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浮生若夢
    顧京聽到求饒聲, 看着阮秋的掙紮,更是勃然大怒。
    阮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違背他亦或者求他過什麽了。
    他可以接受阮秋為了去國外參加什麽繪展亦或者想要什麽昂貴的美術用品朝他要錢而央求他,而絕不會接受他因為避免大罵而央求他。
    外套覆蓋在阮秋四分之一的上半身, 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腦袋的輪廓。
    隔着層厚重的外套大氅,顧京在阮秋後腦勺上用力往下摁, 窒息感在瞬間傳來, 阮秋如同一尾溺斃在海裏的魚, 因為空氣不足全身都可憐地抽動着。
    抽打在後背的傷口幾乎深至血肉,阮秋卻連聲哼吟都發不出來,鼻子和嘴巴都被柑橘雪松的味道堵住, 他瞳孔放得很大很大,有水漬從臉頰滑落, 蒼白的臉頃刻漲得熟紅。
    有一瞬間,阮秋真的以為自己要直接死在這樣的味道裏了。
    顧芒, 顧芒......
    他心裏癡癡地念着這個名字, 卻在失去意識降入黑暗的前一秒,刺目的白光折射進入他的眼睛。
    大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掀開, 阮秋整個後腦勺的頭發被顧京直接揪起來, 死魚一樣挂在他手上, 眼睛正對卧室刺目的水晶燈。
    阮秋半張着嘴巴,無神地睜着眼睛, 胸脯起伏的頻率很快,幅度卻很小。
    他眼眶深, 剛剛積蓄在眼窩的淚水滴滴答答地滾落, 有種一夜秋雨海棠帶水的頹靡。
    “賤貨, ”顧京顯然氣地不輕, 他重重把阮甩在地上, 一腳踩上阮秋的腰,咬牙切齒,額頭青筋都崩出來:“你他媽的還敢給我起反應?”
    阮秋蜷縮起身體,想要隐藏可恥的某處,他破碎地閉上眼睛,只想躺一會兒,躺一會兒就好。
    他想躺一會兒,放空自己卑賤的身體與肮髒的靈魂,讓自己自責的心情好受一點,可顧京卻連頃刻也不給他,重新提起他的腦袋摔進那個大氅裏,顧芒的氣息再次侵入肺腑,新一輪的懲罰才剛剛開始。
    阮秋被再次摁進那件柑橘雪松香的外套裏,後背的刺痛與心裏的龌龊把他僅存只剩下一點點的羞恥心撚了個粉碎,他這次崩潰地,終于叫出聲來:
    “不,不要!不——”
    他破碎的反抗與尖叫被大氅蓋在裏面,與更加猛烈的毆打聲相比顯得那樣小,然而顧芒的氣味似乎随着那一下下刻入骨髓的鞭刑沁入肺腑,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進入他的血液。
    一種難以抑制地感覺再也控制不住,阮秋瀕死般地揚起脖頸地挺直上身,又軟軟地落下來。
    随後便是眼前一黑,昏過去不知道多久,再次醒來時天還是黑的。
    “嘶......”
    手指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阮秋咬着唇,努力想支起胳膊肘,可剛一動,就如同石頭扔進平靜的湖水,整個身子都泛起漣漪的疼。
    他喘着氣,抵住一陣陣昏脹與嘔吐感,手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是手機,劃開一看,已經半夜三點半了。
    剛剛顧京不知道折磨了他多久,大抵是見他昏過去了,覺得沒勁兒,也就走了。
    阮秋抽吸着緩緩吐出口氣,用自己熟練的抵抗疼痛的經驗撐着坐起來。
    下床去找藥的時候似乎牽扯到什麽,阮秋迷茫地摸着黑一看,是顧芒的那件大氅。
    阮秋眨了一下眼睛,豆大的淚珠就滾出來了。
    他把那件大氅抱在懷裏,笑着抱着它哭了出來,那件大氅還是那樣軟,和溫暖,散發着柑橘雪松的味道,阮秋抱着他就像抱着顧芒,他哭地很劇烈,整個身子都痙攣起來,只想着自己下雪那天竟然不争氣地昏過去了,沒有在顧芒懷裏清醒地再多待一會兒。
    “呼——”
    夜晚的暴風雪拍打在玻璃上,阮秋顫了顫,他茫然地擡起頭,看着被自己哭地一片狼藉的外套,腦子被大椎敲了一下似的清醒過來。
    他忘了自己剛才才被怎麽侮辱過,還敢碰他的衣服。
    而那件大氅上,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眼淚,還被帶着星味的液體弄地白了一塊。
    阮秋紅着臉看那處半晌,嘴唇被自己咬的亂七八糟,心裏頭亂糟糟,連身上那麽重的傷都不怎麽感覺得到疼了。
    自己......果然和顧京說的一模一樣,就是條管不住自己四處亂蹭的小狗罷了。
    管不住自己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在少爺的衣服,少爺的味道下......留下這種東西......還是在那種被人打的情況下......
    啊,他是變态嗎?
    阮秋又羞又愧,呆呆地抱着那外套好一會兒,把頭埋在外套裏,“汪”地叫了一聲。
    或許他上輩子真的是少爺的小狗呢,也說不定。
    他在顧芒的氣味裏最後留戀了幾分鐘,抱着衣服把污濁清晰幹淨,又放到了幹洗房間的備臺上,等明早傭人應該就能給清洗幹淨了。
    做完這一切,他整個人才放松下來,身上裏裏外外的傷便顯得格外地疼。
    真疼啊......
    阮秋趴在床上,實在懶得再去清理那些傷口,努力閉上眼想要用睡覺把痛挨過去。
    只是有些可惜,他今天本來計劃要蓋着少爺的外套睡覺的。
    -
    第二天再醒來時傷口果然不出意外地發炎了。
    他身子本來就弱,短短兩天接連不斷地受傷和高燒讓他的身體更虛弱,早上從床上下地時腿腳軟地像兩根輕飄飄的面條,明明不近視,看東西時卻模模糊糊的。
    阮秋使勁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的畫包時才聚焦起來。
    他無比想一頭栽進床裏再睡到天荒地老,可今天不行,今天是畫展籌備的日子,他得到場。
    出房間門時不出意外還是迎接着傭人們鄙視的目光,這些倒是習以為常,如果只用這些人厭惡的眼神就能少挨一頓打,阮秋拿什麽換都願意。
    不知道怎麽神游到地方的,外面大雪飄飄,阮秋只覺得熱,額頭一陣陣冒汗。
    他的畫廊正好這次做的還是半露天式畫展,暖氣可以說是一點用都沒有,阮秋很冷很困,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嘿,看,他來了。”
    他的大學同學們不知什麽時候到的,已經一團一團聚在那裏了。
    a市美院說是全國最好的幾所美術學院都不為過,在這個學校裏的不是天才就是極度勤奮的人,個個是心高氣傲,沒幾個人能互相瞧得上。
    “阮大畫家來了,你們都讓讓!”周坤嬉皮笑臉地,“來個人給咱阮大畫家拿畫包啊,愣着幹什麽呢都?”
    阮秋後退一步,大半個下巴埋在圍巾裏,半阖着眼的模樣像易碎的瓷器,“謝謝...不用。”
    周坤抱肩,眉眼揶揄:“怎麽?不給看啊?想看看我們阮大畫家用什麽筆畫出來個畫展也不行?”
    他這話說的刻意,随行幾個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也不知道一個學美術的怎麽窮到這個份上的,上一次他們故意把阮秋推倒時,畫包裏的東西嘩啦啦撒了一地,那些鉛筆都是半截的,顏料也都是雜牌。
    真是笑死人了,平日在學校上課更是不見人影,實景繪也從不參加,還能辦畫展?沒有鬼才怪。
    這些人肯定想不到,那些阮秋被迫上不了課的時光,都是膝蓋沁着學從顧京的房子裏跪過來的。
    阮秋垂頭抱着畫包不說話,實際上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态,要聽清這些人的話都有些難。
    徐阿妮一直喜歡周坤,幫腔道:“今天我們來也不是為難你,聽說你畫展上一副字帖還沒寫完,我們就是想來瞧瞧。”
    換而言之,就是要阮秋證明給他們看,他畫展上的字畫都是他自己畫的。
    阮秋沒有心思跟他們周旋,一方面也覺得就是寫個字畫的事,把他們打發走就好了,來到玻璃半房裏拿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紙筆。
    手臂寬的宣紙橫在書桌上,因為玻璃連廊是半開扇,冷風往裏灌雪花卻未曾落下。
    周圍六七雙眼睛都盯着阮秋的手。
    抄起筆,手指在打顫,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因為高燒已經汗濕了,筆很重,滑溜溜地從手心往下滑。
    寒風一吹,刺骨的冷,整個手都幾乎凝結出一層冰晶。
    微微擡起筆,又牽動到後背發炎腫脹的傷。
    “嘭——”
    阮秋另一只手的手肘抵在桌上,脫力地垂下頭。
    他好像有些高估自己了。
    “嗤......”
    “瞧他那樣。”
    “裝什麽呢,就是怕了吧......”
    阮秋不在乎那些聲音,可他今天來的任務确實是把這幅字畫完成。
    可手已經凍僵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把筆撂在一邊,在幾人錯愕的嘲笑聲中搓了搓手,企圖他熱起來一些。
    繼而提筆,端端正正一個字,只有尾鈎有些飄——:“浮。”
    其實寫字是及其耗費體力的一件事,寫字在骨不在形,寫的時候是要調動起全身每一塊的肌肉。
    而偏偏阮秋全身都在疼。
    他寫完一個字後緩了好一會兒,才發覺那幾張碎嘴已經不出聲了。
    四個大字躍然紙上——
    “浮生若夢,”。
    阮秋手背覆在額心,防止冷汗滴上去。
    還沒寫完......
    他喘了口氣,手已經顫抖地出殘影動彈不得。
    寫不了了。
    阮秋不想認輸也不想承認,可是寫不了就是寫不了了。
    他垂下手臂,驟然的放松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太陽穴針紮般疼,而就在這一刻,後背貼上一股熟悉的暖意。
    随之兩手被一雙暖玉般的手裹住,仿佛靠在太陽身上。
    阮秋眼睛瞬間濕了。
    那幾個阮秋的同學已經驚呆了,他們愕然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藝術界投資公司的總裁,也是籌辦國際畫展的總負責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顧芒一點點搓揉着阮秋凍僵的手,直到那雙手和他自己的一樣暖和。
    随後握住阮秋的手,和他一起握住那根筆,寫下下半句——
    “為歡幾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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