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
夜已深。
玉攸容看着身旁搖搖晃晃的邬暇, “陛下。”
邬暇猛地跪直身體,驚醒過來,低垂着頭, “皇祖父。”清澈的聲音中帶着難以言說的羞愧。
“無妨。”玉攸容伸手, 順着她的頭發輕撫, “陛下今日表現很棒。”
“謝皇祖父誇獎!”邬暇擡起頭, 學着夫子教的規規矩矩地回話, 一雙烏黑的眸子卻直直地看着玉攸容,閃閃發亮, 裏面盛滿了驕傲與自得。
玉攸容揉了揉她的頭, 眼中露出笑意,“流螢, 帶陛下下去休息吧。”
“皇祖父?”邬暇被流螢抱在懷中,歪着頭疑惑地看着站着不動的玉攸容。
“陛下先去睡,哀家再陪一會兒先皇。”
“皇祖父要守夜?”邬暇露出一絲擔憂,她進宮的時候就聽母親說了, 皇祖父身體不好, 讓她少調皮, 不要氣皇祖父。
哄小孩兒的話反被小孩兒看出來了。
玉攸容并未繼續遮掩,而是笑着點頭, “是。”
邬暇皺起眉, 小小的臉蛋皺成一團。
她進宮前,聽母親講皇祖父在母皇病重的時候不顧衆人阻攔去羅浮寺祈福, 結果被母皇囚禁在羅浮寺中, 關在一間小黑屋裏, 還被人襲擊差點兒丢了性命,還是母皇死了才能出來。
母親講完這個故事後一臉複雜地警告她要小心皇祖父, 因為一切太過巧合了,說皇祖父要不就知道些什麽,要不就幹脆是幕後黑手。她在心裏暗自癟嘴,想到了自己被母親關禁閉的日子。
母皇就是個壞人!
皇祖父是個可憐蛋!
母親是個笨蛋!就算皇祖父知道什麽,那也是母皇先動手的。
現在皇祖父這個可憐蛋還不得不為這個壞人守夜,覺覺都睡不上的。邬暇嘆了口氣,看着玉攸容的眼中充滿了憐憫。
她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借口,“皇祖父是父,母皇是子,只有子女為父母守夜的,沒有反過來的。皇祖父快去睡吧,不要熬壞了身子。”邬暇在流螢懷中掙紮着向前傾去,抱住了玉攸容的脖子,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大臣們辰時才會過來,我們卯時就來。”
玉攸容失笑。
邬暇心性仁善,敏而多慧,的确是極好的皇帝苗子。
“好,陛下先去休息,哀家一會兒就走。”
邬暇盯着玉攸容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辨認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半響才辮子一甩,埋在流螢肩膀上閉上了眼,睡意迅速襲來,困得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我相信皇祖父。”
都快睡着了,也不忘給他下套。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着她的睡顏,目光溫柔。
見她沒再說什麽,似睡得熟了,才對着流螢點頭,讓他将這小機靈鬼抱下去。
見他們出了殿門,不見人影,玉攸容才轉過身來,看向殿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為先皇念經的僧侶們,提點道,“陛下赤子之心,至純至善。”
常念雙手合十,“陛下一片孝心,天地可鑒。”
玉攸容颔首,“哀家要為先皇抄往生經。”
梅盛雪不待常念吩咐,便起身為他擡來一方案幾,一個蒲團。又點上燈,跪立在他身前,為他鋪平箋紙,擺出兔毛象牙刻蘭花紋骨筆,取出白玉硯臺松煙墨條,倒入清水,磨起墨來。
松煙般的墨色自水中暈染開來,不一會兒,白色的雪川中便多了一汪墨池。
白色的兔毛筆尖于墨池中沾染上墨色,自白皙似雪的手腕中遞與玉攸容。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伸出接過,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坐到哀家身後來,為哀家剪燈。”
“是。”梅盛雪動了動僵硬的膝蓋,起身在他身後盤腿坐下。
長夜漫漫。
燭火跳動着,于窗紙上映出兩人一前一後靠得極盡的影子。
……
燭光搖曳到清晨。
梅盛雪俯身将燈芯的最後一截剪斷,燭火搖曳了幾下,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掙紮了幾下便熄滅了。
玉攸容抄書的手一頓。
“還有一個時辰便到卯時了。”梅盛雪看着玉攸容在燭光下的側臉,提醒到。
“罷了。”玉攸容放下筆,起身走到靈前,俯身将抄寫的經文放入火盆中,看着它們被火焰吞噬殆盡。
“傳膳吧。”他看向畫屏。
“是。”
“諸位辛苦了,也先去用膳吧。”他看向常念。
“謝太皇太夫。”常念點頭,看了一眼站在太皇太夫身後的梅盛雪,帶着人出去了。
見衆人魚貫而出,玉攸容如玉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意。
兩邊太陽穴覆上熾熱的指腹,玉攸容擡手握住梅盛雪的手腕,“陪哀家出去走走。”
“是。”
玉攸容松開手。
梅盛雪右手收回,左手卻徑直落下,将小臂平攤到了玉攸容身側,等待着那如玉的手掌搭上他的手背。
玉攸容笑着搭上他的手背,攜着他一同走出了殿門。
涼風吹來,輕而易舉地拂去了他眼中那一絲困意和疲憊。
“先皇……太皇太夫應該多休息。”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身體一向不好,以太皇太夫和先皇的關系,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他替太皇太夫不值。
“先皇新喪,哀家身為太皇太夫,肩負教養幼帝與輔佐政事之責,世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哀家身上,哀家需得這個‘慈善’的名聲。”玉攸容攜着梅盛雪,繞過從牆頭橫生出來的紅梅,繞入水榭長廊,寬慰道,“人死如燈滅,你又何必同她計較。”
“可太皇太夫的身體……”
“正因如此,方更顯慈善——”
“主子!”
見流螢過來,玉攸容停住話,在湖心亭中止步,收斂了氣勢,看向他,“便就在此處用膳吧。”
“是。”流螢臉上露出喜悅之色,忙跑開叫人去傳膳。
梅盛雪看着太皇太夫,欲言又止。
“這些話,只應同你說。”玉攸容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和他們不一樣,哀家此生只遇見了一個你。”
梅盛雪看着他,心猛地跳動起來。
“一個能說出‘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們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的你。”玉攸容坐下,用目光仔細臨摹他的臉。
自前世至今世,都只遇到了這一個。
“君是美玉,不可自輕。”
梅盛雪似雪的雙頰染上緋色,清冷的雙眸卻直視着玉攸容,絲毫不退避,眼角紅痣越發灼灼逼人。
“主子。”流螢在湖心亭外喚道。
玉攸容轉頭看向他,微微颔首。
流螢笑着走到他身旁,身後的侍子們端了不重樣的糕點湯粥一份份擺在桌上。
他盛了一碗粥放在身旁,看向梅盛雪,如月光般明亮的眸子中含着溫柔的笑意,“過來。”
梅盛雪在他身旁坐下,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氣包裹而來,他卻突地想起在羅浮寺死裏逃生後,再一次見到玉攸容那日——
玉攸容的衣物在火中被盡數燒毀,他踏入禪房,只見玉攸容一襲白色僧衣,三千青絲用一根木簪半束着垂在身後,清雅得像哪家未出嫁的如玉公子,周身還帶着冷傲的梅花香氣。
明明正當年少,比他大不了幾歲,卻已妻主逝去,子輩逝去,被孫輩稱為祖父了。
再想到他剛剛所言——有些話,只能同他說。
梅盛雪眼中灼灼光華收斂,浮上一絲哀傷,“那不是很寂寞?”
他寧願玉攸容能多遇到幾個“他”。
高處不勝寒,高處不勝險,他望太皇太夫能健康安樂。
“人生于世間,雖群居于世,又何時不寂寞?但今後大抵是不會了。”玉攸容笑着為他夾了一塊竹節卷。
為何?
梅盛雪怔怔地看着他,只聽見他說,“待你三年後歸來,餘生春桃冬雪、夏雨秋楓,記得時常來宮中與哀家閑聊。”
“哀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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