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贺雁南站在太平殿正中, 看着文武众臣自门口贯入。皇后立在手持圣旨立在他身前,神色庄重, 凤目威严。
    福公公自门口踏入, 对着皇后点了点头,站在了皇后身后。
    人都到齐了。
    皇后展开圣旨,凤目低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臣跪下,贺雁南面朝她跪下。
    “皇三子贺雁南,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儿臣领旨。”贺雁南平举双手。
    皇后将圣旨合拢,放在他的手上。
    贺雁南站起身。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丞相应亭煜伏在地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在地上。
    贺雁南走向龙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的侍卫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前朝的官员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宫的侍女太监跪下。
    贺雁南坐上龙椅, 自太平殿朝外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人皆跪伏,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是日, 旧皇逝去,新皇继位, 宫中“万岁”之声络绎不绝, 响彻燕京上空。
    张扬听到声势浩荡地“万岁”, 腿一软, 从马上摔在地上,跟着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了。
    北王完了。
    他余光撇过身后的北卫,见他们都伏在地上呼喊着“万岁”, 猛地跃上马,向宫外冲去。
    刚好与一骑正面迎上。
    这人,他认识!
    张扬与他对视,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向前冲去。在交错的瞬间,他侧身,抱住马脖子,窝到马腹之下。
    在交错的瞬间,赫连烽握住长箭,自马背上向下一插。
    “嗖!”长箭穿透马腹,插入张扬的胸口,自他背心穿出。
    “嗬……”张扬看着赫连烽纵马的背影张了张嘴。
    “嘶!”马嘶吼一声,向前狂奔。他的身体被被长箭挂在马肚子上,随着马的奔跑慢慢向下掉,背部被拖得稀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嘶!”马仰头嘶吼了一声,猛地瘫倒在地。已经脱落的长箭再次刺下,几十斤的重量压下,张扬双眼一瞪,闭上了眼。
    这座皇宫刚刚换主,北卫统领张重被刺死去,副统领张逸欲逃往宫外被赫连烽亲手斩杀,宫中一片混乱,因此竟让赫连烽长驱直入地闯到了太平殿。
    “笃笃笃——嘶!”
    听见声响,群臣皆转头看向殿外。
    只见马蹄飞扬,赫连烽高高勒住马缰,矫健的身姿几乎倒立,却仍然稳坐如山。“嘶!”马蹄在门槛前轻轻落下,未踏入太平殿一步。
    赫连烽翻身下马,看着贺雁南踏入殿中,单膝跪下,身上的铠甲和白玉的地面碰出清脆的声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雁南垂眸看向他,眼中溢出笑意。
    他终于端坐高台,无人敢直视容颜,因此能对他展露笑颜。
    “辛苦爱卿了。”
    虽不知赫连烽做了什么,但他会告诉他的。
    “北王谋逆,伪装成北卫冲击宫门,已经伏诛。”赫连烽沉下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北王?伏诛?有人听到他前面的话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后面这句堵回去了,不动声色地看向上方。
    上方,贺雁南轻笑了一声,“强闯宫门,当杀。”
    “当杀”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群臣心中,震得他们一个激灵。
    擅闯宫门,是该杀,但那可是北王,先帝之子,三皇子的兄弟啊!可以圈禁可以贬为平民,唯独不该杀!不能杀!不然史书就会留下“弑兄”的恶名,纵然功盖千秋,依然抹不去这一污点。
    宁愿在史书上留下污点都要杀北王,这位三皇子,杀性有点重啊。
    “陛下,”御史方忘问站出来,“赫连将军镇压逆贼,该赏;但擅自调兵,带兵纵马闯入宫中,更该罚。”
    好家伙,这是要将“弑兄”的罪名往赫连烽身上压。毕竟,给赫连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擅杀北王,肯定是陛下下令。
    “臣附议。”丞相应亭煜率先站出。
    “臣附议。”众人连忙跟上。
    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对这颠倒黑白的说法提出意义。
    贺雁南目光自他们身上划过,轻笑了一声,“众位爱卿可记得朕在赫连将军进来时说的话?”
    他说辛苦了。
    若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这句反问几乎等同于直接承认了是他下令让赫连烽杀贺亭北的。
    皇帝他这么直接的吗?众臣陷入沉默。
    赫连烽眼皮颤了一下,眼中惊讶夹杂着惊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要痛饮一番。
    贺亭北临死前的诅咒犹在耳旁——
    “你……嗬……会死!”
    他扬起眉,贺雁南能护住他。
    也愿意护住他。
    “镇北将军劳苦功高,特为郡候,享晏邑封地三千里。”贺雁南平静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这声音经过空旷的宫殿回荡,显得无情又冷漠。
    然而他知道不是那样。
    赫连烽抬起头,金色的双眸中盛满流光溢彩的笑意,“谢陛下!”
    方忘问心中又有失落又有敬佩,行了一礼回到一旁。
    应亭煜眯起眼,站回一旁,不在乎史书骂名的皇帝,未来怕是多有出格之举。他看了一眼礼部尚书顾玉达,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已经忍不住了。
    “陛下!”顾玉达仍然站在殿中不动,“赫连将军纵然有功,但纵马闯上太平殿,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将律法放在眼里?如此骄矜自傲之徒,不堪重赏!”
    贺雁南看着他。
    顾玉达一躬到底,“礼法不可废,望陛下三思。”
    贺雁南收回目光,垂下眼,“好。”
    顾玉达双眉舒展开来,然后他听到了贺雁南对赫连烽的惩罚,“拖下去,杖二十。”
    “陛下!”顾玉达直起身看向贺雁南。
    “二十臀杖足以让一个身体强健的人卧床三月,足以让一个身体柔弱的人死于非命,顾爱卿觉得不够?”贺雁南看向他,轻声问道。
    可话是这么说,但陛下您肯定不会让人下死手打啊!顾玉达沉默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御前侍卫已经将赫连烽带下去行杖刑了,该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日,赫连烽被贺雁南留住宫内,然而送往镇北将军府的郡候的封赏络绎不绝地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于是,燕京上下人尽皆知,新帝对镇北将军信赖有加,不曾因为他是前太子旧部而心怀芥蒂;镇北将军为新帝镇守宫门,尽忠职守。一段君臣和的佳话在说书人的口中飞速传播。
    新帝上位最爱听什么?吹捧啊!这不是现成的素材?吹!往死里吹!
    他们谁都不知道,当夜,新帝宿在了镇北将军房中。
    “让我看看。”贺雁南掀开赫连烽盖在臀上的锦被,入目便是被白布裹住的臀部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赫连烽将头埋入枕头中,硬邦邦地躺在床上装死。
    贺雁南眼中闪过笑意,他伸手解开白布系紧的结,然后右手自赫连烽腰间和床塌间插入,微微揽起他的身子,待另一只手握着白布的布头自他腹部绕过后,再轻轻将他放下。
    动作间,温润的手指自肌肤上擦过,带起滚烫热度后,又将其贴上床榻上微凉的薄丝被,像极了撩完让人去一边凉着的花心浪荡子。
    赫连烽闭上眼,双耳通红。
    白布一层层解开,露出赫连烽肿地像红馒头的双/臀,贺雁南蹙紧眉。
    赫连烽倒是长舒了口气,若不是逸歌一直蹙着的眉,他几乎以为逸歌是故意的了。
    然而下一刻,温润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落在他火辣的伤处,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然后自暴自弃地放松下来。
    冰凉的手指在伤处涂抹起来,冰凉的药膏自顶部向两边向下溢去。
    赫连烽不自在地侧过脸,看向贺雁南,转移注意力,“逸歌。”
    “嗯?”贺雁南小心地自白玉盒子中舀出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处,神色认真得像在提笔用墨绘一张美人图。
    赫连烽目光自他沾着青色药膏的白皙手指上划过,急促地挪开眼,“好的棋手,不会为一颗棋子的生死掀了整个棋盘。”
    “你知道了。”贺雁南手一滑,指尖自腿上划过,勾起一连串绯色,赫连烽下意识颤了一下,活色生香。
    “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赫连烽放松身体,好让贺雁南继续上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伤仿佛蔓延到腿间一般,火辣辣地疼。
    “这次不说是香炉了?”贺雁南收回指尖,垂眸继续上药。
    赫连烽笑出声来,想到当初忐忑顾虑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当时是觉得,那样说你会认为我是个登徒子。”
    “现在不怕了?”
    “现在?”赫连烽扬了扬眉,“现在的登徒子难道不是逸歌?”
    “自然不是。”贺雁南垂眸,似心无杂念,专心上药。
    “不是?”赫连烽撑起身,看向贺雁南。
    他看见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正在屈尊给他上药,还是在那样不光彩的地方,还如此认真,如此坦然。
    赫连烽突地想逗他,“那逸歌现在是在作何?难道不是正在对一个病患上下其手,爱不释——”
    他猛地顿住,抬眼看向贺雁南。
    “爱不释手。”贺雁南替他说完,眼中溢出笑意。
    他想到在太平殿看到的景象。
    他看着赫连烽勒住缰绳,腰和腿几乎在半空中弯成一个直角;看着赫连烽翻身下马,长腿高抬,几乎和肩垂直;看着赫连烽跪在身下,腰弯下一个微曲的弧。
    他看着赫连烽流光溢彩的金色双眸,指尖轻轻一划,将因起身而自高峰滴落的药膏勾在指尖,勾回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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