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他!”
“看他胖得像小猪一样, 你小名是不是叫小猪啊?”
“我不是猪。”
“就是猪就是猪。”
“你家里每天给你吃几斤大米啊,把你喂成这样。知不知道皇帝叔叔特别喜欢打仗!打仗要花很多钱的。你吃这么多光长肉不长个儿,当不了将军的。不如少吃一点拿去给皇帝叔叔打仗,打下来的天下都是我们的!”
“啊——”
“快快快拉开他!”
赫连烽自长乐殿前走过的时候听见了小孩的争吵声, 这就是宗室送来供逸歌挑选继承人的孩子吧?
皇帝喜欢打仗?要节约口粮给皇帝拿去打仗?
他笑着从微开的门缝中向内看了一眼, 见竟是言语中被欺负那个小胖子占了上风。
他骑在另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孩儿身上, 不停往他脸上挥拳,一看就是个记仇且不经常打架的。
其他人想要拉他, 结果没拉动不说,还被他无意间挥舞的拳头砸得哇哇乱叫。
“我能当将军。”小胖子闷声挥拳。
“你能个屁!嗷呜!”被他压在身下的华府小孩儿不服气地仰头高喊,被一圈打得“嗷呜”叫。
赫连烽看着十分有趣。
“镇国公!”
赫连烽侧头, 就看见一个宫女满脸惊慌地跪在他身前。
宫女去如厕,刚出来听见争吵声急匆匆地往回赶, 怕出什么事。看见镇国公正站在门前时, 咬住唇,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急忙跪下行礼,忍不住声音大了一点。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赫连烽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短短时间内, 里面的小萝卜头竟然已经一个个排队站好了。
当然, 他们十分“自觉”地把小胖子挤到了最后面。
赫连烽低头笑了一声, 推开门, 将数十个小萝卜头的样子收入眼中。他们都五、六岁的样子, 其中小胖子和华服小孩儿是最显眼的。因为他们一个胖, 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跟在他身后的宫女见到鼻青脸肿的华服小孩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顾忌到赫连烽憋回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烽问华服小孩儿。
“贺景州,景王嫡子。”华服小孩儿挺起胸, 双眼好奇地看着他。他听过镇国公!就是在皇帝叔叔的一群打手中最厉害的那个!
景王,燕帝的兄长。
“去给他找个太医。”赫连烽笑着吩咐道。
见他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宫女松了口气,答了声“是”。
“你呢?”赫连烽笑着看向小胖子。
小胖子亮晶晶地望着他的双眼闪出错愕之色,随即兴奋起来,“我叫贺念歌,御史方忘问的嫡子。我每个月月例一百两,可以全部拿去给皇帝叔叔打仗!”
月例,世家大族每个月给小孩子的零花钱。
御史方忘问的夫人是燕帝的妹妹君凌公主,怪不得这次也被送进来了。
赫连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我会和你皇帝叔叔说的。”
“嗯,不够我家还有。”贺念歌重重地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看样子还真打算把自己的月例银子全都搬来。
赫连烽忍俊不禁,他转身向外走去,迫不及待地想告诉逸歌这个传言——他很爱打仗,花了很多银子,已经穷到要找小孩子借钱的地步了。
门口,一位穿着仙鹤补子蟒袍的太监蒋可已经在候着了,见着他笑着行礼,“镇国公。”
赫连烽点头,走出长乐殿。
身后传来蒋可略显细长轻柔的声音,“请各位宗子随奴婢来。陛下喜静、少言,但十分和善,各位宗子只需静静站着,让陛下看过你们便是。”
这是和他顺路?
倒是缘分。
赫连烽脚步不停,甚至走得更快了,得抢在他们面前说给逸歌听。
“我也要去!”小胖子熟悉的声音响起。
接着,赫连烽又听到了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我也要去”,语中坚决之意如出一撤。
显然是记得刚刚蒋公公说的——燕帝喜静。
赫连烽顿住脚。
“宗子叫什么名字?”蒋可并未生气,而是笑着轻声问道。
“我叫贺念歌,御史方忘问的嫡子。”贺念歌鼓着脸,他倒是生气了。
蒋可翻了翻手中手中册子,确定没有贺念歌的名字,脸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总管,他是君凌公主托人送进来的,说是让他见见世面,没有其他意思。”一旁有人紧张地回答,说完又看向贺念歌,“我的小祖宗,不是说好了,一会儿他们去见陛下,你一个人在这儿玩儿吗?”
“我要见皇帝叔叔。”贺念歌握紧腰间的钱袋,“我要把钱给皇帝叔叔打仗。”
他现在才想起自己钱袋里有这个月刚刚发的月例,他不想等皇帝叔叔来找自己,万一皇帝叔叔忘了呢,那不就没钱打仗了!
“奴才帮您交给陛下可好?”蒋可弯下腰,哄着他。
贺念歌摇头。
“那奴才带他们去见陛下时,转告陛下可好?”见贺念歌犹豫,蒋可笑着说,“陛下知道您要捐银子给他打仗,说不定一高兴就单独召见您了。”
贺念歌双眼一亮,点头。
蒋可这才站起身,看了刚刚说话的人一眼,才轻声道,“请各位宗子随奴婢来。”
赫连烽就站在外面看着。
看着蒋可领着一众宗室子弟走出长乐殿,看着贺念歌眼中亮晶晶的光逐渐变得暗淡。
赫连烽笑着叫停蒋可,看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殿中的贺念歌,“带上他吧。”
蒋可俯身,“是。”
赫连烽点头,他看着蒋可向贺念歌走去,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那双眼睛就又亮回来了。
贺念歌跟在蒋可的身后,蹦跳了几步,又克制地停了下来,小步小步地挪着。
……
贺雁南看着贺念歌庞大的身躯挪进福阳殿时,笑着侧头看向身边的赫连烽,“听说这是你选的?”
“他说要把自己的月例送给你打仗。”赫连烽将他批过的奏折接过,看了一眼,放在右侧属于即刻处理那一大类里。
给他打仗?贺雁南抬眸看了一眼赫连烽,是谁一天天想要领兵把旁边的国家都灭了的?
赫连烽视而不见,“还有。”
“嗯?”
“他叫贺念歌。”
贺雁南眼中溢出笑意。
倒是和他有缘。
“你想当皇帝吗?”贺雁南看着贺念歌,笑着问道。
“不想,我要当将军打仗的。”贺念歌摇头,慢跑几步跑到他身前献上手中的钱袋,“这个给皇帝叔叔打仗。”
贺雁南垂眸看向他手中的钱袋,“不够。”
“我家里还有。”
“你家里的也不够。”贺雁南抬眸看向他。战争所耗,又岂是一家一姓能够满足的。
贺念歌想了一下,将钱袋放在他身前的桌上,“皇帝叔叔你等着,我回去找母亲。”
君凌公主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活宝的?
贺雁南点头,“好。”
贺念歌转身出去,在即将跨出门的时候,没忍住蹦跶了两步。
赫连烽笑着摇摇头,低头见贺雁南在一张纸上圈红了他的名字,旁边还有几个圈上了红圈的名字,“他想当将军。”
“君凌公主不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吗?当不上也无妨,我会妥善安排他们的。何况,以后的事,说不准。”贺雁南抬眸,“你想收他为徒?”
赫连烽沉默片刻,“……他太胖了。”
他们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才五岁。”贺雁南将纸合上放在一边,笑着拿过一本未批改的奏折。
“我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扎马步了。”赫连烽也拿过一本折子,关于黎民百姓的放左侧左上,关于吏治贪腐的放在左侧左下,嫌得没事干骂人的放在左侧右上,各地灾害的放在左侧右下。待贺雁南一本本看过,赫连烽再将他们根据贺雁南的批语分别放在右侧的即刻处理、稍缓处理,压底不发的折子中。
“阿连自小便非同凡响。”贺雁南笑着在一封尽说废话的奏折上划下一把大叉。
赫连烽接过奏折,见到大叉直接放入右侧压底不发的折子中,“逸歌呢?”
贺雁南再拿过一本折子,“我五岁的时候最爱冬日正午在院中晒着太阳睡觉。”小时候他的身体,只能支撑他在冬日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在院中坐着晒会儿太阳。
“逸歌自小便与众不同。”
贺雁南的笔微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十分地坦然,似睁着眼说瞎话的不是他一样。
“嗯。”贺雁南垂眸,应了他的夸奖。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当皇帝的。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只除了一件事——他抬眸看向赫连烽,他会和他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