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終究是錯付了
愛情故事應該怎麽寫?用什麽方法去表現人物的愛恨糾葛、至死不渝的感情。
在唐代以前的愛情故事中, 不會極力描寫主人公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是怎樣發生的,以及他們的感情變化,而是用阻礙來襯托兩人之間的感情。
比如在《孔雀東南飛》,已經成婚的兩個人的阻礙就是男主人公的母親, 在被迫和離之後形成兩人雙雙慘死的悲劇。
而在現如今還沒有出現的《梁祝》中, 從表面上來看,貌似是階級的差距導致了兩個人的門不當戶不對, 不能結合, 但其實歸根結底還是由于父母的反對産生的。
更有甚者連神話傳說,牛郎織女也這樣表現。
可以想見父母等于阻礙在現如今的愛情故事中, 是相當常見的,乃至于成為标準配置。極少有人花費細致的筆墨來描寫主人公兩個是怎樣相知相識,之間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
許乘月經過現代言情小說已經成熟的寫法的熏陶, 在設計小說劇情的時候,對于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感情進行了細致的描寫,将兩人之間的拉扯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且她少用外界的阻礙,基本上都是兩個主人公之間內心的矛盾。
尤其所選的題材本身具有矛盾沖突和戲劇性,于是圍繞着主線所進行的故事情節信手拈來。
她三下五除二寫好了大綱。
剛寫完大綱,夏荷就偷偷摸摸, 磨磨蹭蹭地湊過來。
她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小娘子,這次的故事是關于什麽的呀?”
“你猜?”許乘月壞心思地眨了眨眼,賣了個關子。
“……小娘子壞, 故意拿婢子尋開心。”夏荷嬌嗔道。
她平時是個直爽的性子, 最讨厭嬌柔造作, 為了滿足好奇心,現在是什麽臉面都顧不上了。
許乘月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好了,怕了你了。大概是一個關于她追,他逃,她們都插翅難飛的愛情故事。”
她不說還好,一說夏荷更迷茫了,“什麽追逃什麽插翅難飛?”
“有些複雜,可能比較難理解,等我寫好了之後你就知道了。”許乘月故作沉吟,其實樂得不行。
她也不知自己喜歡逗人的惡趣味是怎麽來的?
難道她骨子裏是個樂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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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許乘月發了新書之後最高興的人是誰,那無疑是她的讀者了。
大家歡天喜地,呼朋引伴地前去購買,寒冬臘月裏就指着這點“菜”下飯吃了。
還未排到門口的人在人群中窸窸窣窣地讨論着。
“你們猜月明大家會寫什麽作品呢?會是個關于什麽的故事?”
“我怎麽能猜到?要是擱在以前我可能會覺得又是什麽宮廷秘聞,結果上次月明大家寫了個鄉下小姑娘的故事,這次我真的是猜不到了。”
“說來上本書的結局我還蠻可惜的,那韓家的大郎君人也不錯,為什麽不答應了呢?在外面奔波當一個廚子難道比做世家主母有吸引力不成?”
“是呀,我也覺得可惜,要是嫁給韓家大郎的話,那早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大家的附和。
這種現象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在當下,世家和平民之間的鴻溝猶如天塹,基本出身就決定了一生,唯一上升的渠道是靠科舉。
然而科舉要讀許多年的書,根本不是一般人家能花費得起的,更有許多的知識典籍被世家大族壟斷,普通人上升很艱難。
就算天賦極高,有能耐依靠科舉當上官,改換門庭了,寒門出身的官員依然受到世家的冷眼和譏嘲。
所以王蘭蕙放棄了能夠上升階層的機會,在大家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他們并不懂得王蘭蕙的理想追求,平日裏的生活都是柴米油鹽的他們也沒有理想這個概念。
當然也不能怪他們,局限于時代的發展,以及知識被壟斷,不對外流通,民衆的思想想要在這種環境下開化很艱難。
而理想也只能存在于上層貴族口中,故作哀傷地吟一首詩賦罷了。
“你們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嫁不嫁都很好,還青史留名了,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青史留名都是虛的,只有自己過得好才是真,不都說什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嗎?”
排着隊的一群人就這個話題吵了起來。
眼見隊伍已經緩慢地挪動到了書肆門前,他們這才停止了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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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公悠哉悠哉地斜着依靠在憑幾上,腰後墊着從他閨女鄭三娘那裏薅來的隐囊,書案上的書旁,擺着一杯香茗。
不得不說,三娘這小妮子是真會享受啊。
架勢一擺出來,感覺都不同了,至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坐個老半天就感覺到腰痛。
又吩咐仆人說,“你們都下去吧,不要讓人進來打擾我。”
這也是他閨女給他支的招,說什麽一個人讀起來更有沉浸感。
鄭國公自己是個大老粗,他閨女讀的書,比他精致講究,于是他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
他端詳着書的封面,以前只有幾個大字,這回稍微講究一些,還附帶着背景圖片。
圖上畫的是邊關。
城牆與關隘連綿,旌旗插在烽火臺上,随風飄揚,沙丘蜿蜒出道道弧線。
這場景鄭國公熟啊!他當年是個征戰沙場的将軍。
此書講的莫不是打仗的故事?
好家夥,竟然寫到了他的老本行。
鄭國公來了精神,準備看這小子——不對,是小娘子寫得有沒有水平。
如果她有哪些錯漏之處,秉着長輩的态度,看在她和三娘是好友的份兒上,他也樂意指點幾句。
鄭國公将視線挪到圖片旁邊的文字上,寫的是書名——《終究是錯付了》。
沒頭沒尾地,什麽意思呀?肯定是這小丫頭又在說什麽俏皮話,不過比起她前面的那些書名稍顯正經了些。
鄭國公将書名忽略了,揭開扉頁。
首頁不是正文,而是寫着一行字标在正中間,很醒目。
——請閱讀本書的讀者自備手帕。患有心肺功能疾病的患者請謹慎閱讀。
奇奇怪怪地,要手帕幹什麽?生個病還不能看書了?
鄭國公繼續翻過去,終于看到了正文。
開篇描寫的是邊關下雪之後,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山林被大雪覆蓋。
然後在雪地中出現了人影,那是一個背着竹筐的書生。
書生名叫姜鶴軒,他來雪地裏是為了給病重的父親采藥。
他步履艱辛,在雪中走的艱難。
終于到了目的地,他松了一口氣,找到一塊兒樹枝,撥開地上的雪,查探他想找的草藥。
雖然大夫說現在天寒地凍,草藥可能長不出來。
可是他們家沒有餘錢去買藥,他又不肯放棄希望,于是只能如此。
鄭國公為他的行為點頭,是個孝子呀。
——他緩慢行走,忽然聽到前方似有刀劍揮舞之聲傳來。
本是應當遠遠避開的,可他起了好奇心,偷偷地上前去看。此時的他沒想到就是這一眼颠覆了他的後半生,讓後來的他悔恨又慶幸。
怎麽個颠覆法?為什麽悔恨又慶幸?他看見了什麽?
鄭國公也好奇了。
——那是一個在雪地中練劍的女郎,她眉眼肅寧,面色冷寂,不帶一絲感情地揮舞着手中的劍。
劍勢太過淩厲,激起地上的雪花飄舞。
她動作極快,像是雪中的精靈,偏偏揮舞出的每道劍法都帶着肅殺之氣,姜鶴軒毫不懷疑她能頃刻間取人性命。
雖然小說中并沒有具體描寫女子用的劍法,以及具體招式,但側面描寫烘托出的氛圍感,讓鄭國公看得酣暢淋漓,只想大喊一聲好。
他原先想将他女兒鄭三娘,培養成一個能代父從軍的花木蘭,成為大唐的女将軍,于是小時候就教她練功。
可她,也不能說是嬌氣吧,小馬步蹲得有模有樣,但是肢體太過不協調,揮舞小木劍先戳到自己,拿個鞭子先将自己給纏住。
鄭三娘受傷之後,鄭國公被夫人臭罵了幾頓,于是偃旗息鼓,打消了上陣父女兵的念頭。
後繼無人啊!鄭國公嘆息着。
鄭家兒郎:合着我們不是人……
——那女子練完劍法,筆直地站在雪地中央,卻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倒下了。
姜鶴軒一驚,急忙上前去探探她的鼻息,幸好還有氣。
他又叫了聲,“這位娘子,你還好嗎?”
無人應答,他正準備上拉過她的手臂,将她背出雪地去尋找大夫。
頸側卻被冰涼的觸感一激,是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哎呀,別誤會了,人家是好心,千萬別傷人性命。
鄭國公為姜鶴軒的處境感到擔憂。
——蘇绮山早就知道有人在偷看,只是她察覺到來的人沒什麽威脅,所以沒有聲張。
只是他太多管閑事,打擾了她想在雪地裏得到的片刻安靜。
她緩緩地睜開眼,想叫這人快滾,入眼的一張臉卻讓她失聲。
她緊接着目露驚喜,卻在他再次開口說話時轉瞬消失,變成黯然之色。
怎麽回事?是因為這男子臉長得好看,說話的聲音卻難聽嗎?不對呀,明明書裏寫着如流水淙淙,玉石碰撞啊。
鄭國公沉思着,怎麽也想不通這女郎的臉色變了兩次的原因。
——姜鶴軒結結巴巴地解釋自己并沒有唐突的意思,只是看她突然摔倒在地,才過來查探的。
他本以為解釋清楚了就可以離開了,沒想到那女郎說,“你來我府上做幕僚吧。”
一個女郎的府上能有什麽幕僚,更別說她并沒有考校過他的才能。這句話說的直白點,就是讓他去做面首。
他聽說過許多有權勢的貴女都會如此,不想有一天輪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