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初戀
“騙子!”
稚嫩的聲音驟然不和諧地響起。
謝恺塵愣了愣, 才發現那聲音不是來自周圍,而是他腦海中的小鳳凰。
——他的金燦燦毛球,他的小小神靈, 他的小叽。
人類似乎短暫地進入了一個幻象空間——套娃般在精神空間裏再度進入異空間——周遭空無一物, 眼前飄飄蕩蕩落下一根淺金色的羽毛。
謝恺塵擡手接住它, 仿佛看見了小鳥兒失望的眼神。
他猛地想起來, 在父皇為他擅自訂下和艾麗娅·奧斯汀的婚約時,小家夥有多傷心。
他不自覺摸向無名指,可是上面空空如也。
那枚他定做的小鳥枕在星星上的戒指, 在進入郝郎中的精神海中替換成更符合傾城的服飾後,也随之消失了, 只有一塊冷冰冰的昂貴機械表戴在手腕上。
……他向小叽承諾過的, 不會再看向別人, 不會再允許任何人、任何動物分享屬于小靈寵的愛。
鑒于太子對人類的厭惡程度,他原本以為自己能做到,絕不會被可笑的感情分心。
(可是小九是機器人吧。他為自己開脫。不過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然而差一點就食言了。
怪不得小叽要說他是騙子呢。
他已經讓小叽失望過一次, 怎麽還能有第二次?
哪怕小神禽至今杳無音訊, 可謝恺塵沒有放棄;沒有飼主會放棄自己養大的崽崽。
在眼下的混亂塵埃落定之後, 他一定會再去找他——就算翻遍整個宇宙。
羽毛的幻象只持續了一秒。
須臾過後, 他回到現實;嚴格來說是回到了傾城。
因為方才心底掀起的滔天大火,此刻的他離小九不過幾厘米, 已經近到可以忽略不計, 近到可以數得清每一根淋濕的淺色眼睫。
如此親密地、冒犯社交距離的姿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想進行的舉動, 偏偏小九并未躲閃。
小美人眸子晶亮地看着他, 似乎在期待, 又似乎懵懵懂懂地不曉得他要做什麽。
謝恺塵觸電般松開手, 心底升騰起詭異的、背叛般的罪惡感。
都說不上來這種“出軌”似的愧疚究竟是對小叽,還是對小九。
好在,他放開少年後,小機器人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狀,還是那副依賴着他的天真模樣。
他信任他到可以由他随意擺弄,好像無論他對他做什麽,都不會有絲毫怨言,甚至是欣喜着接受的。
那個樣子,真的叫人想要……
謝恺塵壓抑住心底瘋長的黑暗念頭,半是失落半是慶幸地結束這個小小的插曲。
無論他,他們想做什麽,能做什麽,現在都不是時候。
這條逃亡之路,遠沒有抵達平安的目的地。
警車閃爍的紅光由遠及近,訓練有素的特警們迅速下車舉起防爆盾,在高架出口拉出警戒線。
在他們上方,飛起一排排警用機器人,一個個鋼筋鐵骨,背後長着透明的小翅膀,花仙子似的忽閃忽閃的,乍一看還挺可愛。
郝郎中這個怪人的惡趣味全都體現在傾城的各種小細節裏。
有看起來是警長的人舉起喇叭向着貧民窟那些人喊話,另外一些則在接納慌張的平民。
七八輛救護車緊随其後,醫用機器人們架起擔架、背着藥品沖向傷患。
維持秩序的NPC出場,意味着郝郎中和吝天傾這兩種人格在某些方面達成了暫時一致。看起來要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了。
直到某個坐在地上、手捧熱茶、身披救生毯的被援救者,像個壞掉的複讀機一樣嘀咕着。
護士低頭貼近他,想聽聽在說什麽。
——外城人。
那人說。
——外城人……異鄉人。
——殺了……
——殺了外城人……
——殺了異鄉人!
從一開始低聲重複,到後來情緒越發高亢,幾乎是怒吼着“殺了異鄉人”。
更合怕的是,他的話好像有傳染性,周圍人聽見了他碎碎念的口號後,像是被植入了病毒程序,也停下手中的事情,跟着重複。
——趕走外城人。
——殺了異鄉人!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警察、醫生和護士們吃驚地看着被施援者們。
起初他們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沒過多久,好像也被這份憤慨所感染,加入了比機器人更好被操控的人們。
人群沸騰起來。
離警戒線只剩下不到百米、本以為要得救了的小鳳凰捕捉到這一怪異的動靜,猛然用力攀上前面人的手臂:“不……不對勁!”
謝恺塵停下腳步,同樣聽見了。
不,不只是聽見,他還看見附近或倉皇逃亡、或全力抵禦侵F者的人們,全都調轉槍口,一雙雙眼仇恨地看向他們兩人。
郝郎中的潛意識在內戰之後,再度對他們這兩個外來者豎起高牆,并且發動反擊。
他們背腹受敵,進退維谷。
用最廉價的□□貧民們很難對付,有警用和醫療器械的富城人,只會更麻煩。
兩害相權取其輕,謝恺塵當機立斷折回來時的方向:“跑!”
交通堵塞讓車與車之間很是緊密,一輛燒起來很容易引起連環爆炸,高架已然陷入火海,他們不能太過深入敵方,只能在邊緣地帶徘徊。
小鳳凰眼睛一亮:“我‘看’到了!”
先前的位置對調,這回是少年在前面領着謝恺塵,巧妙繞過NPC的視線,找到了一輛司機早就逃之夭夭的大型貨車。
這輛貨運已然逼近高架載重的極限,足足有四十多個輪子,層層疊疊的貨箱壘起,外面覆有高級阻燃隔熱塗層,裏面貨物才在的幸免于難。
車上貨箱太多,貧民NPC們不可能一個個搜查,反正他們的目的也不是殺光高架上的所有人,只要把事情搞大就夠了;之前躲進來避難的人一定不在少數。
謝恺塵半蹲下,讓紀攸先踩着自己爬上去,小機器人的重量完全不符合成年人的外表。
載貨車廂有密碼鎖,謝恺塵正皺着眉思考怎麽弄開,少年張開五指覆在屏幕上,人類清除地看見他的眼睛裏瞬間滾動過無數串代碼。
進入傾城也有數個小時了,直到此刻,謝恺塵才終于有了小九的身份是機器人的實感。
他們順利進入車廂,裏面黑咕隆咚的,連外面的噪音都變得渺遠。
少年閉上眼,故技重施伸出手,一束金光自他掌心散射,像個探測器。
謝恺塵怕他被絆着,一直牽着他另一只手。
紀攸很快掃描出一個裏外都有密碼鎖的箱櫃,位置足夠隐蔽,就算有人進來搜查也很難發現。
他帶着謝恺塵去找那個櫃子,同樣花了幾秒鐘破解了密碼。
人類的确刮目相看。
一開始以為漂亮的小機器人是伴侶型,後來發現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力甜心,更改成保镖型的認知。
現在看來,是個深不可測的全能型。
兩人剛剛躲進去,外面傳來激烈的動靜,和完全沒打算壓抑的交談。
不僅有貧民NPC跟着他倆進了大貨車,連原本躲在裏面的也受到了“緝拿外城人”的感染,非要對所有箱櫃進行地毯式搜尋不可。
這種時候,倒是同仇敵忾了。
兩人躲在狹窄的櫃子裏面,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箱櫃完全關上之後是有隔音功能的,四周驀地靜了下來,靜到只剩呼吸和心跳聲。
——都是謝恺塵一個人的。
小機器人沒有人類的心肺功能,安靜得像一朵飄忽的螢火。
他愈是無聲,愈是将太子點點滴滴的動靜反襯得格外清晰。
這個箱櫃空間很是狹窄,有可能是一箱單人落地穿衣鏡,正常情況下是僅供一個人進出取貨的。
雖然紀攸身材嬌小,體型偏瘦,可畢竟也是個成年人,和高大的謝恺塵擠在這裏,空餘岌岌可危。
兩個人的姿勢都不大舒服,也沒有調整的辦法。
他們面對面,幾乎貼在一塊兒。
結束了劇烈的奔跑之後,才感覺到被雨淋得濕透的涼意是怎樣一點點沁入骨子裏。
兩人都是長發,濕噠噠地貼着後頸,謝恺塵呼出的氣都蒸出白霧來。
小機器人的仿生做得太過精妙,明明不該有體溫,竟然也在不停打寒顫,原本嫣紅的嘴唇凍得發白。
謝恺塵盯着他的唇瓣好一會兒,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只是抱一下。溫暖一下。
就算是機器人,運行溫度過低也會死機的。
人們在低溫時刻會互相擁抱來取暖,這是生物本能。
很合理。
他為為自己找到了連自己都不能拒絕的理由,随後解開大衣,不由分說将少年擁入懷中。
小美人冷得像一塊冰。
這對太子來說是個負優化,但他不在意。
但感覺到飼主懷抱溫暖的小機器人,倒是發出了相當滿足的喟嘆。
他的額頭抵在謝恺塵的肩上,像他們常做的那樣。
他們就這樣沉默了很長時間,外面的聲音聽不見,時間的流速看不見。
世界阒寂如原初,只剩彼此。
“主人……”
鳳凰突然開口。
“嗯?”
紀攸能感覺到謝恺塵說話時胸口的小小起伏。波浪一樣。
“我最近,會做夢。”少年聲音極低,如同夢呓,“夢裏我是個很小的人類幼崽……和小野莓差不多。”
在謝恺塵的認知中,小野莓應該就是三歲左右的年紀。
小九從來沒有提起自己的過去、童年,家庭,他靜靜地聽。
但對于鳳凰來說,幾歲大的人類幼崽是他不可能出現的形态,畢竟他第一次化形是進入成鳥期之後,人類形态也同樣是成年。
所以,那是個夢,也可能是幻境。
“那個夢裏,我很無助。”紀攸繼續小聲地說下去,“我在一條街上……人類變成了吓人的花。”
謝恺塵注意到少年總是在用「人類」這樣仿佛指代他族的說法,好像他自己不是似的。
……嚴格來說,在傾城裏的确不是。
倒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忘自己的人設。
“他們都在看我。”
“問我,為什麽不救他們。”
“他們說,我是騙子。”
紀攸聽起來非常難過。
懷中人接着複述出來的場景讓謝恺塵也愈發熟悉。
他想起來了,那是“魔鬼礁”星雲654星上爆發心紊症異變後,少年因使用了過量的力量陷入沉睡,他去喚醒他時,進入共同的精神世界。
他明明清晰地記得自己是去找小九的,可進入精神世界中所有的感知卻好像是為了小叽。
也正是那一次加深了小九通過某種途徑擾亂他心智的猜忌,不然一個人類少年的幻境,會為什麽會出現他最在乎的小鳥兒?
過去他單方面認定是小九用精神力在迫使自己,可後來的相遇讓他看得出少年對自己那全心全意的依戀。
從某種程度而言,他的确在被擾亂心智。
但……是自願的。
直到此刻,他也還沒能找到機會問小九這個問題。
眼下……看來也不是個好時機。
紀攸不知道他所想,還沉浸在對那個夢境的回憶中。
其實還有一些話,他并沒有說。
比如幻境中的自己,因為無人信仰逐漸變得透明,随時會消散。
這些都是小神禽的特質,如果在謝恺塵面前講出來,未免太過直白。
“我醒來之後,都忘記了。大家告訴我是突然好起來的……”
即便在幽深的黑暗中,小機器人全身的光依然黯淡地亮着,映得他的眸子溫潤得像一枚玉,
“但最近又慢慢地想起來。”
謝恺塵有一搭沒一搭拍着裹在自己大衣下的紀攸的脊背,哄孩子似的:“想起什麽?”
小鳳凰擡起頭。
他本該後退一步,這樣能夠更好地看清謝恺塵,可惜箱櫃裏的剩餘空間不允許他這麽做。
他只有伏在人類先生的胸膛,嗯,也可以說是西裝之下的胸肌上,仰起臉,琉璃瞳格外清澈。
這個角度顯得更加乖順和依賴,像一只可以捧在手心裏的小鳥。
謝恺塵意識到,自己不停地在把小九和小叽聯系在一塊兒。
這聽起來不像什麽好現象。但他控制不住。
鳳凰接着說了下去:“那時候有人找到我……然後,帶我走。”
有那麽一瞬,謝恺塵的身體繃緊。
非常細微,但嚴絲合縫靠着他的紀攸還是察覺了。
“是主人嗎?”他的尾音帶上了哭腔似的微黏,眼眶也泛紅,“那個我夢裏的人……是你嗎?”
他的雙手本來堪堪放在身前,此刻抓緊了謝恺塵濕漉漉的襯衣。
“主人是專門來找我的嗎?”少年前所未有的執拗,“到654星,是為了我嗎?”
人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又何止是654星。
就連和元帥産生紛争,領着部下冒險,毅然決然來到黃昏曉星,用什麽考察異獸之類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最真實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在視訊中瞥見了這個人。
他仍然記得那一瞬的感受,好似抛卻了所有嚴謹周密的思考,感性扼死理性,未曾浮現過的另一種逼仄靈魂叫嚣着讓他立刻見到那個人——一秒都不要再等待。
他在過去二十年如一日地厭惡人類,是因為看透了人類的自私、貪婪與冷漠。
也同樣因為人類脆弱的、又總是不顧一切的感情。
皇後離世時他只有十三歲,卻明白母親如果不是為了自己,不被「皇後」和「母親」這兩個身份束縛,本該擁有更幸福美好的人生。
可她偏偏愛着父親,愛着帝國千千萬萬的子民,更割舍不下自己。
感情這種東西,猶如劇毒之物,一旦沾上,就再也找不到解藥,會一輩子被拖累,沉溺下去。
他不敢承認這個人在自己心中的特殊,仿佛那就是給自己安上了最致命的弱點。
在感情面前,他也暴露了最讨厭的人類的那些特質,自私,怯懦。
義無反顧的感情是怎樣的?
不顧一切的愛又是怎樣的?
他不知道。
堂堂太子,在「愛」面前竟然是個膽小鬼,這樣的話說出去簡直讓全帝國的人嘲笑。
謝恺塵還記得自己在幻境中對那個小小的男孩說的那些話。
我來找你。
我來救你。
我來信仰你。
我來愛你。
那時候的話,他究竟是在對誰說?
是一個年幼而無助的孩子?
是他思念已久的小鳥兒?
還是這個少年?
他信仰的,他愛的……究竟是誰?
那種特殊情況下,小叽和小九是重合的。
可在現世中,他又清楚地明白,鳥兒是鳥兒,人類是人類,怎麽可能混為一談。
謝恺塵從混亂的思緒中抽身,低頭看在近在咫尺的碧眸。
小九還在等他的回答。
好像一個「是」或「否」,就能點亮或熄滅整個世界。
……他是答應過小叽,從此只看着他,不再有別人,不再想要其他的愛。
從小母親就教導他,身為日後的帝國之巅,他要重諾、守信,絕不輕易允下做不到的事情。
謝恺塵陷入的愧疚和自責之中。
對不起,小家夥,他酸澀地想,我可能要失約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謝恺塵環抱住紀攸的腰,聲音同樣輕得像耳語,“但是,是真的。我是為了你。”
“這就是我的答案。”他說。
紀攸眨了下眼。
一滴淚自他的右邊眼角緩慢地,溫柔地滾落下來。
鳳凰治愈的法則有三,光芒,歌舞,與眼淚。
前兩種可以在平日裏使用,唯獨最後一種尤其罕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他是不能夠哭泣的。
鳳凰之淚乃世間最珍貴之物,能夠鎮靜一切□□,能夠洗濯所有污穢。
這是神禽靈力最精華的凝結,超出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
哪怕是在不被允許精神力存在的傾城,也依舊能夠發揮該有的功效。
叮鈴。
那滴淚墜在漫無邊際的黑暗,靜谧的空氣中宛若搖動風鈴。
爾後那溫柔的脆響漣漪一般漾開,滲出箱櫃,滲出卡車,蔓延向動蕩的高架,和瀕臨碎裂的精神海。
那些手執□□怒火滔天的貧民,一個個呆滞地看向自己手中。
他們在做什麽?
他們要殺死所有同胞,毀滅這座城市嗎?
抱頭鼠竄的富人和子彈已經上膛的警察同樣面面相觑。
這是他們所有人共同的傾城,憑什麽資源只被自己侵占,而另一些人要如同過街老鼠被他們嫌棄?
人們在完美無缺的理想城中生活了幾十年、上百年,出生在富城的區的人們天生就該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而出生在貧民窟的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所有人生來如此。
他們說,這就是命運,天定如此。
那個如同執刑十字架一樣的路口,三方通往天堂,一方直堕地獄,誰也沒想過這樣的格局是否該被打破。
而在這一刻,鳳凰的眼淚讓人們跳脫出原有的禁锢之外,思考着傾城是否該為所有人所擁有。
一層又一層淺金色的光芒穿過風,穿過夜色,薄紗似的披在每個人身上,安撫他們躁動不安、滿是憤懑的情緒。
雨漸漸停了,然而煙火永不止息。
此前還仇視着的市民們平靜下來,放下武器,在握手言和或是改變傾城之前,最重要的是,是一同仰望着夜色裏明媚的花朵。
那是傾城的煙火,是慶典,也是所有人該平等擁有的禮物。
至于箱櫃裏改變了傾城的兩人,對外界的劇變無知無覺。
剛才那番話似乎什麽也沒有明确說出來,又好像兩個人都聽見了所有弦外之音。
這裏絕不是什麽互訴衷腸的浪漫場所,時節也同樣緊逼。
可沒有任何精心挑選的時間地點比「現在」更合适。
小美人撲簌簌掉着淚,好像有許許多多不能言說的委屈。
謝恺塵的心不可自抑地揪緊了。
他伸手用指腹幫他抹掉眼淚,驚異地發覺少年的淚并不是液體,像一顆顆透明的鑽石,一碰就化作細碎光點,爾後消失不見。
紀攸不再啜泣,安安靜靜倚在他懷裏,像一只收斂翅膀、找到了可停歇枝頭的小金絲雀。
長久的凝視會讓人産生截然不同的波瀾,謝恺塵同樣看着他,呼吸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沉。
就算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沒忘了從小到大遵循的、最為嚴格的皇室禮儀。
比如在靠近一個人之前,要征得對方的同意。
……雖然他們早就靠得很近很近了。
他應該問,你願意嗎?
應該問,我可以嗎?
可又是為什麽,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堵得厲害。
從這個角度謝恺塵能看見少年長而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開始打鼓,也聽見自己的吐息早沒了往日的平穩。
小美人垂着眼,也同樣在發抖。
他們都知道那不是因為恐懼。
“……想親你。”
有誰喃喃。
是小九的聲音。
不是他的。
謝恺塵想。
……真的,是小九在說嗎?
還是,他自己的心?
那個不該發生的,又似乎那麽順其自然出現的,關于親吻的沖動,究竟是誰在一直惦念?
柔軟的、花蕾一樣的唇瓣,又是誰在等着誰去采撷?
他不知道。
然而無法說謊的是,有些念頭是真的。
他想吻他。
想要他變成自己的。
想要他。
想要……「愛」他。
初次萌動的愛意搖曳如夜色下潋滟绮麗的煙火,占據了兩人的心扉。
謝恺塵信奉行動遠比思考更有意義,他捏住小美人尖尖的下颌,讓後者仰起臉,在那雙令人心醉的琉璃瞳裏看見自己越來越放大的倒影——
咔噠。
就在只剩毫厘之差時,本該上鎖的櫃門突然打開了,明亮的光陡然從外面撲進來,刺得兩個人睜不開眼。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哎呀,這倆倒黴孩子,怎麽躲在這裏嘛!”
【作者有話說】
物理出櫃
差一點點就親親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