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母女對峙
許乘月洗漱穿戴完畢, 到達正堂時,張氏升起的怒火瀕臨爆發的邊緣。
但她知道不是教訓的好時候,于是強行按耐住了。
只簡單地說了她兩句,“你怎麽回事, 現在才起床, 以後到了別人家裏,遭翁婆嫌棄, 夫郎不滿, 看你怎麽辦。”
她自認為随意的一句話,直接點燃了許乘月的怒氣。
既然我會到別人家裏, 那關你什麽事?
大清早的美夢被擾,心情本不甚美好,還被人說教, 誰能忍得了?
“那不嫁人就好,萬事大吉。”許乘月不耐煩地回怼。
“女子怎麽能不嫁人?”張氏當她在說胡話,想發怒,卻記起自己來的目的,啞了火,“莫說氣話, 要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
“我就是考慮了才這麽說的。”許乘月認真道。
張氏遭到女兒接二連三地反駁, 自覺身為母親的尊嚴被羞辱,怒火再三高漲,險些控制不住翻了臉。意識到眼前的女兒并不是原先受她掌控, 任她擺布的乖乖女了。
“好啊你, 被封了诰命, 翅膀硬了,敢對母親無禮大聲說話。”張氏氣道。
“翅膀要是不硬, 早被人折了,還能活到今天?”許乘月轉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更何況談不上無禮,就事論事罷了。”
她神色認真,目光堅定,面無懼意。
張氏一時無話可說,拿着帕子的手緊緊攥握。
正堂之中氣氛僵硬,無人出聲,安靜到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空氣被一雙無形大手捏緊拉扯,緊繃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秋露與夏荷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恍惚間覺得自己的心跳如雷似鼓,聲音大得能讓所有人聽到。
許乘月不受影響,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戰術,垂眼看着案幾上的花紋,又轉到杯中的茶水,茶葉在其中沉沉浮浮。
最後還是張氏先開了口,經過這一番,她也明白了現在的許七娘不好惹,所以說軟話求和,“母親也是為了你好,既然你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
許乘月沒有回應,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不是那種前一秒還在針鋒相對,下一秒就能順着別人給的臺階下了,然後當做無事地言笑晏晏,既往不咎的人。
她知道自己挺死板較真的,所以朋友少,也懶得費心去交際維護關系。
在這短短的幾句言語交鋒中,她思考起了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權力的争奪,你強他弱,你弱他強。
張氏見她不說話,自動忽略,說起她來的目的。“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一件喜事,想要告訴你。”
許乘月瞬間精神,心裏暗道:來了。
“範陽盧氏的主家大房盧仆射家,昨日托人前來提親。你快收拾東西跟我回去吧。”張氏說道,觀察着她的表情,“你父親說,只要你乖乖嫁人,他不追究你以前做的事了。”
話是這麽說的,但張氏不覺得她會拒絕,這天大的好事傻子才會反對。
“我拒絕。”許乘月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張氏:“……你好好想想,那是範陽盧氏。”
許乘月當然不會因為她的話反悔。
從腦海裏犄角旮旯的記憶中搜尋了一番,扒拉出來範陽盧氏到底是何方神聖。
原來是五姓七望,那就不奇怪了。難怪他們會因此而妥協,前來找她。
就是那幾個自命清高,特立獨行,孤立于皇室、勳貴、普通世家三者勢力範圍之外的bking,平等地瞧不起除五姓之外的所有人。
偏偏其他人還追捧,以與五姓通婚為榮,難怪許家這麽上趕着。
不過,盧家求娶她這事怎麽想怎麽奇怪,她身上并沒有什麽值得圖謀的。
無所謂,反正她不會答應。
“已經想好了。”許乘月仍不改口。
張氏氣結,“你識不識好歹,盧家多高的門第,別人想攀都攀不上,你能得他們家來求親,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錯過了盧家,哪裏還找得到這麽好的婚事?”
“我壓根兒不想攀,是你們急着與盧家結為姻親,怕錯過了大好的機會。”她理直氣壯地反駁。
她不想嫁人,給自己找一群爹,當牛做馬地伺候。
難不成許禦丞低頭,是為了她這個女兒好?
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态度仍然高高在上,說不追究她的過錯,看來人家從未反省,不認為自己做錯事。
張氏簡直要氣暈過去,指着許乘月的手不停顫抖,“你、你想好,真拒絕了,你父親再也不會認回你了。”
她妄圖用父親壓制。
還有這種好事兒?
許乘月連忙點頭,“我想好了。”
張氏喘了幾下粗氣,看她如此大逆不道,從進門後喚了聲夫人之外,沒有對她表現出任何恭敬與尊重。
苦口婆心地勸說,讓她嫁進盧家享福,她不肯,覺得別人要害她。拿家族作要挾,她也不留情面,看來她心裏是真沒念着這個家了。
張氏的心,一涼再涼,她收回所有情緒,下了最後的通牒,“給你兩天時間思考,兩天之後回家一趟給我答複。回長安這麽久你從未歸過家,難不成想一輩子不相往來?”
她說罷,未等她拒絕,直接起身走了。
許乘月目瞪口呆,看着張氏和仆從一溜煙似地飛快蹿出門,生怕晚了會聽到她拒絕的話。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又攤上事兒了,就不能消停點,讓她安生會兒嗎?
如果那麽想結親,許禦丞可以把自己嫁給盧家。
她都已經拒絕了,卻不聽不信,死纏爛打地勸她,見有利益的時候才巴巴地往上趕,真是一對極其勢力的父母。
原主命都快沒了,不見他們有絲毫憐惜,巴不得随便找個人家,把她丢出去。
雖然父母對子女,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場投資,但像他們如此絕情的還是少見。
她不樂意回許家,想想都知道,等她的是一場鴻門宴。
“小娘子,我們該怎麽辦?”秋露小心翼翼地問。
“我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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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的時間,懷慶公主興沖沖地說起自己最新得知的八卦。
她故作神秘地賣起了關子,“我告訴你們一個驚天的消息,想知道嗎?”
裴父點了點頭,裴舟搖頭。
“不想知道也得聽。”懷慶公主瞪向裴舟,越長大越不讨喜了。
“我告訴你們,你們千萬別說出去,免得對人家名聲不好。”
“那您直接不說不就好了。”裴舟面無表情,他對別人的是非長短不感興趣。
“臭小子,怎麽說話呢?”裴父在懷慶公主生氣之前,先行訓斥道,得了她贊賞的眼神。
“就是,硬憋住得多難受啊。”懷慶公主理直氣壯地說,“這可是我費盡心思打聽來的,普通人家想知道還沒門路呢。”
裴父捧着她,“娘子太厲害了,是什麽消息?你快說吧。”
“這個消息就是……”懷慶公主壓低聲音,像是生怕有外人聽見。
裴舟擡起頭,舉目四望,這裏只坐着他們一家三口,沒別的人。
“盧家為盧六郎求娶開陽郡君。”
裴舟:!!!?
他的動作停住了,收回目光,看向母親,“您确定?”
“當然确定,你可以質疑消息的來源,不能質疑它的真假。”懷慶公主嚴肅地強調。
“盧家竟然願意與五姓之外的氏族通婚,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裴父不可思議地說。
“我聽到的時候也很驚奇,連問了三遍。”懷慶公主感慨道。
“你說,開陽郡君會答應嗎?”
“如果是別人,那答案肯定是答應,但放在開陽郡君身上,我還真不确定了。”懷慶公主目露思索。
“她不會答應的。”裴舟篤定地說。
盧六郎配不上她。
“是吧,你也這麽覺得……”懷慶公主高興地附和,說了一半兒才發現那話是裴舟說的,頓時止住話頭,懷疑地盯着他。
“你怎麽斷定?”
裴舟表現得很淡然,“你們不是看過她的話本嗎?能寫出那種作品的人,不可能沉溺于情情愛愛,也不可能屈服于門第。”
“有點道理。”懷慶公主打消了懷疑,但仍感覺不對勁。
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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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約定好的那天,主仆幾人嚴陣以待。
連平日裏一向淡定的扈十三娘都肅着張臉,抱劍站在一旁。
妝發收拾完畢,衣裳也打理妥貼,她們坐上馬車,前往許府。
随着馬車的颠簸,許乘月心砰砰直跳,想到待會兒要做的事,手心裏攥出了汗。
勇敢點,人總是要踏出這一步的。受人非議,也總比藕斷絲連強。
她才不畏懼流言蜚語。
安慰好自己,逐漸鎮定下來,放松了緊握的拳頭,用帕子擦幹了手裏的汗。
又愛惜地摸了摸,自己保養得極好,順滑烏黑的頭發,心中暗道可惜了。
秋露與夏荷更是繃得緊緊的,不光為自己擔心,還要為小娘子擔心。
與張氏覺得這條路太過漫長不同,她們只覺得一路太短,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
許家門口早已有婢女等候多時,探頭探腦地看着一輛馬車遠遠地駛過來,在許家門口後緩緩停下。
有一人回去通報,其餘人迎向馬車。
“七娘,您終于回來了,郎君和娘子盼了好久。”領頭的婢女奉承着說,伸出手來攙扶許乘月。
許乘月被人群環繞着,頭皮發麻。
她敢說要不是因為盧家來提親,她一個人來到許家,絕對不會有現在的待遇。
這許家仆從也是會看人臉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張口就來,“盼了好久”這話誰信誰是傻子。
這些仆從簇擁着許乘月,直接将她帶到後院裏。
婢女們引她到堂中坐下,端茶倒水,擺放瓜果點心。
只是許家父母不見人影。
許乘月暗中猜測,也許是故意讓她在這兒等,想給她個下馬威。
幸好他們二人很快來了。
許乘月尴尬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眼前這兩人不是她的父母,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因他們的抛棄,魂歸西天了。
之前有過積怨,在太後面前鬧得很不好看,如今相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堂中安靜了一會兒,許父先開口,“你既然來了,想必已經想清楚了,嫁到盧家對你有利無害。”
許乘月心中冷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慈父呢。
“我來是因為夫人說,要我兩天之後過來給她個答複,并不意味着我答應了。”
張氏那天回來之後,沒有說完整的經過,以及許乘月斬釘截鐵的拒絕,只含糊地說她有些猶豫,要好好想想,兩天後再回來一趟,給她答複。
是以許禦丞以為她心裏已經答應了,只是還想再拿喬,表示矜持。
聽到這話,他發覺不對,“什麽意思?莫非你想拒絕。”
張氏的心高高提起,緊張不已,懼怕得到肯定的回答,又怕丈夫知道真相後,責怪自己辦事不力,教女無方。
許乘月點了點頭,“盧家門第高,但非我所願。”她巴不得獨身一人,牛鬼蛇神別來沾邊。
許禦丞冷聲道:“不要太過拿喬,以為盧家看上你,就覺得自己有幾分能耐,了不起了。今日能讓你進來,還是看在盧家的面子上,不然你別想邁進大門一步。”
許乘月嗤笑,“沒有拿喬,我就是拒絕。要不是因為這回事兒,就算你們三擡四請,我都不願意靠近你家的大門一步。”
有些人自我催眠得真是厲害,把從前的過錯和傷害全當作不存在。
許禦丞怒火高漲,騰地站了起來,指着大門的方向怒吼,“你給我滾出去!從今往後我沒你這個女兒!”
許乘月話不多說,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