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和鬼火少年(5)
05/七流
贏舟說不管許文玲,還真就狠心不管了。電話打他這好幾次,贏舟都當沒聽見。
他存了心要讓許文玲長點記性,逼她二選一。既然非要幫李洋,那就當沒他這個兒子就行。
贏舟其實也有些不放心,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過于心狠;但轉念一想,那麽大一個成年人,有手有腳,總不至于餓死。
他才是那個孩子,卻被迫提前承擔起了大人的責任。
又隔了一周,贏舟聽見許文玲說出院了,但醫藥費還沒補上,不過找了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
家裏消停了不少,贏舟把重心都放在了高考上。唯一和過去有些不同的是,他住進了裴天因的家裏。
裴天因不收他房租,平時上夜班。贏舟出門要上學了,裴天因才從夜總會裏回來。
他們交集最多的時間是在早上,贏舟做了早飯,留一碗給自己的二房東。裴天因回家,吃完,會順手把鍋和碗洗了。
周末的時候,贏舟會給家裏做做大掃除。然後買點菜,做一頓飯吃。
廚房裏一開始只有油,鹽和味精。後來多了糖蚝油,生抽老抽,蔥姜蒜。小蔥是自己種的,吃剩下的白蔥頭插進土裏,澆點水,隔段時間自己就能長得郁郁青青。
他們很像是在搭夥過日子。除了雙方都太年輕了一些。
偶爾,不需要上班的工作日。裴天因會開着他摩托來學校門口接他,往往穿得人模狗樣。次數一多,總是圍着贏舟打轉的小混混都不見人影。
今天也一樣。周二,裴天因調休。晚上九點放學,贏舟八點五十就收拾好好了書包,不斷擡頭看着講臺上的鐘。
A市不愛天晴。贏舟的記憶裏,每天都是灰蒙蒙的。但是這個春末夏初格外不同。
坐他後排的靳白羽正在小聲地和班花說着話,是個漂亮且活潑的女孩。最近兩個人打得火熱,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靳白羽總是時不時要往贏舟的方向看一眼——就像是贏舟會在乎似的。
但因為靳白羽說話聲音太大,贏舟也被迫知道一些東西。比如靳白羽手上這塊表是在國外度假的時候買的;考了SAT,申請了**大學和**大學;都拿到了offer。
因為這點,校長很是長臉,還讓他周會的時候全校演講來着。還有電視臺來報導。
但這些和贏舟是沒什麽關系的,他不在乎。他只想回家。
9點一到,放學鈴聲響起。贏舟抓住書包就打算沖出去,靳白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贏舟,這個周末我生日會,順便慶祝我準備留學,你要來嗎?”
“不好意思。”贏舟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媽媽還在醫院,我周末要去看她。”
無懈可擊的理由。
但,靳白羽笑了笑: “我之前在超市看見阿姨了,不是已經出院了嗎?”
贏舟一時之間沒想好怎麽回答,打算當聽不見。
他混在放學的人群中下樓,還沒到轉角處,靳白羽從背後沖了過來,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被堵在了走廊角落。大部分人的視野盲區。
贏舟轉頭,一臉費解地望着他。
“為什麽不回我?”靳白羽還做不到不露聲色,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最近一直接你放學那男的是誰?”
這質問顯得很沒道理。他們只是普通同學,在贏舟心裏連朋友都算不上。
贏舟有些不耐煩,想推開他: “和你有什麽關系?”
“那男的就是一個小混混,你要是缺錢找我不行嗎?你還跟着他回家——”
靳白羽特地吩咐司機把接他的勞斯萊斯換成了大衆點的奔馳,然後偷偷跟在裴天因的摩托車身後過。
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着贏舟坐在裴天因後車座上,手環抱着裴天因的腰,有說有笑。整個表情都是舒展開的。
贏舟從來沒對他那麽笑過。
靳白羽盯了一路,人都要氣傻了!那輛摩托車頂多八千塊,他家開的車八十萬!贏舟是不是傻,連這個都不會選。
贏舟的心情差到了谷底,他蹙起眉,很有禮貌地說着: “麻煩讓一下,不要擋路。”
靳白羽覺得理智裏的一根弦崩塌了。
他驟然掐住贏舟的下巴,朝着他的唇吻了過去。
贏舟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只是下意識地扭頭,然後感覺到兩片濕漉漉的唇貼到了他的臉側。
“你有病吧?!”
贏舟裝出來的涵養徹底崩塌,他一拳砸到了靳白羽的臉上,慌亂地把人推開,然後不斷用手擦着自己的臉。
他甚至沒想過醫藥費這種事,滿腦子的“變态”。
惡心的觸感。
贏舟沖進廁所,打開水龍頭,用冷水瘋狂搓着自己的臉,搓到白皙的臉頰發紅。
“……嘔。”
他的胳膊撐在水槽上,胃裏翻江倒海。
嘔吐欲唐突地升起。贏舟反胃地幹嘔了一陣,感覺自己的喉管和膽一起抽搐着。
他在廁所裏呆了起碼十分鐘。
出去的時候,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沒看見靳白羽。
贏舟收拾了一下情緒,來到學校門口。裴天因已經等了一會了,手裏還握着杯冰奶茶。兌水牛奶勾兌各色糖漿,塑料杯的。裏面的奶茶泡出來有淺淺的色素感。
裴天因偶爾路過游戲廳,迪廳,看很多鬼火少年都愛給他們的廠妹女朋友買。裴天因也是第一次喜歡誰,周圍沒什麽同齡人當參照。只能很笨拙地去模仿能看到的學習對象。
于是他也試探性地給贏舟買了杯,沒想到贏舟居然很愛喝,最喜歡的口味是甜檸檬味。
“今天怎麽這麽晚?”裴天因笑着問。
贏舟明顯心神恍惚,眉頭緊緊鎖着。
裴天因摩托都開出一截了,才聽到他在背後罵了句: “惡心。”
裴天因一愣: “怎麽了?”
贏舟實在說不出自己被同班的男同學給強吻了,他的唇抿起,氣呼呼地說着: “放學看到個男同性戀,在親另一個男的。”
裴天因的心驟然涼了半截。
“啊,這……很惡心嗎?”
贏舟重重點頭,沒忍住拿半張臉蹭着裴天因的背,像是擦什麽髒東西: “對,惡心死了。”
裴天因半天說不出話,感覺贏舟說話像是在甩他耳光,一句接一句,甩的他大腦發懵。
他興致怏怏地把車停在了樓下,實在沒心情說話,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裴天因覺得自己大概是要失戀了。雖然這很正常,他也有心理準備。
但他以為起碼能再維持點時間,讓這個泡泡再膨脹一點。
他上一秒還覺得他們感情升溫,飄飄欲仙,贏舟的每個動作都讓他浮想聯翩;下一秒直接被判無期徒刑。
裴天因現在只想沖出門,到他們夜總會點個KTV包間,叫幾個好兄弟一起喝酒唱歌。
喔,聽說陳盛前兩天也失戀了,那個女櫃員找了個開桑塔納的小開。
贏舟回家,把書包放沙發上。現在離他高考還剩不到一周。
他發洩了一通,在腦海裏把靳白羽紮了小人。心情逐漸轉晴。
贏舟哼着歌,從廚房裏拿出馬克杯,開開心心地揭下奶茶杯的塑封,把奶茶倒了一半出來,然後遞給裴天因: “給。”
他臉上的開心顯而易見。
放之前,裴天因早就坐在贏舟旁邊,然後兩個人一起窩在客廳,一邊喝奶茶一邊美滋滋地看電視了。中央六套電影欄目總在晚上放愛情片。
看完後,他們會輪流去浴室洗澡,然後上床睡覺。
這裏裴天因也能解釋。他後來買了新的被子,贏舟不用跟他擠一張床了。
但是轉眼到了五六月,氣溫很歹毒地飙升,專家還說是最近十年最熱的一個夏天,家裏只有裴天因的卧室有空調。
于是,贏舟只好又跑來和他一起睡了。
但今天,裴天因卻無動于衷。也沒有接過贏舟遞來的奶茶杯。
他說: “我出門轉轉。”
贏舟眨了眨眼: “哦。好……我跟你一起?”
“不用。”裴天因搖頭。站在玄關處鞋都沒換,揣上鑰匙就轉身走了。
贏舟情商并不低。相反,因為從小寄人籬下,他非常擅長察言觀色。
他感覺到了,裴天因心情很差,而且是沖着他來的。
贏舟完全想不出原因。難道是因為今天早上做的早飯味道不好?又或者他剛才在車上情緒太差讓裴天因不高興了?
想着想着,贏舟突然就意識到了最重要的一條——他還欠着裴天因的錢呢。
本來說月付的。上個月沒交,這個月也沒交。
還吃裴天因的,用裴天因的。裴天因還拿了錢,讓他買菜。雖然做飯次數不多,但贏舟每次都會挑點好的。甚至悄悄挑點自己愛吃的。
裴天因甚至經常給他買榴蓮吃,在超市的精品水果店。
贏舟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到按瓣賣的水果。冷凍運過來的,聞起來氣味不太好,但吃起來甜滋滋的。一小瓣就要十幾塊錢。
贏舟每次吃,喜歡地連核都能舔幹淨。
裴天因還笑他,說他連水果都愛吃貴的,也多虧他工資高才養得起。
他這個欠債的完全沒有欠錢的自覺,還三番五次朝着債主要東西,怪不得裴天因會煩。
裴天因在外面散了很久的心。繞着公園的湖水走了一圈,又一圈。
腦子發懵,心裏發苦。
不過,裴天因很快開解了自己。
“這也是預料中的情況。是你自己誤會,非要自作多情,覺得贏舟也對你有意思。”裴天因指着湖水裏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語, “當兄弟不也挺好的,長得好看就非要給你當老婆?你對他好還不是自己樂意,本來沒機會的,想拿這些打動別人。有這麽一段偷着樂吧。”
失落,沮喪,難受。
這些情緒當然也有,而且非常濃烈。一想到贏舟以後是會和某個女人結婚的,他就難受,想想都覺得痛徹心扉。
裴天因是土狗,他想在雨中開摩托車狂奔,一邊開一邊仰天痛哭。雖然挺滑稽的,但受限于生活和審美水準,這已經是他對悲傷和浪漫的極致幻想。
還是那句話,他得對贏舟負責。他要調整好情緒,處理好他自己的心情,以及和贏舟的關系。再怎麽漫長,也就只剩下一個高考外加暑假的事了。
到時候把贏舟送走,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裴天因這麽想着,慢吞吞走回了家。
他回家,發現贏舟居然還沒睡,也沒看電視。就在客廳等着他。
小次卧被收了出來,看起來是要分房睡了。
贏舟非常有禮貌且疏離地開口: “我問過了,我媽的超市還缺人,等我下周高考完就去上班,欠你的錢馬上就可以還上。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裴天因被這一串話說懵了。
贏舟好像又回到了他剛認識時候的樣子。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
“你什麽意思?”他費解。
贏舟的目光飄忽,說: “沒事,非常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只是覺得不該一直麻煩你。”
裴天因抿起唇,不說話。
難道他剛剛表現的太明顯,贏舟發現自己是同性戀了?
不但是同性戀,還暗戀他。
裴天因覺得自己行為舉止一向克制,但摟摟抱抱也是難免的。他閉着眼都能想到一堆,比如睜開眼發現鬧鐘沒響,于是拍拍贏舟的屁股讓他起床。
贏舟不但是鐵直男,還恐同呢。
那回想起來該多惡心。
裴天因本就皺巴巴的心更蔫了;呼吸都打哆嗦。
他挪開眼: “行吧。”
贏舟低下頭: “嗯,我明天就搬出去。”
“這麽急?等高考完再搬呗。”裴天因無所謂地說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點, “又不收你房租。”
贏舟回答: “好。我,房租我盡量補上。”
裴天因: “……”
他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轉身回了卧室,把門帶上了。
裴天因關門的聲音有些大,贏舟的心跟着一顫。
他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這種情緒太陌生了。
就在幾個小時前,贏舟還想着今天放端午節,明天可以上街買兩個粽子。聽說江邊有劃龍舟活動,還有那種廟會,問問裴天因有沒有調休,他們可以一起出去玩。
幾個小時後,關系突然雪崩,氣氛降至冰點。
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如果是,那又是哪一步錯呢?
贏舟不明白。
但他天生就有一種隔離情緒的能力。這或許是一種應激創傷反應。讓自己表現地毫不在意,于是看起來并不難過,會在離開時顯得很體面。
他依舊會給裴天因做早飯。裴天因一口氣加了好多天班,兩個人時間完全湊不到一起,不見面,倒是避免了不少尴尬。
最後,還是高考這件也許不重要的人生大事,讓他們的關系緩和了一點。
前一天中午,裴天因問: “你考場在哪?遠嗎,要不要我送你。”
其實有點遠,坐公交差不多四十分鐘。
但贏舟下意識地搖頭: “沒事,不用麻煩了。”
裴天因不依不饒地追問: “哪裏?”
他的态度幾乎算逼問,鼻尖湊的很近,贏舟被堵在床邊,進退兩難。
贏舟轉頭,不去看他眼睛: “十六中。”
“那麽遠,我送你。”裴天因皺着眉說。
說完,轉身走了。
小卧室面積不是很大,基本只能放一張床,一個衣櫃,中間的縫隙連床頭櫃都塞不下。
裴天因走後,贏舟感覺呼吸順暢不少。
他發現自己面對裴天因居然會緊張。
剛才心髒就跳得很快。尤其是裴天因的臉都快湊他跟前了。
裴天因不是那種會讓人舒服的長相,從身體到五官都很有侵略性;但不可否認,他有一張野性且英氣的臉。
第二天早上,裴天因六點就起床了。去小區最火的早餐鋪子買了早點。油條,豆漿,肉包子。還在家煮了水煮蛋。
但他七點,才去叫贏舟起床。
贏舟挑着自己喜歡的吃,吃剩下的也沒被浪費,裴天因直接撿着吃完了。
“準考證,筆袋。這些準備好了吧?你再檢查一遍,檢查完就出門了。”
贏舟點了點頭: “放心。”這種事他不可能弄錯的。
裴天因騎着摩托,把贏舟送到了考場附近: “前面封路了。只能停在這。考完我在這等你,中午我在附近定了個鐘點房,你吃了飯睡個午覺。”
贏舟一愣,然後重重地點着頭。
他翻身下車,裴天因沒忍住,輕輕拍了一下他後腦勺: “都忘了問你成績好不好了。考試加油。”
裴天因這輩子參加過的最隆重的考試是中考。至于最後多少分,卻是沒看的。估計也就縣上一個普通高中。學費還得求爹爹告奶奶的,不讀也罷。
說遺憾呢,裴天因之前還不大能感覺的到,他周圍全是一群辍學打工的……
但最近他“升職”了。從夜總會調到了公司裏,同事都成了大專生,大學生。裴天因還把準備買房的錢拿出來,開了個戶,買了些股票。
還沒有人讓他成人高考混個文憑,裴天因卻有了點類似的想法。
但,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他想,贏舟出現在他生命裏是很有意義的。如果不是贏舟,他也不會想要拼一把,而是渾渾噩噩地混着日子。
他只是和璞玉共處了一段時間,但同樣也是見過名貴玉器的人了。
贏舟回頭,朝他笑了一下: “知道了。”
裴天因守着他高考了兩天。最後一門科目考完,贏舟也沒有輕松下來。
他撿着大家不要的書,開始賣廢品。
贏舟自己的書是不賣的,他還打算等高考成績出來,然後把教材高價賣給那些學弟學妹。
嗯,也不算坑錢吧,這門生意一直都有,他筆記一直寫的很認真。而且還附贈聯系方式,學弟學妹有不懂的題目還可以在網上問他。
贏舟賣一趟廢品,賣了六十多塊錢,巨款。他心情好,很奢侈的買了根五毛錢的小布丁奶油雪糕,一邊抿,一邊往教室裏走去。還有好多書沒收呢。
結果,他剛回到教室。就看到班主任老師站在門口,一臉沉重地看着他。
“贏舟,”老師表情很為難,甚至有些難受。
贏舟連忙把雪糕咽了下去,冰涼涼的奶油化在嘴裏: “怎麽了老師?”
他有些不詳的預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雪糕吃太快了,贏舟感覺自己胃疼,肚子也跟着疼了起來。
老師垂下頭: “有件事要告訴你……你,這是當事人電話。”
“什麽事啊?”贏舟聽見自己說,他被這樣沉重,肅穆的氣氛弄得有些惶恐。
老師說: “昨天有人酒駕。你媽媽搶救無效,今天淩晨三點去世了。我之前聯系不到你。當事人想請求諒解。”
贏舟緩緩瞪大了眼,僵硬了足足好幾分鐘。
“真的嗎?”他問,聲音多了幾分哀切, “不可能吧,老師。”
班主任老師只是很沉重,悲傷地望着他。
……
……
天崩地裂。贏舟不太能回憶起來,他那幾天是怎麽過的。
他在醫院的太平間領了遺體。對面當事人沒出面,出來的是他的姐姐和律師。
律師勸他諒解,價格開到了20萬。許文玲連個正式工作都沒有,這個價格似乎很實惠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聽叔叔一句勸,人總是要生活的。要朝前看。”律師冠冕堂皇地說。
怎麽這麽可惡。
怎麽這麽可恨。
許文玲是很不好的。贏舟不止一次厭惡過她的愚蠢。可是,那畢竟也是他媽媽。
最後,是裴天因撐住了他。
“好消息是你媽媽和李洋簽了離婚協議,但壞消息是還沒領離婚證。”他不知道從哪收到了消息,來到醫院,低聲道,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不能便宜那個賭狗。節哀。”
贏舟只是麻木地點着頭。
一開始贏舟只想讓人償命,但他問過了,肇事司機主動報了警,就算判也就三到七年。償不了命。
如果他出具諒解書,那對面就是緩刑。
肇事司機是小富二代,有車險。很巧,是陳盛追過的那個女櫃員的新男友。本來是要結婚的,但出了這事,掏空了一半家底,怕是結不了婚了。
對面加上保險,一共賠了一百萬。
贏舟簽完字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吃什麽吐什麽。
他閉上眼,想着許文玲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他對她的确說不上好,許文玲應該沒少掉眼淚。
恨,怨。如果不是還有愛和在乎,又怎麽會怨恨。
贏舟發起高燒,神志不清的時候,一遍遍喊“媽媽”。裴天因聽着都心疼。
裴天因用水銀溫度計測一下了,贏舟體溫實在太高,只好背着他到醫院,醫生說要打點滴。
幾針猛藥下去,贏舟終于醒了,體溫降下來一點。
他在半夜清醒,響動聲驚醒了裴天因。
裴天因端來保溫杯裏溫熱的水,喂給贏舟。他嘴笨,不知道要說什麽。而且他很清楚,贏舟現在是什麽也聽不進去的。
贏舟喝了水,裴天因勸他把剩下的退燒藥也吃了。
他溫順地吃完藥,一動不動的,就坐在病床上發呆。
裴天因摸了摸發紅的鼻子,問: “餓了沒?要不我下去給你買點吃的。醫院門口有煮糖水雞蛋的,我讓攤主煮嫩點。吃點東西,好嗎?”
贏舟不吃不喝的樣子太吓人了。才幾天,瘦削的臉就往裏凹了下去。
贏舟的眼淚都流幹了。他轉頭,看向裴天因,聲音沙啞: “我沒有媽媽了。”
裴天因的腦子一懵,完全是下意識地展開行動。
他抱住了贏舟。
而贏舟更用力地回抱住了他。這是贏舟現在唯一能抱住的東西,他的身體因為高燒抽搐着發疼。
懷裏傳來悲恸的哭聲。
裴天因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重複着: “我在這裏,贏舟。我在這。”
殘忍,平等的時間。
無論誰有多傷心,太陽都照常升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想了想,媽媽也是這個時間段去世的。很合理(。)
--
下章就是長大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