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四十七)
次年。
玉攸容将柳容溶、趙微言、程甜月各自封官, 派遣出去。同年設侍中院,以卷選侍中,天下男子皆可試。
錄者多為朝堂重臣、皇親貴戚的子侄, 雜有平民一兩個。從錄者中選3人, 其餘派遣到其他地方。
群臣初反對, 後被自己子侄鬧得雞犬不寧, 邃罷。
再次年。
玉攸容在各州設侍中院, 廣收各有特長的男子,以造福蒼生為業績, 業績高者可由各州侍中院資助前往雲州參與侍中擇選, 餘者則自費。
群臣心中不樂,卻礙于各州侍中院的費用出自太皇太夫私庫, 不能言。
上一年中有一平民因經商能力出衆被擇為侍中,行商只一年,豐太皇太夫私庫數十倍。
又次年。
玉攸容将侍中院并入各州官學中,侍中擇選面向女子。
競争開始, 不分男女, 不分貴賤, 只分才學。才學高者可由州學資助入京,是資助也是名譽, 才學低者或偏者依舊可自行前往。
三年過去。
民間無論男女, 讀書練武之風風行,有才者如鯉魚般冒出。
又是新的一年侍中擇選, 共有三十三人入選, 其中二十女子, 十三男子。
每年這時,桃源便會被包下來, 外人不得入內,只有錄選了的考子可入。整座山任她們游玩三日,待到最後一日太皇太夫才會露面。
而今日,便是最後一日面聖的時候了。
桃源中桃花盛開,男子女子來來往往,互相交談,皆面露喜色。
今日,她們便要見着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物,說不定還能得他青眼,一飛沖天,誰能不開心呢?
玉攸容站在半山腰的陶淵亭上看着她們,眼中也露出笑意。
“山上風大,小心身體。”
清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件薄綢淡紫鬥篷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為他擋去呼嘯的風。
玉攸容轉頭看去,将梅盛雪拉到他身旁。
原本比他矮上些許的梅盛雪如今已經與他差不多高了,原本清冷的面容愈發高不可攀,每次出診病人都被吓個半死,已經沒人敢請他問診了。
想到過去三年的趣事,玉攸容忍不住露出笑意。
梅盛雪眼中露出無奈,眼中冰冷之色盡皆化去,化作一汪春水,“枝直已經笑了三年了。”
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雪寒的事樁樁件件我都記着。你帶的學徒今年該出師了吧?”
梅盛雪點頭。
“選完侍中,我同你一起去送他們。”
“沒必要給他們這麽大的殊榮。”
“他們是你的徒弟,更是讓天下蒼生都能看得起病的希望所在,他們值得。”玉攸容看着山下溪澗間快活自在的學子,就如他們一般,都是希望。
梅盛雪側頭看向玉攸容,眼神柔和下來。
他的太皇太夫啊……
“是。”
佛寺的鐘聲響了三下,玉攸容側頭,對上梅盛雪的雙眼,向他伸出手,“走,去看看哀家的侍中們。”
“是。”梅盛雪握上他的手。
兩人并肩向下走去。
遠遠地有禁衛開道,“太皇太夫、太醫令到——”
于山澗間就坐的學子們紛紛站起來,看着披盔戴甲的禁衛威風凜凜地從身前走過,看着太皇太夫的鸾駕搖曳着鈴铛駛來,看着玉攸容握着梅盛雪的手跳下馬車,看着他們二人并肩走來。
他們的目光不敢直視威儀的太皇太夫,只能落在悲憫脫塵的太醫令身上。
他們知道他是編撰醫書的大賢,亦是太皇太夫身邊最久的侍中;有人說他是太皇太夫的心腹,也有人傳他是太皇太夫的禁/脔。
賢名與奸名混雜,讓他身上仿佛蒙了一層迷霧,讓人看不分明。
但無論如何,他是太皇太夫可以并坐一轎的寵臣,是權勢地掌控者。
他們看着他,眼中露出羨慕和渴望,仿佛看見了自己可以到達的權勢最高峰。然後他們變見着他臉上幾乎可以說是驚慌失措的表情,“救駕!”
一位女學子拔下頭上的簪子朝太皇太夫刺去。
三年改革,男女同考,有人愛他,就有人恨他。而她就是恨他的人,今年錄取之人她排最末又加劇了這種恨意。
變故只在剎那間,梅盛雪毫不猶豫地護在了玉攸容身前,讓簪中劍戳入了他的心口。
刺客被湛秋光踩在地上,仍然恨恨地擡頭看着玉攸容。
玉攸容半分眼神都沒給她,他攬住梅盛雪,從傷口處湧出的血打濕了衣裳,沾滿了他的雙手。
“你會沒事的。”玉攸容除了最先身體抖那一下,神色鎮定地将他攔腰抱上鸾駕,“回宮!”
馬車上。
梅盛雪被随行的太醫包紮止住了血,卻感到自己的生命不斷在流失。他也是大夫,他明白的,他要死了。
他的頭正枕在玉攸容的膝上,手正握着那雙他以為可以牽一輩子的手上。他仰頭看玉攸容,“枝直,我要死了。”
“你不會死的。”
梅盛雪看着玉攸容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樣子,心中一怔,看來他在太皇太夫心中很重要很重要。
他将原本想問的問題吞了下去,仰頭露出一個笑容,“親我。”
像是他曾經意識不清,想要索取安慰一般。
玉攸容俯身,在他眼下那顆紅痣上落下一吻,“哀家喜你,心生歡喜的喜,喜愛的喜。”
梅盛雪眼中笑意越盛。
他不悔。
喜歡上太皇太夫,不悔。
用自己的命換太皇太夫的命,不悔。
“哀家離不開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玉攸容自他的眼下吻上他的唇,“你忘了,哀家說了你的命系在哀家身上,和哀家同生共死。”
梅盛雪又仿佛夢到了那個夢——
玉攸容低頭看他,陽光打在他如玉的臉上,将他襯得如仙似佛,“你願意将你的命系在我的命上,從此我活你活,我死你死,榮辱一身,生随死殉嗎?”
“我願意。”
再次醒來時,他以為他是在陰曹地府。
“醒了?”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梅盛雪循聲望去,看見玉攸容那張如玉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玉攸容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麽,“哀家沒死。”
他自窗邊站起身,背着光走到梅盛雪床前,低頭看他,仿佛與夢境重合,“你忘了,你曾答應哀家将自己的命系在我的命上,從此我活你活,我死你死,榮辱一身,生随死殉。”
梅盛雪恍然。
原來那不是夢。
是太皇太夫救了他,兩次都是。
太醫令梅盛雪救駕被人刺中心髒仍然活了過來,舉世震驚。
嘶!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該不會真是什麽仙佛轉世,有佛祖保佑吧?
百姓們皆對他心生懼意,甚至有人偷偷拜他。
再一想,太皇太夫似乎也有點未蔔先知仙人轉世的樣子,先是太皇投夢,結果先皇居然真的死了,再是這次說梅盛雪不會死,居然就真的沒死。
嘶!幹脆一起拜算了!
梅盛雪靠在床頭聽流螢講宮外傳聞,聽到這兒時搖頭,眼中露出笑意,“不是佛祖佑我,是太皇太夫佑我。”
但他心中只否認了一半。
他雖無佛祖保佑,太皇太夫卻的确是仙人轉世。
他何其有幸,能得仙人垂憐。
後又九年,太皇太夫還政于陛下。
後又五年,太皇太夫徹底放權,搬于甘泉宮中,太醫令看顧太皇太夫身體,與他同去。
後又三十年,玉攸容病重。
梅盛雪先換了衣服,然後再服侍玉攸容穿衣。
玉攸容站直身體,張開手,仿佛他仍是當初那個容顏似玉的太皇太夫,梅盛雪也依然是那個熾熱真誠的太醫令。
他們穿的是玉攸容25周歲生日宴後他們出宮那套衣服,他們陰差陽錯地穿錯了的那套衣裳。
兩人容顏已經老去,風骨卻未變,穿上同樣的衣服,不過是由俊俏少年變成了俊俏老頭。
他們要一起赴死。
“後悔嗎?”玉攸容側頭問道。我死你死,生死與共。
“不後悔。”梅盛雪抱住他,像是在念詩一般輕聲念道,“你活我活,你死我死,榮辱一身,生随死殉。”
玉攸容笑着合身躺在床上,閉上眼,漸漸地失去了氣息。
“太皇太夫,薨!”梅盛雪大聲道。
候在外面的邬暇沖了進來,震驚地看着梅盛雪說完“薨”字後,便帶着笑意躺在玉攸容懷中閉上了眼,片刻間便沒了生息。
剎那間,他的身軀化作梅花,層層疊疊鋪在了玉攸容的身上。
“陛,陛下?”他身後有臣子喚道,顯然也是目擊了剛剛那令人震驚的一幕,他的身後亦有許多人。
“我抱皇祖父入棺,你們将這梅花花瓣拾起,一片都不許落。”
“是。”
邬暇大踏步走到玉攸容身旁,彎腰将她抱起,小時候皇祖父經常抱她,現在該輪到她來盡孝了。
她突地一怔。
她發現覆在皇祖父身上的梅花花瓣,擡之不掉。
邬暇心思急轉,“皇祖父乃白玉仙人下凡,太醫令為梅花仙人下凡,兩位仙人情誼甚篤,不忍分別,将他們合葬,為二仙墓。”
“是。”
邬暇将玉攸容放入棺中,看着他身上覆着的梅花花瓣,将禮部重新雕刻的“太皇太夫玉攸容、太醫令太皇太夫侍中梅盛雪之墓”的墓牌擺在靈前,上了一炷香。
皇祖父,梅哥哥,暇兒為你們合葬了。
後世史記言:
太皇太夫玉攸容病逝,侍中梅盛雪一同逝去,化作梅花鋪于玉攸容身上,擡之不掉,令人稱奇。
武皇始尊其為白玉仙人、梅花仙人,于皇陵外另造二仙墓,将其合葬于二仙墓中,記其功,錄其奇,享後人香火,亦享萬民祭祀。
【番外】
“我們現在參觀的是古雲國的古遺址……”
“史書記載的昭仁太皇太夫和醫聖太醫令合墓,傳說中的二仙墓。傳聞昭仁太皇太夫去世之時,太醫令化身梅花花瓣生随死殉。
我們的确在昭仁太皇太夫棺木中的白骨上發現了類似于花瓣的物質,但人化作花瓣并無科學上的依據,現基本認為是武德天子為了将兩人合葬而僞造的傳說。由此可以推測出兩人的感情在當時仍然是一個禁忌,不似現在這般男子間也可成婚,男子地位仍然比較低下,需要靠出家才能擺脫嫁人的困境,但也正是這樣困難的環境,才顯得昭仁太皇太夫和太醫令的行為有多可貴,這是男子地位提高的開端……”
“悠容?”
“嗯?”
玉悠容轉頭,露出一張如玉般的面容和一雙皎潔如明月的眸子,看向艱難向內擠的好友,眼中露出笑意,伸手将他拉了進來,“怎麽現在才來?”
“起晚了。”程子安撓了撓頭,随即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悠容,你和昭仁太皇太夫的名字只差了一個字哎,如果按讀音來算,那就是一模一樣了!”
“嗯。”玉悠容仰頭看着眼前巨大的棺木,看着棺木旁被貼出來的工作人員拍攝的墓中照片——
白皙如玉的骨頭上密密地覆蓋着一層深紅色的花瓣狀的東西。
“梅盛雪。”玉悠容輕聲念道。
“啊?悠容你說什麽?”程子安側頭問道。
玉悠容搖頭,“我總覺得這個傳說不像是假的。”
他腦中閃過一副畫面:
穿着淡青色紗衣和淺紫色紗衣的男子笑着相擁而亡,其中一人化作梅花花瓣,層層疊疊鋪在了另一人身上。
梅花飄飛中,他恍惚看見兩個男子攜着手在林中奔跑,同色的玉色裙擺在奔跑中晃動起來,淡青色的紗衣衣袖與淺紫色紗衣衣袖糾纏在一起。
更是恍惚中在人群中看見了另一張臉——那張臉與他腦海中浮現的着淺紫色紗衣的男子一模一樣。
他穿着白色襯衣立在人群中,清冷似高山上萬古不化的寒冰。
“是假得很真啦,正歷和野史都記載了這件事,甚至一些名臣的傳記中也有提到。”程子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假的就是假的,人怎麽可能化作花瓣呢?想想也不可能啦。”
玉悠容回過神時,眼前果然沒有什麽冰山美人兒,一切只是他的想象。
“走吧。”
他轉身,向外走去。
“哎?我才來啊!”
“你睡太晚了,柳螢的婚禮,再不走就遲到了。”
“悠容,等等我!”
角落處,梅笙雪聽見聲音擡頭,露出一張清冷似雪的臉,眼下的紅痣印刻其上,灼灼驚人。
他晃眼一瞥,便見那人眉眼如玉,笑意溫柔。
恍惚中,仿佛看見這人白玉似的指尖自黑色鬥篷中伸出,繡滿紫藤花的袖口自瑩白的手背層層疊疊滑落在手腕上,如同花開,“好孩子,過來。”
梅笙雪下意識地追了幾步。
回過神來,卻見眼前空無一人,剛剛看到的人和笑容仿佛都是他的幻覺。
“博士?”他身邊有人喚道。
梅笙雪垂眸。
“嗚——”光腦來電聲音響起。
梅笙雪擡手點開光腦,兩個虛幻的身影浮現在半空中,兩人皆為男子,一可愛俊朗一潇灑不羁,站在一起,宛如一雙璧人。
“哥們兒,今天我的婚禮,能否賞臉不要卡點到呢?”灑脫那人笑着說道。
“好。”
不待對面還要說些什麽,梅笙雪按掉光腦,轉頭對着星空博物館館長,“抱歉,我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們下午再聊。”
“不着急,婚禮是人生大事,我們明天再聊。”
“吃完午飯我就回來。”
“博士,”館長笑着攔住他,示意他看向旁邊的巨大棺木,“上古的時候,連站在權力巅峰的太皇太夫都要掩人耳目,而現在,男子間可自由戀愛、結婚、培育倉育子。我們發展了幾千上萬年,才争取到了男子亦可成婚的權利,博士不妨多花點時間給朋友的婚禮,說不定能在婚禮上遇到自己的幸福。”
梅笙雪看向一旁巨大的棺木,以及張貼在棺木背後的照片,照片中那具如玉般的白骨靜靜躺在深紅色花瓣中,纏綿糾葛。
“好。”
……
“悠容!”柳螢跳到他的身邊,抱住他的胳膊。
玉悠容笑着将他扶正,為他理好白色西裝口袋中插着的紅色玫瑰,“新婚快樂。”
“謝謝。”柳螢忍不住抱住他,“悠容,我舍不得你。”
玉悠容失笑,低聲道,“你再不放開,我就要被人揍了。”
“他敢!”柳螢放開他,對着落輝揮了揮拳頭。
“不敢不敢。”落輝指天發誓,發着發着也笑了,“你們先慢慢敘舊,我去接一個朋友。”
柳螢“哼”了一聲,露出笑意,兩個酒窩在臉上格外可愛,他帶着玉悠容在左側第一排正中坐下,“你們坐這裏,我去換衣服。”
“好。”
玉悠容低頭,處理着工作。
人來人往間,他的身邊紛紛坐滿了人,将他淹沒。
落輝引着梅笙雪在右側第一排正中坐下,“你先坐,我去接我的愛人。”
“好。”
梅笙雪低頭,在光腦上畫起圖紙來。
“讓我們有請新人。”
玉悠容和梅笙雪同時擡頭看去,只見兩人穿着古袍攜手踏來。
他們腦中同時浮現起一個畫面:
雍容華貴的男子披着一件淡紫鬥篷,與一旁冷似高山寒冰的男子并肩走來,相視一笑間,春風蕩起碧波,冰川化作溪流。
“來,單身的男女們!請站在我們的愛侶身後,接下來他們會将手中的錦囊扔向身後,為大家送去他們的祝福:見君一面,如逢故人;得遇良緣,攜手終老!”
“悠容!”柳螢使勁揮手道。
“笙雪,來都來了!”落輝招呼道。
玉悠容轉頭。
梅笙雪轉頭。
目光相對間,耳邊皆響起一道聲音,“你活我活,你死我死,榮辱一身,生随死殉。”
“快過來啊!”柳螢招呼道。
玉悠容和梅笙雪兩人分別從左右兩側向着中間的舞臺走去,如同溪流相彙、海天相連、離人得歸。
“站我身後。”
“站我身後。”
柳螢和落輝一人抓一個,将他們塞入自己身後。
玉悠容和梅笙雪撞在一起,目光交錯間,皆露出幾分無措。
“化學材料博士,玉悠容。”玉悠容看向他,露出溫柔笑意。
“機械制造與建築博士,梅笙雪。”梅笙雪對上他的目光,眼中旭日升起,照在冰川上,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紅色。
“一,二,三扔!”
粉色的桃花花瓣落下,兩只錦囊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他們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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