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南与他对视, 眼中溢出笑意,伸手接住了这沉甸甸的天下。他握住赫连烽的双臂将他扶起,“擢——赫连烽为镇国公, 赐镇国府。”
    “谢陛下!”赫连烽笑着起身。
    “朕为卿准备了庆功宴,跟朕来。”贺雁南牵着他的手, 笑着将他引上龙辇。
    透过鹅黄色的轻纱,能隐约看到明黄色的威严身影与白色铠甲的高大身影并肩而坐,低头轻语。
    十年小卒无人知, 一朝得胜同帝游。
    赫连烽身后的士兵都抬起头,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中, 他们将来也要当能和皇帝同乘的镇国公!
    “辛苦了。”贺雁南抬眸看向赫连烽。当年赫连烽将贺亭北射杀在永立门外, 纵马冲入太平殿上,他也说过这句话。
    “那陛下打算赏臣什么?”赫连烽笑了一声,金色的双眸注视着贺雁南。手臂微微抬起, 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你猜。”贺雁南笑着松握住车栏的手,搭上他的手臂。
    “我猜?我猜已经准备好了。”赫连烽随意胡扯。
    “赫连将军灵气逼人。”贺雁南颔首。
    逸歌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哄吗?赫连烽笑着压沉声音,“逸歌, 是什么?”
    “再猜。”贺雁南搭在他身上手指翘起一根, 敲了敲他手臂的铠甲。
    “再猜?”赫连烽笑着看向窗外,龙辇前进的方向,“我猜这个赏赐在宫中。”
    贺雁南颔首, 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
    赫连烽看着他, 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一笑, 贺雁南唇角也扬起笑意, 眼中泛起涟漪。
    “真有赏赐?”笑着笑着,赫连烽还是忍不住问道。
    “真有赏赐。”
    “真在宫中?”
    “真在宫中。”
    “那我就等着了。”赫连烽收敛笑意。
    “好。”贺雁南垂下眸。
    ……
    龙辇缓缓到达皇宫前,缓缓停下。
    众人都知道, 这是要赫连将军——不,现在应该叫镇国公下车解械入宫了。
    赫连烽正要下去,就被贺雁南按住了手臂。
    “直接进去。”
    赫连烽眼中闪过错愕,随即笑着坐了回来。
    “陛下这可真是宠杀我了。”
    “你受不住?”贺雁南笑着问。
    赫连烽扬了扬眉,“自然是受得住!”
    宫殿的正门打开,待龙撵缓缓驶入后,再重重关闭。
    众位大臣看着缓缓关闭的正宫门,心思各异。他们被宫人引着从侧门进入,而一众风尘仆仆的将领则被宫人引到一旁,解械入宫、清理洗漱。
    等他们到泰安殿的时候,贺雁南和赫连烽已经坐着了。
    他们一人端坐在龙椅之上,一人坐在右下第一。
    与先帝不同的是,新帝崛起得太快,之前还是个病秧子,因此他并未娶妻,身边的凤椅空着,格外显眼。
    众臣各带着心思入座。
    白衣、凌文骞、葛琥诚依次在赫连烽身后落座,他们是这次的功臣,是宴会的主角,因此位置在众臣前方。
    美酒佳肴,这次庆功宴与燕帝在时并未有何不同,除了桌上摆了两坛酒。
    贺雁南笑着介绍道,“左边这坛名为梨花醉,右边这坛名为美人脸,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两者叠喝更是别有乐趣。”
    梨花醉、美人脸……
    赫连烽看着贺雁南,想起那年梅花树下,他挖了五坛酒,“你请我喝了一次**引,今晚我回请了一次,算扯平。这五坛酒记得下次请回来,三皇子殿下不会赖账吧?”
    “自然,我下次请你喝梨花醉和美人脸。”
    “这五坛酒梨花醉就抵了,我要是多喝了你的美人脸,岂不是下下次还要请回来?”
    “自然。”
    ……
    没想到逸歌还记着。
    赫连烽金色的双眸中燃起明亮的笑意,头顶的万千星辰、身后的繁华灯火都不及他双眸动人。
    贺雁南目光自赫连烽身上划过,看向白衣、凌文骞、葛琥诚,提起梨花醉倒入杯中,举杯,“第一杯酒,朕敬诸位,辛苦了。”
    这话他单独对赫连烽说过一次,如今再对所有人说一次,说给朝堂上下,说给天下人听!
    众臣亦朝他们举杯。
    赫连烽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梨花香味划入喉中,在肚中荡起微微的暖意。
    白衣仰头,将酒倒入凌空倒入喉中。白色的衣袖在空中飞舞,不遮不挡亦不避。
    凌文骞对着贺雁南举起酒杯,一口干尽,自此,他便算是新帝的人了!再也不怕被清洗打压,他会带着北卫的兄弟们闯出一个朗朗乾坤!
    葛琥诚心情激荡,双手握着酒杯送入喉中,半生蹉跎,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
    贺雁南提起美人脸,再次将空了的酒杯装满。
    “第二杯酒,朕敬诸位凯旋。”贺雁南再次举杯,干尽。
    赫连烽、白衣、凌文骞、葛琥诚举杯,不管适才心中是何想法,现在都不由自主地浮上喜意。
    他们凯旋了!
    万胜!
    他们看向贺雁南,抬手将杯中酒倒入嘴中。
    火辣的美人落入腹中,与醇厚的梨花香味混合在一起,似带着梨花香气的美人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果然别有乐趣。
    贺雁南笑着放下酒杯,手臂微抬。
    二十穿着火红舞衣带着梨花香气的妙龄女子落在殿中,翩翩起舞,似从他们的梦中走出。
    酒毕。
    乐起!舞起!
    贺雁南看向赫连烽,见他亦看向殿中女子,手指敲击着桌面应和着节奏,不时斟酒自饮。
    他收回眼,亦看向殿中女子,舞姿曼妙、身姿妖娆。
    该说不愧是太子送他的舞姬吗?侍弄花草笨得学不会,跳舞倒一个比一个在行。
    赫连烽余光看向贺雁南,见贺雁南目露欣赏地看着殿中女子,突然就觉得口中的酒不香了。
    如今燕国安定,四方战乱平息,逸歌也该选秀了吧。
    赫连烽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酒正酣。
    突地有人站起身,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跟头,引来一片笑声。然而他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好笑了。
    “敢问赫连将军,您用的可是曾经赫家的方圆阵?”
    丞相双眼猛地一缩。
    殿中突地沉默下来,不少刚刚已经醉了的人半睁眼,露出清明的光。他们手中酒杯不停,斜眼瞥了一眼这人。
    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皇帝提拔的人?难怪之前对赫连烽极尽荣宠,就是为了翻脸的这一刻吧?
    隐瞒身份,辜负了皇帝的信赖和宠爱,自然是要处死的。
    他们收回眼。
    这份心思,比起先帝也不遑多让了,的确当得起先帝传位圣旨上的“深肖朕躬”。
    赫连烽没有去看高高在上的贺雁南,而是低头缓缓放下酒杯,“是!”
    “敢问您和叛国罪臣赫恩的关系是?”傅津醉眼微眯,打了个酒嗝似醉非醉地问道。
    “是我父亲。”赫连烽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傅津,眼中尽是坦荡和洒脱,“我名赫连,赫恩幼子。”
    傅津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喊“来人!保护陛下!”
    众臣冷眼看着他耍酒疯。
    傅津突地想到什么,翻身跪在地上,“陛下,其为叛国罪臣之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若让他执掌兵权,恐旧祸重演啊陛下!”
    贺雁南垂眸,掩去眼中神色,“众卿家认为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不就是想收回赫连烽的兵权吗?众臣尽皆跪下,齐声道,“臣附议!”
    “陛下——”赫连烽的部下想说什么,被他横了一眼,不甘地跪在地上。
    只有赫连烽坐着不动。
    偌大的太平殿,此时只有贺雁南和赫连烽两人坐着不动。
    一者高高在上,执掌生死;一者卑微如尘,任人宰割。
    贺雁南目光终于落到赫连烽身上,轻笑出声,“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刚刚跪下的赫连烽的部将忍不住想起身,却发现有人比他们更快。
    “陛下!臣刚刚细思了一下,当年赫家叛国之案,多有蹊跷。况赫连将军功绩卓著,不应如此武断定罪,还请陛下彻查!”芮子烨大声道。
    嚯,敢说陛下武断。众臣瞥了一眼,嚯!还是皇帝的人。
    耍他们玩儿是吧?众臣心里骂娘,但还是纷纷附和。
    “芮御史说得是。”
    “臣仔细思考了一下,的确疑点重重。”
    ……
    只有丞相握起了手,隐在这些人中没有说话。
    贺雁南目光自他身上轻飘飘扫过,轻声说道,“彻查。”
    是夜。
    凌文骞带着北卫拿着他们诬陷镇国将军府的确凿证据闯入丞相府。
    难得干回老本行皇帝的亲卫,凌文骞只觉得心中无限畅快。他甩了甩鞭子,一脚踢开丞相府,“事发了!”
    是夜。
    贺雁南替先帝下的罪己诏连夜发出,为曾经的镇国将军府平反。
    行为之罕见,是燕帝若地下有灵,都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大骂他孽子的程度。
    与先帝的罪己诏同时发出的,是对赫连烽赏赐——
    “镇国将军赫恩,功绩赫赫,受奸臣所害 ,蒙负骂名,今特追封其为镇国候。镇国公赫连烽,原名赫连,赐宫牌一块,可随时进宫面见朕;赐宫内长秋殿一座,可在宫中歇脚。”
    “臣,多谢陛下。”赫连烽接旨起身。
    待宣旨的人走了后,他拿着圣旨在院中梅花树下站了良久。
    原来,这才是赏赐。
    昨日在龙撵上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耳旁。
    “陛下这可真是宠杀我了。”
    “你受不住?”
    “自然是受得住!”
    原来,逸歌是真心希望他能受得住。
    赫连烽突地笑出声,吹了声口哨,快步向门外走去。
    门外,红马已经不耐烦地在用蹄子刨地了。
    赫连烽翻身上马,向皇宫奔去。
    是夜。
    他宿在了宫中。
    次日早朝。
    无数御史奏他恃宠而骄,飞扬跋扈。
    赫连烽在一旁听着,面不改色。
    下朝后,众臣离去时,看着身后缓缓关闭的大门和殿中立着不动的赫连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雁南笑着招手,“阿连,过来。”
    阿连。
    自十年前镇国公府被灭满族时,自他远走漠北时,就没人叫过了。
    十年血仇,一朝得报。
    赫连烽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座,走到心上人身旁。
    贺雁南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入怀中,指着旁边堆成小山高的折子,“看看,这都是参你恃宠而骄。”
    “臣受得住。”赫连烽向前挪了挪,坐在龙椅的边上,怕压到了贺雁南。
    贺雁南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笑着调侃到,“那卿再多娇一点?”
    赫连烽扬眉,反手揽住贺雁南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亲。贺雁南转身将他压在龙椅上,撕开了他身上的武将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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