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中毒,唯有她可解◎

    胡晚柔一阵窃喜,浓密的假睫毛扑闪几下,说:“你知道我们桃源县穷嘛,有些底层的人品性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很刁,刁民的刁。”

    许铭没说话,看到自己的打火机在桌上,捞上手,漫不经心地拿在指间把玩,任由对面的人继续说。

    胡晚柔当是得到了鼓励,更开心了,将三年前和云采奕发生的那起小车祸娓娓道了一遍。

    末了,她委屈说:“你知道吗?我就轻轻撞了她一下,她就躺地上装死了。结果送到医院,不过就是轻微脑震荡,就这样,她还住了三天院,我替她付了医药费,她还不肯罢休,居然还想报复我,也撞我一撞。”

    怕博不到许铭的同情,胡晚柔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简直了,我承认我是不小心撞到她,可她却想讹上我。要不是我医院里有人,只给她开了轻微脑震荡的证明,还不知道她想搞出多大的幺蛾子。”

    有一种人,因为家境优渥,从小便自视高人一等,自带骄傲光环,特权在手,喜欢卖弄,炫耀,眼睛只往天上看,对上巴结奉承,对下傲慢无礼。

    胡晚柔便是这一种人。

    许铭第一次见她,便知道了,不过影响不到他,无伤大雅罢了。

    但听到这里,想起云采奕先前在这,情绪突然变差,忽然之间就全理解了。

    许铭转着打火机,收紧在掌心,致使手背青筋凸起,声音冷下去:“那么,如果不是你医院里有人,那她真实的情况是什么?”

    胡晚柔还没感觉到许铭语气里的不对,扭了下唇角,得意说:“那当然擦伤什么的都要写上了,还有脑震荡就不是轻微了,正常可能要住一星期的院才行。”

    许铭掌心越发捏得紧,银质的打火机像要被他捏碎,他竟不知他的姑娘遭遇过这些。

    许铭缓慢的口吻,状似好心地替对方作了一个总结:“所以,你汽车撞了她,没对她道歉,还对她耍了一系列的小聪明,最后还觉得她想讹你,想报复你。”

    胡晚柔尖细的嗓音笑出声,姿态高高在上:“不是我觉得,是他们那种人就是那样,我这叫先发制人,不然一旦对他们客气了,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盯上你。”

    “他们哪种人?”许铭有一刻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他明明想发火,想大声指责,想狠狠给面前的女人来一拳,但理智和修养却叫他冷静下来,坐在老板椅上没动。

    许铭缓缓掀开眼皮,眉峰高挺凌厉。

    胡晚柔急着去迎承他的目光,却霎那间大惊失色,不知男人平时温和的眼会忽然变得如此锋利,像柄匕首,亮着雪白的光。

    许铭说:“胡晚柔,你好好听听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这里虽然急需用人,但不是什么人都用。就你这番言论,我会对你重新评估,虽说试用期有三个月,但不是说一定要你做满了三个月,才叫你走人。”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和男人平时说话的语速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这句话,每个字都像一桶炸药,炸得胡晚柔毫无防备,心神大乱。

    胡晚柔一时目瞪口呆,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抖了几次,说不出话。

    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互相拉近关系,不就是分享彼此的特权关系网,和拿底层穷人取乐消遣吗?

    怎么端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这样的?

    “出去。”

    不等胡晚柔缓过神,许铭眼神如刃地扫过来,下了逐客令。

    胡晚柔脸上高档化妆品描绘出的精致五官,瞬间变得扭曲,惨白,跌跌撞撞跑出办公室。

    *

    许铭坐在办公桌前,指间的打火机开开合合,蓝色的火苗亮起又熄灭。

    这枚打火机是个小众品牌,纯银质地,用了七年还和新的一样,一面图案是玫瑰,含苞待放,一面是骷髅,狰狞恐怖。

    是云采奕“拆巨资”买的,送给他的。

    打火机底下刻了两个字母:M&Y,是“铭”和“奕”两个字的缩写。

    也是云采奕找人刻上的。

    那时,两人感情正是最好的时候,在校外租房住,他每晚都想要她,气氛好的时候,他喜欢点烛台,可每次都找不到火,云采奕便买了送他。

    云采奕给他的时候,问他像不像《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镜,还警告他说,多看看骷髅那一面,少看玫瑰,不要中了美色的毒,变成骷髅。

    他就欺身而下,闹着说,已经中毒,唯有她可解。

    一语成谶。

    风月宝镜是个相思物,这枚打火机也是个相思物。

    初夏的风热而不燥,吹起树叶,满院如蝶飞舞,也吹得思绪纷纷扰扰。

    勉强办公办了小半天,许铭盯着时间,到云采奕下班的点,拿起手机给她发去一条微信。

    【记得给我买杯子。】

    云采奕收到消息,想起自己先前答应的话,是该履行,可是再一想,杯子诶,寓意一辈子,她只是一个员工,给老板买是不是不太好。

    云采奕回了一条:【你要不要叫你女朋友给你买?】

    没想到男人很快回复:【我现在一个人。】

    云采奕只好勉为其难地上超市,去买杯子了。

    *

    桃源县比较大的超市就一家,上下两层,一楼是食品和瓜果蔬菜,二楼是日用百货,全县唯一一部上行扶梯也在这里,正对大门。

    有孩子将之当游乐设施,踩着扶梯上去,再从人工楼梯跑下来,再乘扶梯上去,再跑下来,单调又危险,却乐此不彼。

    云采奕站在扶梯里,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有些泛酸,谁叫他们桃源县太穷了,穷得孩子们的乐趣都这么匮乏。

    再想到许铭,想到钱父说他会成为桃源县的英雄,说他会改变桃源县,引领全县提高经济,脱贫致富。

    心情随之鼓舞。

    那她为这样的人买个杯子,似乎也挺荣幸的。

    扶梯上最后几步,云采奕抬腿,快走上去,找到杯子区域,上回看中的那只奶油色保温杯还在。

    云采奕拿上手,有心就买这一只,但一想,自己只是一个员工,给老板买东西,当然不能自作主张替他拿主意。

    于是,她又将杯子放回原处,连同其他几种分别拍了照,一起发给许铭,让他自己挑选。

    这么巧,在等许铭回复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声“云采奕”,笑着朝她走来。

    云采奕回头,见是钱皓,礼貌地笑了下,听见对方喊的是她的全名,心里一丝放松。

    那天钱皓一家从她家离开之后,晚上钱皓给她发消息,委婉地问了许铭的事。

    云采奕也没瞒他,直接告诉对方【他是我大学时的前男友】。

    之后聊天便中断了。

    云采奕没将此事放心上,默认了两人之间就此结束,没想到此时又遇上了。

    可见桃源县是有多小。

    钱皓走近了,看眼她面前的货架,问:“买杯子?”

    云采奕点点头,举了下手机,说:“给老板买的。”

    手机里,许铭回发了一张照片,红色涂画笔圈了两只杯子,一只正是云采奕先前看中的那只奶油色,另一只是旁边同款的浅绿色。

    钱皓像是不确定,求证问:“是、许铭?”

    云采奕比他想象的坦然:“可不就是他。”

    她低头,手机回复两字【好的】,摁灭屏幕,将手机塞进包里,拿起那两只许铭挑的杯子。

    回头问钱皓:“你来买什么?”

    但钱皓的思维还在她手里的杯子上:“他要两只?”

    “是吧,我没问,他选了两只,我就拿两只。”云采奕丝毫不纠结这个问题,她不过就是按老板指令办事,管他要几只。

    可钱皓表情又微妙了,眼看云采奕准备走,他又叫了她一声名字,势要将心里的疑问问清楚:“你俩、要复合吗?”

    云采奕否认地摇摇头:“怎么可能?”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钱皓发展,但被他误会,她还是很想解释一下,“我俩现在就是工作关系,今天刚说开。”

    “那倒是不错。”钱皓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转而又为自己的疑心抱歉,“不好意思,我问的太多了。”

    “没关系。”云采奕大大方方摆摆手,拿着杯子,指了指楼梯口,“那我先走了。”

    钱皓跟上她的脚步:“我也走了,一起吧。”

    其实他是在大街上看见云采奕进了超市,才特意跟进来的,这个姑娘没见过几次,却占据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长得出众是一方面,最让他心仪的是云采奕的气质,跳脱出尘,生在小县城,却一点儿也不落俗,别说在桃源县,就是在大城市,也非常具有吸引力。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便心动了,可之后云采奕的态度,让他止步不前,尤其知道她和许铭之间的关系。

    但是一看见她,心还是情不自禁地跳跃。

    两人步行下楼,到收银台,结账的人有点多,要排队。

    云采奕走进队伍末尾,回头看见钱皓跟上来,指了指无购物通道:“你先走好了,不用等我。”

    “我刚下班,回家也没什么事。”钱皓没离开,依然跟在她身后。

    云采奕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偶遇。

    她回转身,目视前方,不再说话。

    但钱皓似乎不太想干站着,有意无意说起云秋夫妻俩,问云采奕意见:“这周末我们四个一起去水库玩玩,怎么样?”

    云采奕摇摇头,否决说:“云秋要看店,少禹要出车,他们刚买了房,现在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哪有空玩?”

    “那你呢?要不我们俩去。”

    “我想呆在家里。”

    一句话封喉,云采奕结束了聊天。

    付钱,结完账出来,钱皓几次有话说,又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说,云采奕自动忽略他的欲言又止,说了声“拜拜”,往自己电瓶车走去。

    脚刚踏上车板,包里手机响了下,云采奕拿出来,一看是许铭。

    许铭问她:【买好了吗?】

    云采奕回了两字:【买了。】

    顺手将小票拍了照,发过去,随即男人发来一个红包。

    云采奕诧异问:【杯子的钱吗?不走公司账吗?】

    许铭说:【杯子是我自己用的,不走公司账。】

    云采奕心想,老板还挺公私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领了红包,哗啦啦的铜钱声,比小票上多了十块。

    云采奕老实汇报:【老板,多了十块。】

    许铭言简意赅:【小费。】

    云采奕笑了,捧着手机输入:【谢谢老板!】

    后面还不忘发一个夸张的感天动地的表情。

    许铭握着手机,看着那表情,勾了勾唇角。

    想起她曾经经历的车祸,叮嘱说:【路上注意安全。】

    云采奕回:【谢谢老板关心。】

    熄屏,将手机放回包里,电瓶车开启电源,回家去了。

    不远处,钱皓看着她,橙红的夕阳染满她全身,身姿英飒,笑容亮丽,脑后的马尾辫也染了一层光泽,在风中一荡一荡。

    风一样的女子,怕是许铭都搞不定,他又怎么搞得定?

    *

    第二天早上,云采奕到公司,整理好注册新公司的资料,刚准备去工商局,许铭来了微信,说等他一起去,云采奕回说【好的】。

    等待的时间有点无聊,云采奕将两只杯子洗了洗,送到许铭办公室。

    李欣看到,好奇地问了几句,云采奕如实回答。

    李欣眼色揶揄,笑着说:“最后还是要你买。”

    云采奕不希望她误会,语气一本正经地解释:“老板一个人在这,每天那么忙,我顺便就帮他买了。”

    李欣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他女朋友呢?不来桃源县吗?”

    云采奕蹙眉,翻出许铭昨天回她的消息,再看一遍。

    【我现在一个人。】

    当时她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许铭没有女朋友,但是现在再来看,其实歧义很大,也可以像李欣这么解读:许铭现在一个人在桃源县,只是女朋友不在这儿。

    ——那意思就是,他还是有女朋友的。

    云采奕倒吸一口凉气,男人搁这儿和她玩文字游戏呢。

    李欣看着云采奕的手机也纳闷了:“铭总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呀?”

    云采奕莫名有点憋屈,感觉自己被耍了。

    她努力挽尊:“管他有没有,我们是他的员工,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她将手机熄了屏,不到五分钟,手机又亮了,进来一条微信,是许铭发来的,就两个字:【下来。】

    云采奕动作没有洗杯子那么积极了,慢吞吞背上包,拿上整理好的文件袋,和李欣说了声,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说:

    论心机,有人玩得过铭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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