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攸容敛眸看着他。
似雪的僧袍铺在如玉的白砖上, 一如当日——
那袭红袈裟于半空中匍匐于冰冷的白雪中,沾染上尘土。
幸好他这殿中日日有人打扫,不染纤尘。
看着与当初如出一辙的梅盛雪, 若不是系统告诉他任务已完成,他也会和此时偷瞄他反应的画屏同一想法。
“抬起头来。”
梅盛雪抬起头。
玉攸容的声音堪称平和,但他越是平和, 梅盛雪越不敢看他。
“看着哀家。”
梅盛雪抬眼,对上太夫温柔如月光的双眸。
“告诉哀家, 为何?”
梅盛雪微怔。
他欺瞒了太夫, 以为哪怕自白亦会触怒太夫,心甘情愿地等待着来自太夫的怒火与惩戒, 未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平和的询问——
“为何?”
好像他若能给出答案,那么这等欺君罔上的事便也如窗上破了的白纱, 轻轻地就揭过去了。
“如今的我尘心未断, ”梅盛雪抬眸看着太夫如玉的面容, “我不配。”
原来如此。
真是小孩子脾气。
玉攸容示意画屏将自己桌上的梅花糕给他端去, “那便依你,三年后再说。在这三年间,哀家会为你瞒着世人, 为你保留着‘圣僧’的名号, 直至三年后——”
他看向梅盛雪,眼中带上威严与庄重,“你亲自告诉哀家, 你的选择。”
“是。”
梅盛雪垂眸, 接过梅花糕。
青玉的盘子上放着四五块雪白的梅花状的糕点,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当真便揭过去了。
“葬礼便交由方丈吧。一会儿哀家修书一封, 请方丈下山,由你亲自送去。”玉攸容笑着看向梅盛雪,“方丈这是为你担下了担子,你便跑跑路,顺带捎一包好茶带上去。”
师父好茶。
“是。”
梅盛雪垂眸,和太夫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懂。
只有一腔孤勇。
“不必沮丧。”
玉攸容看透了他的心思,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只留流萤画屏在身旁。
“吱呀——”
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风景、觊觎隔绝在外。
万千烛火摇曳,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玉攸容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来。
奢靡的檀香轻轻笼罩了他,是权势的味道。
“你应当知道哀家是如何进宫的。”
嫡兄去世,他入宫接任嫡兄的位置,为皇夫。
那年,
他刚弱冠,梅花开得正好。
“哀家、哀家的兄长乃至玉家嫡系的每一位公子,都是按照国夫的标准来培养的。”
梅盛雪闻言被太夫扶住的那只手下意识攥住了他。自出生开始,太夫就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吗?
玉攸容拍了拍他的手,从他手中接过摇晃的青玉碟子,携他到一旁坐下。
“太夫……”梅盛雪看向玉攸容,眼中冰雪破碎,露出其下恍若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玉攸容顿了一下。
这孩子……
“哀家生为玉家子,玉家便是哀家的责任,不必挂怀。”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梅花糕,喂到梅盛雪嘴边,笑着哄他,“尝尝?”
梅盛雪垂眸,轻轻咬了一口。
小巧雪白的梅花糕中竟藏着艳红的梅花馅儿,轻轻一咬,梅花的香味便混着雪香在口中散开。
“这是宫中妃嫔冬日最喜的糕点,吃完后唇齿留香,便于邀宠。”玉攸容收回手,将被他咬掉一口的那一块儿放在靠近他的盘子边。
邀宠。
梅盛雪垂眸,拿起被他咬了一口的梅花糕,一口口吃掉。
刚吃完,身边便递来一方洁白的手帕。
那是,他曾给太夫的那方手帕。
太夫那方手帕就在他袖中,未想到他的手帕太夫还留着。
梅盛雪抬眸看向太夫。
但被他用过了,太夫是否就不要了?
玉攸容看着他笑了,抬手擦去他脸边的白渣。这看似高冷实则黏人偏偏又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不必沮丧,你与哀家不同,虽无人教你,但也无人约束你。”温润的指腹隔着手帕在他唇边轻点,玉攸容垂眸轻笑,“再说了,还有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