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八)
梅盛雪垂眸, 沉默片刻,緩緩松開握緊香囊的手。
“怎麽幫?”
梅鶴文嗤笑出聲,“太皇太夫果然不知道。”
“是。”梅盛雪取出香囊中那方碧色的錦帕, 低沉奢靡的紫檀香味從中絲絲縷縷飄逸出來, 萦繞在梅盛雪的鼻尖。梅盛雪垂眸, 似雪的指尖劃過碧色的手帕, 劃過那朵潔白溫柔的玉蘭花, 将它疊好,“他不知道。”
“我們梅家怎麽會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人。”
“我不知廉恥, 你才有機會來威脅我。”梅盛雪将疊好的錦帕重新放入香囊中, 拉緊香囊的口,一瞬間, 熟悉的香氣便離他遠去了,如同那要離他遠去的人。
“你自己不知廉恥,還要讓太皇太夫受到世人的非議。你說,兩個男子靡亂後宮傳出去會不會比之前太皇太夫和鳳溪河的話本更受人歡——”
“母親。”梅盛雪輕輕撫平香囊上的褶皺, 珍惜地把它放入懷中後, 才擡眸看向梅鶴文, “母親,你包庇亂臣在先, 裝病欺瞞在後, 可有想好該如何脫身?”
他在威脅我。
他竟然會威脅人?
梅鶴文看着眼前陌生的兒子笑出聲,“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 将我家任性的白貓都養成了兇狠的豹子。”
“或許世間男子本來都是兇狠的豹子, 只是被你們養廢了而已。”梅盛雪看着她。
都是人, 女子能做的,男子也能做。
梅鶴文止住笑意, 看着梅盛雪嘆了一口氣,“自古如此,這世間大亂,從你和太皇太夫始也。”
說完便不待梅盛雪說話,便轉移話題,“鳳溪河沒有查到我和先帝幼女勾結的線索吧?”
“沒有。”
“因為本就沒有。”梅鶴文看向梅盛雪,眼神坦蕩到令梅盛雪心生惡心,“我之所以包庇薛钰,是因為此事壓根與薛钰無關,禍及池魚爾。
包庇之罪,我認,但我不服,希望你能為轉告太皇太夫。
而我罰你,只是因為你愚忠,如今你我同在朝堂共事,身為母親,我只是想教導你而已,你應當能體諒。
至于最後的裝病欺瞞——”
梅鶴文目光死死盯住梅盛雪,“我是真病,不是裝病。”
梅盛雪垂眸沉默片刻,“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
“先帝幼女被換一事當真與你無關嗎?”
“無關。”梅鶴文回答得斬釘截鐵。
“母親房中有一個暗格。”梅盛雪擡眸,果然看見梅鶴文臉色變了。
“不知母親可還記得,我三歲闖進來過。”梅盛雪忍着痛起身,按上床定鳳凰的眼睛。
“咔——”床後有一扇暗門打開了。
梅盛雪垂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自三歲便開始記事了。母親,先帝幼女被換一事當真與你無關嗎?”
梅鶴文沉默許久,笑了一聲,“你倒是比薛钰要聰明一點。”
這無疑是默認了。
梅盛雪閉上眼,“為什麽?”
“先帝對我有恩,入寺那一年,我挪用軍費救濟災民,是先帝保下了我。我怎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梅鶴文嘶啞着聲音說,“更何況,男子怎能臨朝?”
梅盛雪小腹的傷口抽抽地疼,他沉默了許久,才垂眸看向梅鶴文。
“若天下大亂自我和太皇太夫始,那這天下,就算沒有我和太皇太夫,也遲早大亂。”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阿雪,”梅鶴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幫我脫身,脫身後,我将另外一方錦帕給你。”
“我想母親是誤會了什麽,”梅盛雪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答應過你。”
“香囊——”
“随意!”
梅盛雪堅定地走向門,推開門,風雪從門外湧了進來,打在他的臉上。
“太醫令?”
“抓起來。”
“是。”
梅盛雪忍着痛,踏入風雪中,身後是披甲的士兵如風雪般湧入梅鶴文房中。
……
梅盛雪在太皇太夫寝宮門口下了馬車,便有宮人擡着軟轎迎了上來,“太醫令。”
他腳步一頓,他本是打算走進去的。
“是太皇太夫特意吩咐的,太皇太夫心裏有您呢。”在這裏候着他的宮人十分會來事,見他猶豫,便笑着補了一句。
梅盛雪心中一暖,坐上軟轎。
坐上軟轎後,他才發現自己傷口痛得厲害,身體更是在隐隐發燙。
他握緊手,他不想死。
就算是太皇太夫知道了自己的非分之想,以太皇太夫的仁慈,多半不會要他的命,頂多将他貶得遠遠的,貶到嶺南去行醫。他還能實現他對黑刀的承諾,還能看着這片山河在太皇太夫的統治下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雪寒?”玉攸容撈開紗簾,便接住了一個燒得滾燙的火爐。
“怎麽弄得?”他将梅盛雪攬在懷中,低聲問道。
“傷口裂開了。”梅盛雪在他懷中,垂眸低聲答道。
“你起身了?”
“就走了幾步。”
玉攸容皺眉,正要訓斥幾句,便看見梅盛雪哭了。
他緩下眼眸,将人抱緊,輕撫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懷裏的人哭了。
“流螢,去請太醫來。”
“是。”
梅盛雪将自己埋在玉攸容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初見的時候。
他逃過人販子,躲過追捕的家丁,躲在佛像放祭品的桌子下,就快要實現自己的目的論,卻被一條大狗輕易地吓了出來。
他恨自己沒用,又帶着遷怒的心理,在太皇太夫懷中哭得天昏地暗。
玉攸容什麽也沒說,只是耐心地安撫他。
讓人倒來一杯溫水,玉攸容将人從懷中掏出來,遞到他的唇邊,“喝點水。”
梅盛雪低頭張唇,恨不得将整個頭都埋到杯子中。
玉攸容失笑,又将他從杯子中挖出來,重新攬入懷中,伸手輕撫他的背脊,無聲地告訴他可以繼續哭了。
太皇太夫……
梅盛雪在心中無聲地喚着,他閉眼仰頭,眼淚再次從眼角流下來,喚的卻是,“父君,父君……”
他無聲地祈求着。
玉攸容垂眸,在他額頭、額心、眉角印下一個個吻,無聲地安慰他。
越安慰,梅盛雪卻哭得越兇,眼淚淹沒了他清冷的臉,他眼下的那顆紅痣泡在淚水中,像暈開了一般。
他是清醒的。
正因為他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真如母親所說,不知廉恥。
他将自己生生地哭暈了過去。
或許不是哭,是痛。
痛失家人的痛,痛失心上人的痛,玷污了心中信仰的痛。
但這次只一夜,他便醒了過來,燒也退了下去。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夜裏,玉攸容正散着濕發看書,濕潤的頭發披在身後,水汽蒸濕了他身上的單薄衣裳。
他下床,走到太皇太夫身後,為他擦發。
“醒了?”
“是。”
梅盛雪指尖偶然輕碰到太皇太夫後頸溫潤的肌膚,無意識蜷了蜷,在他後頸勾出一道劃痕。
“還在想你的父君?”
梅盛雪垂眸,“嗯。”
手背不小心碰到了玉攸容的耳垂。
太皇太夫現在都未懷疑過他是裝的,亦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等知道了,如今的溫柔想必會化作避之不及的嫌棄。
玉攸容放下書,嘆了一口氣,“你還有哀家。”
“是。”梅盛雪輕輕擦着玉攸容的頭發,默默在心中反駁,不,很快就沒有了。
玉攸容笑笑,眼中有些疲倦,“哀家也只有你們了。一個葉月松,一個你,哀家身邊似乎容不下幸福快樂的人。”
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雙手捂住他的眼,一股梅香貼了上來,他的後腦靠上一個熾熱的胸膛。玉攸容下意識皺起眉,随即放松身體靠在梅盛雪身上。
“那是因為只有太皇太夫身邊才能容得下我們。”梅盛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從耳中直直落入他的心中。
傻孩子。
梅盛雪垂眸看着信賴地靠着他的太皇太夫,目光溫柔而充滿愛意,像是萬古不化的冰山為了澆灌一朵玉蘭而甘願融化自身,化作萬裏湖泊,“我願一直陪在太皇太夫身邊。”
如果他的心思暴露之後,太皇太夫還願意讓他陪在他身邊的話。
“哀家信了。”玉攸容握住梅盛雪的手腕,将它從自己眼前挪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放心,哀家能護着你們,會一直護着你們的。”
“是。”
梅盛雪垂眸,遮去眼中的愛意。
“今夜已晚,你便同哀家同睡,明日再回去吧。”
“是。”梅盛雪垂眸。
“你還生着病,便先去休息,”玉攸容張開手,喚道,“流——”
梅盛雪擡手,将他的外衣褪下。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
“太皇太夫,”梅盛雪伸手解開他紫裙的腰封,“我是你的侍中。”
侍中,負責主子的乘車服飾乃至便溺器具等一應事情。寬衣,本就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
罷了。
玉攸容伸出手,任他為自己寬衣。
梅盛雪為他褪去衣裙,只餘單薄的裏衣。他攙着太皇太夫上床時,只覺得太皇太夫靠着他的手臂燙得他全身發紅。
轉身将燈熄滅,梅盛雪估算着他和太皇太夫的距離,躺下去的時候剛好靠到了太皇太夫的肩膀。
玉攸容側頭看他,便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睡了過去。
他伸手為他別住被角,亦閉上了眼。
梅盛雪閉上眼,藏在被褥中的雙手握得牢牢的,等到太皇太夫平穩的呼吸從旁邊傳來時才緩緩松開。
他不知廉恥。
他無時無刻都想親近太皇太夫。
他只有幾天的時間可以親近太皇太夫了。
對不起。
對不起。
梅盛雪在心中反複念道,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半夜。
玉攸容腹中突有飽脹之意,他起身正想喚流螢,卻想起流螢今夜不在房中軟榻上伺候,而是被他趕回隔壁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罷了。
就這點小事,何必勞動他從隔壁再跑過來。
玉攸容翻過梅盛雪,坐起,正要起身,突然聽得身後有動靜傳來。
“哀家吵醒你了?”玉攸容笑着回頭問道。
“是我自己醒的。”梅盛雪只着白色裏衣,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地上。
玉攸容的烏發輕輕拂過他的臉龐,低沉的紫檀香味幾乎要迎面壓來,他又如何能不醒?
“睡不着了?”玉攸容正要起身點燈,卻被梅盛雪握住了手腕,“太皇太夫等我片刻。”
一片漆黑中,借着黯淡的月光,他只看到梅盛雪走到房間角落,搬起了什麽東西,朝他走來。
待近了,隐約能看清那是他的夜壺。
他蹙起眉。
梅盛雪單膝跪在他的身前,将東西放在他的腳邊,低聲喚道,“太皇太夫。”
玉攸容沒動,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拉到自己身邊,“你是哀家的美玉,不需要做這些事情。”
侍郎府的貴公子什麽時候做過這種腌臜事情。
梅盛雪沒動,清冷的聲音因為特意放輕而有了別樣的溫柔,“太皇太夫,臣是你的侍中,臣願意為你做這些,并不覺得是種恥辱。”
只有做這種腌臜事情,他才覺得是在贖罪。
“雪寒,”玉攸容在黑暗中凝視着他,“你遇上了什麽難事?”
“沒有。”
梅盛雪垂眸,趁着玉攸容不注意解了他的褲/腰/帶,将夜壺送了上去。
玉攸容又好氣又好笑,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待到事情完畢,見梅盛雪還要拿雪白的手帕為他擦拭,伸手攔住他,“用哀家的。”
“是。”
梅盛雪擦拭時,手都在發顫。
待到兩人都淨手重新上床後,玉攸容沉默半響,才拍了拍梅盛雪的手,“等你想好了以後再同哀家說。”
“是。”
梅盛雪垂眸,将自己顫抖的手按上心口。
閉上了眼。
不會有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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