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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9 章
    這段記憶對靳白羽來說,大概很是痛苦。
    起碼在摩西的視野裏,代表靳白羽思緒團,猛地又黑了一大截。
    摩西僅剩的幾只眼睛都在滴血: “……不中用的東西!”
    贏舟的思緒團基本沒有什麽變化。
    這代表着,不管前世還是現在,靳白羽在他眼裏都是無所謂的。
    忽略是最高的蔑視。
    這曾是靳白羽痛苦又憤怒的根源。如今也成了摩西憤怒的根源。
    整個診療室布滿了它的神經元,神經元的樹突像是爬山虎的根莖一樣,從地板向着牆壁蔓延。
    贏舟身上纏繞着的肉紅色樹突是最多的,還有不少突觸,粘在他的皮膚上。
    這些突觸們收集着寄主的精神波動,獲得記憶和情緒;又加工着這些信息,傳回給寄主。
    摩西牢牢地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它正在全力運行,身體燙到那些邊緣的神經元都有些萎縮。
    雖然在使用異能時不能動,但摩西并不擔心這時候會有人殺死它。
    首先,接觸到這些神經元網絡的人,都會被它拉入痛苦的回憶中。
    或許有人的身體比它強大千百倍,但如果把記憶裏的痛苦放大十倍,百倍呢?身體的殘缺可以看見,思想上的苦痛又能怎麽緩解?
    其次,摩西的身體很特殊,只要保留了一點神經元母細胞,它就可以重新生長,進化。許多年後,又能長出一個“摩西”。
    醫生的實驗室裏就保留着它的母細胞。
    當然,這中間投喂的資源會有些巨大。等候的時間也會很漫長。但它相信,自己是不會被同伴抛棄的。
    摩西從開業至今,治死117人,從未失手。
    但現在它的心裏卻湧現出了巨大的不安。
    贏舟看見的回憶很完整,而且有很多視角。
    但越是完整,摩西的消耗就越大。而贏舟被污染的進度條又如此緩慢。
    這段記憶并不是随機選擇的。就像是醫生做闌尾手術,也不會随便割一截腸子,然後說這是闌尾。
    摩西是在贏舟的思緒團裏,發現了能和這段記憶共振的病竈。
    神經元樹突微微顫抖了一下,狠狠拍打起地板。
    它大聲質問道: “你難道就不會痛苦嗎?”
    痛苦?
    贏舟坐在了靳白羽坐過的位置上,他本來是有點嫌髒,但這個角度觀察起來最方便。
    地面在晃,頭頂的燈也在晃。
    贏舟低下頭,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忍不住感嘆: “我果然長得很好看。”
    消瘦成這樣,都這麽漂亮。很能理解一些戀屍癖。
    照鏡子看自己,和從第三人稱的角度看自己,是不一樣的感覺。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贏舟感覺到了一種自己照鏡子時,不會察覺到的吸引力。
    最直觀的感覺是眼前的人很漂亮,想要親近,靠攏;更極端一點,是占有和撕碎。
    這是特殊進化源帶來的副作用,說不上好壞。
    所以他的身邊總是容易刷新出為愛發瘋的陰濕變态。
    聽說一個人性格扭曲,是基因和環境共同造就的結果。靳白羽大概是同樣感覺到了這種吸引力,但贏舟是不會把問題歸咎于“太歲”身上的。他又不是沒遇到過正常人。
    三樓冷藏室的藥劑都是靳白羽一個人喝下去的。
    他的進化源顯然沒辦法容納那麽強大的藥性,皮膚表面的血管炸開,血液汩汩地流出,像是在鐵軌上疾馳的列車,轟鳴,咆哮。
    但堕化成禍害後,這個問題瞬間迎刃而解。
    原本幹淨明亮的天空被黑暗籠罩,一輪巨大的深紅色月亮從地平線升起。分不清是黃昏還是黎明。
    黑色的烏鴉帶着濃郁的腐化氣味。
    對這種氣息的厭惡是人類在數百萬年內進化中,刻在基因裏的本能。
    靳白羽的身體是一座巢穴,無數的黑色烏鴉從巢穴裏起飛。
    最後,從這具幹癟人皮裏爬出來的怪物,是一只潔白的,近乎光亮的白鳥。
    白色往往會和聖潔,高貴連接在一起,但這只白鳥不一樣,只會讓人感覺到戾氣和邪念。
    一個新的我,從舊我的屍體中誕生。
    它還有一半的身體和原本的皮囊粘在一起,像是被困在囚籠裏的荊棘鳥。
    靳白羽才磕完藥,正值巅峰。誕生時的動靜極大。方圓百裏都陷入了詭域的籠罩範圍內。
    荀玉的腦海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這只白色的鳥起飛。
    黑色的大狗缭繞着淡金色的焰火,驟然出現在了原地。
    它的身體被腐蝕地滋滋冒煙,但皮毛卻在沖刷之下毫發無損。
    它撲向了靳白羽。
    第一批出事是的那些埋伏在周圍的普通人。甚至都不需要烏鴉,一股巨大的力碾壓着他們的身體。這些人直面着詭異力量的沖刷,在短短幾秒就腐化成一團爛泥,被地面吸收了幹淨。
    這其實是大多數人的常态。被吞噬時,一點聲音也沒有。
    人從地上踩過時,會在乎踩死了幾只螞蟻嗎?
    耳麥裏傳來的聲音嘈雜無序,但根本不用荀玉提醒,謝東壁躲在收容艙背後,掙紮着開始解鎖。
    他暴露在外的皮膚被詭域裏高溫的蒸汽腐蝕,露出底下鮮紅的血肉,卻沒能流出多少血。
    謝東壁沒有異能,他也是普通人。
    但又比普通人幸運,因為他穿着研究所花大錢制作出來的防護服。身邊還有兩個警衛員不顧死活的貼身保護。
    謝東壁做過疼痛訓練,劇痛讓他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但他并沒有喪失最基本的判斷力。
    他低聲道: “擦血!”
    旁邊同樣疼痛難忍的異能者擦幹淨謝東壁臉上的血,并且為他架好了眼鏡框。
    指紋很容易模糊,謝東壁要開是的加密後的密碼鎖。
    并不是他想要這麽麻煩,但安全總是第一位的。比起利用裴天因,人們更害怕的,其實是意外洩露裴天因。
    這個洩露指的不是消息洩露,而是核洩漏。
    在之前某次任務中,裴天因和靳白羽一起行動過。那次行動對靳白羽的自信心是相當大的打擊。
    他見過這個收容艙,自然不願意看見它打開。
    大多數黑色烏鴉都圍繞在靳白羽的身邊,攻擊着荀玉。
    但剩下部分全都出現在謝東壁的位置。
    如果只有幾十只烏鴉,警衛員還能應付。
    但任何渺小的東西,在數量足夠多時,迸發的力量都會讓人心悸,或者說絕望。
    警衛員很快放棄了抵抗,他們選擇了更簡單的方式。
    那就是擋在謝東壁的身前,盡可能減少這些伥鬼的幹擾。
    汗和別人的血混合着往眼睛裏流着,謝東壁的眼睫毛上全是泥灰。周圍的環境似乎沒有對他産生任何幹擾,他的動作和在實驗室裏幾千次的模拟重複沒有任何區別。
    在研究所裏,謝東壁的啓動耗時記錄是24.6秒。
    今天是20.1秒。
    贏舟聽見了清晰可聞的,解鎖的聲音。隐沒在烏鴉的嘯聲中, “滴”。
    這一瞬間火光沖天。
    ……
    ……
    極其巨大的能量波動在詭域的最中心位置爆開,像是初升的太陽一樣,明亮的令人難以忽視。
    第一次啓用,裴天因的水平和局裏第一梯隊的異能者差不多。中流砥柱,但不算頂尖。
    第二次啓用,裴天因已經是人類能拿出的頂尖戰力之一,但同樣有人可以和他并肩。
    第三次啓用是在兩年前,異能局和研究所的聯合行動。一南一北兩個方向,南邊的異能局才剛打通第一層,北方的研究所已經全部通關。甚至是完全碾壓的姿态。
    那時候,裴天因依然強大,但還在人類可以理解的範圍內。
    直到現在,又過去兩年。
    荀玉是華北區的總執行官,華北局是全國前三的大區,而國內的詭異力量研究水平,又是世界第一。
    他不敢說自己是世界第一,畢竟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在全球的排名,也是可以保十争五的。
    而現在,荀玉有一種清楚的認知,那就是裴天因完全可以碾壓他。
    荀玉感覺到慶幸,但更有一絲警覺。
    這頭怪物一直在進化。
    研究所到底在拿什麽喂它?!
    熊熊的火焰在瞬間點燃了整個夜晚。
    世界一片光亮。
    傳播着瘟疫與死亡的烏鴉們身上帶着火焰,長嘯着在天上盤旋,最後又頹然向着地上栽去。
    火光淨化了一切。卻小心翼翼地繞開了自己的同伴。
    滿身血污的謝東壁站在開啓的艙門前,因為缺氧,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感覺不到裴天因身上應該屬于“人”的特征。甚至也沒辦法從濃郁的火光中看見了裴天因的存在。
    謝東壁只能感覺到有人盯着他。很危險。全身的細胞都在尖叫着想逃離。
    而站在附近旁觀的贏舟,倒是看得很清楚。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裴天因,給出評價: “醜東西。”
    還是小姜餅人狀态的時候比較可愛。
    這是一頭身高接近三米的類人怪物。背微微拱起,有長尾。下颌裂開。
    一只漆黑的手從深紅的火焰裏探出,搭在收容艙的邊緣。
    謝東壁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喊了聲: “回去!”
    裴天因遲疑了兩秒,還是從收容艙裏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他正在努力模仿,學習着人類。
    試圖在黑色的身上長出皮膚,亦或者稍微改變一下臉的形态。但這種精細的操作,對現在的裴天因來說,還是過于困難。
    他選擇了更容易的方式,那就是用火光掩蓋自己的身體。
    裴天因在詭域裏像是一個沸騰的大火球。
    兩方的平衡在瞬間被打破,靳白羽取得的優勢同樣被逆轉。
    靳白羽放棄了和荀玉的糾纏,以斷掉半邊翅膀的代價,迅速從戰鬥中撤離。
    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帶走贏舟。
    白色的烏鴉朝着地下室飛去。
    只要太歲還在,他完全可以東山再起。
    靳白羽是這麽想的。
    但他在入口處,撞見了裴天因。
    如果,是在全盛狀态,靳白羽完全有勇氣挑釁。但現在,他剛剛被消耗過。撕裂的翅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
    而裴天因同樣也在審視着靳白羽。
    他能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還要把一些時間分給自己回收容艙裏上鎖。
    如果想殺死靳白羽,那麽裴天因就沒辦法再去地下室。
    地下室有吸引他的東西。
    裴天因進行了很短暫的思考,他朝靳白羽發起了進攻。
    火焰凝成了一支肉眼可見的長箭。瞬息而至,穿過靳白羽的胸口。
    靳白羽朝着天空飛去,整個詭域搖搖欲墜。
    裴天因沒有追。滾滾的火焰像是洪水,一路卷席到了地下。
    他推門而入,滿屋子的花香帶着冷意。暴躁的火光在這一刻平息下來。
    ……
    ……
    謝東壁緊張地在心裏默數着。
    他能感覺到詭域的消失,只是和別人關注的重點不同,謝東壁更在乎是的裴天因沒有準時回來。
    很快,時間超過了裴天因的極限, 75秒。
    謝東壁的內心出現了巨大的不安。
    他還記得趙教授把裴天因交給他時候的囑咐, “不加以限制,它會成為滅世級別的武器。我知道,你們都舍不得銷毀它,我也一樣。但不要為了解決一例禍害,放出一個更大的禍害,制造出更大的災難。永遠不要忘了我們的初衷。”
    初衷不是為了更多的名和利。是為了讓人類這個渺小又龐大的族群,得到生存和維系。
    時間很快到了兩分鐘。不安徹底被坐實,謝東壁覺得自己還沒被焦慮逼瘋,純粹是因為裴天因的詭域還沒張開。
    然後,謝東壁他聽到了耳機裏,異能局職工的聲音: “謝主任。麻煩您來醫院負一樓一趟。”
    “呃……是裴天因嗎?我們沒辦法和他溝通。他有些妨礙我們的救援。麻煩您過來一下。”
    謝東壁一愣,跌跌撞撞地朝着負一樓跑去。
    一路上有很多燒焦的屍體。七橫八豎地倒在地上,道路凹凸不平,散發着一股硫磺味。
    像是熱戰後的戰壕。
    而這只是詭域裏最常見的景象。
    謝東壁依然會感覺到不适,但腦海裏,已經自動屏蔽了這些傷亡人數。
    他來到了太平間。
    幾個穿着防護服的後勤人員站在門口,有些為難。
    太平間裏一片光亮,是火,但并不燙。更像是用來發光的東西。
    門是關着的。
    謝東壁隔着髒兮兮的玻璃,看向了太平間的裏面。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贏舟。蒼白又美麗。像一個天生的發光體,能夠很輕易地吸引旁觀者的視線。
    但有些驚悚的是,贏舟自脖子以下的位置,布滿了傷痕。手背上沒有皮膚,削下來皮肉後露出了骨頭。
    然後就是趴在贏舟身邊的人。
    裴天因的身上套着不知道從哪搜刮來的醫生制服,這算一個好消息,代表他理解并且認同人類社會的秩序。
    而且他有了一張人類的臉。
    他緊緊握着贏舟的手腕,擋在贏舟的身前。深紅的眼眸偶爾會轉一下,像是在觀察門外的動向。
    裴天因無機質的眼眸裏看不見一絲情緒,和那些禍害沒什麽區別,也怪不得後勤會感覺到懼意。
    他守着贏舟。
    像是惡龍守衛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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