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失控进化 > 第186章

    第 186 章
    贏舟擰開水龍頭,認真洗着自己的手指縫。水流已經沖刷了一段時間,他的指節洗出一點柔和的淺粉。
    他擡頭,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剛洗過臉,鬓發濕漉漉的,下眼睑帶着濃郁的肉紅,有些頹廢,看起來像宿醉後醒來。
    察覺到他心情不好,四毛憤憤地分出一根線,給通話點下了紅色的挂斷鍵,并且很機智地回了一條短信。
    -滾。
    -來自:裴4毛。
    自主意識從知道自己的名字開始。
    煩人的電話鈴終于停下了。
    幾乎沒有厚度的影子在地板上滑動。
    它來到了贏舟的腳邊,環繞了一圈,順着腳踝往上蹭了蹭。
    察覺到贏舟沒有排斥,這才一路往上,一直纏繞到了贏舟的腰間。
    一個有些奇怪的擁抱。
    贏舟想,他應該勇敢一點。他和元問心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和那些愛和傷害無關,就談情景模拟後他看見的世界,談人類共同體,命運,未來這種宏大又刻奇的敘事。
    但贏舟還不想這麽幹。
    或許很多年後,他可以心平氣和地談起這段經歷,和元問心和解;甚至會認為元問心做出了最符合自己立場的理性選擇。但現在,他的精神在疼痛,身體正因為精神上的疼痛而疼痛。
    是元問心選擇避而不談的。從那時候,贏舟就明白,自己被放棄了。哪怕一切都沒有發生,但對方已經在心裏做出了選擇。
    他的心情還沒有平靜,更沒有得到謝東壁口中的自由。
    酒店房間裏點着香薰燈,散發出一股明顯但不濃郁的檀香。槐江噴的同款香水。
    并不難聞,但贏舟還是把香薰燈關掉了。
    贏舟不喜歡這種被動熟悉另一個人的感覺。
    他洗了個澡,花了半個小時才吹幹頭發。這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元問心居然還叫了場外支援,荀玉也打了個電話。
    贏舟打開社交軟件,荀玉一連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荀玉這人分享欲旺盛,知道贏舟給自己開了免打擾模式,只要不出任務,每天都能對沒有回應的聊天框發個幾十條。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要是有哪條贏舟回了,豈不是血賺。
    他的态度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事實上,荀玉的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謝東壁到現在都還沒發喪。
    元問心是怕被荀玉揍。
    贏舟是單純的鋸嘴葫蘆。或者說,他害怕荀玉也做出相同的選擇。
    他的心态已經很脆弱,只要荀玉顯露出一點點的猶豫和為難,都會讓贏舟感覺到失控。
    -元問心說,你去槐江酒店住了?
    -你來A市為什麽不先找我[大哭]
    贏舟深呼吸了幾次。思考許久,還是沒有回荀玉的消息。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難入睡,但幾乎剛躺到床上,就進入了夢鄉。
    贏舟在夢裏回到了小島上,海水是正常的碧藍色。
    詭域是禍害異能的具象化體現。由此可以推斷,太歲的攻擊性會比贏舟強很多。
    想想倒也能理解。
    每天都這麽清醒地感受着疼痛,贏舟覺得,沒報複社會已經是他涵養極好。
    夢裏的人沒有知覺,不會餓不會痛,很無聊。但有四毛陪着。
    贏舟把收集的太歲花全都拿了出來,裝進四毛的肚子裏。
    他打算把這些花帶回現實中,以備不時之需。
    醒來是在半夜三點,但贏舟已經不困了。他推開門,走出房間,這層樓在酒店的最高層。單獨電梯,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贏舟走進電梯,裏面的按鈕只有三個, 8, 1, -1.
    1樓是大堂,負一樓是賭場。
    他思考片刻,來到了負一樓。
    和第一次來到賭場時髒亂,破舊的景象不一樣。
    映入贏舟眼簾的,是富麗堂皇,宛如皇宮的大堂。寬敞的走廊兩側鋪着地毯,中央用水池和小噴泉隔開。
    “尊敬的貴賓。”一個穿着制服的男公關貼了過來, “歡迎來到塞薩裏地下賭場。”
    大堂左側站着男公關,右側是女公關。
    槐江的審美明顯偏肉。欲。無論男女招待,全都是胸大屁股翹的款式,着裝也偏向性感。
    贏舟朝他揮了揮手: “不要跟着我。”
    “客人,我們賭場都是1v1服務。您會需要我的。”
    男公關眼看着就想往贏舟的身上蹭,走廊拐角,槐江走出電梯,摁住他的肩膀。
    在看清槐江的瞬間,他肉眼可見地受到了驚吓,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槐江依然是笑眯眯的: “這是,我的客人。我來就行。”
    “是,是。”男公關瞪大了眼,忙不疊地鞠着躬往後退去。
    槐江拿出空氣清新劑,在贏舟的胳膊附近噴了噴,像消毒: “您來賭場,應該先和我說一聲的。這裏很危險。”
    他的尾音聽上去竟然還有點委屈。
    贏舟微微點頭,面不改色地朝前走去。
    現在是淩晨四點,但大堂裏,依然有很多客人,正在賭桌前鏖戰。
    這些客人的形狀千奇百怪,遠看群英荟萃,近看古神開會。每個人的身邊都陪着一個青春靓麗的招待員。
    能在最普通的大堂裏賭到深夜的,無疑都是一些上頭的賭狗。
    贏了,就高興地大喊大叫,甚至直接抱着身邊的人在大庭廣衆下交。媾;輸了,就面色陰沉或者怒不可遏。有脾氣暴躁的,甚至遷怒于旁邊的招待,一口将人生吞。
    “其實,不是我喜歡豐腴的。”槐江似乎看出了贏舟之前在想什麽,湊到贏舟耳邊解釋着, “是這些客人喜歡。脂肪含量高一些的口感會更好。”
    發現贏舟露出了輕微的厭惡,槐江補充: “我沒試過,聽說的。”
    贏舟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味,味道很淡,幾乎都聞不出來,但又切實存在着。
    是以太歲花為原料研制出來的香薰,在成分表裏含量不高,被其他香料的味道所掩蓋。因為它,每個客人在賭場停留的時間顯着上漲。大有不輸到一無所有不罷休的架勢。
    贏舟想,他知道槐江為什麽一直問他要太歲花了。
    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無論嘴上說的多好聽,态度又多殷勤;行為準則,道德觀念,和大多數人類終歸是不同的。
    它們不在乎善惡,更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唯一的目的就是進化。就像是資本追求無限的增殖。完全不在乎增殖來源于對他者的傷害。
    贏舟來到一張空的賭桌前。桌子上有擺好的撲克牌,還有骰子和轉。盤。
    他擡頭,看見遠處的牆上,貼着一張簡單卻又聳人聽聞的海報。
    【塞薩裏賭場·人馬挑戰杯】
    -每月31日!隆重開始!
    -游客vs荷官,淘汰制!共計九輪比賽!
    -報名費: 1000進化點。
    -初始籌碼20點。
    -每輪獲勝者瓜分淘汰者所有籌碼,在此基礎上獲得賭場給予的雙倍獎金!
    -離開可帶走當前所有籌碼。
    -贏得九輪游戲!最高可獲得塞薩裏酒店所有權!
    “只要有足夠大的利潤,就會源源不斷地有人來到賭場,做着一夜暴富的美夢。您要玩兩把嗎?我去幫您兌換籌碼。”槐江笑着詢問。
    贏舟問: “參賽者最高贏了幾輪?”
    “8輪。”
    “最後一輪的荷官是你?”
    槐江大概沉默了足足七八秒,這才回答: “是的,客人。”
    贏舟伸出手,掌心朝上,毫不客氣地詢問: “你之前跟我過,我到酒店就把骰子還給我。骰子呢?”
    骰子是荷官的進化源,在經過四毛的轉化後,成為了一個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骰子。甚至都沒有特殊的詭異力量波動。
    投擲時,使用者可以在心裏提問。答案越确定,骰子的點數越大。反之,點數越小。
    賭場幾個經典游戲能長盛不衰,就是因為玩家覺得這些游戲很“公平”。
    規則簡單,透明,全賭運氣,上頭的賭狗們就會覺得游戲越公平。而且,就算輸了,也只是失去贏來的所有籌碼而已。看起來完全沒有代價。
    真的沒有代價嗎?
    贏舟正對面的位置,一個藍皮膚的禍害突然掀翻賭桌: “你一定是在出老千!讓你們老板來見我!我可是贏過8輪,和你們老板面對面搖骰子的VIP玩家!怎麽可能連基礎場的猜大小都輸——”
    賭場的打手紛紛上前,面無表情地架住了這個禍害的胳膊,把它往小房間裏拖去。
    它身旁的女招待彎着腰賠笑: “那好,我們去小房間裏看監控好不好。您不要着急,我們的荷官肯定不會作弊的。”
    周圍人在短暫地矚目後,無所謂地收回了視線。
    這樣的事件哪怕不是每天都在發生,一周也有個四五回。早就見怪不怪了。
    藍胡子被拖行了七八米,突然回過神,眼神裏閃過一絲清明和算計,它激烈地掙紮起來,頭劇烈搖擺着: “我不去小房間!我不賭了!放我走,我不去小房間!讓我出去籌錢!”
    招待的聲音漸行漸遠: “可是客人,您還欠我們賭場10萬籌碼呢,欠錢的人可不能離開賭場,除非叫人來替你贖身。您不想試試逆風翻盤嗎?”
    咔噠。
    門關上了。
    贏舟還保持着手攤開的姿勢。然而槐江并沒有給出什麽反應。
    贏舟收回手,微微側過頭: “你是想賴賬嗎?覺得我拿你沒什麽辦法?”
    黑色的陰影在地面上擴散,剛好完全籠罩住槐江在地上的影子。
    贏舟沒辦法單挑一整個賭場。
    但他覺得,他知道怎麽對付槐江。
    上次,槐江開車送他回去,在贏舟的詭域前停下了,給出的理由是“不想死”。
    或許是客氣,或許是大意中提起。總之,他的詭域的确能給槐江造成傷害。
    他的态度激進又傲慢,很容易讓人産生反感,尤其是那個被威脅的人。
    但贏舟連死都不在乎了,還會在乎槐江怎麽看他?
    槐江身體繃緊,然後又強迫自己放松。
    起碼不要露出過于戒備的神情,這在談判中很不利。容易催發贏舟的敵意。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骰子,對您來說,用處并不大。大人,請跟我來。”
    贏舟平靜地回答: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給我,現在。”
    槐江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您太警惕了。沒事,我讓員工清場。”
    收到消息的荷官們紛紛中止了賭局。并且把這些或死裏逃生,或想要乘勝追擊的賭狗都趕回了客房。
    賭場大廳很快只剩下他和槐江兩人。
    槐江轉身,拉出一把椅子,放在了贏舟身後: “恕我直言。您要回骰子,是想參加這個比賽嗎?”
    贏舟的确有這樣的想法,但他并沒有在賭場贏過荷官的把握。
    他要回骰子,只是想讓槐江的勝率從百分百掉下來。萬一以後異能局要對酒店采取行動,這個舉動說不定能幫上一點忙。
    想到這,贏舟發現,他的立場竟然還是這麽堅定。
    他從小到大都是人類,養育他的人也是人類,接受的教育也來自人類,得到過最多的愛也來自人類。所以直到現在,他依然站在人類這一邊。
    在不知道怎麽回答的時候,沉默是一種很好的策略。
    贏舟緩緩坐下,靠在椅背上,翹起腳尖。像是等着槐江發言。
    又傲慢又漂亮的一張臉,連包裹在衣服下的身體輪廓都趨于完美。
    槐江感覺自己掙紮了許久,當然,以他的道德水準,其實也沒有很久。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痛擊隊友: “大人,很樂意為您服務。我們合作一次如何?您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白面嗎?”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