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官方公告上死去的同事突然發消息來問在不在,很像什麽懸疑片的開篇。
贏舟不緊不慢地喝完了碗裏的湯,思考着到底是要回消息,還是往上通報。
湯不怎麽好喝,像涮鍋水。但這畢竟是四毛的一片心意,贏舟還是喝完了。
他下了餐桌,四毛自覺地抱起碗筷,去廚房洗碗。
廚房裏很快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家裏有洗碗機,但四毛不會用,只知道手洗。
由此可見文盲就是會在生活裏多吃一點苦。
贏舟在手機上輸入:本人?
謝東壁回得很快:是。
贏舟: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僞人?
謝東壁:我還活着。
贏舟:你可能還活着,但也有可能正受到其他人的威脅。所以我不能相信你語言的真實性。
贏舟:有什麽事,等你被營救回來再說吧。
手機最上方顯示出了“正在輸入中”的提醒。
贏舟打開聯系人列表,一鍵拉黑。
吃完飯,贏舟選擇去小區的球場裏打會羽毛球。
小區入住率不高,大半夜,球場只有他一人。
贏舟教導四毛: “羽毛球就是我打過去,你要把球接住,再拍回來。”
四毛舉着比它人還大兩圈的羽毛球拍,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四毛是個合格的陪玩。不管羽毛球飛來的角度多刁鑽,它都能接住。
因為被激發了奇怪的勝負欲,這個羽毛球在球場上飛了兩小時,都沒掉地上過。
一直到謝東壁突然出現在球場的入口處。
贏舟看見了來人,羽毛球擦着他的胳膊肘飛過,然後掉在了地上。
他看向謝東壁的目光警惕而審視。
謝東壁推了推眼鏡,在球場邊停下腳步: “在這裏和它打球,你就不怕監控拍到嗎?”
他們保持着一個相對安全的社交距離。
贏舟平靜地回答: “會有人處理。”
從詭異生物第一次被發現到現在,過去了差不多十年。
詭異生物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世界各地都多了好些都市傳說。
人類不計代價地控制住了詭異複蘇,但官方的口氣已經越來越松。
從最開始的辟謠,到後來的外星人論,到現在,基本是半默認的狀态。甚至還會以科普節目的形式,教導普通人在遇到弱一點的詭異生物時,如何自保求生。
這種詭異生物成不了禍害,放在一些禍害的詭域裏,當伥鬼都不夠資格,卻是大多數普通人最有可能遇到的東西。
像贏舟住的這個小區,因為元問心入住,許多購房者都是異能局職工。
消息靈通的富豪們為了靠近異能局的這些職工,尋求庇護,還特地買了同一小區的房子。
小區房價從贏舟剛讀大學時候的20萬漲到了37萬一平,這裏的物業多多少少接受過培訓,不會那麽大驚小怪。
謝東壁也是小區的業主之一。
驟然看見陌生人,四毛丢下球拍,躲在贏舟的褲腿後面,把自己藏了起來。看起來像一個可憐又可愛的小寶寶。
謝東壁坐在了觀衆席上,托着腮陷入沉思: “它會讓你覺得安全可控嗎?但我聽說愛意的産生來自于‘他者’的概念。如果你會愛自己的影子,是否算一種自戀?”
贏舟把棒球帽往下壓一下了,手握緊了球拍: “你來就是想告訴我這麽無聊的事情嗎?”
謝東壁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面前,既沒有成為僞人,也沒有驚動相關部門,只能證明一件事:他被白面說服了,而且不是詐降。
贏舟已經做好他随時掏出武器的準備。到現在都還沒上報,純粹是看在過往的情分上。
還有一點,他不認為謝東壁能傷到自己。
謝東壁的目光游離: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們的認知終究是有限的,也許今天認定的真理,明天就會被推翻。如何保證自己一直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或者說,追求絕對的正确,本就是一種偏執的自戀……”
謝東壁的眼神緩緩落在四毛的身上,目光深沉宛如被白面奪舍過。
四毛把贏舟的褲腿抱得更緊了。
贏舟的眉頭微微蹙起: “你可以說人話嗎?”
謝東壁推了推眼鏡: “白面告訴我,拯救世界的唯一辦法是殺了你。”
謝東壁雖然死得早,但顯然知道世界重啓前的那些破事;他早就聽說了,最後是太歲毀掉了整個世界。
但謝東壁從未表現出對贏舟的敵意,頂多有些合情合理的好奇。
他和元問心的态度基本一致,認為過去的事和現在的人沒有關系。
而現在,謝東壁卻說出了這樣的話。原因肯定不是覺得贏舟會突然發狂,像太歲一樣毀滅世界。
白面必然是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報,讓謝東壁認同了這個荒謬的推測。
四毛朝着謝東壁呲牙。
它不太能理解謝東壁說了什麽,但它能在這瞬間,感覺到贏舟相對糟糕的心情。
贏舟: “所以呢?”
“我想對你用一下情景模拟,我的能力。”謝東壁指了指自己的臉,無所謂地笑了一下, “我想看看你死後的世界。”
贏舟握着的球拍點地,在地上敲出了有節奏的“噠噠”聲。
“你來到了球場,但是沒有驚動任何警報。或者說,沒有人跟我通訊。所以,你的行為是被默許的?”
贏舟擡起頭,看向周圍高高的電燈杆: “元問心是在監控後?那荀玉呢?嗯……我猜你們沒有通知他。”
既不是憤怒,也不是難過。而是冰冷,理性的評估。
和謝東壁猜測的反應差不多。
但他清楚,這種冷漠和疏離只是贏舟慣用的防禦機制,讓自己看上去無堅不摧。
“這是我的個人決策,和元問心無關。非要說的話,反而是我騙了他。”謝東壁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只是語氣難免有些虛弱, “贏舟。你有沒有發現,每次必死的局面,你都能絕處逢生。比如顧天臨最後一擊,沒有咬你而是選擇了救下芭芭拉;比如你在紅皇後的島嶼穿過的湖泊……還有最近在醫院的天臺上,那具無頭屍體,本來是可以掐死你的。”
“白面跟我說,他很确信,無頭屍體掐斷了你的脖子。但你沒有死。”
贏舟想起了宛如幻覺的輕笑聲。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聽見那個聲音。
還有一次。在學校,他和影子融合,他也聽到了同樣的哂笑。
贏舟沉默了兩秒,詢問: “是嗎?……然後呢?”
謝東壁深吸一口氣: “很早以前,我就寫過一篇論文,說,如果有一個精神類的禍害足夠強大,它完全能締造出一個新世界,一個屬于它的神域。”
和聰明人聊天的好處,就是有些事不需要說的太清楚,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東壁說的已經很明白了。
——他懷疑,現在這個世界并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太歲制造出的夢境。
贏舟的腦海裏閃過了靳白羽的臉。
他不喜歡這個人,但在此時,卻不可控制的回憶起靳白羽說過的話。
他說的大概是,贏舟,他們都在傷害你,只有我想要救你。*
當時的贏舟只覺得他在發癫。
但現在看,靳白羽說不定真的知道點什麽。
可惜靳白羽死得靈魂都超度了,贏舟也問不出什麽東西。
不過,贏舟覺得,這多半還是靳白羽為自己行為合理化的一套說辭。
目标聽上去還算良好,手段卻實在龌龊下流。
就像是父母随心所欲家暴沒有反抗力的小孩,卻在調解節目上痛哭流涕,告訴ta自己都是在“為你好”一樣。
贏舟的目光逐漸冷漠: “所以呢?是要殺了我,讓所有人從夢裏醒來嗎?”
謝東壁望向他的眼睛,眼神滿是困惑與不安: “你覺得,你是那個神。還是……和我們一樣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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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寫過類似的話,在前文,但是翻了一圈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