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七)
“籲——”
馬車停下。
玉攸容抱着梅盛雪彎腰走出車門, 跳下馬車,大步朝寝房內走去。
“主子!”流螢撐着傘小跑着追在他的身後,“太醫正在大堂中候着。”
“讓他到哀家房裏來。”
“是, 主子您慢點, 小心着涼。”
玉攸容充耳不聞, 白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頭上, 染白了他的烏發。
他抱着梅盛雪跨進溫暖的寝殿中。
“主子。”候在房中打掃伺候的侍子跪了一地。
“起來吧。”他徑直從他們身旁走過, 走到床榻上,俯身将梅盛雪放下, 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被人牢牢抓住了衣袖。
梅盛雪半截蒼白的手腕抓着他的衣袖, 吊在半空。
這個位置……
玉攸容垂眸,想起這孩子跌入他懷中時, 拉着他的袖子說自己的親生母親要殺他滅口。
當時好像就拉的這個位置,自那時起就沒放開過嗎?
他收斂了眉間冷氣,轉身坐在床邊,一只手垂下, 讓梅盛雪抓着衣袖的手落在床榻上, 另一只手為他将衣袖扯至手腕, “哀家不走。”
“臣拜見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歲千歲千千歲。”門外潘負的聲音響起。
“進來。”
“過來為太醫令看看。”
“是。”
潘負走過來, 看見梅盛雪的手正抓着太皇太夫的袖子, 心裏一驚,随即眼觀鼻鼻觀心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診斷, 假裝自己沒看到他手中握着的衣袖。
手指剛碰到梅盛雪的手腕, 指尖傳來的熱度就讓她皺起了眉。
越診, 她的眉頭皺得越厲害。
收回手,她斟酌地說道, “太醫令應該是有外傷,由外傷引起了高熱不退。臣可以開一副方子退熱,但傷處必須及時處理,雙管齊下,才能讓高熱完全退去。至于傷處要如何處理,臣要見過傷處才能判斷,但臣……”為女子。
“你先出去。”
潘複言語中的未盡之意玉攸容自然能懂。
梅盛雪裸露在外的皮膚并無傷痕,若是由傷處引發的高熱,那傷處怕在衣物遮掩下的私密之處。
“是。”
玉攸容垂眸。
如玉的指尖解開他上衣外側的系帶,又勾着系帶,掀開外側包裹着似雪的肌膚的白色裏衣,露出他的半邊上身——
似雪般白皙的肩膀、胸膛、以及腹部的一角猙獰傷痕,隐約可以看出是什麽字跡。
他眼疾手快,将掀開的外側裏衣重新蓋下,遮住那一角猙獰字跡。
“流螢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
見流螢去驅趕宮人,玉攸容閉上眼,修長如玉的手指撫上額頭,他已經隐約猜到了什麽。
梅鶴文已經假借梅盛雪的口給他傳信,她又是梅盛雪的親生母親,沒理由對他動手,一般人都不會懷疑。
而以現在的天氣,他只着單衣在祠堂罰跪一夜,得風寒病重的可能性極大,太醫來了都不會看出什麽端倪。
在這種情況下,梅盛雪或許會為他留下些什麽。
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後,流螢看向玉攸容,擔憂地喚道,“主子?”
玉攸容睜開眼,“無事。”
他伸手,重新将外側裏衣掀開,解開內側裏衣的系帶,勾着系帶,将上半身完全地露出來——
似雪的肌膚上,接近隐私位置的小腹上,被人用銳器劃出“薛钰裝病”四個大字,血肉外翻,烏青發紫。
玉攸容手一顫,勾着的系帶險些從手中滑落再次壓在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他将系帶握緊,輕柔的放在梅盛雪身側,挪開眼,“讓潘太醫隔着屏風回話。”
“是。”
流螢看到傷口的瞬間,下意識屏住呼吸,聽到玉攸容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急忙着向外走去,腳步聲中透着慌亂。
玉攸容目光在他頭上簪着的簪子尖端和緊皺的眉心上一掃而過,在心中嘆了口氣,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怎麽下得去手。
“太皇太夫。”潘複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玉攸容直起身,将目光落在梅盛雪的腹部,“傷處是被簪子劃出了一寸深的細長口子,口子很多、很大,血肉外翻,呈青紫色。”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衣物沒有沾血,應該是将傷口露在外面,停止流血後再穿上的。”
用簪子劃出了傷口,又暴露在寒冷的天氣中,出現了凍傷……
潘負在腦海中迅速地判斷着症狀,斟酌着說,“臣開兩道藥,一道外用促進傷口愈合,一道內服退燒降溫。在外用傷藥前,請太皇太夫命人為太醫令用生姜泡溫熱水反複擦拭傷口,同時屋內必須足夠溫暖,以免受寒。熬過了今夜,燒退了,太醫令就應該沒事了。”
她沒說熬不過,燒不退會怎麽樣,她也不敢說。
玉攸容并未為難她,“流螢,傳一桶熱水,取兩盆生姜,再搬五個火爐來。”
“是。”
梅盛雪腹部的傷口太過敏感,傳來熱水、生姜和火盆後,流螢就又讓人退出了內室。
多了幾個大爐子,內室的溫度陡然上升,如處酷夏,玉攸容的臉上滲出細細的汗珠。
他将毛巾浸入泡滿生姜的熱水中,以手觸之,待到滾燙的熱度稍退,才将它覆在梅盛雪的小腹處,輕輕擦拭。
“主子,我來吧。”
玉攸容搖頭,“這是哀家欠他的,哀家沒有護住他。”
“主子放心,梅公子在瘟疫中都能活下來,他是天佑之人,一定會熬過來的。”
“哀家知道。”他的命如今系在自己命上,自己不死,他就不會死,也不能死。
玉攸容如玉的手指被燙得微紅,握着潔白的毛巾在他小腹上輕挪,每一次挪動,都能帶起手下身體下意識地顫動。
“哀家只是怕他疼。”
宮中的燈火亮了大半夜,才緩緩熄滅。
次日。
鳳溪河帶着薛钰的口供直入宮中,面見太皇太夫。
“據薛钰口供,前段時間南方瘟疫得治,太皇太夫下令大赦天下,她審核了獄中犯人情況,拟出來一批符合大赦條件的名單,将她們釋放了。誰知不日就有夫妻來上狀,說自己女兒并未回家。
她察覺出不對,仔細核查後,才發現是有人把獄中的先帝幼女和那名普通囚犯調換了。
她本來是找梅鶴文商量對策的,結果梅鶴文反手處理了上狀的那對夫妻,讓她不要上告。
她一方面感激好友冒着生命危險出手相助,一方面又害怕事情暴露,于是請了高人為他僞裝病症,稱病不朝,企圖提前辭官歸鄉。
太醫令上門那天,薛钰為了以防萬一找來了梅鶴文,沒想到太醫令竟然真的識破了,她讓人攔住太醫令,讓梅鶴文帶了回去。只是她沒想到梅鶴文居然會為她謀殺親子。”
“她至死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梅鶴文,”鳳溪河皺眉,“臣一去,她就什麽都交代了,說完就自盡了。依臣所見,她并未說謊。”
“依你的看法呢?”玉攸容看着手中的口供,在最後那段“臣萬萬沒想到兄對臣親近至此,以至弑親取義。臣将先帝幼女放走,萬死無以償其罪,惟願太皇太夫能體諒鶴文兄的一片赤誠,恕其無罪”上,看了又看,忍了又忍。
“依臣的看法,”鳳溪河眸中露出尖銳的光,“梅鶴文殺人滅口,殺子息聲,必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轉過身子擡頭看向玉攸容,“臣懷疑,是她調換了先帝幼子和那名普通的囚犯。”
“鳳卿,”玉攸容垂眸看她,“薛钰是從你手中接過大理寺的。”
“臣是從荀雍手中接過大理寺的。”荀雍,是郗韻賢的人。鳳溪河看着玉攸容,神色坦蕩。
太皇太夫是信我,還是信她?
“哀家需要證據。”玉攸容挪開眼。
“梅府現在被太皇太夫的人圍着,臣進不去。”
玉攸容擡手,流螢将早已拟好的手谕送到她的手上。
“哀家相信鳳大人,一定會為哀家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将所有事情都查出來的。”
輕柔溫和的話從高高在上的鳳椅上飄下,壓得鳳溪河肩膀一沉,仿佛要将她壓垮。
她已經這麽大把年齡了,若是垮了就再也起不來了,她直起身,并手弓腰,“臣必定不負聖托!”
鳳溪河查了十日,抄了十幾家,只查到先帝幼女逃往臨國的蹤跡,而梅鶴文參與此事的線索一無所得,似乎她真的只是為了幫助友人。
梅鶴文病了十日,在鳳溪河第一次登門時,準确地說是知道薛钰死訊時就病了,重病,太醫都說時日無多的那種。
梅盛雪睡了十日,每日都在生死邊緣徘徊,醫署所有太醫都直稱奇跡。終于在第十日,他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太皇太夫坐在窗邊看書,一頁又一頁,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安靜而平和。
似察覺到了什麽,玉攸容擡眸與他注視的目光對了個正着,露出笑意,“醒了?”
“嗯。”梅盛雪垂眸,複又想起什麽,擡眸問道,“薛钰——”
“自殺了。”玉攸容從抽屜中拿出一疊紙,遞給他,“這是哀家讓人謄抄的薛钰口供。”
就知道你要問。
玉攸容順勢将他攬入懷中,讓他靠着自己。
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
“放松,你傷口還沒好。”
“臣不敢冒犯。”
玉攸容看着他通紅的耳垂失笑,“放心,你意識不清時拉着哀家的袖子,喚着‘父君’,要親親的時候,哀家也沒有怪你冒犯。這次,是哀家讓你靠的。”
拉着太皇太夫的袖子,喚着“父君”,要親親……
梅盛雪全身都燒起來了。
他默默放松身體,強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手上的口供上。
看完後,他垂眸沉思。
“鳳卿懷疑是你母親将二人調換,但她沒有找到線索。而你母親,在知道薛钰死訊後,悲極傷身,一病不起,太醫說她時日無多了。”
“太皇太夫,”梅盛雪擡眸,“我想去梅府,親自為她診斷。”
“你懷疑她同薛钰一樣裝病?”
“是。”
“好,哀家撥三十護衛随同你身側,你不能和他獨處。”
“太皇太夫——”
“乖孩子,聽哀家的話。”玉攸容揉了揉他的頭,“不要讓哀家為你擔心。”
梅盛雪垂眸,“好。”
次日。
一輛馬車自宮內駛出,駛入梅府。一頂軟轎,接住馬車上下來的人,擡到梅鶴文面前。
侍子們撩起簾子,露出梅盛雪蒼白的面容,他眼下那顆紅痣在這一片冰雪上愈發鮮豔奪目。
床榻上的梅鶴文撐起身,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你來了。”
“手。”
“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手。”
梅鶴文笑了笑,将右手從被窩中伸出來,露出手中熟悉的香囊。
梅盛雪頓了頓。
“我想和你單獨聊聊。”梅鶴文低低咳了一聲,虛弱地躺在床上,握緊手中的香囊。
“你們先下去。”
“太醫令!”
“我想和我母親單獨聊一會兒。”
護衛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下了。
梅鶴文止住咳嗽,“母子是這世間最親密的關系,任何事情放在母子身上,都不會讓人懷疑,但太皇太夫偏偏懷疑了。”
“太皇太夫不一樣。”
梅盛雪的指尖落在她的脈搏上,蹙起眉。
“是不一樣,”梅鶴文看着她這個自小叛逆的兒子,“你心慕他。”
梅盛雪指尖顫了一下,猛地擡眸看向她。
梅鶴文從他僵硬地指尖下抽出手,姿态優雅地将香囊打開,抽出那方碧色的錦帕。
梅盛雪回過神來,從她手中奪過香囊。
太皇太夫的手帕,髒了。
梅鶴文被他撞倒在床上也不惱,“太皇太夫知道你心慕他嗎?知道你躺在他的床上時,心裏都是些什麽腌臜想法嗎?”
梅盛雪垂眸,握緊香囊。
梅鶴文撐起身,挺直背脊,靠在床頭,“這裏面只有一方錦帕,還有一方,被我藏起來了。幫我,我是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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