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水怪
    與此同時, 喬家。
    謝恺塵午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
    太子平日裏公務繁忙,很少能清清閑閑睡到這個點。
    再加上房間裏打開了降噪模式, 安靜得很, 外面的聲音和光亮滲不進來, 更是對時間失去了感知。
    這兒沒別人, 太子殿下不顧形象打了個哈欠,趿着拖鞋走下樓,古老的木質樓梯發出扭曲的嘎吱聲。
    客廳裏沒有人也沒有靈寵, 連放小零食的地方都沒有。
    崽崽們午飯後出去玩兒,到現在還沒回來。
    療養星是很安全沒錯, 不過他仍會擔心小叽。
    身為飼主應當給予靈寵一定程度的自由, 謝恺塵再清楚不過。
    然而太子更清楚的是, 自己這樣自私陰鸷的性格恐怕難以更改。
    他走到沙發前,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根小棍。
    那是聖梧桐最嫩的一茬新枝,鳳凰用來磨牙用的, 也算是走哪兒到哪兒的必備物品之一。
    他心中莫名焦躁, 有點想出去找紀攸, 或者用星星鏈接呼喚一下對方, 問問怎麽樣了。
    不過還是按捺下來。
    ‘小攸是只鳥兒。’老師那時候對他說,語調略帶揶揄, ‘你不能把一只鳥攥得太緊, 更不能剪掉他的翅膀。’
    即便這個“剪”字完全是種意象化,不免叫聽的人心髒一顫。
    那樣漂亮的鎏金羽翅, 他怎麽可能舍得傷害分毫……
    太子搖了搖頭, 晃走紛雜的思緒, 擡手敲了敲離正門最遠的一扇門。
    雖然大部分裝修看起來都有點兒搖搖欲墜, 不過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隔音倒是很優秀,他都能感覺到門和牆體的砰砰顫動,卻聽不清裏面在放什麽。
    這是老師的工作間。
    而埋頭工作的老師在謝恺塵第五次更用力敲門之後,總算捕捉到了門外的微弱動靜。
    他一開門,裏面的搖滾樂洪水一樣湧了出來,瞬間把人耳膜震得生疼。
    喬揀遞過來一副降噪外加通訊功能的耳機,招招手,讓他進去。
    謝恺塵嘆了口氣,還是戴上:“您就不能把音樂聲調小一點兒嗎?”
    放這麽大,然後再降噪,不是多此一舉嗎。
    老師豎起食指搖了搖:“這殿下就不懂了,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有氛圍才行,有助于激發靈感。”
    ……氛圍指的是恨不得吵到耳聾的噪音嗎。
    謝恺塵不理解。
    得虧療養星人人都有各自的山頭,離得遠,不然早就被鄰居投訴了。
    他瞥向淩亂得連只小鳥都待不下的工作臺上,各種工具橫七豎八,其上染着的幹涸顏料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最上面,放了些不同顏色的布。
    “……您在做什麽?”太子狐疑道。
    “看不出來麽?”喬揀拿過其中一片布料,展開抖了抖,亮片折射出粉色的珠光,語氣很是理所當然,“我在給崽崽做衣服啊。”
    謝恺塵:“。”
    又換了個昵稱。
    好像有人講過不喜歡小動物來着。
    是誰就不說了。
    能在療養星上獨居的人都很耐得住寂寞,也會給自己找各種事情做。
    老師平日裏開墾庭院,種一種花花草草,裝修裝修什麽的,不足為奇,大家都這樣。
    但是……做衣服?
    如此精細的手工活兒,真的是那個一聲令下號召千軍萬馬、立于深空之巅的少将有耐心做的嗎?
    還是給小幼崽的?
    “殿下看看這件,跟您的制服一個系列。領口的星環我換了一種料子,看起來跟您的有點兒像但也不完全一樣,這樣也不算是玷污皇室威儀。以後您出席什麽典禮和節日的時候,就可以和小攸穿情侶,啊不,應該叫親子裝——”
    喬揀的巧思沒能介紹完。
    為了方便小叮當進出,後院到家裏的門是不關的。此刻一顆黑色的炮彈沖了進來。
    是謬兒。
    素來淡定高冷的貓咪急得一連串喵嗚喵嗚,先是來扒謝恺塵的褲腿,意識到太子殿下聽不懂貓語之後,又換了目标,找喬揀求助。
    “喵,喵喵,喵喵喵喵!”
    起初少将還能溫和地安撫小貓咪別着急,聽着聽着神情愈發凝重。
    “發生什麽事了?”謝恺塵問。
    “無名湖出現了水怪。”喬揀二話不說抽出置物架上的壓縮能量槍,它的擺放位置随意得像一本翻了一半的書,“——小攸和小叮當都在湖裏。”
    謝恺塵的臉色倏然變了。
    *
    另一邊,無名湖。
    事實上紀攸并沒有說什麽不對勁兒的話。
    嚴格來說,那句“在找誰”甚至不是自創的,不過是當了一下複讀機。
    然而在他發聲之後,到處巡邏的探照燈雙眼不動了。
    它捕捉到了他。
    小幼崽仍然沒能察覺背後的危險,還在迷茫馴鹿與金毛臉上那種愈發濃厚的恐懼是怎麽回事。
    成年靈寵們雖然明白該逃,可是根本沒有時間。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在湖面處的水怪已然直逼眼前!
    它張開血盆大口,周遭的魚群、水藻、水流不顧一切向着深淵巨口裏奔湧而去。
    那兒太大也太深,根本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又或者除了死亡什麽也沒有。
    馬上就來了。
    金毛叼起小幼崽,放在垂順的毛發下,無用而盡力地給予他最後一層保護。
    馴鹿也同樣讓金毛躲在自己身下。
    小叮當微微垂下頭,讓堅硬的、在陸地上沒有敵手的鹿角向前伸,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态。
    金毛也龇牙咧嘴,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嘶吼。
    只可惜它們的恫吓水怪連看都看不着。
    紀攸總算意識到那可怖的黑影馬上就要襲來了。
    他既沒有大角,也沒有利齒,無論是喙還是爪爪都綿軟得造成不了任何傷害,在這種時候柔弱到沒有辦法給自己的夥伴們任何幫助。
    然而他并不想只躲在它們後面。
    就算是幼崽也想做點什麽。
    成年靈寵們目視前方,嚴陣以待。
    在它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紀攸閉上眼,悄悄幻化出真正的鳳凰尾翎。
    金光自其上氤氲,他的精神海逐步擴散到整片水域。
    這是小鳳凰最近才習得的能力之一。
    理論上來說,每個人和靈寵的精神海都是相互獨立的,除非情緒有巨大波動,一般不會污染到其他人。
    然而神禽的靈力海納百川,足以體會衆生的喜樂憂怖,渡他人之海。
    這一點倒是與太子可探查他人精神值的S級能力有異曲同工之妙。
    無數小動物驚恐的情緒被靈力映照出來,淺金色的波紋中炸出大大小小的水花。
    鳳凰暫時沒有功夫去安撫它們,他必須要尋找到屬于水怪的那一個,先去平息源頭。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水怪的波動的确非常明顯,可是并不暴怒——正相反,是種讓人詫異的喜悅。
    好似并不是要來攻擊,而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
    鳳凰靈力能予以世間萬物安撫與治愈,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力量。
    但面對原本就已經很開心的精神力,小幼崽也沒有被教過應該做些什麽。
    到底是讓他冷靜一下,先不要那麽開心;還是該幫助它再開心一點?
    紀攸看着眼前呼哧、呼哧張大嘴喘氣、明顯興奮過了頭的水怪,覺得後者不是什麽好主意。
    「神——」
    那個老煙嗓又出現了。
    水怪的眼珠不動了,像蛇那樣瞳孔縮成了一道豎線,盯着b包裹着着三只崽崽的金色泡泡。
    顯然它已經排除了湖底其他千奇百怪的生物,将目标鎖定在了泡泡裏。
    「我的神明,我終于找到您了。」
    盡管還是啞得厲害,可這一次水怪的聲音既沒有怒意,也沒有焦躁,變成了喜極而泣。
    「您長大了,神明。」
    又一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您的顏色變深了。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還是白色——雪白雪白的,比冬天飄下的第一片雪花還要純淨。」
    開啓吟唱模式。
    「現在已經變成金色了。那樣也很好。春日第一縷陽光就該如此耀眼。您的毛也變長了許多……咦?」
    疑惑。
    「您的翅膀在哪裏?您的眼睛怎麽變色了?您的尾巴好像也變了。」
    難以置信。
    「您怎麽看起來像一只狗?」
    被水怪盯着的金毛快要抓狂了,在心裏無數次吶喊,你誰啊?我跟你很熟嗎?
    水怪的瞳孔重新擴大,向更下處動了動,最終聚焦在金毛胸前長長的垂毛。
    那兒被扒開一條縫,然後咕叽咕叽,鑽出一個小腦袋。
    羽毛顏色比庇護着他的金毛淺得多,像甜甜的奶油。
    眼瞳的冰綠被水光浣出一層柔和的光輝。
    單純的小奶啾仰起臉:“你在跟誰說話呀?”
    這個甜甜的聲音是……
    水怪的瞳仁再次興奮地收縮。
    不過它認識到一個錯誤。
    咳,剛才的彩虹屁吹錯對象了。
    它只記得自己的神明是一團金色,在如今體型龐大的自己看來,無論是那只狗還是這只小鳥兒,反正都是很小的一團金。
    金毛的金,也是一種金。
    現在它反應過來,幼崽長大的确千變萬化,但是再怎麽變,應該也不會從一只鳥變成一只狗。
    他記憶中的神明剛剛破殼而出,是只并不濕漉漉、反而出殼就毛蓬蓬的小雛鳥。
    鳥……應該是禽類才對。
    不過呢,微觀視力不好,造成誤會也很正常,對吧。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水怪當做無事發生:「鳳凰小殿下,您還是這樣更可愛,比那只蠢狗好多了。」
    金毛:“???”
    招誰惹誰了啊!
    紀攸沒有立刻說話。
    被謝恺塵帶進人類社會後,他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類和靈寵,他們也給他起了五花八門的昵稱。
    謝恺塵叫他小叽,裴桉和謬兒叫他小不點。
    皇帝陛下,謝恺塵的弟弟們,以及他們各自的靈寵都有不同的叫法。
    這些人中,知曉他真身是鳳凰的寥寥無幾,更從未有人稱呼他為“小殿下”。
    這樣叫的,只有荒星森林裏的居民。
    他在記憶中搜羅一圈,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有見過這麽大的水怪。
    小鳳凰活動的區域主要在聖梧桐的蔭蔽之下,附近溪流較多,沒什麽寬闊的大河流,怎麽可能養出這麽大體型的水怪來。
    奶啾很有禮貌:“請問你是誰?”
    水怪沉默幾秒,立刻變身嘤嘤怪:「小殿下您不記得我了嗎Q口Q」
    鳳凰誠實地搖搖頭:“啾啾不記得有見過你。”
    「嗚嗚嗚嗚嗚怎麽會這樣呢?我不信,我不信!我的神明把我忘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被遺忘的水怪撒潑打滾起來。
    如果是只小動物,比如小奶啾,再比如金毛,就算打滾耍賴也沒什麽害處。
    問題是水怪這個體型,在湖水這麽一攪動,連地震還海嘯的,很吓人。
    金毛瑟瑟發抖,忍不住出言阻止:“要不兄弟你先冷靜一點……”
    小鳳凰無措地看向馴鹿,後者低頭用鼻子碰了碰他以示安慰。
    穩重的成年鹿接過指揮權:“這位……大兄弟。”
    大兄弟目睹了它對小殿下貼貼的一幕,心裏不太爽,沒有完全靜止下來,仍在哼哼唧唧,并且半是威脅半是評估地睨了他一眼。
    鹿角看着挺威風的。
    但是跟自己一比,完全沒優勢嘛。
    還是自己比較适合守衛小神明。
    小叮當畢竟是少将麾下的靈寵,面對着比自己大了百倍的水怪,緊張是緊張,忐忑之餘還能冷靜分析。
    水怪對紀攸的态度十分尊敬,“神明”這樣的稱呼可不是随随便便給誰都行的。
    有紀攸在,它應當不會做出傷害它們的事。
    反觀紀攸到現在都還算淡定,挺游刃有餘,要是換別的幼崽早就吓得哭哭啼啼了。
    果然是只神秘的小鳥。
    “大兄弟。”小叮當斟酌措辭,“那個,要不你先說說你想要什麽?”
    第一步,穩定情緒。
    第二步,摸清訴求。
    ——從少将那兒學來的談判技巧。
    「我想要……」
    大兄弟還真聽進去了。
    然後,瞳孔極具變換,像是受了不得了的折磨。
    「小殿下,帶我走吧,你帶我走吧!」
    崽崽們還沒反應過來,水怪嚎啕起來。
    「這裏好無聊啊啊啊啊QAAAAAAAAAQ!!!」
    泣血控訴。
    「它們都聽不懂我說話!我想跟它們一起玩兒,您知道的,我很友好的——結果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馴鹿想,你那麽大一只,肯定會吓着別的小動物,能不跑麽。
    但金毛有不同的思路:“你見過兔子麽?你不是生活在湖裏?”
    水怪:?
    水怪嚎得更聲嘶力竭:「嗷小殿下你看你的朋友也欺負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沒法過了啊——」
    金毛:“……”
    它還是閉嘴吧。
    *
    人類拿上各自的武器,調動精神力,并且向全星球發出警報之後,匆匆趕到無名湖。
    然而他們的準備毫無用武之地。
    那個一直以為是湖心島的水怪的腦袋浮在水面,老大爺似的在被它攪得一團亂的碧波中溜溜達達,很安詳的樣子。
    這不是他們關心的部分。
    他們關心的崽崽們,正坐在水怪的頭頂。
    馴鹿的角還是很顯眼的,用望遠鏡也能看見站在角角上的小鳳凰。
    咦,旁邊還多了只大狗狗。
    不過比起這只狗,還是新坐騎更值得注意。
    謬兒也懵了,和人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吧?
    本以為會經歷一場厮殺,從兇猛巨獸口中勇奪幼崽。
    結果卻是這副和諧到離譜的場景。
    這合理嗎。
    老師摸了摸刮得幹幹淨淨的下巴,做了個虛空撚胡須的動作:“這是……”
    什麽個情況?
    水怪已然溜溜達達來到近岸的地方。
    它太大一只,沒法直接杵到岸邊,只能在還有幾十米的地方低下頭,讓上面的三個崽下來自己游。
    小鳳凰是最先飛過來的。
    謝恺塵估量着水怪的威脅性,沒有輕舉妄動。
    但在小叽靠近自己之後,立刻将他抱進懷裏。
    從謬兒呼救起一直懸在喉嚨口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鳳凰的迷你形态太小了,是不太方便抱着這個動作的。
    紀攸被人類的手臂箍得有點兒疼,感覺到了飼主不尋常的情緒波動:“啾?”
    “……沒什麽。”謝恺塵也意識到自己太用力了,松開一點兒,親了親奶啾的頭頂,“你沒事就好。”
    水怪在後面看着這一幕,眼睛都要起火了。
    咋個回事,咋個回事嘛!
    那頭鹿貼貼小殿下就算了,這個人類怎麽能親親啊!
    好氣,氣得想把這個人類生吞了。
    可是還要保持冷靜。
    它的眼睛太大了,目光的強度也跟着放大千萬倍,有實質般砸在人類身上。
    謝恺塵警惕護住小鳳凰後退一步:“你們認識嗎?”
    提到這個,紀攸快樂地拍拍翅膀:“是啾啾以前的森林朋友!”
    謝恺塵:“?”
    小幼崽解釋一番,說話颠三倒四,好在人類足夠了解他的語言習慣,還是聽懂了。
    這只島一樣大的水怪曾經的确是荒星上的一尾小魚,受梧桐聖光普照長大,也是見證着神禽破殼而出的一員。
    然而它命途多舛,誤入通往人類聚集地的河流,不小心被打撈起來,一路輾轉到了療養星,投放進了無名湖。
    它孤獨寂寞冷,想回家。
    好無聊,吃吃鄰居吧。
    越吃越多,越長越大。
    長得越大,越想多吃;吃得越多,長得越大。
    簡稱惡性循環。
    能從一條平平無奇的小魚長成如今的體型也算是天賦異禀,問題是它還是很餓很餓,吃光全湖都填不飽肚子。
    真把湖吃幹淨,以後就徹底沒得吃了,總不能爬上岸吃人去吧。
    水怪也是懂可持續發展的,決定休眠。
    睡着就不餓了。
    休眠的水怪半漂在湖面上,一動不動許多年,連背上長出郁郁蔥蔥的植物。
    這就是無名湖的湖心島由來。
    說完這些,奶啾晃了晃呆毛,充滿期待地望向飼主:“約阿諾,我們養它吧。”翠眸裏點點星光,“好不好,好不好?”
    太子:“……”
    小孤雛總希望有個寵物,以前是被撿到的自己,現在認清了誰才是真正的飼主,又動了養其他寵物的念頭。
    太子年少時也一樣期待能擁有靈寵,對紀攸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
    問題是,自家小鳥的眼光總是這麽……獨到。
    謝恺塵解釋:“我們可能沒有這麽大的水族箱。”
    若不是水怪以淡水為生,游泳技術又比較一般,無名湖都不夠住的,江或海是更好的選擇。
    水怪聽不懂他們的話,同樣期待地問:「小殿下,你的人類說什麽了?」
    奶啾的呆毛耷拉下來,難過道:“你太大了,我們家養不下。”
    水怪:=口=!
    水怪趕緊解釋:「不會的不會的,我可以變小!」
    衆目睽睽之下,它開始轉圈。
    不僅水裏形成了巨型漩渦,水面之上也形成了小型飓風,吹得岸邊的人們東倒西歪。
    沒想到水怪轉了幾圈,越變越小。
    很快只剩普通的蟒蛇大小了。
    衆人:……你早說能變小啊!
    水怪也有點懵。
    哦對哦,我可以變小诶。
    變小就不怕不夠吃飯了。
    以前怎麽沒想到?
    它很快得出結論,頗為自豪:一定是神明小殿下提點了我!
    周圍聽見動靜的鄰居不少出來看熱鬧的,連接到報警通訊的警衛隊都來了。
    他們拿着武器,虎視眈眈。
    水怪:「嘤嘤嘤好可怕好可怕,這些人類都不是什麽好人,小殿下快帶我走吧QAQ」
    紀攸為難地看看它,又看看謝恺塵。
    奶啾平時實在是個很乖的小幼崽,很少主動要求什麽,謝恺塵不忍心拒絕,嘆了口氣:“帶回去吧。放在鎏宮裏養着,你也有個伴。”
    養一條魚那樣,養着水怪。
    不過前提是:“小叽,能讓它再變小一點嗎?”
    他低頭瞅了瞅:“最好和謬兒差不多。”
    謬兒:我是什麽衡量單位嗎。
    水怪收到指示,變得更小。
    衆人這才看清它的模樣。
    眼睛瞪得像銅鈴,頭和脖子像長頸鹿,胡須像鲶魚,四肢像河馬。
    真正的身體是灰黑色的,不過背上的青苔縮小成了類似于綠色鱗片的存在。
    仗着自己沒敵手,長得很整合,也很肆無忌憚。
    警衛看着自己帶來的大網排不上用場,趕緊去取合适的工具,進行捕撈。
    謝恺塵把鳳凰捧在手心裏,撓撓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想森林裏的朋友了?”
    鳳凰眨眨眼。
    人類的聲音有些悵然:“我這樣擅自把你帶走,對你來說也很不公平吧。要是你想……”
    紀攸聽出了潛臺詞,急急地掀了掀翅膀:“想在你身邊!”
    他用小腦袋拱了拱人類的掌心:“不離開你。”
    他的确想念荒星,想念森林,想念曾經長大的那個家。
    可人類先生才是他如今重要的、也是唯一的歸處。
    謝恺塵彎了彎嘴角:“嗯,我也是。”
    他的占有欲這樣強,當然不會放鳳凰離開。
    沒說完的那句話,其實是:“回母星之前,帶你去那裏看一看,好不好?”
    紀攸的眼睛亮了起來。
    “啾啾~!!”
    小鳳凰飛離他的手掌,開心地跳起舞。
    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人類的肩上,仰臉親親。
    他在他耳邊悄悄地,悄悄地說。
    “好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說得很小聲,水怪還是聽見了。
    被五花大綁裝進水箱裏的它憤憤不平用尾巴拍打着玻璃,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這個人類怎麽回事!
    啊啊啊!神明都沒說過喜歡我!啊啊啊!
    發瘋!想發瘋!
    然而發瘋無效,換來警衛把它捆得更緊,不由分說蓋上了蓋子。
    水怪氣得嗷嗷叫。
    我沒說錯吧,人類全都是壞東西!
    小殿下不要被騙了啊啊啊啊!!
    一場大戰和平解決,衆人各回各家。
    夜色慢慢升起,真正的星星高懸頭頂。
    那是燈火輝煌的母星所看不見的,沒有光污染的地方獨享的浩瀚星空。
    紀攸在這皎潔的星光下,習慣性清點自己的小裝飾。
    頭上的粉色蝴蝶結,之前掉進湖裏泡了水,現在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有點皺巴巴。
    明天得換一個。
    爪爪上……
    他愣住了。
    “啾——”
    方才還因為獲得新寵物、以及即将回老家看看而歡喜不已的鳳凰,兀然發出泣血般的悲鳴。
    鏈接小星星的心碎,先聽覺一步,傳遞給了謝恺塵。
    他立刻停下步伐,把小鳥從肩上摘下來,擰起眉心:“怎麽了?不舒服嗎?”
    難道是水怪傷到了他……
    謝恺塵眼中劃過一絲陰霾。
    小家夥淚汪汪地翹起爪爪給他看。
    右爪上原本系着鮮豔的紅繩與金絲軟玉琳琅球,此刻空空如也。
    啾啾最珍視的、人類先生送的“定情信物”,不見了!
    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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