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甜心
郎中:“啊?”
身為醫生, 他一天到晚要見許多奇怪的病人和病人家屬。
這麽怪的問題也是第一次見。
若是換了別人,他會覺得是不是在耍自己。
但眼前這小孩,幹淨得像第一次從真空玻璃罩裏拿出來, 實在不像會玩玩笑涮人的樣子。
大叔走過來, 摸了摸紀攸的額頭, 又摸摸自己的, 疑惑道:“沒發燒啊。”
他不放心,又把檢測儀拿過來掃描了一遍,體溫正常。
小鳳凰也學着大叔的樣子捂住自己的額頭。
然後他驚奇地發現, 鏡子裏的少年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诶……?
接着,他又嘗試做了好幾個表情和動作, 鏡中人也都完全同步。
小鳥不是沒有見過鏡子, 以前謝恺塵給他系了新的蝴蝶結、換了新的小衣服, 奶啾也會去鏡子欣賞一番。
那些時候他看到的都是鳥兒,無論是原身還是僞裝,那都是長着羽毛、翅膀、沒有手沒有腳的飛禽。
鳳凰恍然大悟。
差點忘了, 自己變成了人類呢……
想明白了這個邏輯以後, 紀攸再度仔細地打量鏡中的自己。
眼睛和以前的顏色一樣, 是很溫柔的淡綠色。
就是形狀很不同, 是介于鳳凰态的細長和山雀态的圓潤,宛若春日枝頭綻放的桃花瓣。
長而密的睫毛如蝶翼, 額上的金色花钿微亮, 平添一份神秘。
臉很小,皮膚是牛奶的顏色, 他伸出食指戳了一下自己, 觸感軟軟滑滑的, 像果凍。
跟羽毛完全不一樣。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還帶着點兒尚未完全凝成的青澀, 哪怕如此,五官的精致仍是最純熟的畫師都無法複刻的絕妙。
神明的造物,當真美得不可思議。
原來變成人之後,就是長這個樣子嗎?
哎呀……
小鳥莫名覺得有點兒害羞。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很久以後還思考過,若當初在荒星的森林裏撿到的人類不是英俊的太子,而是個普通的、甚至是很醜的人,或者太子本身其貌不揚,還會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不過這樣的假設并沒有什麽意義,因為是謝恺塵,所以一切都不同。
總之,他覺得鏡子裏的人……也就是自己,長得還挺可愛的嘛Q///Q
新形态,小鳥很滿意。
咦,他是不是說了「形态」?
山魈長老的話重又回蕩在耳邊。
——第一次愛上他人,會萌發出第三種「形态」;第一次為愛心碎,就是「形态」出現之時了。
他因為約阿諾有了未婚妻難過得掉眼淚,出現了第三态,這就是所謂的心碎嗎?
那麽在這個條件被觸發之前,還有一個前置條件,就是「真正愛上一個人」。
任何人來問他是不是喜歡人類先生,答案都是肯定的。
不僅是約阿諾,他喜歡許多人,和許多動物。
盡管他同樣篤定對約阿諾的喜歡一定是排在第一位的,但在此之前,小鳳凰并沒有思考過這種喜歡有什麽不同。
它和「愛」,和「真正的愛」,又有什麽不一樣?
如果要結婚的不是謝恺塵,而是喬揀、裴桉、謝鳴風……
他也會一樣難過和「心碎」嗎?
紀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哲學思考中。
“小啾發什麽呆呢?”
郎中見少年盯着鏡子,眼神卻在放空,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孩頭頂翹了撮呆毛,郎中強迫症地想把它捋下來,又怕吓着孩子,只得作罷。
紀攸回了神,擡起小臉無辜地看着他:“沒有呀。”
聲音輕輕軟軟,眼神懵懵懂懂,哪怕自認糙漢子一個的郎中也很難不心化。
“好好好,你說沒有就沒有。”他揉了揉少年的金發,順手捋平那撮呆毛。
可惜等他松開手後,它又一次倔強地翹起來。
郎中:“……”
這麽乖巧的主人,怎麽長這麽犟的頭發!
“醫生。”
另一個沉些的少年音響起。
郎中回頭,看見海登坐在前臺的桌子上,依舊戴着那副不透光的護目鏡,雙手撐在腿中間,一副探究的姿态。
倆小孩一個比一個奇怪。
“咋?”
“你是不是說,你姓郎,名中?”
“對啊,咋的了?”
海登豎起食指和中指,從桌子上撚起一個小卡片晃了晃:“可是你的執照上面顯示你姓郝啊。究竟你騙我們,還是冒用他人執照?”
大叔:“……”
叛逆期的孩子真的很難搞。
正常人都知道說個謊和冒用身份的罪名差別,郎中,或者叫郝郎中大大地嘆了口氣:“行吧,算你小子聰明,我是姓郝。可是叫郎中已經夠離譜的,再加這個姓氏……”
他摸了摸後腦勺:“雖然我醫術是不錯啦,但一般也不會這麽自誇。”
自見到海登起,少年一直像個過分成熟的小大人。
直到自己的觀察被應證之後,揚起下巴,總算帶上點孩子氣的驕傲的笑意。
海登從桌子上跳下來:“你的決定是正确的。”
郝郎中:“?”
海登:“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确實不應該姓郝。”
大叔哼道:“我還不是好人啊?我看你這小屁孩沒錢,可是幫你朋友免費治療了。”
海登對“朋友”這個詞不置可否,倒是不服氣地嘀咕:“說誰沒錢呢。”
郝郎中:“你說什麽?”
海登卻換了個話題:“他也沒生病。”
“沒生病是好事兒,但問診、檢查也都是要收費的。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郝郎中想像摸摸紀攸的頭那樣去感受一下海登的小刺猬發型手感有什麽不同,被靈活地躲開了。
“嘿你小子,讓我揉一下怎麽了!”
“不要。”海登冷酷拒絕,“會弄亂我的發型。”
“你有個啥發型啊!”
郝郎中搖搖頭,再次下定決心自己以後一定不要生孩子,萬一也長成這樣毒舌又臭屁的叛逆小鬼,實在折壽。
除非……
他轉頭看見病床上抱着膝蓋看他倆一唱一和講相聲、大眼睛跟着轉啊轉的小病號。
除非,是像小啾這樣長得可愛性格也好的小甜心。
無論什麽時候,眼睛都亮晶晶的,像在期待被摸摸頭的幼崽。
正當他想再rua一把幼崽時,海登的聲音涼涼地從身後傳來:“怪大叔,警告你,不要對未成年人動手動腳。”
“嘿,說什麽呢,我對你們這樣的小屁孩才沒有興趣。”他撇撇嘴,“我喜歡的可是成熟性感的漂亮姐姐。”
他看了眼貼在牆上的火辣比基尼海報,語氣陶醉:“比如我的夢中情人達茜小姐這樣的。”
海登再次嘀咕:“為老不尊。”
還是被郝郎中聽到了:“我才四十,說誰老呢!”
“哼,怪大叔。”
郝郎中捏了捏他的臉蛋:“真是不可愛的小孩。”
成年人對這兩個未成年的态度迥然不同,對紀攸時,力道放輕再放輕,生怕把這瓷娃娃弄壞了。
對海登可就沒那麽留情了,松手之後小少年臉頰紅了一片。
海登捂着臉,從護目鏡底下瞪他。
要不是這江湖郎中沒心沒肺的外表下有着一顆負責的醫者心,他可是有滿滿一背包個頭小威力大的小機器人在,絕對讓自以為是的成年人好好領教一下未成年的“風采”。
醫生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好啦,既然你們都沒事,早點回去吧,我也該回家了。”
海登愕然:“你要趕我們走?”
郝郎中:“不然呢?我這兒是診所,又不是青春期小屁孩收容所。”
少年皺起眉:“可是我們沒有地方去。”
醫生聳聳肩:“那可不關我的事。哦,我這裏沒達到住院标準,別說你倆沒毛病,就是生病了,也是不能住的。”
紀攸原本在聽他倆拌嘴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候聽出了情形發生了變化,慌亂起來:“叔叔……”
郝郎中立刻換了張面孔:“哎喲喲,怎麽了甜心,你說,不着急。”
小鳳凰難過地低下頭,咬着嘴唇,聲音很委屈:“我、我不知道去哪裏……”
郝郎中可見不得美人垂淚,無論性別年齡,趕忙放軟聲音:“好好好,叔叔來給你想辦法。”
海登:“……”
就沒見過這麽雙标的。
郝郎中說:“我給你倆聯系家裏人吧。小子,你爸媽頻段記得嗎?或者你住哪個街區,我給你叫個車。”
海登卻別開臉:“我從別的地方來。”
“別的地方?有多別?”
“……別的星系。”
“嚯。”郝郎中說,“讓我猜一下,你該不會是沒告訴監護人,自己偷偷坐星艦來的母星吧?”
海登:“。”
“我就知道。”成年人搖搖頭,看向另一個,“你呢甜心,你肯定不像這個臭小子。”
同樣主動離家出走的小鳳凰:“……”
羞愧地低下頭。
在醫生眼裏看來,海登的沉默是叛逆兒童的無聲反抗,紀攸的沉默則是走失兒童的無措迷惘。
人的濾鏡一旦戴上,就很難取下來了。
郝郎中取來自己的腕機:“你倆啊,一看就知道不是母星星系的,手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現在沒腕機在母星可是寸步難行咯!随時裝着是個好習慣,反正是轉換的生物能自給自足,也不會沒電。要不我找警察……”
“別。”海登的聲音明顯帶上了些緊張,“……別報警。”
郝郎中略帶玩味地看着他:“你不會是做了什麽壞事、潛逃到母星來的吧?”
“怎麽可能。”小少年皺起眉,“又不是大事,何必麻煩警察。”
“那麻煩我就好意思是吧?”大叔說,“诶,你倆多大了?”
小鳳凰聽見這個問題彎起眼睛,高興又驕傲:“十八歲啦。”
其實是一歲。
但在小鳥兒的生命中屬于成年,那麽換算成人類年齡是十八,也沒什麽問題。
不僅是大叔,連海登都略帶詫異地看向他。
“十八?”
“看不出來。”
“我還以為……”
“嫩得能掐出水——诶,別緊張,不會真的要掐你,只是個比喻。”
一唱一和。
郝郎中沖着海登擡擡下巴:“小子你呢?”
海登抱臂,那是個帶有防備的動作:“一樣。”
“我可不信。”大叔哼哼道,“你小子滿臉寫着青澀,我掐指一算,最多十七。”
海登:“……”
郝郎中眯起眼睛笑:“看來我又猜中了。”
海登哼了一聲,別開臉。
他并不是十七歲。
嚴格來說,要到夏天才滿十七歲。
不過年齡不是障礙,他依舊能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一切。
郝郎中收起對自負小鬼的嘲笑,撓了撓頭發:“這麻煩了,兒童走失中心才更新的條例,只接受十六歲以下的孩子。你倆這年齡都超了……”
紀攸見他又露出那種棘手的表情,好像他們是需要丢掉、卻一時找不着地方的垃圾。
少年小聲喊:“叔叔。”
“怎麽了?”
盡管不久前才被傷害過、此刻又重新對人類充滿信任的鳳凰忐忑着發問:“叔叔可以、可以先收留我一下嗎?我很快會……”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
會什麽呢?
會回到約阿諾身邊,還是會自己遠走高飛?
就像大叔說的,他連個腕機都沒有,變成人類之後又不能飛,也不能随便找棵樹打盹。
要怎麽活下去呢?
郝郎中雖然沒看出他後面的心理活動,感慨萬千地順手又rua了把崽:“甜心,這麽信任陌生人可不是好習慣啊。”
紀攸問:“叔叔是壞人嗎?”
郝郎中想了想:“應該不是吧。”
紀攸篤定道:“那就可以。”
郝郎中失笑,搖搖頭:“小孩還真是單純。好吧,你先去我那住一晚,正好家裏還有空房間。”
獲得小美人的笑容之後,大叔又看向海登:“小子呢?也跟我去?不過你看起來不怎麽相信我啊。”
海登沒說話,沉默地從桌子上跳下來。
郝郎中又一次誇張地嘆氣:“別人放假我加班,別人拿錢我倒貼,還撿倆問題兒童回去。明年首都區友好市民獎沒我一份不合理吧?”
海登沒理他,打開背包,剛要把那些可以充當擔架的小機器人釋放出來,郝郎中阻止了他:“哎等等,你這玩意可不能上穿梭機。”
海登奇怪道:“你沒有自己的飛行車?”
郝郎中:“。”
最讨厭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孩了!
海登皺眉:“那他怎麽走?”
兩人的視線落在病號身上,紀攸雪白的小腿上傷處的紅腫格外刺眼。
郝郎中攤攤手:“他只是傷了一邊,又不是兩條腿都不能走了。你扶他一下呗。”
海登有些躊躇:“我……”
“怎麽啦,這點兒小事都做不了?”
“不是。”
“哦~我懂了。”大叔沖他擠擠眼,“你害羞了,是不是?”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這樣單純可愛的小甜心,很難不讓情窦初開的孩子們心動。
海登喉結動了一下:“別亂說。”
郝郎中不懷好意地笑眯眯:“我可不管哦,大叔我要收拾東西了,你倆快點兒準備好,早點去空軌站,不然等慶典結束,穿梭機裏擠得你恨不得挂外面。哦對了,把這個冰敷料給甜心貼一下。”
他從櫃子裏摸出薄薄的一小袋扔給海登,然後進了裏屋,留下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面面相觑。
紀攸小心地觀察着海登的臉色:“我可以自己走的。”
盡管是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男孩救了他,可紀攸也能感覺到,海登和他遇到的包括郝郎中在內的人類都不太一樣,對他不怎麽……熱情。
那并不是惡意,小鳳凰能分辨出來。
可究竟算不算善意,他對此仍舊懵懂。
海登低着頭撕開包裝袋:“沒關系。”
他靠近病床,把冰敷料貼在紀攸的傷處。
動作已然放得很輕柔,但沒怎麽受過痛的小鳳凰還是抽了口氣。
海登擡起頭:“疼?”
紀攸咬着嘴唇,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謝謝你。”
“……沒事。”少年縮回手,藏在護目鏡後面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那凝脂般的肌膚觸感仍舊殘留在指尖,仿佛連燒灼的疼痛感一同轉移過來。
冰敷貼立刻發揮了作用,清冽冰涼的鎮痛效果自患處蔓延,紀攸驚奇地睜大眼睛:“哇……”
海登:“你沒用過這個?”
紀攸誠實地搖搖頭。
他就沒怎麽受過傷。
他們的目光停留在印有粉色小熊的冰敷貼上,這是兒童專用款,清涼作用會比成人款的要輕一些,也更好适應。
兩人都不是對陌生人健談的類型,少年們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靜默的、略微尴尬的氛圍被郝郎中一嗓子打破:“倆小孩好了沒有啊?動作快點!”
男孩們沒有回答,經過激烈的心理鬥争,最終,年紀更小的那個主動伸出手:“我扶你。”
紀攸垂下眼,看着他的手掌。
和記憶中熟悉的那個并不太像,繭的位置不同。
那一個是常年操縱武器與機甲形成的,而這一個則更像對精密器械研究的痕跡。
他記得海登護目鏡下的雙眸是藍色的,像是栗源灣的海水。
也不像。
和謝恺塵一點兒也不一樣。
*
一街之隔是首都區的CBD之一,也是今日“迎春節”花車游行、各種慶典的舉辦地,男女老少聚集在一塊兒,熱鬧非凡。
相比之下,另一條街的生意就冷清了許多。
今天一天都沒什麽生意,她比往日提早了許多打烊,正猶豫着是打穿梭機還是奢侈一回叫個飛行車,餘光瞥見窗外好像有什麽人在。
這個時候還會有客人嗎?
她向外看去,從站的位置來看,并不是在自家店門口,而是隔壁那家。
是個年輕男人,個子很高,腿也是夠長的。
戴了帽子和墨鏡,這并不影響他露出的小半張臉輪廓線條俊朗得像什麽活過來的雕塑。
他低頭看了看腕機上的光屏,又擡頭看看招牌,以及顯示已然下班的信息屏。
她探出頭:“先生,有什麽事嗎?”
男人轉身面向她時,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過她一貫臉盲,好看的人都一個模子,也沒多想。
“請問這裏是密斯頓療愈池嗎?”男人稍微壓了點兒聲音,似乎不想被聽出來。
原來是找療愈池的,也不是頭一回了。
她指了指隔壁家的招牌:“密斯頓先生已經不在這兒啦,現在是普通的診所。”
人類進化出精神力之後,醫學流派便劃分成了生理和心理兩個大塊,而心理則又分成普通情緒思維治療,以及與精神力有關的領域。
緩解最後一種病症、有持證療愈師以及公共靈寵的地方,稱作療愈池;診所則通常提供最普通的生理治療。
隔壁家招牌上赫然寫着“好醫生”診所。
盡管男人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她還是看出了明明白白的“好随便的名字”的評價。
畢竟每個來這兒的人都有同樣的感觸,包括她自己。
“您要找郝醫生嗎?”她說,“他應該沒走遠,可能就在前面的站臺等飛行車,右拐直走一百米就到了,很近的。他平時都是坐空軌回家的,今天撿了倆小孩兒,有一個崴着腳了,所以……”
郝醫生平時還挺“摳門”的,難得這麽大方,她也覺得罕見,不自覺多說了些。
不說好像說得太多了。
陌生人沒什麽反應,她自知失言:“抱歉抱歉,您要聯系他的話我可以給您他的頻段。加班費會貴些,不過還是身體重要。”
雖然年輕人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一拳能打倒仨大漢。
“您知道這附近還有別的療愈池嗎?”
她愣了下,差點忘了,這人是找療愈池而不是診所的:“東邊好像有家C級的,如果B級就遠了,得坐一站空軌。”
“有A級嗎?”
“啊,您是A級啊?哎呀,這邊兒還真沒有。A級得去中央大道看看了,畢竟一般人沒這個級別,而且療愈池的資格證也很難拿的。我家侄女之前就想考來着,可惜……”
一不小心又說多了,她捂住嘴,歉意地笑了笑。
男人并未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但也沒有回應,只是微微颔首,道了謝。
那是個頗有些矜貴的動作,似乎做慣了上位者。
他轉身離去,風掀起大衣的一角。
等到那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她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麽。
還是下班回家吧。
她邊收拾東西邊瞄了眼牆上的投影,正在播放裴桉的新紀錄片。
這并不是直播間的官方錄屏,而是轉載的社交網站,屏幕的另半邊還放了一些太子其他時候的視頻及照片。
她看着看着,倒吸了一口涼氣。
……等等。
不是自己臉盲,她覺得眼熟是有原因的。
剛才那個人,難道……?!?!
*
十分鐘後,百米之外,飛行車站臺。
郝郎中和海登去便利店買東西,紀攸行動不便,在路邊坐着,托腮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雙手捧着臉,長卷發披散在身後,病號服外面披着黑氅,樣子乖乖的,像朵靜悄悄開在路邊的漂亮小花。
慶典接近尾聲,散場的人們穿着花裏胡哨的服裝、戴着五花八門的裝飾,意猶未盡地喧鬧着離開。
他們的打扮一個比一個奇形怪狀,因此就算看見額上有瑩亮花钿的小美人,也頂多是多看幾眼少年令人驚嘆的美貌,不會覺得他哪裏和普通人不符。
換言之,不會懷疑他非人類的身份。
小鳳凰收到許多善意打量的眼神,也回以半是羞澀半是好奇的微笑。
直到感覺不遠處有一束不同尋常的目光。
那注視叫他後頸一涼,仿佛被掠食者盯上的獵物。
他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