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75/七流
一只大章魚的屍體被人從海裏拖拽出來,擺在了花園廣場上。
跟着倒在地上的,還有一位男明星的gg牌,身體殘缺的尤裏和它喜歡的粉紅色黏液泡有了一張合照。
尤裏身體接近三十米長。長得像是被水壓壓扁了,很醜。
它旁邊還躺着另一位上城區居民,整體看像只海葵,三個腦袋,每個扁平的腦袋上都長着奇怪的藍色眼睛,身體有着肥厚的肉質感,粗壯的根莖被撕咬地不成樣子。
超夢體死傷數量占比一半。還活着的超夢體趴在地上,紛紛喘着氣。
鼠人們從包裏拿出紅色的夢礦石,挨個喂着這些白色怪物。
超夢體趴在地上,從喉嚨裏發出了呼嚕嚕的響聲。
換成小動物大概會很可愛,但因為這些怪物體格都太大了,呼嚕嚕起來像是在打雷,偶爾還龇出獠牙打個嗝,吓人。
現在是晚上,上城區有路燈,但也不至于亮如白晝。
胡巴提着小夜燈,一個個的打量這些屍體,表情嚴肅而沉默。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麽。
他正在試圖從這些屍體的身上,尋找到故人的影子。
“尤裏之前斷過一根手指。這只章魚只有九條章魚腿。”
“沙利文之前被打掉了門牙,這個肌肉人的嘴裏也沒有門牙。”
照着照着,胡巴停下了。
刨根問底的追求問題的答案,又能有什麽意義呢。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就像是被使用過的時間,消失後不會存在,腦海裏的記憶就是時間留下的屍體。
在戰況如此激烈的上城區,卻有一輛公交車緩緩從遠處駛來,停在了公交站旁邊。
這輛公交車沒有寫目的地,開車的人面色慘白,直視前方,幾只蛆在半腐爛的身體裏鑽來鑽去。
公交車的起點站叫夢之城,終點站寫的夢境之外。
贏舟低頭,看了眼時間。夜裏三點。
這應該就是槐江說的那輛通向現實的公交。但不知道為何來的晚了一些。
車輛在站點位置停下,公交車的大門自動開啓。
公交裏,槐江坐在床邊,打開窗戶,面帶微笑地朝他招手: “贏舟,還不上車嗎?”
他頭頂的獨角重新長了出來,形狀像筍尖,有着玉石一樣的通透感。頂端顏色血紅。
這還是槐江第一次叫他名字。之前都是貴賓,客人來回的叫。但這也是贏舟第一次在酒店外的地方看見槐江。
贏舟很意外: “你為什麽會在車上?”
槐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着: “因為我是追求利益的資本家。現在,夢之城已經無利可圖了。當然,其實我不在車上也能離開,只是搭車更加方便。節能減排嘛。”
他來夢之城開分店,是想幹掉城主,接管夢之城。
但仔細研究後,槐江發現,這樁生意似乎有些得不償失。
毫無疑問,夢之城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詭域。
在上一世,夢之城吸納了上千萬的生命,極大程度加速了區域性詭異化的進程。它獨特的榨汁制度,既保證了夢之城的運轉,也保證了耗材的可持續性使用。
但之前的優勢,反而成為了現在的劣勢。
這個詭域本身,是沒有瞬殺能力的。它可以把人分到下城區,讓制度榨幹一個個痛苦疲憊的靈魂,卻沒辦法直接用異能殺死它們。
而夢之城體格過于龐大,維持它的運轉需要的能耗驚人。顧天臨是詭域的所有者,也不過是靠着節能減排,進口耗材和詭域自帶的原料,勉強維持城市的運轉。
就像有個等級1級的玩家,大家都在新手村的時候,給了他一個等級10級的裝備。
這個裝備處于破損狀态,勉強能使用,發揮出1.5級的功效,但需要8級的資源,才能修複回10級的狀态,以形成對周圍同在新手村玩家的降維打擊。
塞薩裏酒店自己的耗材都不夠用,實在擠不出來多的,分給夢之城。
而且,大量進口耗材,很容易被異能局的人盯上。
那時候,槐江的處理優先度,就會從普通調整為“特等加急”。
異能局的職工已經用事實證明過了,他們發起瘋來不計代價,有着玉石俱焚的決心,是禍害們都會害怕的存在。
或許還有一個方法解決問題。那就是放棄這個詭域原本的秩序,建立新的制度。
……但這個行為,無異于是把10級神裝融成原材料,然後自己重新打造出一個1級新手裝。
總之,持有這支股票,從長期看,也許是盈利的。但短期來說,很不劃算。還有可能讓現在資金不足的槐江血本無歸。
所以他選擇了放棄。在淩晨時分,找到了這輛班車,并且用武力強迫司機給他打開了門。
槐江沒有夢之城的戶口,按理說是不能上這輛車的。
這也是車輛晚點的原因。
贏舟思考片刻,指向了那些還在廣場上的鼠人: “可以帶它們走嗎?”
槐江的表情依然笑眯眯的: “車票錢夠的話,當然是可以的。但它們并不屬于你的世界,就算帶出去,結果也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贏舟肩膀上坐着的影子。
影子手裏拿着一片章魚足,小口小口地啃着。圓圓的刺身片上被啃出好多個月牙似的印子。
但贏舟摸過了,四毛明明還沒長出乳牙,手指摸進它的嘴裏,感覺空空的,也不知道這些印子是哪兒來的。
“有時候好的初衷,也會帶來更壞的結果。學不會舍棄的人,最後反而失去了一切。”
贏舟下意識地擡起手,罩在四毛身上,擋住了槐江的視線。
槐江倒也不生氣: “車要開了,要走嗎?”
周圍的燈在這一刻,全部熄滅。
贏舟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夢之城沒有能源供給,算算礦石存量,剛好能讓城市運作到現在。
上城區的住民已經被解決,下城區得到了控制。只剩城主所在的中城區還在負隅頑抗。按理說現在有沒有贏舟差別都不大,但贏舟在短暫地思考後,還是搖了搖頭。
槐江倒也不生氣: “好吧,那期待我們可以下次再見。你的骰子還在我這呢。”
*
随着燈光熄滅,夢之城的許多東西也在跟着消失。
最先消失的,是中城區的住民。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真人。
酒吧裏, DJ突然炸開,成為一個個光點粒子散開。
舞池裏扭動的白領驚呼了一聲: “這是什麽新的視覺特效嗎?”
然後他發現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炸開,消失。他試圖抓住身邊的人,然而只抓住了一堆空氣。
長的像秋蟬的小白領不明所以,在空蕩蕩舞臺中央,發出了無助的鳴叫。
然後他終于想起了一件事。
他其實死了很多年……第一次死亡,是在去下城區的車上。他失去了自己的身體。
第二次死亡,是他攢夠了2000分,從下城區來到中城區……他進入戶政大廳,那些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洗掉了他的記憶,又編排了新的……從此後他就是中城區的原住民了,有新的父母,孩子。盡管身體上,他在排斥它們;但記憶卻告訴他,這就是他的家人。
他不記得自己的家鄉;也不記得自己答應過妻子和女兒,下班後要回家吃飯。
秋蟬感覺到了極端的痛苦。這種痛苦淹沒了一切。像是當頭一棒。早該忘記的記憶卷土重來,像是一把把帶毒的刀。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逐漸分不清自己是誰,到底是夢之城裏的人,還是夢之城外的人。他也不想再分清楚那些東西了,真實只會讓他感到痛苦,讓他想起自己錯過的人,和在夢之城裏一次次的輪回。
對,這是他第五次在中城區當人。
在中城區當人,壽終正寝,然後回下城區當狗。
靈魂是不會死的。
痛苦是可以反複咀嚼的。
秋蟬尖叫着扇動起翅膀,上蹿下跳,在半空翻滾,想要抵擋這種痛苦。
可它抵抗不了,淹沒一切的絕望碾壓過它弱小的軀體,它用節肢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終于,一切結束了。
跟着消失的,是超市裏的食材,水庫裏的水。
一切會被消耗的東西……都消失了。超市裏只剩下了空蕩蕩的貨架。
顧天臨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城市的燈光由遠及近的熄滅。
女秘書慌慌張張地推開門: “城主!夢之城出事了?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東西都不見了?是因為那些劣種嗎?——城主!我們走吧!”
女秘書往前走了兩步,想來推動辦公室的椅子。
鮮少有人知道,城主的身體是動不的。他就像是長在椅子上的一棵樹。所以,他很少離開辦公室。
但女秘書只是往前走了兩步,也慢慢消散在空中。
城主發出了凄厲的笑聲: “可惜天黑的太快。想走已經晚了。”
接着消失的,是那些名貴的古董,裝飾。那些精致,冰冷的建築。堪稱奇跡的交通站。廣播臺。街頭,路面……
夢之城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一個巨大的,深紅色的蟻巢。
而這個蟻巢的起點,是從顧天臨敞開的後背開始的。
顧天臨很少動,并不是像秘書以為的那樣,癱瘓了。
而是他背着整個夢之城。蟻巢明明依靠他的身體建立,他是釘在蟻巢上的一只螞蟻。人們卻覺得他是主人。
暗紅的岩石像是沾染血的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上面,靠着夢礦衍生。
好在,作為核心的夢之大廈依然存在。
顧天臨轉頭,看向了自己的收藏室。
那裏曾經有很多藏品,後來只有一個藏品。剛運進來,巴拉啦的屍體。
白色的蠕蟲還沒來得及被分割,擠在一起。屍體凍的硬邦邦的。
它不該在的。可它為什麽存在?
顧天臨想到一個可能。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
“……好惡心的蟲子。”他低垂着頭, “你不該已經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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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意識流
一個絕望的文盲正在寫文,努力描繪了一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get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