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身份揭露
    大殿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許乘月孤身一人站立着,和禦史臺幾人對峙。
    許乘月可算知道這些禦史為什麽讨人厭了,太後還沒發話呢,他們先迫不及待地問罪了。
    先行開口質問她的是一個蓄着長須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淺朱色官服, 腰間系着蹀躞帶,應當是五品官員, 也是這群人中間領頭的那個。
    他高傲地仰着下巴, 目不斜視,沒有正眼看她, 仿佛她這樣的人不配進入他的視線,看一眼都嫌玷污了眼睛。
    許乘月硬氣地轉過頭,不看他。
    事情已經做了, 她沒有替自己狡辯,直接向太後請罪,“臣女知罪,僞造戶籍是臣女的過錯,但臣女不曾借此行惡。”
    她的認錯卻引起了許禦丞的不滿。
    從她進來開始,他就沒有拿正眼看她, 對于這樣不守婦道, 不敬孔聖,不知廉恥的女子,許禦丞心裏最是鄙棄。
    聽到她的聲音, 隐約有點耳熟, 但這不是重點, 他直接忽略了。
    許禦丞覺得此女不知悔改,已然證據确鑿, 當着衆人的面還妄想隐瞞。
    胡子一翹,出言反駁,“豈止僞造戶籍,你這般來歷不明之人,用那許多珍貴的秘法得了郡君的诰命,其實是從別處偷來的。恬不知恥,借用別人的東西獲利,不知安的什麽居心。”
    有旁的禦史站出來附和他,“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開陽郡君趕緊坦白吧,吾等都已經知曉了,你在洛陽借着自己的名聲為非作歹,拆散良緣,破壞他人婚姻,行了許多惡事,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
    “說不定是心懷叵測之人。從她先前寫的那本書看來,開陽郡君簡直對我大唐滿懷惡意,妄想颠覆朝綱。她僞造戶籍,來歷不明,說不準是敵國派來的細作,聖人應當從重發落,以儆效尤。”
    沒等許乘月說話,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把一頂頂大帽子往她身上扣。
    她差點給氣笑了,“這位禦史怎能信口雌黃,聖人明鑒,臣女獻上的方子确實有別的來歷和出處,但不曾偷盜過別人的。臣女一個弱女子,也無法去偷別人的東西,所謂強搶、偷盜,簡直是無稽之談。”
    “至于破壞別人的姻緣,也是沒有的事,這位禦史污蔑我,才不知是何居心!我自問不從得罪過諸君,何至于諸位大肆抨擊,欲至我于死地!”
    “說我是別國細作,更是荒謬可笑至極,我乃土生土長中原人士,無論是口音亦或相貌都沒有他國的特征,諸位借戶籍造假一事,枉生事端,可有良心難安?!”許乘月怒火攻心,越說越氣,憤然道。
    這群禦史真的太胡攪蠻纏了,怪不得到哪都不受人待見,說戶籍造假也就算了,憑什麽往別的事情上牽扯?
    她若是做那些事,自己怎麽不知道?
    不對呀,她戶籍造假的這件事他們查到也就算了,為什麽還生出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他們又是怎麽想着去調查她的戶籍的?
    怒火之下,許乘月又生出了許多疑問。
    她的憤怒反而讓那些禦史更加篤定,她心中有鬼。
    許禦丞淡然道:“吾等只是就事論事,不是憑空污蔑,也沒有誇大其詞。”
    “至于破壞他人婚姻——受害者白紙黑字在這裏寫着,說你誘騙良家婦女,拐跑了他的妻子,實乃罪大惡極。須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些信哪來的,但信都擺在這裏了,可見确有其事。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即便是有人想要污蔑陷害她,也不會想到用這種出其不意,不合常理的罪名,所以極有可能是真的。
    在場的禦史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他們早已看不慣開陽郡君的行事,寫的幾本書在長安城裏掀起狂波巨瀾。
    他們認為這些證據是真的,所以紛紛出言附和,為他們的主張添磚加瓦,增加可信度。
    “相貌說不準是混了他國的血脈,口音更可以學,戶籍造假也是真的,你怎能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好家夥,竟然開始讓她自證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許乘月沒有陷入自證的陷阱。
    “那除了戶籍造假一事,你們可有別的證據證明我破壞了他人姻緣?證明我是別國細作?諸君不要太離譜,強求我拿出證據來證明根本沒有的事。”
    氣憤之後她反而鎮定了下來,有理有據進行反駁的同時,不忘攻擊一把對面的那幾位禦史。
    “在場的諸位都是大唐的官員,拿着捕風捉影,沒有證據的謠言信以為真,不求真求實,與村口亂傳閑話,造謠生事的長舌婦有何異?”
    被拿來和長舌婦作比較,幾位禦史瞬時間臉都綠了。
    許乘月明顯看到他們的胡子一抖。
    原本淡定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為自己争論,現在撫着胡須的手一頓,沒控制住力道驟然捏緊了。
    她心裏暗暗嘲笑,看來這些禦史是真的怕被拿來跟婦人作比較。她緊繃着,準備看他們接下來會說什麽。
    “怎麽沒有證據?吾等已經交由聖人判決。”說話的禦史憋了口氣。
    證據,哪來的證據?許乘月迷茫地看向太後。
    太後一言難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誘騙良家婦女這個罪名有點離譜,她并不認為是真的,但确實有封信,上面還蓋着印。
    且信上言之鑿鑿,貌似确有其事。
    她讓內侍把這封信拿下去給許乘月。
    許乘月心中不安,展開信,定睛一看,上面字跡有些眼熟,好像從哪裏見過。
    她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原來是這樣。
    “啓禀聖人,此事另有緣由,并不是所謂誘騙婦人,是這女子常被丈夫暴力毆打,翁婆坐視不理,娘家也不聞不問,不替她做主,因為這些事她精神崩潰,從書中尋找慰藉。”
    “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寫了這些書信,被她的丈夫誤會後告到了官府,後來真相大白,河南府尹判了他們義絕,當時在場有許多人,聖人可以詢問河南府尹。”
    “臣女也不知,為何這些書信還會流落出來,并在此時成為了抨擊臣女的呈堂證供。”
    許乘月到此已經斷定,有人處心積慮要害她。
    太後點了點頭,既然有河南府尹作證,想必沒有說謊,她原本就不相信開陽郡君會做出這種事,此時直接信了她說的話。
    沒想到事情另有蹊跷,幾位禦史有些迷茫。
    “許禦丞,你也聽到了,這是沒有的事,開陽郡君已經解釋清楚了。”太後轉向說。
    許禦丞不肯認輸,硬氣道:“即便這件事是假的,那她戶籍造假的事也是真的,不能證明她的來歷清白。”
    許禦丞?!!!
    許乘月腦瓜子嗡嗡,她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人是原主的親父。
    不是,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他就這麽想将這個女兒趕盡殺絕嗎?甚至鬧到了殿前來?
    不對,邏輯不太對。
    許乘月的大腦在受到沖擊,極度慌張的情況下高速運轉,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首先如果許父知道她的身份,想要陷害将她趕盡殺絕,也不至于鬧到聖人面前來。
    他并不知道她失憶了,那就沒有辦法篤定她不會在殿前揭穿他們之間的關系。
    像他這樣的人最好面子,講究家醜不可外揚。
    所以情況極有可能是,許禦丞對她很有意見,想要借着那些罪名抨擊她。
    他從剛才到現在沒有正眼看過她。即使在當面也沒認出來他的親生女兒,甚至要給她安上罪名。
    簡直太荒謬,太可笑了!
    無所謂,毀滅吧!
    許乘月氣怒交加,冷冷地說:“大人,你就這麽想把我趕盡殺絕嗎?”
    她不想喊父親或者阿耶,選了一個極有距離感的稱呼。
    大人?喊誰大人呢!
    這是見勢不妙認錯了?那也不至于直接認人作父吧?!這也太寡廉鮮恥,沒有尊嚴了。
    禦史們搖頭,對她的行為鄙夷又唾棄。
    他們可沒有一個姓許的女兒——等等,許?!
    許禦丞也是姓許的。
    禦史們轉頭看向在場姓許的兩位,接着倒吸一口涼氣。
    連太後的目光也在他們之間不斷游移,之前沒有将這兩個性子完全不同,來歷也天差地別的人扯上關系,現在看着确實有些像啊。
    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說——
    許禦丞滔滔不絕的話被打斷,眼底閃過一絲不喜,下意識地怒斥,“誰是你家大人?!”
    緊接着他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在場同僚的眼神極為詭異,太後也默不作聲地打量着。
    什麽意思?
    他們的反應,讓許禦丞摸不着頭腦,他條件反射地向問題的源頭看去。
    驟然失聲。
    他第一次正眼看向的這個女子,她長着一張許禦丞無比熟悉的臉。
    “……七、七娘?”許禦丞瞳孔放大,哆嗦着嘴唇,顫聲道。
    不,怎麽可能是七娘?七娘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是應該……
    許禦丞腦中思緒混亂,整理不出一個線頭,想不起來七娘現在本應該在哪兒。
    但絕不應該是在大明宮裏,在太後面前,跟以他為首的禦史們唇槍舌劍,互相攻讦。
    七娘也絕不會對她的父親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所以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七娘,她怎麽可能是開陽郡君呢?
    許禦丞搖着頭,不可置信。
    然而他的話無疑佐證了其他人的猜測。
    說是霹靂驚雷也不為過。
    開陽郡君竟然是許家七娘!是許禦丞的女兒!
    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将人噴得狗血淋頭的禦史們,想起方才毫不留情的斥罵、诘問與攻讦,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太後更是瞠目結舌,差點拍案而起。
    她完全沒想過事情竟會有這樣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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