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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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母抿着發白的嘴唇, 聲若蚊蠅,“你怎麽知道的?”
    顧母将所有人都瞞着,除了她和顧父,無人知曉。
    但顧青聰慧, 早已發現母親莫名其妙的行為和含糊的叮囑, 由此産生了這個大膽的推測。
    她想要說服母親,給她一個去上學的機會, 便在此刻揭露了出來。
    “阿娘, 無法回頭了,既然已經錯了, 不如一錯到底。”顧青懇切地說。
    “此事敗露,顧家人定不會放過我們。如果能上書塾,取得功名, 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那我就可以帶着你們離開這裏,沒有人敢欺負你們。”
    顧母依然不敢答應,現在與未來可能會形成的局面在她腦海中交織盤旋,不斷沖擊。
    看出她的動搖,顧青再接再厲, 趁勝追擊, 擺事實講道理,說她并非想要做官,只是有個功名, 在外行走才方便, 又描繪起對以後生活的期望。
    顧母再三動搖, 最後無奈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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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母婦人之見,比不得自己的孩子果斷。”
    “确實, 這樣瞻前顧後,什麽事都成不了。如果她抱着以後讓女主恢複女孩兒身份的念頭,不上不下的,反倒連累了女主,不如果決一些。”
    “按照如今的境況,就算以後女主恢複身份,她也難找到親事,家中人丁稀少,都是女眷,還被族人排擠。鄉間人比較樂意找人丁興旺的,好有個幫襯。”
    “而且不能在當地找,前些年扮成男裝的樣子不好解釋。”
    “那些族人虎視眈眈,根本不會給她恢複身份的機會。”
    “見識到了天高地遠,怎能安心回去做後宅婦人。”
    “其實情有可原,反倒是你們說得太輕巧了,顧母沒有見識,又是這麽大膽的行為,她難免瞻前顧後。”
    “在顧母眼裏,女兒家尋一門好親事,相夫教子,生兒育女,才是安穩的。她不願意女兒做出犧牲,為了全家人,往後餘生遮遮掩掩,拼了命地掙個功名。”
    “說白了是觀念不同,女主并不覺得隐瞞性別,讀書上進是委屈,那是她向往渴求的。”
    “可憐身為女兒身。”
    “別說了,我要哭了,女娃娃想上個學都這麽艱難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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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青成功進入了書塾,憑借着優異的成績和絕頂的悟性獲得了所有夫子的喜愛。
    同時,她也沒忘了一直幫助家裏,識字讀書之後,通過幫人抄書,能掙些錢補貼家裏。
    顧家的日子過得蒸蒸日上。讓族裏的其他人咬牙羨慕,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原本對他們的財産還有些想法的人,紛紛收了小心思,怕以後萬一顧青有出息了找他們報複。
    那段時間,貪玩的小子們回到家中免不了一頓毒打,責怪他們不像顧青一樣有出息。
    于是顧青變成了同齡孩子們眼中的敵人,他們總是下手捉弄她。顧青發現後不動聲色,捉弄回去,那些小孩兒铩羽而歸。
    顧青慢慢長大,到了十三歲之後,提出的問題愈發刁鑽,夫子們一邊感慨她聰慧,一邊惋惜直言,教不了她了,讓她去更好的書院求學。
    一位夫子在城中的縣學有認識的熟人,便給顧青寫了一封推薦信,讓她去縣城裏的書院找孫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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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歲的年紀,讓夫子教無可教,不得了啊!”
    “這些村裏人起先幸災樂禍,現在人家過得好了,又眼紅嫉妒,風氣如此,難怪顧母铤而走險。”
    “原來他們也知道怕,欺軟怕硬。”
    “孩子也是一樣,挨了父母的打,卻反過來找女主的麻煩。”
    “小孩子最會看人臉色,父母他們抵抗不住,挑軟柿子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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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青拿着推薦信去了,成功地見到了孫夫子,然而不巧是孫夫子正在與山長喝茶,她來的時候也見到了山長。
    山長上了年紀,頭發胡須花白,目光犀利,松弛的眼皮向下耷拉,看着有些刻薄。
    他打量了顧青一眼,見他缊袍敝衣,滿身土氣,不屑地冷哼,“鄉下能出什麽良才,莫要錯把魚目當明珠。”
    他冷嘲熱諷鄉下書塾裏的夫子都是庸才,胸無大志,見識短淺,随便出個有點上進心,能識得幾個字的就以為是天下奇才。
    殊不知真正的天之驕子,出在高門大戶,莫說鄉下,就是這縣城裏也沒有。
    說罷,帶着點炫耀,談起他以前上京的時候,曾有幸見過謝家的小公子一面,那才叫光風霁月,林下風致,文武全才。
    此時,他口中的謝家小公子謝蘊在門外将他的話聽了個全,眉宇壓低,不悅地抿着唇。
    縣令戰戰兢兢地站在他身旁,擦着額上的冷汗,不敢出言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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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我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他誇就誇,打壓貶低別人是怎麽回事?如果謝家小公子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不可能會樂意聽到自己被當成打壓別人的工具,更別說這種無關才能,因門第差別而生出來的歧視。”
    “咋了?他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兒?女主也沒得罪他,剛一見面對人這麽不客氣。”
    “天生的狗腿子病犯了呗,對高門大戶阿谀奉承,巴不得成為人家的家奴,瞧不起貧困的普通老百姓,又沒吃他家的大米,憑什麽瞧不起?”
    “這縣城不行,唯一的書院,山長德行不佳,會帶壞下面的學子,估計也是踩低捧高的風氣。”
    “虧他是讀書人,現在還教着學生,腦子裏想的全是阿堵物,狗眼看人低。顧青天資聰穎,刻苦勤奮,他憑什麽瞧不起?”
    “快,快怼回去,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出身與天賦、品性無關。”
    “等會兒他看到謝郎君站在外面,臉色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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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青聽了,情緒沒太大波動,因門第之差而區別對待的人不少,只是山長表現在了明面上,或許因為看不上她,所以懶得遮掩。
    她只是惋惜自己恐怕失去了求學的機會。
    她拱手抱拳,不卑不亢,有禮地反駁,先承認了她不敢自诩良才,全是夫子們看重,山長可以罵她,但不能侮辱書塾裏的夫子,他們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不應遭人歧視。
    然後說,如果以地域劃分人的品性,那郡學的夫子應當不會這樣對待她。
    最後簡短的一句,暗諷夫子品性不佳,有力地還擊卻不失風度。
    山長怒而拍案,指着她,想怒罵一頓,将她趕出去。
    這時,外面傳來人聲,接着有人走了進來。
    山長遷怒,正要罵來人不長眼,什麽地方都敢闖。定睛一看,那人身邊站着縣令。
    縣令站立的姿勢極為恭敬,對上山長的目光,眼底出現怒色。
    而那人的模樣瞧着,有點像他方才提到的謝家小公子。
    山長啞了聲音,伸出的手窘迫地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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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罵得好,不過她是讀書人,太過含蓄,哪裏比得過這山長,赤口白舌,惡語傷人。”
    “真是個好孩子,知恩圖報,夫子們對她的好都記在心上。”
    “還是太過少年意氣,逞了口舌之利,卻失去了入學的機會,縣裏就這一個縣學,她得罪了山長還能去哪裏?”
    “別着急,不還有謝郎君,也許他能扭轉局勢。況且少年不意氣,怎能稱之為少年?傲骨不能折。”
    “如此少年郎誰不喜歡?也就山長不識明珠。”
    “說得真好,既不失體面,維護了自己尊敬的人,還把山長罵了回去。”
    “讓這老東西為老不尊,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現在被他吹捧的人抓到當場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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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蘊本不打算摻和,但聽到那個求學的農家弟子的一番話,對他起了點興趣,這才進來,驚訝地發現那少年不過十來歲左右。
    他世家出身,善于交際,等閑不會給人冷臉。說了幾句好話,為那少年解了圍,勸山長收下他。
    山長知道了他的身份,巴不得與他搭上關系,為自己找借口,說他看重顧青,方才是在試探考驗她,沒想到她反應過激了些。
    謝蘊心裏明白,作恍然大悟狀,誇山長深謀遠慮。
    顧青有驚無險,順利地入了學,她也不在意先前的矛盾,有學上她就很感激了,再三謝過謝蘊為她說話。
    她打量着謝蘊,發覺山長雖然對她不客氣,但形容謝蘊果然沒誇張,世家錦衣玉食,濃墨書香蘊養出來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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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謝郎君出手了,不然女主沒學上。”
    “是女主自己優秀,進退有度,傲骨铮铮,才引來了謝郎君。”
    “山長見風使舵的本事可真厲害,面不改色地說着鬼話,也不打量人家信不信,當誰不知道他是個啥人。”
    “完了完了,女主是不是看上謝郎君了?千萬別,他們倆身份差得太大了,而且她現在男兒身份示衆,是沒有結果的。”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女主要清醒一點,牢記如今學業最重要,沉溺于情愛會耽誤自己。”
    “你們想得太多了吧,只看了一眼,怎麽看上了?女主還小呢。”
    “不,這一眼可不是普通平凡的一眼,溫潤如玉,舉世無雙,翩翩君子都出來了。女主正是情窦初開,年少慕艾的年紀,動了心思很正常。”
    “我覺得你們說得不對,女主雖年紀不大,但她很清醒,一開始就是她果斷地說要讀書,不會因為一面之緣喜歡上謝郎君,就算真動了心她也能控制住。”
    “其實謝郎君不錯,如果與女主成了好事,可以解決她的困境。不用辛苦求學,也不用擔心身份暴露之後惹來禍事,以謝家的勢力能輕松擺平。”
    “不行,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謝蘊那小子他配不上!”
    “他配不上!”
    “顧青啊,你要牢記讀書最重要,男人都是過眼浮雲,靠不住的。”
    “哇!你們的嘴臉也太醜陋了,剛才還誇人家慧眼識珠,辦事妥貼,有君子之風,現在說人家配不上。你們一個個還真把自己當帶崽的老父親了?!”
    “……”
    “……咳、畢竟也是我看着長大的,誰能說不是?”
    “……”
    “沒辦法,這孩子太招人喜歡了。”
    “話題歪到哪兒去了?難道你們不覺得進了這個書院很危險嗎?”
    “得罪了山長,以他的小肚雞腸,肯定懷恨在心,進了書院落到了他的手裏,還不知道他會怎麽對待女主。”
    “确實,山長想刁難一個普通農家學子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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