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普外科,即普通外科,是外科系統裏最大的專科,主治範圍包括肝膽,胰腺,腸胃,血管等,有些醫院裏,也包括燒傷科和整容科。
贏舟對于他們能在這個門診室裏找到什麽,其實也挺好奇的。
而現在大門打開,呈現在贏舟眼前的,是一個同樣拼接起來的門診醫生,和它背後泡着的一罐罐器官。
門診室裏的燈是小射燈,打光像是誤入了什麽博物館。一排排的玻璃罐子擺在醫生背後的貨架上。浸泡在液體中。
醫生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皺巴巴的白大褂,神情陰郁,聽診器就挂在脖子上。
兩根釘子透過椅子,刺破了醫生的大腿。
他是被焊在椅子上的。
這個醫生叫做喬恩,原本就是醫院的醫生。
他是主刀醫生,負責肝腎的切除。心情好的時候,會給病人打麻藥,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故意少打一點,或者不打。于是,在詭異複蘇後,病人們把他撕成了碎片,并且沒有打麻藥。
後來,為了美觀和方便,白面還是把喬恩拼了回去;并且恢複了他的自主意識。
外科門診這層樓的醫護人員,基本都是這麽來的。
成為詭異生物的病人們很記仇,隔三差五就會來外科一趟,把好不容易拼好的人打碎,然後再次拼回去。
所以,它們沒有一個人擁有完整的身體。全都是組裝貨。
這些人曾經是醫院裏的暴君,施虐者;現在是伥鬼們的玩具。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天道輪回。
喬恩看着贏舟他們從外面走進來,卻沒有發起攻擊。
“死亡是獎勵。”喬恩喘着氣開口, “這句話是醫生告訴我的。只要好好在這裏工作。它就會獎勵我去死,現在是兌獎的時候到了嗎?”
門診室是正方形的布局。喬恩坐在進門處,旁邊還有一張老舊的醫療床。後面就是一排排的貨架。
贏舟的目光打量着貨架上的玻璃罐,問: “他還有說什麽嗎?”
一條黑線纏繞在拼好的手腕上,依次掃過一排排容器。
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只斷手在空中亂飛。
贏舟覺得,如果都是同一具身體,多少應該有點反應。
喬恩笑着回答: “想知道嗎?來個人和我交換,我就告訴你。”
何文撓頭: “外面的護士也說要交換,這裏的醫生也說要交換。看來這群人是真的不想上班。”
不用多想也知道,這種交換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想讓人代替自己受苦受難吧。”元問心拿着另一只手,在左邊的貨架上試探着。
玻璃罐子裏泡着不同的器官。有肝,有腎,有一團表面布滿褶皺的胰腺。
這些器官竟然大多保留着活性,就像是剛從身體裏切下來的一樣。
只是有些一看就不是人類的髒器。
譬如一個像是馬蹄鐵的魚鰓,長得像腎髒組織的絲腺*,
只是贏舟認不出來這些器官來自什麽物種。詭異複蘇後,誕生了很多不屬于自然界的奇怪生物。
要是謝東壁在這裏,大概能認出來。
他們在這裏翻的熱火朝天,但喬恩醫生的嘴角只是不屑地朝下撇着。
結局當然是一無所獲。
贏舟來到它的身邊,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搭在了喬恩的肩上。
他掰動着喬恩的身體,把他連帶着屁股底下的椅子往後拉去。就像是掰開粘鼠板上的死耗子。
釘子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喬恩的大腿被劃開出了兩條血窟窿,他的嚎叫聲很吵。
大家都見慣了各種詭異恐怖的場面,一開始還經常做噩夢,嘔吐,到後來也就習慣了。
這種習慣只是一種麻木,更像是為了适應環境導致的創傷反應。
而贏舟的神情太平靜,也太從容。讓人很難不聯想起一些美麗冰冷又恐怖的無機物。
譬如刀鋒。
喬恩面前的書桌有個抽屜。不大,很窄。用鑰匙鎖住了。之前被喬恩的身體擋的很嚴實。
贏舟拉了兩下,沒有拉開。
整個桌子是和地板連接成一片的,贏舟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抽屜,而是整個門診室。
可以砸開,但暴力破開後,裏面的東西多半也毀掉了。
贏舟沒有回頭,銀白的長發垂落在喬恩的肩上,問: “怎麽開鎖?”
聲音很是平靜。
喬恩的選擇是張開嘴,伸長自己的脖子,咬向贏舟的脖子。
這個計劃當然沒有成功,四條黑線從地上升起,在瞬間貫穿喬恩的口腔和腦袋,把它拉回椅子上。
喬恩捂着自己腿上的傷口,冷笑: “不知道。”
贏舟思考片刻,回答: “‘死亡是獎勵’,所以你很想死,但是死不了。是嗎?那為什麽不選擇協助我們呢?你在這裏生活的很痛苦。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個護士,你們都很痛苦……我不在乎你生前是什麽樣的人,我的目标是解決這個詭域。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
喬恩的表情出現了明顯的動搖。他扭頭,看向贏舟的臉。
也許是隔得很近,這張臉看上去很蠱。
喬恩确信,贏舟并不在他的審美點上,他和那個喜歡戳人的精神科主任也不一樣,是個純粹的異性戀。
但喬恩依然恍惚了一瞬。
這大概和長相無關,純粹是一種氣場。
贏舟給了他充足的思考時間,并沒有催促。
喬恩艱難地開口: “醫生是不死的,我憑什麽要為你的任性買單?”
贏舟回答: “你已經在地獄了,反正也不會更糟。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喬恩的表情變幻莫測。
的确,在這裏活着不如死了。如果他們追求的是一個解脫,那選擇協助贏舟,說不定還能看見一點希望。
但,憑什麽?贏舟才是有求于人的那個人,憑什麽這麽傲慢?憑什麽用這樣的态度對他?
他又不怕死,難道還怕威脅嗎?
而且這點痛算什麽,他千刀萬剮的痛苦都清醒地挨過來了。想要得到好處和方便是的贏舟!
就在喬恩這麽想着的時候,贏舟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試管。
裏面裝着一朵新鮮的白色小花。只有指甲蓋大小,看起來像是香雪球,但花瓣靠得更緊湊一些。
他用拇指撥開了管蓋,在喬恩的鼻尖下晃了晃: “我知道,交易講究是的互惠。我拿這個和你換呢?”
喬恩的身體僵直了兩秒,瞳孔逐漸渙散。
他的鼻翼聳動,張嘴開始喘氣,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搶贏舟手裏的試管。
但贏舟卻很吝啬地把試管蓋好,收進了四毛的口袋裏。
喬恩抓住了贏舟的手腕,很用力,尖銳的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裏。
他尖叫道: “給我!我和你換!”
就像是搖尾乞食的狗。
喬恩的力氣之大,甚至讓固定身體的鐵釘劃出了更大的傷口,黑紅的血液淅淅瀝瀝落到了地上。
贏舟的唇角很小弧度地勾起,意味卻不是喜悅,而是藐視。
元問心的瞳孔不由得開始縮緊,他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啞口無言。
這一刻,贏舟給他的感覺,似乎和記憶裏的太歲重合了。
那是一種明知道自己殘忍的冷漠。
但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是嗎?
他的震驚才更奇怪。
喬恩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胸膛,直接抓住了跳動着的心髒,然後硬生生地從心髒裏摳出一把小巧的鑰匙。
他應該很疼,開鎖的時候,身體都在哆哆嗦嗦,時不時顫抖一下。歪着頭,控制不住地唾液牽出一條長絲,滴在地上。
喬恩拉開了抽屜,裏面裝着一只左腳。風幹的肉塊貼在腳骨上,很是幹癟。
這只腳踩在病歷紙上。
喬恩一只手搭在抽屜的邊緣,渾身哆嗦着開口: “好了,把東西給我……要不然我就把鑰匙丢裏面,把抽屜合上。這個抽屜會自動上鎖。”
他的模樣像極了什麽瘾症發作。
贏舟把試管抛進了他懷裏,然後讓四毛把這截軀幹裝進了密封袋裏。
病歷本上寫着這樣一段文字:我是葉啓枝的左腳。到底是什麽瘋子,才會把自己大卸八塊?!就為了永生?就為了永生?!他以為自己是造物的神嗎?他只是舊日不幸的幸存者!
何文低頭,研究了片刻: “好奇怪……為什麽我看不懂它到底在說什麽?”
明明上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
贏舟看向了喬恩。
對方已經打開試管,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如癡如醉。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贏舟聞過太歲開花的味道。
對他來說,那只是普通的花香罷了,盡管挺好聞的。
他蹙起眉,有些煩躁地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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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腺:體內能分泌粘液絲質物的器官。多見于昆蟲綱的鱗翅目,襀翅目,膜翅目的幼蟲(比如蠶寶寶)和蛛形綱的蜘蛛目的蜘蛛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