的?”
    許乘月完全沒想到她問的是戶籍,面上的血色頓時盡失,啞口無言。
    梁媪見狀嘆息了一聲,緩和了嚴肅的神情,道:“有禦史上奏向聖人彈劾,快随我進宮一趟,聖人召見。”
    許乘月唯唯諾諾地應了,她知道應該解釋一下,張口的瞬間,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畢竟她的戶籍确實造假了。
    當初到洛陽城時,為了避免被許家的耳目發現蹤跡,特地托人辦了假戶籍,沒想到埋下了一顆炸雷,在她都快要忘了的時候,突然炸了出來。
    怎麽會有人發現呢?許乘月想不通,只能歸之為時也,命也。
    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秋露夏荷擔憂地換了一聲:“娘子。”
    她們倆欲言又止,對許乘月的處境很是擔憂。
    “放心吧,我自有應對,聖人通情達理,也不會為難我的。”許乘月安慰她們倆,其實沒把握,但如果連她都慌了,她們更會亂了分寸。
    她跟着梁媪上了馬車,沖憂心忡忡望着她的兩個婢子、以及後面的扈十三擺了擺手,讓她們安心等她回來。
    馬車上,許乘月低眉順眼,沒有說話。
    梁媪看見她這般樣子,難免心軟,安慰了她一聲,“放心吧,要是沒什麽大事的話,聖人定會保你的。”
    她有些想不通為什麽許娘子要假造戶籍,只是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到了聖人面前一切自有分曉。
    許乘月乖巧地點了點頭,心亂如麻,內心斟酌着待會兒要怎麽解釋。
    她想了好一會兒,覺得不如直接道出實情,事情到了今天這步,也再沒有隐瞞的餘地。
    而且現在她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能力,不像先前那樣,如果被許家發現,只能完全受制于人。
    所以坦白并不像她猜測的那樣可怕。
    只是難免從此要跟許家扯上關系,許乘月唯一擔心的一點就是他們借着父母的身份,拿捏操控她。
    但如今看來,他們已經對她這個女兒失望透頂,不曾來找過她,應是想與她劃清界限。這樣也好,正合她心意。
    許乘月做好了坦白的準備,放松了一些。事情不完全像她想的那麽糟糕,還有轉圜的餘地。
    .
    回到家後,蔣明誠去了父母的院中。
    蔣母閑來無事,正抄着佛經,年紀大的人就愛這些。
    蔣家祖母更是個虔誠的信徒,蔣母為了表示孝心,經常抄寫佛經獻給她,一來二去自己也信上了。
    蔣明誠施施然坐下,好整以暇問了句,“母親可知道,兒今日遇見誰了?”
    “誰?”蔣母手底下忙活,頭也不擡地問。
    沒有回答她的疑問,他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母親,當初許七娘被送往襄州,後來怎麽樣了?”
    蔣母抄寫的手一頓,“好端端的,提起這個做什麽?”
    “母親只管告訴兒。”
    “後來說了親事,聽聞她不願意,偷偷跑了。”說起這個,蔣母不由慶幸,“幸好當初退了婚,不然娶個不守婦道的新婦,真是家門不幸。”
    忽然想起兒子來後問的第一句話,她擡頭訝然問道:“你不會是遇到她了吧?”
    蔣明誠正消化着看起來一向老實的許七娘,竟然有勇氣逃婚的事,聞言點了點頭。
    “佛祖在上,這可是件大事啊!沒聽親家說起過,我得去問問。”
    蔣母命人準備馬車,向老夫人問安,得到她的準許後,往許家去了。
    她的到來,讓許母微微驚訝,聽了她說的事,更加憤怒了。
    她雙眼蘊着怒火,從鼻子裏哼出氣,“這個不肖女,她竟然還敢回來!”
    最讓許母生氣的是,給蔣家看了笑話。
    “等我找到她,定要她好看,知道什麽是規矩!”
    到了長安城,就這麽大點地方,她還不信找不到她了,她能藏到哪裏去?!
    .
    及至殿前,許乘月掩在梁媪身後,餘光掃過整個殿中。
    太後坐在上首看不出喜怒,堂下站立着幾位官員,看官服,是梁媪所說的那幾位禦史。
    她收回視線,低眉順眼,亦步亦趨地跟着梁媪,及至太後面前,擡袖搭手,腰身微彎,向太後行禮。
    “免禮。”太後說。
    “開陽郡君,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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