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攸容微怔。
    他闻着屋内重新弥漫开来的浓郁梅香, 皎月般的双眸洒下温柔的月光。
    “太夫若是喜欢,我天天为太夫折。”
    “哀家若让堂堂镇北侯世女干这些琐事,岂不惹得镇北侯数落。更何况,哀家身边又不是无人。”
    昨日他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未料到这孩子却放在了心上。这般认真的性子, 怪不得得了那般结局。
    这般认真的性子, 倒是可爱得紧。
    “好孩子。”玉攸容笑着赞道,看向流萤和画屏, “流萤, 画屏。”
    流萤接过他怀中的梅花枝, 将各处的梅花枝替换下来。画屏则端过一盆温热的水,让梅盛雪盥手。
    梅盛雪将怀中的梅花枝给流萤, 露出腰间系着的黑色大葫芦。
    “我为太夫采集了梅花露水, 可以用来煎茶。”梅盛雪低眸, 将葫芦解下,一同递与流萤。
    动作间,葫芦中水波晃荡,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其中露水不少。
    玉攸容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
    如今天还未大亮,梅盛雪已经折了满满一怀梅花枝, 还收集了满满一葫芦花露。
    “你几时起的?”
    “卯时。”
    【5-7点,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
    梅盛雪将手放在温热的水中, 洗去白皙指尖上褐色的泥土。
    太夫对他这般好, 他也想为太夫多做些什么。除了每日为太夫折梅,还可以每日为太夫采露。
    “你有心了。”玉攸容笑着赞道,向他伸出手,“过来。”
    朝他伸出的那只手干净不染尘埃, 透明的指甲盖亦被修剪得圆润如玉,泛着微微的粉。
    梅盛雪洗净、擦干手后,搭上那只手。
    那只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到太夫身旁,沉静低靡的紫檀香在瞬间笼罩了他。
    “画屏的煮茶手艺不错,一会儿让他用你今天采的露水煎茶给你喝。”玉攸容笑着松开手。
    “我不渴。”那是给太夫的。
    “哀家和你一起喝。”玉攸容笑着说,“若是味道上佳,明日哀家同你一起。”
    同他一起?
    太夫同他一起卯时起床踏雪采朝露?
    太夫千尊万贵,怎么能卯时起床冒着霜雪摸黑去采集朝露?
    梅盛雪猛地抬眸,对上玉攸容眼中的笑意时才明白过来——他不卯时起床冒着霜雪摸黑去采集朝露,太夫自然也不会如此。
    “明日不采集朝露,挖积雪化雪水煮茶。”在太夫眼中这应该是个轻松活计。梅盛雪垂眸,心中闪过梅花林各处的风景,不知何处的雪更纯白。
    “哀家同你一起。”
    玉攸容的话无情地打断了梅盛雪的思绪。
    梅盛雪抬头看向太夫温温柔柔笑着的样子,目光落在院中积着白雪的地上,还是用就用院中的雪吧。
    “是。”
    玉攸容笑着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糯米藕,放入画屏为他布置好的碗筷中,“好孩子,吃吧。”
    收回筷子时,给自己也夹了一块。
    梅盛雪夹起蜜汁糯米藕,轻轻咬了一口。
    清香软糯,甜而不腻,顺着喉咙一直落到了心里。
    流萤抱着一只青釉梅瓶放在桌上,里面插着新换上的梅花枝,梅香扑鼻。
    院外敲门声响起。
    流萤看向玉攸容,在玉攸容微微后,撑着伞向门口走去。
    门外,
    一个不认识的护卫立在门口,见门打开,焦急地看向院内。
    “湛禁卫长呢?”流萤将伞收起,放在门边立着,转身将门关上。然后他看向护卫,低声提醒道,“太夫正在用膳。”
    “陛下下了圣旨,招我们回宫,禁卫长正在听天使宣旨,属下报完信也得赶回去。”护卫急得声音都压不下去。
    “你等着。”流萤听见这话,脸也沉了下来,正急着去禀告太夫,就见厨房的厨女也神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何事?”流萤克制住心中焦急。
    “陛下下了圣旨,招我们回宫,庖长正在……”
    流萤再也无法克制,推开门顶着风雪朝太夫大步走去。
    “主子。”流萤看向玉攸容,眼中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却并未继续说下去。
    梅盛雪哪怕再不知事,也知道此时应当回避。
    他起身要走,却被玉攸容握住手腕。
    他看向玉攸容。
    玉攸容笑着与他对视,“哀家未让你走。”
    “来,继续吃。”玉攸容轻轻将他拉回身旁,为他夹了一块豆腐,才看向流萤。
    梅盛雪食不知味地夹起豆腐喂入嘴中,脑中却满是玉攸容温柔的双眸。
    “主子,陛下下了圣旨,要将护卫和御厨都招回宫!”
    没有护卫,太夫的安危没法保障;没了御厨,难不成让太夫同寺中的僧人吃一样的素斋吗?他和画屏的厨艺都平平,做不出什么精巧的东西。陛下这是想要太夫的命!
    流萤望向玉攸容,眼中焦急和愤恨夹杂。
    梅盛雪停下筷子,侧头看向玉攸容。
    玉攸容面色平静,他侧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人,对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眼中带着风雪亦不能遮掩的温柔,“皇命不可违,告诉他们不要抗旨。”
    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向流萤,“快去快回。”
    不要抗旨。
    流萤终于冷静了下来,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太夫又能做什么呢?
    他大步走向门口。
    厨艺是可以练的,他和画屏都不怕吃苦;若真有什么事,他和画屏搭上自己的命都要护太夫周全!
    待到流萤回来时,便看到画屏已经坐到了太夫的身旁。在太夫对面,还空着一个位置,已经摆上了碗筷。
    “坐下一起吃吧。”玉攸容笑着对他招手,“往日都是哀家吃过,你们再吃。今日一起吃顿热乎的,日后就吃不上这般精巧的素食了。”
    流萤坐在太夫对面,泪涌了出来。
    “流萤不怕吃苦!”他只怕太夫吃苦。
    画屏只默默落泪,泪水一颗颗打入粥中,也不知道苦不苦。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为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笋子,“流萤不怕吃苦,是哀家舍不得你们吃苦。”
    梅盛雪看着流萤,心中失落与骄傲夹杂。
    太夫就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一片雕成雪花的萝卜被夹入他的碗中,他顺着那双筷子抬眸看去,看入了太夫带着笑意的双眸中。
    他垂下眸。
    太夫不会有事的。
    他是太夫。
    见梅盛雪眼中担忧也渐渐散去,玉攸容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八宝豆腐,轻咬了一口。
    豆腐鲜嫩可口,厨艺上品。
    他给皇帝泼脏水,皇帝找他不痛快,再正常不过。若是皇帝再狠一点,派人杀人放火亦不是不可能。
    然而不破不立,天阴终有天晴时。
    次日清晨。
    已经得到消息的常念让人送来了精致的素斋,与他上次同方丈一同用膳时的素斋一模一样。
    “替我多谢方丈。”
    “我会转告的。”
    玉攸容目送送饭的僧人远去,又迎着抱着梅花枝的梅盛雪走来,笑着招呼道,“来哀家身边。”
    梅盛雪将梅花枝给流萤,在他身旁坐下。
    “罗浮寺的膳食居然这样好。”流萤将梅花枝替换好,坐在他对面、画屏身旁,眼中满是满足。他还以为太夫要受苦了呢。
    “常行师伯的手艺一向不错,尤其擅长以时令鲜花入食。”梅盛雪拿起筷子,为太夫夹了一块梅花糕。
    玉攸容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其他东西,“这位师父不是寺庙的掌厨师父?”
    “不是。”
    原是方丈特意让人做的,
    怪不得如此精致。
    玉攸容叹息着看向流萤,“你稍后去告诉方丈,不用费心,我们同其他师父们吃一样的便可。”
    “是。”
    “太夫不用如此。”梅盛雪看着玉攸容。
    “若是哀家在罗浮寺住一辈子,让常行师父为哀家开一辈子的小灶不成。”玉攸容笑道,“哀家若是他,肯定烦得不行。”
    梅盛雪垂眸。
    可惜他厨艺平平,不然他天天为太夫做饭,也是愿意的。
    “吃吧,给哀家讲讲这位常行师父?”
    “常行师伯是半道出家的,他幼时……”
    梅盛雪缓缓讲着师伯的趣事,窗外大雪纷飞,钟声悠扬。
    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是夜。
    院中燃起滔天大火,玉攸容住的屋子更是熊熊火焰包围。
    一个灾民在院中挥舞着火把大笑出声,“我们在寺下住草棚喝稀粥,住在寺里的王公贵族□□致的素斋。你们的床都是玉的!桌椅板凳都是玉的!我们的赈灾粮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挥霍的!”
    她大笑着,恍若得了失心疯,“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流萤和画屏绕过她向太夫房中冲去,却被她一个手刀一个劈晕在地上,哪儿有疯癫的样子?
    梅盛雪垂眸,在冰冷的雪地上滚了一圈,雪浸湿了他的衣裳。他退回到燃着火的房中,举起凳子砸向燃着大火的窗户。
    “砰!”窗户被砸烂,露出与太夫房屋相连的后院。
    “扑通!”他提起另一把凳子,踩在燃着火的墙上跳了出去,落在地上。
    脚被火苗舔舐而过,虽然已经浸了雪水,但仍被烧得微微发黑,滚烫的温度顺着湿润的鞋袜传到脚底,燃烧的灰烬落在他的身体各处,梅盛雪被痛得差点跪倒在地上。
    他稳住身,看着旁边燃着火的太夫门窗,疾走几步,抓住凳子的手用力,挥起胳膊一抡。
    手中凳子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出,砸向太夫的窗户。
    “哐当!”燃着火的窗户掉落在地,露出被捆在木椅上,神色平静的太夫。
    太夫!
    皇帝确实狠,行动也够快。
    他给玉家的信估计还没来得及到母亲手上。
    玉攸容被捆在椅子上,看着屋内各处逐渐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他头顶的房梁,已经开始燃烧,随时可能掉下来。
    而他被下了药浑身软弱无力,既无法挣脱绳子,亦无法挪向窗边,破窗而出。
    系统也毫无反应,估计又睡着了。也不知小家伙一觉醒来,知道宿主没了会是什么反应。
    玉攸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哐当!”一把凳子破窗而入,摔落在他脚边,燃着火的窗户轰然掉落在地,露出沾满灰烬的白衣身影和那双关切的眸子。
    梅盛雪。
    “噼里啪啦咔嚓噼里啪啦……”头顶燃着火的横梁有声响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声音。
    玉攸容抬头看去。
    横梁中间靠近他的位置已经被火烧得微微裂开,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咔嚓!”燃着火的横梁猛地断裂,直直朝他坠来。
    “砰!”
    白色的僧袍挡去火光,将他连带着椅子一同撞远。
    “轰隆!”燃着烈火的房梁与他们擦肩而过,重重落在地上,将周围一下点燃,挡去窗口。
    梅盛雪顾不得身上被撞伤的淤青,从玉攸容身上爬起,自旁边拿过一支燃着火的椅子腿儿将绑着他的绳子烧断。
    玉攸容跌在他的身上,“正北边的铜盆里有水。”
    梅盛雪抬眼往正北方一看,便找到了玉攸容说的水盆。然而在他们和水盆之间,燃着一道巨大的火墙。
    “太夫,你等我。”梅盛雪将被雪打湿的外衣脱下从头到脚裹住玉攸容。
    “小心。”玉攸容话还未说完,就见梅盛雪抓着刚刚绑着玉攸容的椅子,朝着水盆冲去。
    “砰!”椅子被扔出,将那堵火墙撞出一个缺口。
    如雪的僧衣冲入火海中。
    缺口在他身后闭合,重新遮挡住视线。
    玉攸容沉眸注视着那里,不断有燃烧着的木头从房顶落下,落在他的身旁。
    “砰!”熟悉的声响传来。
    一把椅子自火海中撞出,随后是浑身湿透的梅盛雪。
    玉攸容眼中的沉色稍稍放缓。
    “太夫,闭上眼。”梅盛雪将玉攸容背起,朝窗外冲去。
    炽热的火焰烤过他润湿的脚底板,燎过他湿润的裤边,朝他的脸上扑来。
    玉攸容伸手,捏着裹在他身上的梅盛雪被雪浸湿的外衣遮住了他的脸。
    梅盛雪闭上眼,冲了出去。
    “右边。”玉攸容在他耳边说道。
    梅盛雪在冲出去的瞬间调整了方向,和玉攸容一起重重滚落在地上。
    “咚!”
    他的肩膀触上冰冷坚硬的雪地,右耳则触上太夫温软的手心。
    太夫!
    梅盛雪睁开眼,见太夫如玉的手掌垫在他的头下,已经被撞青,还沾着白色的雪屑和黑色的灰烬。
    “太夫——”
    “逃出来了。”玉攸容打断他,露出笑容。
    梅盛雪也露出笑容。
    是啊。
    他把太夫救出来了。
    身下是皑皑雪地,头顶是漫天飞雪,身前是熊熊燃烧的房子。
    “放火的那人还在前院,后院有条小道可以绕到禅院的前面。”梅盛雪将玉攸容拉起,重新背上背。
    “按住他!”
    “太夫!”
    “主子!”
    “空尘!”
    ……
    前院传来喧嚣的声音,好像是师兄们的声音。
    梅盛雪顿住脚。
    “是流萤画屏的声音。”玉攸容肯定了他的猜测,轻声在他耳边说到,“喊,不要让他们进去。”
    “后院!”
    “我们在后院!”
    “不要进来!”
    梅盛雪一边大声喊,一边背着玉攸容从小道狂奔。
    玉攸容揽着他的脖颈,垂下的眼中露出笑意。
    ……
    “你们有没有听到空尘的声音?”常年皱起眉,眼角的笑纹都伸展开来,紧绷在一起。
    “好像有。”空梵眼中露出喜色,抄起禅杖就要向屋内冲去,“师弟还活着!我去救他。”
    流萤拉住他,“你听,这声音似乎喊的是‘后院’?”
    后院?
    空梵听了一会儿,甩开流萤的手往后院狂奔。
    流萤和画屏对视一眼,画屏留在原地,流萤连忙跟了上去。
    当太夫出现在流萤视线中的那一刻,流萤泪如雨下。耳边突然响起“呜呜”声,他转头一看,见练武练得一身肌肉的空梵捂着嘴蹲下来爆哭。
    被他逗笑,流萤眼泪挂在眼眶中,要掉不掉的。
    等看到太夫手腕上的勒痕、手背上的淤青,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主子。”
    “无事就好。”玉攸容看着流萤,眼神柔和。
    流萤点头,看向梅盛雪,眼中盛满感激之情,“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玉攸容笑着收回目光,在梅盛雪耳边轻声说,“放哀家下来吧,你也去处理一下脚上的伤。”
    太夫怎么知道……
    梅盛雪将玉攸容放下,看着玉攸容跌入流萤怀中。
    “主子,您怎么了?”流萤急得眼圈都红了。
    “中了迷药,身子有点软,没有大碍。”玉攸容安抚他,“你身上的玉容膏还在吗?”
    “在!主子您哪儿伤了?”流萤从怀中摸出粉白瓷瓶装着的玉容膏。
    “不是我,是盛雪。”玉攸容看向梅盛雪,“玉容膏有消肿化淤、去腐生肌的功效。”
    流萤将玉容膏递给梅盛雪。
    消肿化淤……梅盛雪看向太夫被宽大衣袖掩去的手腕和手背,太夫本应留下这瓶药自己用。
    他伸手接过,“多谢太夫。”
    “是哀家要谢你。”玉攸容眼中亮起万千星辰,又沉溺在银河中,微微晃动着,温柔到令人心动。
    梅盛雪捏了捏手中的粉白瓷瓶,垂下眸。
    玉攸容还要说什么,突地猛烈地撞击似的头疼袭来,晕了过去。
    他最后看见的便是梅盛雪猛地抬起眼,眼中染上害怕。
    “太夫!”
    傻孩子,哀家这是旧疾,怕什么。火海都未要得了哀家的命。
    他闭上了眼。
    ……
    玉攸容再次醒来的时候,头仍然在疼。
    细密而剧烈的疼痛一下下刺激着他的头,如同针扎。
    他伸出手,搭上额头。
    “君后,您醒了?”皇夫的声音响起,声音中的笑意想遮都遮不住。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解释为是为自己的苏醒而高兴。
    玉攸容挪开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身着正红色衣袍一脸担忧的皇夫,“查明了是何人所为吗?”
    他平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皇夫,却好像在俯视着他一般。
    皇夫脸上的担忧没挂住,一丝恨意转瞬即逝,“查明了。是今岁的流民为寺庙做工换粮时,见君后生活奢靡,心生妒恨,发疯放火。幸好君后无事,不然本宫非把那贱民千刀万剐。”
    “那人呢?哀家要亲自审。”
    “自尽了。”
    玉攸容看着皇夫,皇夫不自在地挪开眼,有一丝心虚。
    “这次放火为他个人所为,不可牵连其他流民。若是已经牵连了,就持哀家的旨意将她们放了。不要让旁人知道,皇夫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放火那人已自尽也就算了,其他的……想往他头上盖黑锅,他玉家可没死绝。
    “你!”皇夫怒瞪着他,随即转怒为笑,“君后说得对,本宫会吩咐人去办的。不过君后刚刚死里逃生,身子尚虚弱,旧疾又犯了,就不要多加思虑了。本宫带御医来为君后看了,说君后头疾越发严重,再这样下去会危及到性命。当于禅房中净养,不能见风。”
    皇夫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本宫将这名御医留下了,让他随时候命。为了保护君后安危,本宫还会将这次带来的护卫留下一半,这样,君后不用担忧了。君后可还有其他要求?”
    是候命还是监视,是护卫还是软禁?将他软禁在寺中不够解恨,烧不死他就将他软禁在房中?
    玉攸容看着皇夫鲜红的衣袍,笑了,“皇夫心思细腻,陛下的江山定能千秋永固。”
    皇夫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发凉。
    他想到他半夜不顾陛下病危执意来罗浮寺为陛下祈福,结果陛下还真好了,听说他还真诵了一夜的经……
    皇夫欲言又止,最后愤恨地甩袖而去。
    “对了。”皇夫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本宫怕君后病中苦闷,特意将君后养了几年的那只藏獒带来了,望君后见着它心中能高兴一分。”
    他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玉攸容闭上眼。
    “主子。”流萤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了他的手。
    玉攸容睁开眼,见果真是他养了好几年的藏獒。
    他伸手,白皙如玉的双手自它的头顶摸下。
    “主子,皇夫留了上百护卫下来,幸好她们还知道分寸,只停留在院外,也不阻拦我和画屏出去。”
    “是为了拦我。皇夫说御医说了哀家不能见风,只能待在房中。”玉攸容撑起身,看向身上的僧衣。
    “您的衣物都被烧光了,这是方丈为您寻来的干净僧袍。”流萤说道。
    “哀家明白。”玉攸容点头,招了招手,藏獒就乖巧地将头靠入他的怀里,任他一下下摸着它的头。
    流萤露出愤恨之色,很快又收敛了下来,毕竟外面还有着不少耳目,“皇夫带来那御医,她为太夫开了方子抓了药,如今正熬着呢。”
    “倒掉。”玉攸容伸出手,藏獒将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他的掌心,任他揉捏。
    “是。”流萤看了玉攸容怀中的藏獒一眼,这大概是皇夫做的唯一一件人事了。
    画屏提着食盒进来,“主子,先用些斋饭吧。”
    “你们和哀家一起?”
    “我们已经用过了。”
    “盛雪呢?”
    “圣僧伤了脚,不便走动,已让方丈接回去了。”
    “好。”
    流萤端来一盆温水,供玉攸容洗漱。
    画屏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斋饭——一碗热粥,一盘青菜,一碟开胃的咸菜、两个馒头。
    玉攸容也不嫌弃,拿起筷子夹住馒头,用另一只手护着,夹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馒头松软香甜,像咬了一口天上的云。
    方丈倒也没夸错,他们寺掌厨师父的手艺的确一绝。
    再夹一筷子咸菜放在馒头上,天上的云便有了人间的味道。端起碗,舀一口清粥,吃一口青菜。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流萤见太夫吃得这般香,想笑,突然又想起往后都只能这样了,又哭了出来。
    “哀家不苦。”玉攸容揉了揉他的头,“比起那些流民来,哀家已经过得很好了。”
    常念刚踏入屋中,就听到了这句话,“太夫慈悲。”
    “给方丈添麻烦了。”玉攸容看向他。
    “太夫此来只为祈福,麻烦何来?”他将怀中装着梅花枝的竹篮放下,“这是空尘托老衲为太夫折来的。”
    “方丈慈悲。”玉攸容目光落在鲜艳盛开的梅花枝上,“劳烦方丈替我谢过他。”
    “好。”常念点头,眼角的笑纹堆起,露出慈祥笑容,“阿弥陀佛,佛祖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安然度过此劫的。”
    “佛祖慈悲。”玉攸容垂下眼。
    藏獒小心翼翼地挤入他怀中,轻轻蹭了蹭,无声地安慰他。
    他摸了摸它的头。
    此后三日。
    每日清晨都有空梵将新鲜地梅花枝送来。
    直至第四日。
    梅盛雪一袭雪白僧衣抱着满怀红梅踏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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