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鞭子
“啪——”
風聲夾雜着甩過來時的凜冽, 帶刺的軟鞭順着這一下抽打在男孩本就被扯地破破爛爛的白襯衫上,從材質和低調奢雅的牌子上能看出它原來價值不菲。
可是再豪華的衣服也就是外邊一層殼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再好的殼子也遮掩不住裏面作物的腥臭,腐朽, 令人作嘔的肮髒。
殼子會在屈辱的夜晚一點點粉碎。
正如阮秋破敗不堪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下午的暖光透過窗戶照進這間隐秘的房間, 落在男孩帶血的發絲上, 發絲凝固,傷口結出血痂又有新的傷口開始流血,破破爛爛的樣子。
間或的光也照亮了他的上半身, 很瘦,薄薄的如同落在地上的一灘初雪, 似乎比那還要更薄一一些。
鐵制的枷鎖綁住他的手腕,吊地很高, 讓阮秋被迫把自己的身體打開着, 這是一個屈辱的姿勢,使得白軟的手臂被迫拉長抻直, 上面亂七八糟的傷口一覽無餘。
鎖鏈延伸絲絲縷縷纏繞在一根鐵質管子上, 綁住了金絲雀的咽喉。
這一鞭甩地又快又急, 偏偏被打的人不發出一句悶哼,男孩咽下痛呼, 反而揚起脆弱的脖頸,引頸受戮般迎接下一鞭。
挨打時候不能叫出來——這是阮秋落進顧京手裏後的第一條處事法則。
“今天穿得很好看啊?”
顧京蹲在地上, 抽了一口煙, 朝被吊着手臂癱在地上的阮秋吐了一個煙圈。
阮秋不喜歡煙味。
他在辦繪展的時候也總有沒素質的客人喜歡抽煙, 阮秋雖然嘴上不說, 但遇到這種情況總會選擇屏住呼吸, 然後悄悄溜進隔間走廊歇一會兒。
但他現在不敢。
顧京看到阮秋似乎極喜歡這個煙圈似的深呼吸一口氣,短暫地笑了一下,然後臉色一變,“啪——”地一聲。
這一鞭甩在男孩的鎖骨,極重極快,鮮紅刺眼,把一部分破損的布料都甩地重重嵌進阮秋的血肉裏。
“老爺......”阮秋短暫地抽氣了一下,額頭刷地下了一層冷汗,他怯卑又柔軟地擡起眼眸,顫了一下眼睫,冷汗就落了下來,砸濕了一片檀木制地板。
“老爺,疼。”
顧京這次終于發自內心地愉悅笑出來,伸手拍拍對方的臉頰,阮秋本沒力氣仰着頭,可拍在他臉上的巴掌越來越重,他被迫擡起頭,露出紅彤彤連成一片的臉。
午後的陽光不合時宜地調整成下斜的角度,從阮秋腦袋後的窗戶射進來,映出這張讓美神都要自愧不如低下頭的臉。
柳葉眉,貓眼,瞳孔又黑又亮,比一般人大些,眼尾天生似的鈎子般上挑,瞧着就端起一片媚意,且不說他年齡如何,真怪不得有人罵他是狐貍精。
顧京注視這張臉半晌,又朝他吐出一個煙圈。
這雙眼睛以前是帶着傲氣的,不服的,有人說顧京手段高明老辣,這話說的不假,只不過不但在商業上,更是在訓人上。
“老爺,我錯了。”
顧京笑笑,帶出眼角不甚明顯的一片皺紋。
這個狀似和善的笑,卻讓阮秋毛骨悚然。
“阮秋啊,”顧京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收了你嗎?”
“老爺......我,我不知道......”阮秋感到自己的雙臂在充血,如果再不把鎖鏈放下來,後果可能不是很好。
他不希望那樣,顧京要把他肉刮了頭擰掉了都無所謂,但不能動他的手,他的畫稿和玻璃都需要他用手做出來的。
阮秋輕聲哀求:“老爺,手......”
他的話被打斷,“因為你好看,”顧京笑着說:“而且你不配得到好待遇,你覺得你配嗎?”
阮秋溫軟地搖着頭,連帶着帶血的發絲跟着搖晃起來,乖地像只家貓:“老爺,我不配。”
“對,而且你知道你最好看的時候是什麽樣?”
阮秋答不上來,他只想說他的手很疼。
“就是你疼的樣子。”
随即一陣天旋地轉,身後的鎖鏈被粗暴地解開,帶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他被迫踉跄着向前走,腳步不敢變慢,可還是跟不上顧京的節奏,于是破破爛爛的衣服成了項圈,被迫拉着往前帶。
打開這件“牢房”的門,路過外邊的走廊,阮秋衣不蔽體,來往都是傭人,他卻沒有絲毫的羞恥心,撮着手腕心想熬過去了晚上還能去做他那幾塊兔子狗貓形狀的彩色玻璃。
兩邊不小心撞到這一幕的過路傭人都第一時間停下腳步,深深埋下頭,做出一副又聾又啞的模樣,等到顧京走後才小心翼翼地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兒?那狐貍精又做什麽了?”
“聽說今天那狐貍精辦繪展時候因為場館太熱把外套脫了,然後被畫展的新聞媒體拍下來做成媒體那邊的首版圖了。”
“啊?他外套下面沒穿衣服?”
“穿了的,貼身的白襯衫......就,蠻好看的,可能被太多人看到了老爺不高興了吧......”
“活該。”
“臭婊子。”
“就是,沒事閑的脫什麽外套啊。”
“哎對了剛才他被老爺揪出去的時候你們看到他上半身了嗎?”
“沒,哪敢啊......”
“聽說他今年上大學,說是高中時候就跟着老爺了。”
“惡心死了,狐貍精就是狐貍精,高中開始竟然就賣屁股了。”
“噓,聽說,老爺那方面不行......”
“狐貍精”就這樣一路被揪着到走廊,到大廳,到門外。
顧家的別墅坐落地是山水庭院,面積大,臨近市中心,這在快節奏的寸土寸金的a市是一筆不小的資産。
寒風凜冽,阮秋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随即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頭重重摔在冰面上。
正常人摔倒了,第一次反應絕對是用手護着頭,可阮秋不正常,也有充足的時間反應,可惜他實在寶貝自己那雙手,把手護在懷裏保護地好好的,額頭磕破,鮮血淋漓。
“給我爬起來。”頭上傳來聲音。
阮秋摔得眼冒金星,聽到吩咐卻絲毫不敢耽擱,暈頭轉向地從冰面上爬起來,幾次打滑,他不确定爬起來的意思是讓他蹲着跪着還是坐着站着,他跪了一會,見顧京沒反應,以為不是這個意思,準備站起來。
好不容易積蓄起力氣,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來了,膝蓋被人結結實實一踹,“啪嗒”一聲骨頭撞在冰面的聲音,于是他又跪下了。
“跪着吧,等我什麽時候高興了就什麽時候滾回來。”
阮秋這一下摔地太疼了,一時說不出話,顧京又是飛踢一腳,他哆嗦着青紫的唇,“知道了,老爺。”
或許也是因為外面太冷了,顧京走了。
阮秋沒有擡頭就知道他走了,這是一種類似小動物一樣的敏銳的直覺。
他小心翼翼把手心攤開,發現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心疼地眼眶都紅了,阮秋使勁對自己的手哈氣,試圖讓他暖和一些,可外面實在太冷了,他穿着秋天都薄的衣服,不論怎麽哈氣,手都還是一點點僵住了。
慢慢的,天空似乎有雪花飄下來,好像也不太冷了。
阮秋以為沒知覺了就是不冷了,安心地把手攢成一團,放在懷裏,安安心心地跪着了。
一輛低調車身通黑的邁巴赫S級往顧家主宅開着,車上吹着呼呼的暖風。
“少爺這次可算回來了,老爺給你安排了一系列接風洗塵,到時候也跟老爺緩和緩和關系。”
顧芒看着窗外,“那些不入流的宴會我在國外早去夠了。”
車駛進顧家主宅,顧芒擡起眼睑,“王叔,我爸身邊那個玩意兒......”
“害,還在呢!”王叔擺擺手,他在顧家當管家當了十年,早把顧芒當自己另一個幹兒子了,“老爺也真是的,那孩子就是為了學費,錢早夠了,老爺不肯放人,一天天把那孩子折磨地喲。”
顧芒眸色微暗,他有意要從王叔嘴裏套話,故意說:“我媽死了之後這個人就登堂入室,如果不是他自願的,顧京還能從垃圾堆翻出這麽個窮小子出來?”
王叔剛要接話,車已經駛進了外院,顧芒正看着車窗,透過藹藹地冷霧,能清晰地看到凍結的湖中心立着個狀似人的紙片似的東西。
顧芒瞳孔微微一縮。
王叔順着目光看去,呼道:“造孽喲!”
他還想說更多話,一聯想到顧芒和顧京不對頭,又把話紛紛咽下去。
要知道,顧京碰過的東西,顧芒看一眼都嫌髒。
更何況阮秋是在顧芒的母親去世之後才來到顧宅的,要是認真按輩分算,還稱得上是顧芒半個後媽。
他剛想對司機說開快點,不想傳來顧芒的聲音:“停車。”
黑色的邁巴赫S級停在湖對岸,阮秋一擡眼就能看到,但他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顧芒從打開車門下來,他穿着一件羊毛長衣,襯的身形更加高挑冷冽,顧芒關上車門,眺目看到湖中心的人。
那人上半身衣不蔽體,只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被鞭地皮開肉綻的後背大刺刺露出來,雙膝跪在地上,冰面凍得很結實,寒氣從低向上侵進男孩的身體,凍得臉青紫。
他大抵在這裏跪了許久,全身冷麻木了,抖都沒有抖,襯衫的白和雪融在一起。
顧芒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這麽好。
王叔一臉莫名地跟着下來,問:“少爺,怎麽了?”
顧芒聽到自己擠出沙啞的聲音:“他就是......顧京的人?”
王叔點點頭:“他叫阮秋,是......”
王叔一呆,眼睜睜看到顧芒擡腳,已經走到了阮秋面前。
阮秋的視線裏突兀地出現一雙腳,他依然沒有擡頭。
一半是沒有力氣,一半是沒有擡頭的必要。
在顧家,走到他面前的無非兩類人,一是顧京,他一個人就能代表殘暴,權力,和金錢;二是傭人,有男又女,嘲諷和落井下石的話不堪入耳。
只是如果是傭人的話,這雙鞋未免是不是太貴了。
阮秋想讓這個人離開,這雙鞋擋住他看夕陽折射在冰面上的光影了,光影的顏色如果做成玻璃會很好看,他得記下來。
忽地肩膀一沉。
接着整個後背都慢慢有了溫度,從極寒融化地慢慢變暖,這個過程生出一股刺在骨子裏的麻癢疼痛。
阮秋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
他用微弱的力氣,慢慢擡起頭。
在看到那張陌生的臉的一剎那,明明不認識,明明第一次見面,明明從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可本麻木凍結的心髒,竟然詭異地,熱烈滾燙的跳動起來。
砰砰,砰砰。
鼻子開始發酸,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在擴散,讓整個胸腔心室都變得軟。
這太奇怪了。
阮秋不知所措。
“......你很冷嗎?”
他聽到那張臉的主人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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