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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31/七流
    玻璃展櫃裏點綴着花與白鴿,這具人偶聖潔得讓人想落淚。
    單純的像已經不足以概括了。
    這鼻子眉毛和嘴,分明是一比一刻畫出來的。
    制作這具人偶的人,肯定對贏舟有着充分的解,并且在想象中加以美化。以至于觀衆們都能感覺到迎面而來的驚人愛意。
    天衍的額頭的第三只眼睜開一條縫,又死死閉上: “我草,居然不是什麽詭異生物,就真的只是一只人偶啊?”
    “恐怕也不太單純。”荀玉的聲音微冷, “這裏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何文嘆了口氣: “這是詭域,詭域當然哪裏都不舒服。”
    贏舟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他的目光落在這個人偶身上,大腦在瞬間感覺到被針紮一樣的刺痛。
    贏舟耳邊響起了一些細碎的幻聽,甚至還有殘缺的畫面一閃而過。
    “您好,靳先生。”
    “您好。您就是人偶師嗎?您比我想象中更……迷你。”
    “那您會感覺失望嗎?請讓我看看您帶來的模特。”
    贏舟看見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碧綠的眼眸帶着寶石一樣的光澤,臉頰兩側和耳後都能看見小鳥一樣的絨羽,羽毛在陽光下反射出豔麗的深藍與深綠色。
    畫面像是手持攝像機拍攝出來的東西一樣,搖晃得令人想吐。
    靳白羽的嘴角微微翹起: “這是我的此生摯愛,請您在制作時務必溫柔。”
    ……
    ……
    “贏舟,贏舟?!”
    眼前,是荀玉帶着擔憂的臉。
    贏舟的呼吸一滞,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短暫地暈厥了兩秒,整個人都倒在了身邊的荀玉身上。
    天衍是學過醫的,雖然肄業了,但當年好歹去各大科室實習過。
    他湊過來,摸了一下贏舟的脈搏,又翻開下眼睑,看了一下顏色。
    天衍道: “下眼睑發白,營養不良,貧血啊。等出去後找醫生開點藥補補。”
    他的語氣略微有些心疼。
    贏舟直起腰,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我看見了一些幻覺,可能是人偶師的記憶。”
    他看見的畫面,背景也是在玩偶之家。
    只是那時候的人偶之家看上去更加豪華。扶手的裝飾是用純金葉子打造的;牆上貼滿了不同娃娃的圖紙;數不清的寶石作為配飾,被人随意地丢棄在地上。
    餘光裏,許多個不同材質的人偶正忙碌着,辛勤地制造着一批又一批的娃娃。
    有人在裁衣服,有人在安裝人模,還有人在給眼珠子灌上不同顏色的油彩。
    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通點。
    那就是,在“我”的視角裏,顯得格外巨大。
    贏舟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人偶師的本體很小。”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批被黑線拴着的小人偶,指了指: “大概就和這個小人偶差不多大。天衍老師,如果在後面遇到這樣大小的娃娃,你可以注意一下。”
    贏舟年齡最小,在這裏都客氣的叫其他人一句老師。
    “好。”
    天衍下意識地拿第三只眼去看了眼四個小人偶。
    他看過荀玉給的資料。
    人偶師一開始是個動物标本制作者,接一些富豪的訂單。
    動物當然是美麗的。斑斓的色彩,緊繃的肌肉,鋒利的牙齒……
    在這樣的制作中,人偶師覺得自己就是上帝本身。那些購買這種藝術品的人,大概也是這麽覺得。
    但大家都忽略了一點。
    人類同樣是動物。
    因為沒辦法合法制作“人類标本”,所以,人偶師愛上了制作人偶。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偶像。泥塑,矽膠,或者別的什麽。
    但後來,人偶師卻在追求真實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逐漸不滿足這些随處可見的工業材料。他認為,最好,最有靈性的原料,一定來自人類本身。
    但這是犯法的,且注定不會被正常人類所支持。
    所以人偶師決定就地取材,把自己做成人偶。他鋸斷胳膊和腿;用金屬線代替骨骼;剝下完整的皮膚,拔毛,脫脂,灌酸,鞣制成一張完整的皮革。
    他是自己的殉道者。
    在普通年代,他這樣發癫死了也就死了。
    但在特殊的背景之下,人偶師竟然真的在阈限空間的支持和協助下,成功了。
    代價是簽了30年賣身契,把自己賣給了平臺。
    成為詭異生物後,人偶師終于能自由地踐行生前做不到的藝術。
    不過,看這段資料的時候,天衍還以為,人偶師本體會是一比一等身人模。
    從贏舟反饋的信息看,人偶師可能比他們想象中迷你。
    詭異生物難免會有些特殊波動,但真實之眼并沒有看見額外的畫面。
    人偶之家二樓的第一個房間,整體是不規則的六邊形。
    整個屋子裏,只有這麽一件擺設。除此外,就是一扇上鎖的房門。
    展櫃前,還用紅繩拉出一道警戒線,示意游客不要上手觸碰。
    旁邊的導讀臺上,打印出來的卡紙上寫着簡短的介紹。
    “這是人偶師當年最喜歡的作品,他為此付出了很大心血,可惜定做的老板最後竟然反悔了!真是一個狗東西!”
    “所以在你面前的,并不是最終完美的作品。而是一個拙劣的贗品,複制品。”
    “好在,你會補全它的,對嗎?”
    何文忍不住吐槽: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人偶師寫的嗎?感覺像謎語人。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對于沒重生,也不知道過去發生過什麽的人來說;理解這裏的故事,還是過于困難了。
    “不用管。”荀玉道。
    他的表情很凝重,甚至有種隐藏不了的怒意,說話都帶着火氣,但又被強行壓制下來。
    荀玉上前一步,盯着這個人偶許久。
    他拔。出了刀。
    刀鋒出鞘,切割出銳利的風聲。刀刃切斷了玻璃,像是切着一塊柔軟的豆腐。
    連着玻璃展櫃被一起毀掉的,還有裏面那具人偶。
    人偶的身體被切割成兩半,上半身失去支撐,掉在地上。
    【暴殄天物啊!有沒有人管管啊,草,我心痛到流眼淚了。】
    【這小子叫荀玉是吧,我記住了。別讓我在我詭域裏逮到他。】
    【呵呵呵呵你這個弱雞,還是先別被人家逮到吧。】
    橫截面向觀衆們展示了人偶原本的結構;它是由金屬線,樹脂和天然油蠟制作而成。
    荀玉不僅拿刀搗毀人偶,甚至還點了一把火。
    火光中,人偶的微笑逐漸融化,模糊,刺鼻的塑料味充斥在房間內。火苗蹿得老高,但因為可燃物實在有限,最後也只是緩緩熄滅,留下一地灰燼。
    “好了,沒事了。”荀玉轉頭,朝贏舟露出一個笑,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這個笑容很标準,怎麽看都是陽光帥氣男大學生,放抖音上保底能騙幾千個點贊。
    贏舟卻在這樣的笑容中,感覺到一絲異常和壓抑。
    他感覺到一絲疑惑,但依然開口安慰: “你不要太緊張了。我沒事。”
    “嗯。”荀玉用手背蹭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灰, “走吧。”
    荀玉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間裏唯一的門。
    方面打開的瞬間,數不清的球狀物滾落了出來,像是一條洶湧的河。
    房間裏裝着的,都是人偶的樹脂眼球。最大的像個籃球,最小的只有彈珠那麽點大。
    眼球們在兩個房間裏彈來彈去,像極了不聽話的熊孩子。
    被黑線拴着的四個小人偶變得格外躁動,它們朝前撲去,又被小姜餅人狠狠拉了回來。
    這讓影子看起來像是正在溜四只不聽話的狗。
    其中一個圓球滾到了贏舟腳邊,撞上了他的鞋,然後停在腳尖位置不動了。
    贏舟低頭,剛好和一枚血紅的眼珠子對視。
    這枚眼球竟然說話了: “嘿嘿來抓我呀找到我我就把自己送給你”
    是小孩子的聲音,聽不出性別。
    說完,眼珠在原地蹦跶。像挑釁似的,在贏舟的腿邊穿過來,彈過去。
    贏舟沒什麽情緒,但影子卻忍不住發怒了。
    它猛地跳了起來,張開黑色的巨嘴,把這枚喋喋不休的樹脂眼球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跳了半米高的小姜餅人落回地面,做出明顯吞咽的動作。
    贏舟的嘴裏跟着泛起了一股奇怪的苦味。
    他忍不住開口: “不要什麽垃圾都吃。”
    “這麽多眼珠子……我草。”天衍低低罵了一聲,順便扒開了自己的眼皮子,往房間裏看去。
    根據他對詭異生物的理解,這些眼球絕對不會是單純的樹脂制品。
    “詭異複蘇到現在也沒幾年,人偶師到底是上哪找到的這麽多原材料?A市也沒有大面積死人的記錄吧。”
    荀玉踩裂一枚滾到他腳底的眼球,原地爆開了一攤粉紅色的汁水。
    他彎腰觀察片刻,道: “是假的,這些眼球只是被詭異力量影響了。還有一些是動物眼球。”
    【笑死我了,怎麽人偶師還搞自己的高仿啊。】
    【也是。槐江的黑店都才一個破破爛爛的店招……人偶師要真能找得到這麽多原材料,還需要給阈限空間打工?】
    按照筆記本上的說法,制作人偶的第二步是點睛。
    天衍指了指: “我感覺……有異常波動的那枚眼珠子,在房間的最裏面。”
    第二扇門背後的房間格外的大。盡管跑出來了一批眼球,但房間最裏面依然被眼珠子塞得滿滿當當。
    數不清的眼球正隔着一道牆,望着他們。有些眼神平靜,但更多的是興奮和瘋狂,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何文苦哈哈地笑了起來: “要進去拿嗎?不會進去後,剛好有兩個鼻孔大小的球,把鼻子堵到窒息吧……我小時候玩塑料彈珠就是,塞鼻孔裏,差點開刀。我爸媽都吓死了。”
    這種死法會很不體面。
    荀玉思考片刻,朝天衍道: “你跟我一起去拿,贏舟跟何文在原地等一下。”
    天衍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沒有他的協助,這麽多假眼珠子,根本找不到那枚真的。
    天衍沒抱怨,默默地從自己背包裏掏出兩個口罩: “防流感的,沒想到竟然在這用上了。雖然我覺得何文說得不太科學,但萬一呢。”
    他們的身體素質會比普通人更好一些,尤其是荀玉,哪怕不借助進化源,也完全可以徒手撕鋼筋。
    但再怎麽說,大家都是肉體凡胎,真窒息了,也是會死的。
    天衍接着從包裏拿出一副手铐: “這個也帶上吧。雖然有些不方便。但萬一進去後被眼球沖散了,也挺麻煩的。”
    “你包裏怎麽什麽都有?”
    “呃,可能因為我是醫學生?”天衍翻包的動作微微一頓,又拿出一袋面包,兩瓶牛奶,遞給贏舟, “你們先吃點早飯。順便幫我看一下包。”
    荀玉研究了一下手铐,把他的左手和天衍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中間有條接近半米長的鐵鏈子,所以行動還算方便。
    荀玉扭頭,本來想說點什麽,但何文舉起雙手比了一個“X”。
    “趕緊進去,早去早回,別立flag。”
    荀玉: “……”行吧。
    他用一個相對帥氣的姿勢,走進了房間內。
    他們的背影逐漸被一堆眼球淹沒。
    何文撕開塑料袋,把一片軟面包遞給贏舟: “貧血呢小孩,吃點?”
    贏舟接過,說了聲“謝謝”,補充: “我19.”
    “19也是小孩,我29呢。”何文把天衍的包墊在地上,坐下,又推了推眼鏡, “哎。我要是你,我也不想加入異能局。天天這麽出任務,誰心裏好受啊。”
    何文願意加入,是因為他的父母死在了詭異複蘇中。
    最好笑的是,那個詭異生物只是在鏡子裏路過,收割了一些人命,也不過是順帶。
    太輕描淡寫了,也太殘酷了。
    何文記得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下班,開車回家。
    父母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氣,表情還充滿驚恐,像是活生生吓死的。不知道死了多久,屍體已經梆硬。
    他崩潰到大哭,明知道是徒勞,依然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連解剖的必要都沒有,醫院通知殡儀館的人,把這兩具屍體拉走的。死因是猝死。
    何文不信。他打開監控,反反複複看着父母生前的影像。
    他們都看了大廳裏的落地鏡,而且看了很久。
    于是,何文也站在了鏡子前。
    這面鏡子一開始很平靜,但後來,何文明明在哭,鏡子裏的人卻揚起了誇張的笑。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但在擡頭那一刻,何文在鏡子裏,第一次看見了趴在他背上的弟弟。
    弟弟鑽進鏡子裏,殺死了鏡鬼。
    但那有什麽用,他的父母不會死而複生。
    何文不希望他的後代會活在這樣的世界裏,所以他接到異能局邀請後,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了加入。
    他也需要用複仇和敵人的血,支撐自己活着。
    贏舟肚子的确有些餓了,他咬了口面包,因為不知道怎麽回,只好含糊地“嗯”一聲。
    “那個人偶,”何文猶豫片刻,還是詢問, “一看就不是一兩天能做好的,你是和人偶師認識嗎?”
    贏舟無端回憶起一雙綠色的眼睛,然後皺眉,有些厭惡地回答: “不認識。”
    從第一次遇到詭異複蘇,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贏舟接受了詭異複蘇的存在,但依然希望,髒東西可以離他遠一點。
    主要是覺得晦氣。
    何文知道,贏舟有事藏着,荀玉也一樣。他能看出來。
    不過何文并沒有深究。
    如果有些事,荀玉他們都解決不了,他知道,也只是多一個人煩惱罷了。
    天塌了,高個子地頂着。荀玉就挺高的。
    ……
    ……
    很高的荀玉行走在一堆眼球中。
    數不清的樹脂眼球擠着他,越往裏走,遇到的阻力就越強。還有許多眼珠跳起來攻擊它們,像是被網球砸了。痛感有一點,不算嚴重。但讓人心煩是的這些眼珠還帶一點精神污染,看着掉SAN。
    荀玉不斷揮動着手裏的刀。走一路,眼球就碎一路。
    這些詭異物品的力量只有很少一點,在他的刀下,像是一塊塊很好切的黃油。
    天衍則是跟在他身後,指明方向。免得荀玉迷失在這堆球裏。
    大概十分鐘後,兩人緩慢來到了房間的最裏層。
    這裏有一個黃花梨木櫃,櫃子上是一個玻璃容器,裏面裝着一只眼球,和人眼珠的大小差不多。容器的底座亮着展示燈光,能讓觀衆更好地欣賞它純粹的美。
    這雙眼球的瞳孔是漂亮的粉色,如同找不到一絲雜質的粉鑽。
    荀玉早就發現了。
    屋子裏的眼珠,大概都帶着主人生前的一些特質。有些眼神天真,有些邪惡,但大多數樹脂眼球,眼神看上去,都是空洞無神且平庸的。
    這枚眼球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它同樣空洞,無神;卻帶着讓人心顫的美麗。
    即使它只是人偶師依靠自己的記憶,做出來的贗品。
    荀玉太熟悉贏舟,或者說太歲了。
    以至于,他有片刻的失神。甚至沒想到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
    直到,天衍溫和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阿努比斯,你也不想要一個贗品吧?”
    荀玉驟然轉過頭,表情猙獰,像是被挑釁了一樣,喉嚨裏擠出一聲威脅的低吼。
    他的脖子上甚至出現了只有使用能力才會有的黑色鬃毛。
    身後的天衍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荀隊?你怎麽了?我是天衍啊!”
    剛才有那麽一瞬,天衍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張狼臉。
    荀玉問: “你剛才在說話嗎?”
    天衍有些遲疑: “我是說了一句,我說趕緊把這枚眼珠子收好,現在趕回去,早飯還能剩兩口。”
    荀玉晃頭,甩掉頭發上的汗珠,身上隆起的紫色血管逐漸平複。
    他本來是想自己去拿這枚眼球的,猶豫片刻,道: “你先保管一下這個東西吧。小心點,我好像被精神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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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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