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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回光(八更)
    “三皇子的親和力, 也是為人主者必須要有的特質。”
    “是啊,要像陛下您一樣寬仁慈愛,才能讓我帝國千秋萬代啊。”
    “啊對對對。”
    “你們這話說的, 太子殿下自然也遺傳了陛下的悲憫良善。”
    “沒錯沒錯, 不就是情緒沒那麽外露嘛。況且太子殿下可是S級。只不過臣以為, 三皇子的A+也是格外優異的。”
    “啊對對對。”
    “三皇子的民調結果還是要略微……咳, 勝過太子的。而且三殿下的情緒更加穩定,陛下您自然比我們清楚,他和他的靈寵……”
    “我個人還是很看好太子殿下的, 就是靈寵這方面嘛……”
    “啊對對對……”
    “閣老,您倒是除了贊成也說點別的啊?”
    ……
    皇帝靠在沙發上, 坐着有多舒适, 心裏就有多堵得慌。
    剛從地獄走一遭, 醒過來沒兩天,拜訪的要臣一個接一個,似乎在他生病期間攢了千言萬語要講。
    主治醫生勸過皇帝, 身體還在恢複期, 不宜累着。
    皇帝問, 你覺得朕哪兒不行嗎?
    醫生看着全部綠燈通過的檢測儀器, 震驚中沉默。
    這些指标摘出去,哪裏像個大病初愈的老人, 說是強壯的中年人也不為過。
    醫學和科學, 都無法解釋這樣的奇跡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不過奇跡若是能被解釋,也就不能被稱之為奇跡了。
    老皇帝上了年紀之後, 早就沒年輕時那麽那麽勤勉政務, 出于某種沒有透露的原因, 還是一波接一波接見群臣。
    這些人看似各執一詞, 其實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冠冕堂皇的話老皇帝左耳進右耳出,不自覺走神,想着長子家的那只小鳥。
    精神海中目睹過的鳳凰原貌在醒來以後就被強制遺忘了,老皇帝記得的,只有醒來後見到的那只巴掌大的小雀鳥。
    金燦燦的,像個奶黃流心小湯圓。
    幼崽天真可愛,鳴叫聲軟糯,粘人又愛撒嬌。
    皇位是個注定孤獨、屏絕衆生的位置,注定要藏起真實的自己和赤○的心。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另一個生命毫無芥蒂的親近了。
    小奶啾的出現,不僅僅是給予了他短暫健康的奢侈夢境,更是點燃了那份冰凍已久的父愛。
    起死回骸的,不只是他的○體,更是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一個臣子都不想見,寧願給小鳥兒弄點兒好吃的,看小家夥的吃播一看一整天,都不會覺得無聊。
    可君主,尤其是一個如此宏大龐雜的帝國首腦,有太多太多的無奈。
    他的孩子,無論是哪一個,總有一日也會體會到這份無能為力——是的,成為象限的主宰之後,會體會到更多的束手無策。
    而這一天,也不會太遠了。
    大臣們第八百次贊美謝狄川是怎樣優秀的天選之子時,皇帝的耐心耗盡了。
    他閉上眼,手背向外擺了擺,滿心厭倦:“你們的意思,朕知道了,都下去吧。”
    醫護們像是得到了信號,立刻拿着各種儀器走了進來。
    群臣見狀,差點也忘了陛下前幾天還是将死之人。
    他們在這吧啦吧啦個幾小時,對于病人來說确實太過分了。
    “那,那我們就先走了。”
    “陛下保重身體。”
    “天佑陛下,天佑帝國。”
    待那些人走後,老皇帝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些踏破門檻來拜訪的人,沒有一個真正關心他的身體情況。
    不過是希望在他清醒的時候,能勸他盡快更改儲君人選,立三皇子為太子,好在他死後跟着新帝雞犬升天。
    從大臣到議員,從內閣到軍部,哪哪兒都有人游說。
    在他陷入昏迷的那些時日,謝狄川的黨羽已經壯大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那謝恺塵呢?
    還有多少人擁護他?
    老皇帝翻箱倒櫃,找到一個木質的相框。
    他珍稀地拍了拍那上面落的灰塵。
    在全息相冊和雲存儲完全替代了古老紙質的時代,他還能有這麽一張相片,實屬不易。
    那上面是年輕時的皇後,身處無垠的向日葵花田中,懷抱着滿月的小太子,笑容娴靜地望着鏡頭。
    相紙的意義,大約就是純粹的定格。
    “你走以後,再也沒有第二個真心對朕的人了。”他撫摸着婦人美麗的臉龐,似哭又似笑,“可是朕……我道歉,你應該也不會接受了吧?
    “是我活該……
    “沒關系,朕……我很快就會去陪你了。到時候,再親自向你道歉吧。”
    老皇帝剛剛收起照片,仆從又通報某某議員攜禮探視。
    他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呵呵,探視,說得好聽。
    還不是來拉幫結派的。
    這些人,這群他以為在自己左膀右臂的人,他還沒入土呢,都已經急着投靠新儲君了。
    裝作關切,實際上還沒有一只小鳥在乎他。
    小鳥……
    說起來,謝恺塵講了過幾日會帶小家夥再來看他。
    這個“過幾日”,究竟是什麽時候啊?
    空巢老人掰手指數日子期待中。
    *
    一粒石榴紅的種子。
    一個拇指那麽大的Q版盲盒手辦。
    一顆奶糖。
    一枚裏面有浮動小方片的玻璃球。
    一朵橘色的小花朵。
    一條五彩琉璃絲線。
    小鳳凰不厭其煩,一趟接一趟銜過來,仔仔細細擺放在禮盒裏。
    謝恺塵站在桌旁幫忙裁包裝紙,見盒子要不了多久就得堆滿了,問:“這麽多,都要送給他嗎?”
    “啁~”
    咬了一根羽毛的小鳥口齒不清回答道。
    謝恺塵還以為是他掉毛了,仔細看了看,松了口氣,那不是鳳羽,可能是什麽別的鸠鳥身上掉下來,被小家夥撿到的。
    富埒陶白的太子殿下看着這些精致小破爛,必須承認,自己有點兒吃醋。
    小家夥還沒送過自己這麽多禮物呢。
    最初在荒星時,謝恺塵就知道鳳凰很喜歡撿東西,包括但不限于果實、花種、小石子、絲帶。
    以及……他自己。
    帶到母星之後,幼崽學習着“撿”和“私自拿走”的邊界,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竟然又收集了這麽多。
    只要太子高興,買上一座金山銀山讓精衛銜海也不在話下。
    問題是,小鳳凰撿的這些還不是送給他的。
    是給他父親的。
    自從答應了父皇,過些時日會帶小叽去探望,鳳凰就開始了滿滿備禮之路,并且樂此不疲。
    那日的“臨終關懷”究竟發生了什麽,謝恺塵無從得知。
    一來,迄今為止他都只能同小叽單向溝通,聽不懂鳳凰語;
    二來,老皇帝自己關于精神海的記憶也被神禽抹去了不少。
    所以,這一老一小的“祖孫情”是怎麽突飛猛進變得如此濃厚,或許永遠是個謎了。
    見他停下動作在那兒發呆,小鳳凰飛到禮盒上,雙爪小心地勾着邊緣不至于撕壞紙張。
    他關心地看向人類:“啾?”
    怎麽啦?
    “沒什麽。”
    謝恺塵回過神來,在心裏失笑,他總不能跟自己親爸争風吃醋吧。
    還是為一只小鳥。
    上回這樣,還是荒星的那只黃毛紅臉猴子。
    ……他的競争對手都蠻怪的。
    為父親親手準備禮物,同樣是件很遙遠的事情,僅存在于模糊的童年記憶裏。
    二十三歲的謝恺塵在将禮盒上的絲帶系成蝴蝶結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十三歲時失去母親、最痛恨父親的自己,會想到未來的有一天,他們還會達成某種并不平衡的和解麽?
    情緒裏悄然攀升的壓抑再一次得到了鳳凰的注意。
    奶啾這回飛上了他的手背,謝恺塵擡起手,讓他離自己近點兒:“嗯?”
    圓滾滾的小毛球做了一個頗為勉強的彎腰動作,小腦殼貼着他的指節蹭啊蹭。
    “叽啾。”他叫他。
    “嗯。”
    不滿意:“叽啾!”
    “……小叽。”
    這下滿意了:“叽啾~~”
    “小叽。”
    不知何時,他們培養出了這樣互叫昵稱、并且循環往複的愛好。
    無意義的、無趣的、幼稚的小游戲。
    太子也都願意去做。
    好像光是這樣你來我往地呼喚,都能讓心情明朗許多。
    連小叽對父皇的惦念也随之釋懷。
    小奶啾也許是太孤單了,才會對每一個新認識的人都如此友好。
    只要你開心。
    他想。
    能讓你開心,做什麽都行。
    *
    又過了幾日,在老人家和小朋友都等不及的風和日麗的一天,他們再次見面了。
    地點選在了禦花園的恒溫花房,皇帝讓所有的侍衛和仆從離開,閉門謝客,任何人不得打擾天倫之樂。
    向來睥睨萬物、剛愎自負的老皇帝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推掉所有政務,準備好瓜果點心與花朵,只為期待一只小小鳥的到來。
    下午茶的餐桌換上了更适合小幼崽的粉嫩裝扮,配合上恒溫花房裏的姹紫嫣紅,簡直像童話一樣。
    謝恺塵和紀攸如約而至。
    之前給小鳳凰買買買的東西都到了,今日出門前特意打扮了一番。
    奶啾披了件雪白的小披風,襯得淡金色的覆羽更加甜蜜。
    披風是毛絨質地,系帶綴着兩個燦金色的小球球,讓鳳凰從一顆小湯圓變成了糯米糍,仍然是奶黃流心的。
    謝恺塵還給他買了個小鳥專用的蝴蝶結夾子,翡翠色的,和鳳凰瞳很配。
    裝扮完的小鳥往那兒一站,活脫脫櫥窗裏的精致玩具,還是價格長長一串零的那種。
    進了恒溫花房後,紀攸從謝恺塵的衣領裏鑽出來,停在他小臂上,乖乖等飼養員幫自己梳理好“發型”和服裝。
    接着快活地抖了抖毛,朝着老皇帝的方向啾啾叫着飛去。
    謝恺塵跟在後面,提了個小籃子,裏面裝的全是小鳥用品。
    這個籃子還是當初寄養在裴導家時,小鳳凰不願意被這位房東先生捧在手心,後者特意準備的。
    說誰誰到。
    裴桉起身給皇帝斟茶,問的是太子:“養這個不小點,是不是已經有養女兒的體驗了?”
    謝恺塵沒搭他話,停下腳步:“父親。”
    老皇帝因為心心念念的小鳥的到來眉開眼笑,專注地逗小毛球去了,敷衍地“嗯”了一聲,沒空理兒子。
    謝恺塵倒也不在意,坐下來。
    不僅裴桉,謝鳴風也在。
    當然沒忘了帶金剛鹦鹉,這家夥也很忙,忙着和裴家的貓咪對峙。
    謬兒弓起背,喉嚨裏發出低低一聲吼,店小二立馬慫了,躲到主人頭上。
    沒錯,是頭上。
    謝鳴風哪能支撐得住,拽着爪子把它扯下來。
    熱鬧程度超乎謝恺塵預料,好在都是熟悉的存在。
    在座的各位中,竟然是親生父親與他最疏遠。
    “多謝。”謝恺塵接過裴桉遞來的杯子,熱騰騰的茶水上漂着一小瓣紅玫瑰,“你怎麽來了?”
    鳳凰向來雨露均沾,和老皇帝問好之後,再依次貼貼裴桉、謬兒、謝鳴風和店小二。
    連老皇帝的金雕都沒忽視。
    空閑下來的老皇帝眼睛還追着小鳥飛行的軌跡,替裴桉回答:“是朕讓桉霓來陪朕說說話。”
    安妮?
    飛了一圈,回到最熟悉的謬兒那裏貼貼的小鳳凰聞言擡起頭。
    如果沒分辨錯,安妮,應該是女孩子的名字。
    可是這裏沒有女孩子呀?
    眼下恒溫花房中,從人類到靈寵,清一色雄性。
    裴大導演端茶的動作一頓,竟然露出孩子氣的表情:“放眼全帝國,也就您還這麽叫我了,換別人我肯定是要生氣的。您就不能叫我Ann嗎?”
    “好吧。”老皇帝字正腔圓,“Annie。”
    裴桉裝模作樣重重嘆氣,逗樂了老皇帝。
    “誰是安妮呀?”
    紀攸小小聲問謬兒。
    “我的仆人啊。”
    紀攸:“?”
    “裴桉以前的全名叫做裴桉霓。”黑貓舔了舔爪子,悠哉地解釋,“其實不只是以前,他現在腕機上身份認證的名字還是裴桉霓。不過可別讓他聽見,他最讨厭這個名字了。也就陛下了,就算太子殿下這樣喊,他也是要發火的。”
    紀攸:O口O
    裴導聽見這邊的啾啾聲和喵喵聲,斜睨過來:“小不點,你聽到了對吧?”
    鳳凰:“啾!”
    啾啾不是,啾啾沒有。
    啾啾什麽都不知道。
    QwQ
    老皇帝抿了口玫瑰花茶,馨香沁人心脾:“Annie的品味還是這麽好。”
    裴桉:“謝謝陛下誇獎,如果您換個稱呼,我會更受用。”
    老皇帝自然不會改。
    這小年輕向來漫不經心,和自家大兒子一樣少年老成。
    難得有個捉弄小孩的機會,長輩才不會放過呢。
    謝鳴風:“那個,Annie……”
    二皇子可沒有皇帝的待遇,裴桉瞄他:“嗯?”
    謝鳴風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桉哥,Annnnn——哥。”
    慫得像遇上黑貓的鹦鹉。
    寵随正主,誠不欺我也。
    裴桉:“什麽事,說吧。”
    謝鳴風給自己的透明玻璃杯裏加了點奶,攪一攪,成了玫瑰味的奶茶:“Ann哥去看你父親了嗎?好像沒幾年就要放出來了吧。”
    提到這個稱謂,裴桉的眼神冷了幾分:“……好像是吧,我也不太記得了。”
    他也學着謝鳴風的方式給自己那杯加了些奶:“那種人,也不配稱為父親。”
    謝鳴風自知失言,求助地看向父兄。
    謝恺塵沒吱聲,老皇帝嘆了口氣,放下杯子:“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做主再給……那個人延長刑期。”
    “謝謝陛下的好意,不過沒關系。”裴桉嗓音淡淡,“按照法律來就好。”
    這些話都落在紀攸耳朵裏。
    奶啾一頭霧水,看向謬兒尋求解釋。
    八卦的店小二因畏懼謬兒離得遠遠的,也伸長脖子想聽聽看。
    黑貓坐得端正:“Ann的媽媽因為難産去世,他小的時候是他爸帶大的。但他爸是個混蛋,一個能把親兒子賣了只為換幾瓶酒的混蛋。”
    “Ann被一個有那種……癖好的富商買了下來。”
    靈寵能夠共享主人的記憶和情緒,時至今日,提起這個,謬兒仍為裴桉感到憤怒。
    紀攸:“‘那種’癖好?是什麽癖好?”
    謬兒:“小孩子不要懂。”
    紀攸:“喔。”
    謬兒:“Ann從小長得就好看,富商很喜歡他,花了大價錢送他去學各種才藝。其中一位老師,就是後來的皇後殿下。”
    紀攸:“皇後?”
    店小二插嘴:“就是太子殿下的母親。”
    黑貓輕飄飄看了它一眼,鹦鹉縮了縮脖子。
    紀攸算了算關系,明白了:“是母親先生!”
    謬兒:“……‘母親’是不能叫做‘先生’的。”
    “喔。”好學的小海綿鳳凰點點頭,“母親。”
    店小二:“那什麽,小可愛,理論上只有未來的太子妃,才能稱呼先後為母親。”
    紀攸:“太子妃?”
    謬兒:“就是殿下的妻子。”
    紀攸:“妻子?是要結婚嗎?”
    店小二:“對啊對啊。”
    這是個熟悉的、不久前才被記住的詞。
    小鳳凰興高采烈:“約阿諾說啦,要和我結婚!”
    那就等同于他會成為約阿諾的“妻子”。
    這麽說來,稱呼皇後為“母親”也沒錯嘛。
    金剛鹦鹉大驚失色:“啊???”
    黑貓噎了一下:“如果你說殿下和你之間,不應該用‘結婚’,是‘聯結’才對。不是同一種意思。”
    知識體系已然陷入混亂的小鳳凰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店小二:“是啊是啊,不一樣的。我們這些靈寵,要做的就是在主人情緒波動的時候安撫和療愈他們。”
    紀攸勤學好問:“那妻子需要做什麽呢?”
    謬兒再次:“……小孩子不要懂。”
    店小二也重重點頭:“确實。”
    小幼崽見它倆戰線一致要對自己保密,反而更好奇了。
    等和人類先生結婚——不對,聯結以後,一定要問問看!
    崽崽們的話題逐漸跑偏,但人類的交談還停留在原點。
    皇後在成為皇後之前,是位能歌善舞的知名藝術家。
    皇帝當初驚鴻一瞥,對她一見鐘情。
    皇後在成為皇後以後,也沒有完全放棄職業,收了許多學生。
    裴桉是其中最有天賦的一個,深得她的喜愛。
    小裴桉和小謝恺塵年齡相仿,也聊得來,皇後便在閑暇時間邀請裴桉進宮來玩。
    彼時帝後琴瑟和鳴,相敬如賓,皇帝偶爾來陪伴,也記住了自己生性內斂的兒子這個唯一的朋友。
    某日,皇後在總喜歡穿長褲長袖遮蔽自己的裴桉身上,發現了虐待的痕跡。
    其中一些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身上,過于觸目驚心了。
    皇後心疼地将男孩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溫柔而堅定地告訴他,不用怕,壞人一定會得到懲罰。
    傷害兒童,尤其是這種方面的侵害罪行,按照帝國法律都會從重處理。
    裴桉的那個變态富商養父被流放至荒苦礦星,生不如死。
    生父也因買賣兒童獲刑二十年。
    至于小裴桉,在本人拒絕尋找其他領養家庭之後,由皇後開設的公共福利機構撫育至成年。
    後來的他進入專業藝術院校學習、去別的星域交流深造的費用,也都是出自皇後名下的優秀青年資助基金。
    可以說,能有如今象限知名的大導演,和皇後所做的一切是分不開的。
    皇後于裴桉而言,亦師亦母,更是一輩子的恩人。
    光鮮亮麗的裴導那些泥沼裏的童年與過往,對于大衆來說是個秘密。
    然而皇帝是清楚的。
    聊到裴桉的事,很難不想到她。
    “你和你的母親很像。”皇帝看向謝恺塵,嘆息道,“也許朕說這話你不會相信,但朕……但我的确很思念她,這些年總會夢見她。”
    只有在提到亡妻時,他才會更改自稱。
    謝恺塵盯着茶杯裏蜷曲的花瓣,沒擡眼:“這些話讓王妃聽到了不好。”
    王妃,指的是三皇子謝狄川的生母。
    那個先後剛仙逝,就被風光迎娶,得盡皇帝寵愛的女人。
    提及此人,老皇帝臉上浮出幾分蒼涼的譏諷:“朕醒來到現在,她甚至沒來看過一次。”
    外面現在風言風語傳老皇帝要立三皇子為儲君,那她以後就不再是有名無分的王妃,而是真的享有無上榮光的皇太後了。
    皇帝自嘲地想,自己還沒有死,但是每個人都迫不及待要他死,急切地等着他死後來分走每一塊還能值得利用的血肉。
    呼風喚雨了一輩子,走到生命盡頭才發現原來什麽也沒有得到,什麽也留不下。
    小鳳凰感受到這邊明顯的悲傷波動,停止了崽崽們的跑題大讨論,拍拍翅膀飛過來,落在老皇帝的膝頭。
    方才還一臉苦大仇深的老皇帝,一見小鳥兒就笑開了:“你就這麽喜歡這個位置呀?”
    再強硬的做派,再高壯的猛男,再冷漠的君王。
    對着小幼崽說話,那也是要捏起嗓子放軟聲線變成夾子音的。
    三個年輕男人聽着陛下這種從未見識過的腔調,一陣惡寒。
    人人審視了一下自己在跟這個小毛團說話時夾子音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後那惡寒更重了。
    老皇帝幫紀攸梳了梳毛,小鳥兒擡着頭,眯起眼睛,很舒服的樣子。
    太子有些吃味,還是在父親面前把剛冒出頭的獨占欲努力按下去。
    小鳳凰似乎發覺了他心情不妙,圍着四個人類飛了一圈、挨個貼貼之後,還是回到了飼主的掌心。
    神禽的确是要雨露均沾,平等地愛着衆生。
    但約阿諾除外。
    謝鳴風見自家兄長在被堅定選擇之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心想緊繃至今的老哥可總算是舒坦了。
    他對着太子手心裏的小毛球打趣道:“小可愛,你這可不夠一碗水端平吶。”
    “啾啾~”
    鳳凰抖毛。
    要什麽一碗水端平呀。
    有人類先生在的地方就不再是選擇題,變成了答案唯一的填空題。
    老皇帝聽說紀攸喜歡吃花種,派禦花園的園丁去收集了好幾十種,放在一只精致的水晶碟子裏,端給鳳凰讓他進行豪華自助。
    他享受地看着小家夥吃播,面上卻蒙了一層傷感的疑雲。
    這樣親手喂食,又還能有幾次呢?
    “朕時日無多了。”他開口,“其實本該早就離開的,是你的小鳥一定要朕回來,跟你說些話。”
    對妻子的愧疚,對長子的虧欠,這些剛愎自用的老皇帝一生都不曾說出口的話語,在黑黢黢的精神海中,淺金色的光團告訴他,有什麽話要自己去說。
    道歉這種事情,當然要親自說出口才行。
    連小幼崽都懂得的道理,一個象限的君主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他活了幾十年都放不下的自尊自傲,在壽命将至之時,又還有什麽用處呢?
    饞嘴的小奶啾吃到顆大了點兒的花種,差點噎着。
    謝恺塵輕輕拍着他,未發一言。
    母親已經離開那麽多年了,現在說什麽,她也不可能再聽見。
    三言兩語難道就能彌補她孤寂地含恨而終嗎?
    關于皇後的病逝,裴桉同樣有着屬于他自己的無法釋懷。
    好在大導演輾轉場合數不勝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術一流:“陛下可不能亂說,您現在身體不是好得很嗎?”
    老皇帝笑了笑,笑意有些蒼白:“朕的身體如何,朕最清楚。”
    這些仿佛完全康複的時光不過是借來的,總是要還回去。
    那個名為“回光返照”的詞,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底。
    謝鳴風對這樁憾事沒有任何插話的餘地,喝着自己的自制奶茶。
    他雖然自小就被皇帝認回來,養在別院,一直是皇子的待遇,錦衣玉食,無微不至。
    可不知為何,總有種像孤兒一樣長大的感覺。
    也因此對親情的話題格外陌生。
    另外幾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幸好,他們還有鳳凰。
    紀攸埋頭吃花種,心無旁骛,根本沒聽人類又說了些啥。
    等到他吃飽之後擡起頭,才發現每個人都不講話了,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仿佛靠收看他的吃播,才能沖淡氛圍的冰凍和僵硬。
    “啾……”
    小鳳凰搖搖晃晃飛了幾下,還是決定回到約阿諾那裏。
    他直接仰躺下來,給人類先生展示吃得圓鼓鼓的、幾乎撐成一個球的小肚子。
    啊啊~癱倒_(:з」∠)_
    人類先生問:“難受?”
    “啾啾~!”
    飼主無奈道:“幼崽不可以一下子吃這麽多。”
    還沒搞清楚神禽是怎麽消化凡塵的食物的。
    總之小朋友很容易積食。
    小毛球連撒嬌帶耍賴,就那樣攤在他掌心裏,要摸摸。
    謝恺塵用指腹很輕地揉了下他的小肚肚。
    并不是軟綿綿的手感,而是很Q彈的那種。
    指尖微陷,再彈起,驚起一灘碎金。
    ……是真的很Q彈。
    鳳凰被他撓舒服了,眯着眼,奶貓一樣呼嚕呼嚕。
    同樣飼養飛禽靈寵的謝鳴風震驚:“……小鳥是怎麽發出這種聲音的?”
    裴桉:“可能是跟Miumiu學的。”
    老皇帝:“?”
    裴桉:“小不點之前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每天都是Miumiu照顧他。”
    皇帝:“這樣啊。”
    語氣充滿羨慕。
    還忍不住瞄了眼兒子,瘋狂暗示。
    什麽時候把小鳥送我這兒來住住?
    太子裝作沒看見。
    藉由小奶啾究竟是怎樣模仿奶貓發出呼嚕聲,幾位尴尬的人類重新打開話匣子,氣氛再度活躍了起來。
    恒溫花房的牆是透明的,能看見外面蕭條的景象與花房裏盛放的繁花之間鮮明的對比。
    一牆之隔,寒冬擋在外面,暖春留在身邊。
    鳳凰畢竟是鳳凰,不會得凡夫俗子那樣的病,很快也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恢複元氣之後,紀攸拍拍小翅膀飛起來,身上那件純白小披風的金球球随着動作晃啊晃。
    他是個需要源源不斷汲取信仰的神禽,鳥生目标是要變得非常可愛,非常受歡迎,成為衆人最喜歡的那一個。
    鳳凰原身有祈願舞的優雅,僞裝過後的迷你小雀鳥自然也有小雀鳥的可愛。
    他在衆人的目光中快樂地跳起舞,像個會動的奶黃糯米糍。
    人類都以為是小家夥的天真懵懂軟化了他們的心結,殊不知,在鳳凰每一次飛行、起舞時抖落的金色碎光都悄悄滲入各自的精神海中,由鳳凰靈力撫平了他們的焦躁。
    他天生是給衆生帶來福祉與安寧的神明,無需任何訓練,也無需怎樣大張旗鼓施展法術。
    光是在那兒,便是寧靜的化身。
    他是人類精神海中的定海神針,是晦暗長夜裏光輝的明燈。
    一顆尚且幼小的、與世長存的不滅恒星。
    *
    哄好幾個人類之後,端水大師小鳳凰該去小動物們那兒雨露均沾了。
    然而奇怪的是,向來端莊冷豔、很有巨星派頭的謬兒,竟然進入全面戒備狀态。
    弓背,炸毛,瞳孔放大,背成飛機耳。
    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哈”聲。
    紀攸疑惑地想要飛過去,被金剛鹦鹉急忙攔住:“哎哎,你別過去當炮灰。”
    炮灰?
    又是一個新知識點。
    然而奶啾還沒來及問,被鹦鹉護在斑斓的翅膀下面。
    他從厚實的羽毛中費勁地露出小腦袋,看向貓咪所在的地方。
    ——與謬兒對峙的另一方,是老皇帝的金雕。
    貓科動物在同體型的動物中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金雕一來比謬兒大了不少,戰鬥力更是禽類的巅峰,這讓貓咪感受到了史無前例的威脅。
    一爪子能讓自己開膛破肚,也能輕易地叼起自己。
    小貓咪當然要害怕。
    相比之下,金雕沉着淡定,對亮爪子的黑貓視如無物。
    老皇帝給靈寵取了一個敷衍又貼切的名字,老金。
    老金像個真正的鄰家老頭兒那樣,對大多事漠不關心,除非主人的安全受到威脅,才會讓逾越者嘗嘗什麽叫皇威。
    同為鳥類,無論是金剛鹦鹉,還是鳳凰的僞裝形态、或是原身,和金雕的體型差距大得很。
    老金像個什麽巨型怪獸。
    店小二雖然張開羽翼護着紀攸,可紀攸能感覺到它也在不停發抖。
    小鳳凰不明白。
    它們為什麽要害怕呀?
    趁着鹦鹉的松懈,他終于突破障礙鑽了出來,飛向金雕,開心地啾啾叫:“老金老金~”
    謬兒和店小二同時顯出驚悚之色。
    店小二甚至不敢看下一秒會發生怎樣的殘忍場面——
    讓一貓一鳥驚掉下巴的是,金雕不僅沒有撕碎這個不自量力的小東西,反而讓他飛到了自己頭頂。
    期間懶懶地睜開一邊眼睛,瞥了下它倆,再次閉上,仿佛無事發生。
    它是帝國皇帝的靈寵,承襲了帝王的威儀、沉穩與氣概,不怒自威。
    奶金色的小毛團成了深褐色的金雕全身上下最明亮的那一抹色彩。
    膽大包天的小奶啾抖了抖毛,歡喜地蹭了蹭金雕。
    “老金老金,你好嗎?”
    鳳凰說話像唱歌一樣。
    “我很好,謝謝小殿下關心。”
    老金的聲音輕不可聞。
    它跟着年輕時皇帝征戰四海,雲游八方,比謬兒和店小二這種溫室呵護出的小花朵見過的多得多。
    也因此是謝恺塵以外,唯一感應到了紀攸的真身不是中風的山雀、而是神物鳳凰的存在。
    但如果太子沒有告訴別人,一定有太子的理由。
    它也同樣看破不說破。
    謬兒沒聽見金雕的回答,只聽見了紀攸的問好,難以置信:“你剛剛叫它什麽?”
    紀攸理所當然:“老金呀。”
    謬兒:“……”
    店小二試探:“那、那個,金先生,我、我也能這麽喊你嗎?”
    老金睜眼:“。”
    店小二:“我知道了,對不起金先生T_T。”
    見多識廣的老金讓小鳳凰很是敬佩。
    幼雛破殼還不到一年,在荒星森林時沒怎麽離開過聖梧桐的領域,如今更是受限。
    他從沒有飛去過很遠的地方,沒有看過更高遠廣闊的天際。
    老金告訴他,在無垠的天空之外,還有星河,還有宇宙。
    紀攸對那些自由的代名詞充滿向往,也就對老金移情出了別樣的尊敬。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嚴肅得像個老爺爺一樣的金雕,在識破他是鳳凰的第一眼,便心甘情願當他的信徒了。
    那邊裴桉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話題,沖紀攸招招手:“小不點,來,我給你講講你主人的事怎麽樣?”
    突然被cue的太子:“?”
    顯然小鳳凰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抛棄了靈寵夥伴們,飛過來:“啾啾!”
    “具體說個什麽時期的好呢。”裴桉摸了摸下巴,看似靈光乍現,實則蓄謀已久,“說五歲時候的怎麽樣?還是十歲?”
    謝恺塵:“……別。”
    裴桉:“好,那就都說。”
    裴導玩心大起,阻止也來不及了。
    謝鳴風對這種難得可以正大光明八卦兄長的時刻參與積極性極高:“我可以貢獻大哥十五歲的。”
    老皇帝大笑:“朕也想到一些,先等Annie和鳴風說完。”
    小鳳凰格外捧場:“啾啾啾!”
    都要聽都要聽!
    猝不及防成靶子的謝恺塵:“……”
    今天下午茶的中心主題不是自己吧。
    怎會如此。
    *
    “哈哈哈哈,大哥你真的和Ann哥為了一顆葡萄打了一架嗎?結果最後葡萄還摔爛了?哈哈哈哈哈……真看不出來你小時候是這樣的……哈哈哈哈……”
    回去路上,謝鳴風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肚子疼到直不起腰,癱在輪椅上。
    謝恺塵若有所思“唔”了一聲。
    然後表情平淡地轉頭看向弟弟:“真的有這麽好笑嗎?”
    那是個以問號結尾,但絕不是一般疑問句的句子。
    可以說是質問。
    或者脅迫。
    謝鳴風:“…………………………”
    謝鳴風一秒變臉,嚴肅得像參加星際大戰高級将領會議:“大哥我錯了,一點都不好笑,我比較好笑。”
    謝恺塵:“确實。”
    謝鳴風扭頭拍了拍臉,調整笑得酸痛的肌肉,再看向謝恺塵時又是那個懂事貼心的弟弟:“大哥的鎏宮裝修好了嗎?”
    為了迎接鳳凰的到來,給小叽打造一個更适合小鳥活動的空間,謝恺塵将自己的太子寝宮全都翻新了一遍。
    他沒多追究二弟先前的放肆:“差不多了,過兩天應該就能回去住了。”
    “啊,好想去看看。”
    謝恺塵擡起腕機看了眼時間:“現在也行。”
    謝鳴風受寵若驚,差點以為大哥是專門邀請自己去看的。
    馬上反應過來,是想讓小鳥驗收一下,要是有哪兒不喜歡的還能再改。
    太好了,差一點就自作多情了。
    小鳳凰和金剛鹦鹉一前一後追逐嬉戲。
    奶啾長這麽大也沒跟同類一起飛行過幾次,難得有機會,開心得不得了。
    一會兒飛到人類前面,一會兒又落到很遠後。
    皇宮處處有侍衛和監控把守,不至于出什麽危險,飼主也就任崽崽們撒歡。
    漫天灑落銀鈴般歡快的啾啾聲。
    以及店小二嘚啵嘚啵嘚啵的一籮筐廢話。
    為了配合謝鳴風的輪椅,謝恺塵的速度也不快。
    兄弟二人聊着裝修的問題,沒人注意到碎嘴鹦鹉突然停下來。
    它掉了一根緋色的羽毛。
    沒有任何征兆。
    羽毛飄飄蕩蕩落在地上,鮮紅得像一灘血跡。
    明明是它身上的,卻看着有些暈眩。
    “害怕。”它自言自語,“害怕。”
    它擡起頭。
    一高一低的兩個人類還在往前走。
    不遠處,淺金色的小毛團飛到哪兒,哪兒就流光溢彩,漂亮極了。
    更遠的地方,天空一碧如洗,連朵雲都沒有。
    好安靜。
    安靜得……令鳥心慌。
    或許是為了應證它對危險的直覺,金剛鹦鹉看見天際的蔚藍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幾乎是眨眼間,憑空出現的猛禽閃電般俯沖到了他們面前。
    利爪一鈎,抓走了在唱歌的小鳳凰。
    【作者有話說】
    沒有權謀宮鬥,只有甜甜養崽,太子VS三皇子争奪帝位的劇情都是為了日後獨掌大權寵啾啾做鋪墊~
    PS,最後出現的不是老金
    PPS,啾寶不會受傷害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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