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華北區異能局,元問心正在辦公室,進行每月的例會。
他在上周成功升職為總執行官,還連任了全球詭異複蘇攻關計劃常任委員會的委員長……除此外,身上還有類似于主任,主席等一系列稱號。多的數不過來。
元問心就像是少年登基,又大權在握的封建皇帝。他有能力,有野心。高瞻遠矚地進行了世界範圍內的布局,極大程度地控制了詭異複蘇的進程。
放前世,因為鎮壓不住詭異複蘇,在這個時間段,好幾個地區都陷入癱瘓狀态。
人們瘋狂朝着更安全的地方湧入。各大資本更是群魔亂舞,什麽“人類堡壘計劃”, “堅壁清野計劃”, “重返原始計劃”……社會陷入了倒退和混亂的三十年。人口銳減了一半。路邊到處都是屍體,死亡的人又成為孕育禍害的溫床。
而現在,人類還能和禍害分庭抗禮,維持原本的秩序;他們這批“重生”人士居功至偉。
各個區的執行官正在進行述職,無非是講大計劃推行到哪一步,該區域詭異複蘇程度,上周傷亡人數,職工表現,以及需要增援調度的東西。
都是一些看起來很重要,實際上也很重要的東西。
元問心知道自己應該靜下心來好好分析。比如某個追捕了3個月的A級禍害,已經從北美區流竄到了捷夫洛克區,重傷,是時候收網了。支援的武力到什麽等級,戰利品該怎麽瓜分……這些都要元問心拍板通過。
但他只能機械地,憑着慣性去做出決定。好在,當一個制度趨于穩定時,偶爾的走神并不會留下過于嚴重的後果。
外媒對元問心的評價是狐貍。
首先,在漢語中,狐貍和蝴蝶都是“hu”發音(現在的國際記者都會被要求學習漢語,哪怕并不負責詭異複蘇新聞的報道)。
其次,狐貍并不強勢,代表着智慧,勇敢,運籌帷幄,甚至是一點狡黠;不像其他野獸那樣兇猛。
很符合大家對元問心的一點刻板印象,他從來都不是以武力見長。
哪怕是在走神,大腦根本沒辦法運轉,元問心依然能侃侃而談,毫無破綻。冷靜,優雅,完美。
這場全球會議進行了一上午。一個個職工從會議室裏退出,最後,只剩下他和荀玉。
元問心有預感,接下來會是他不太想面對的質問。
所以他先發制人地開口: “西南區異能局明明完成了最多任務指标,但連續3次評級都是B+,你管理得太松散了,荀玉。”
也許是因為荀玉當過一段時間禍害的緣故,西南區異能局的職工行事有些不拘小節……換句話說,荀玉只在乎結果,并不在意過程。風格有點土匪氣。
他們區普通人的傷亡數量,一向比平均指标要高,公共財産的損毀量也是。
好在一直有上面批準的特殊補貼。
荀玉充耳不聞,眉頭蹙起: “贏舟沒有接下相關任務,他為什麽會去塞薩裏酒店?”
昨天,元問心只發來了一條消息—— “贏舟在A市,去了槐江的酒店。”
消息不帶任何情緒,更像是一個通知。荀玉收到,難免覺得有些雲裏霧裏。
他第一反應是給贏舟發消息問問。但贏舟沒有回複。
如果不是酒店裏的線人确定贏舟沒事,荀玉現在也沒心情在辦公室裏開什麽線上會議。
他都能确定贏舟沒事,那元問心也能。
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發來這條消息,荀玉認真分析了一宿。
他認為這是元問心潛意識的求助。
元問心不想贏舟去酒店,但贏舟還是去了,而且元問心阻止不了,所以搬來了他這個救兵。
這是第一層思考。
元問心向他求助,肯定是因為在這件事上,他和贏舟産生了分歧,希望自己和他站在一條戰線上,對贏舟形成壓力。
這是第二層思考。
贏舟在家裏住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去酒店?肯定不是因為被酒店負一樓吸引;更不可能是被槐江吸引。
荀玉非常清楚,贏舟的主觀能動性很低,大多數娛樂對他的吸引力還不如一條數學公式。去酒店住一定是因為某種巨大的推力。
——所以,一定是贏舟和元問心産生了嚴重的,無法調和的矛盾。而且元問心是理虧的那一方。
而他被蒙在鼓裏。
“他是成年人。”元問心的聲音還算平靜, “想去哪兒都行。”
荀玉盯着他的臉,表情嚴肅又認真: “今天下班後我會去酒店找贏舟。如果你們有什麽矛盾,最好現在就說清楚。回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元問心整理文件的手一頓。
“你去找他吧。”元問心在短暫地思考後,收回視線, “也許他需要你,需要我給你批假嗎?”
荀玉驟然站了起來,死死盯住了屏幕裏元問心的臉。
元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一種冷漠,消極甚至抗拒的态度。和過去積極的狀态大相徑庭。
可惜隔着網線,荀玉能做很的有限。不管是砸東西還是大吼大叫,都顯得他很無能。
荀玉接連點着頭,冷笑了一聲: “不用你批準。我辭職。”
他的手狠狠拍了一下電腦屏幕,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荀玉的身影消失在了鏡頭裏,幾秒鐘後,視頻裏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元問心盯着面前的文件,許久都沒說話。
他雙手并攏,指尖抵在了眉心。
他感覺到了疲憊和失控。就像是被剪不斷的海草纏着,一點點拉入深海裏。
元問心沒有辦法啓齒。
他要怎麽和荀玉說?
對,他可能會放棄贏舟——如果真相像他們推測的那樣。
因為他覺得一群人比一個人重要。甚至他自己也在一群人的範疇裏。他們都在。
然後元問心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當初想當總執行官,是因為害怕贏舟被人拉去研究。
……操蛋的世界。
*
塞薩裏酒店。
贏舟坐在椅子上,看起來還在思考。
槐江轉身,抽出一副撲克牌。開始在賭桌上用撲克牌搭房子。三角形。
等待總是難耐并且煎熬的。
贏舟盯着他低垂的頭: “一枚骰子和白面,價值不對等吧?我以為你和白面關系不錯?但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他。”
槐江擡起頭,微笑道: “客人,這枚骰子是我前主人的遺物,而且是一枚對賭場來說很有用的骰子。我當然想要珍藏。”
連他自己都覺得滑稽,說到後面,槐江忍不住想笑,嘴角高高揚起。
“好吧,我承認,白面想要重新建一個實驗室。希望酒店可以入股,或者就建在酒店內。我不想答應,因為這很危險。當時,他也只是想在院長的醫院裏建一個實驗室。”槐江的聲音不急不緩, “當然,我會提出合作,是因為我以為你想要解決他,而我在讨好您……畢竟一聽到白面的名字,你就願意來酒店了。不是嗎?”
他又搭了一層紙牌屋。
贏舟: “我想找他,是因為別的事。”
槐江問: “嗯哼?我們活在夢裏這件事嗎?”
贏舟的目光閃了一下。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本世界禍害,槐江知道的比他想象得更多。
“您可能疑惑,為什麽我會知道。作為酒店的老板,每天這麽多住客,我也有自己的信息途徑。更何況,就像您說的那樣, ‘葉啓枝’和我關系不錯。我甚至還在詭域裏照顧過他的哥哥。
“但是大人,我不清楚什麽夢境。我也沒見過‘太歲’。人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沒見過的東西……我只知道,在這個世界,我會痛,會餓,會死,也會因為您靠近我而高興。對我來說,這個混亂,瘋狂,無序的世界就是現實。而我活在這樣的現實中。”
槐江搭好了紙牌屋的最後一層,頂端剩一個尖尖的三角形。
他走向贏舟,無視了地上炸毛的影子,牽起了贏舟的手。
他隔着自己的拇指,輕吻了一下贏舟的指節。
一個很标準的吻手禮。
槐江擡起眼眸,眼神裏是淺淺的笑意: “如果這裏是‘太歲’的夢境。那我就更有理由讨好您了。我問過白面了,外面的世界沒有‘槐江’,是您賜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您不必懷疑我,我就是會吃人的怪物。我貪婪,自私,逐利,背信棄義,沒有底線。
“而你需要學習的,就是利用我的這些特質。只要讓我以為自己有利可圖,我就是您最忠實的信徒。”
槐江瞥了眼地上的黑影,眼神中帶着不動聲色的嘲諷: “畢竟,情感只是電流在神經系統內的傳遞和流動,脆弱到改變大腦的生理結構,就可以永久破壞人類對它的感知。但利益是永恒的。您覺得呢?”
這一次,贏舟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他發現自己在某種程度上,被槐江說服了。
槐江說話确實好聽。但如果從白面那知道,需要殺死贏舟才能讓世界延續下去,恐怕也是第一個捅刀子的。
他追逐的是利益,贏舟只是剛好符合他的需求。
真情,假意。誰又分得清。
“白面,要怎麽殺死?”
槐江: “他的身體都是金屬的,但大腦很脆弱。所以無頭鬼會24小時跟随保護。他每周都會花一個小時給自己大腦充電,物理意義上的充電。這段時間,白面會處于高度昏迷狀态。”
“我有他房間的房卡,也能在那段時間幫忙把無頭鬼引開。”
贏舟的眉頭微微蹙起: “你怎麽知道的?”
這種硬傷性的弱點一般不會暴露給外人。
槐江聳了聳肩: “我在他的房間裏裝過監控。您需要的話,可以來我的房間裏看錄像帶。”
贏舟突然眯起了眼。
槐江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聲,解釋: “我只是為了自保。而且,監控如果被發現,很容易把客人激怒。請相信我,酒店開業至今,就偷拍過那麽一次。我們酒店是很注重保護客人隐私的。”
槐江還真沒在贏舟的房間裏裝監控。
一般的金屬設備沒用,很容易被發現。偷拍的成本太高。
而且他偷拍贏舟幹嗎?
槐江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麽低俗下流。他不缺性資源,也不饑渴。雖然半人馬會更像動物,甚至有固定的求偶季和發情期。
至于贏舟信不信……
槐江只能說自己盡力了。
贏舟起身,抽出一張牌。面前的金字塔在瞬間失去穩定性,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他看了眼抽到的牌,一張紅色的joker。
贏舟把牌丢回了牌堆裏,平靜道: “安排白面和我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