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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空蕩的房間昏暗沉靜,唯有幾縷寥若晨星的皎白銀月,透過落地窗灑入客廳。
    屋內沒開燈,顧牧言下班回來就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出神。
    無論何時都是沉穩冷靜的人,這一刻卻有些躁亂煩悶,神色迷惘不知所想。
    松果跟在顧牧言身邊十年,也懂得看他幾分眼色,圍着他轉了兩圈,見依舊沒有反應後,默默趴回自己的狗窩。
    倔強般伸出舌頭舔了舔裝狗糧的瓷盤,最後只能耷拉着腦袋緩緩閉上眼睛。
    睡着應該就不餓了。
    顧牧言并不是裝看不見,只是思緒被拉回高考結束那晚。
    一切情緒似乎都有預兆。
    高考前夕他就察覺姜怡臉上雖然挂着笑,卻始終不達眼底,幾次詢問是否出了什麽事,她只輕描淡寫說最近學習太累了。
    臨近高考,顧牧言也像其他人那般熬夜複習,進入緊張的沖刺階段,就此便忽略掉她逐漸變化的情緒。
    直到高考完的第二天,他接到姜怡電話說在球場見一面。
    那天下着毛毛細雨,空氣中濕潤且清冷,球場兩旁的綠葉泛着晶瑩的水珠。
    顧牧言抵達球場,發現姜怡早已到此等候,她不僅沒有打傘,還傻呆呆站在大樹旁不找地方避雨。
    他疾步走了過去,雨傘遮過她頭頂,擡手在她額頭輕敲了敲:“幹嘛不打傘。”
    姜怡看到他的帶來,低垂的眸子緩緩擡起,仔細看便能發現她眼裏浮上的水霧。
    顧牧言溫熱的指尖從她額頭劃過,姜怡忍着酸澀別過頭,下意識往後退,與他拉開距離。
    “……”
    她這般舉動讓他神色稍愣,正要開口問發生了什麽,姜怡沙啞的聲音率先響起:“顧牧言,我們分手吧。”
    話落,他降到半空的手臂驀地頓住,黑眸牢牢鎖在她臉上,似乎想從她表情裏找出一絲玩笑成分。
    可姜怡堅定的眼神卻很明白地告訴他,這是真的。
    好半晌,他才消化掉她這句話的意思,顫聲問:“理由?”
    “起初跟你要微信并不是我本意,純屬是幫閨蜜一個忙,因為她喜歡你兄弟霄逸,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她便能順理成章跟他成為朋友,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顧牧言靜靜地看着她,極力控制顫抖的聲音:“所以呢?”
    “我膩了。”
    “汪汪汪——”
    一陣急促的狗叫聲打斷回憶,顧牧言本能地扭頭去看松果,見它往玄關跑,才察覺門鈴聲一直在響。
    他擡手捏了捏眉心,緩緩起身走去開門。
    “卧槽老顧!你燈也不開,按門鈴也跟沒聽着似的,怎麽?不歡迎我們兄弟過來。”
    成嘉禮咋咋呼呼說了一通,直接把他推到一側,進屋去摸牆上開關。
    當他看清屋內景象,忍不住咂舌:“我去,你這地方咋跟樣板間似的,一點人氣都沒有。”
    顧牧言五指還依舊握着門把手,眼神幽深望着門外站着的霄逸,始終沒開口說話。
    霄逸被他看得發毛,擡手摸了摸鼻尖:“兄弟,我最近工作上沒叨擾你吧,別這麽看着我行嗎。”
    他伸出食指推開這堵肉牆,用手裏的紅酒引誘搖頭晃腦的松果:“走吧,請你喝酒去。”
    顧牧言關上房門,回頭看他。
    霄逸勾唇:“沒叫你,叫狗呢。”
    顧牧言:“……”
    這會兒看他更不爽了。
    ·
    成嘉禮将他房間打量個遍,這才朝落地窗前的兩人走去,拉開一旁的椅子大大咧咧坐下,彎腰去拿桌上紅酒。
    “格局還不錯,就是太冷清了。”
    他低頭抿了口酒,咧嘴笑笑:“趕明兒我叫人跟你送幾株盆栽過來,綠得發亮的那種,保證你這屋一年四季都充滿綠色。”
    聽出成嘉禮這是在打趣他,霄逸端着酒杯輕笑。
    顧牧言冷飕飕瞥了他一眼:“不需要。”
    成嘉禮長腿交疊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別啊,房子都幫你找了,還差幾株盆栽嗎。”
    不等顧牧言開口,他又繼續:“我還納悶,你那天怎麽突然說雲悅灣房子不錯,我仔細查了查,合着是這裏住的人特別啊。”
    “怎麽樣兄弟,我這安排到位不,就在姜怡家樓下,妥妥的近水樓臺呀。”
    “不想待就出去。”
    顧牧言扭頭叫來松果:“開門,送客。”
    松果收到指令,搖着尾巴就朝成嘉禮跑去,仰頭對着他狗叫兩聲:“汪汪——”
    “卧槽,你他媽來真的!”
    成嘉禮身子下意識往後躲,雙腳蜷縮在椅子上,吓得趕緊抱住膝蓋,他小時候被狗咬過,自打哪起他對狗就有了陰影,雖然松果不陌生,但這麽大一只朝他叫喚,換誰都犯怵。
    霄逸在一旁看戲,并不打算參與其中,只是勾唇慢條斯理品着杯中酒。
    顧牧言見他老實了,這才喚回松果,站起身去給它倒狗糧。
    “老霄,你剛剛見死不救啊!”
    成嘉禮仰頭一口幹掉杯中紅酒壓壓驚,側眸瞧了眼在跟松果倒狗糧的人,不滿地哼了聲:“你說老顧是不是口是心非,明明心裏還惦記人家,非不承認。”
    霄逸聳聳肩,彎腰放下酒杯,模棱兩可說道:“或許他只是看中這小區離公司近。”
    “得了吧,要說環境好離公司近的小區哪裏沒有,非指定雲悅灣。”
    成嘉禮想到他用松果吓唬自己,憤憤吐槽:“他單了十年,一回國就跑去雲瑞,你說他放下了,打死我都不信!”
    霄逸聞言,挑眉沒吱聲。
    成嘉禮喝了點酒,說話更加口無遮攔:“在兄弟面前認慫又不丢人,喜歡人家還藏着掖着,生怕被姜怡看出來是怎麽的。”
    “再說,如果不是因為還喜歡,他耿耿于懷做什麽,選擇回國還去了雲瑞,擺明就是忘不掉人家嘛。”
    電視櫃離陽臺不遠,他們的聊天顧牧言聽得清清楚楚,只是聽到後面這話時,揉松果的手忽地僵住。
    沉默許久後,起身走近:“問你們個事。”
    顧牧言突然冷不丁出聲,兩人均被吓了一跳,側頭望着他,似乎在等他把話說完。
    “當年我出國後,姜怡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
    成嘉禮跟霄逸對看一眼,均沉默不語。
    見兩人閉口不談,顧牧言用眼神示意霄逸:“你來說。”
    霄逸挑了挑眉,雙手攤開,懶洋洋支在扶手上:“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只聽人說她爸工廠倒閉,錢都被合夥人卷款潛逃了。”
    顧牧言聽完,搭在腿邊的手指一點點攥緊。
    原來他沒記錯,當年姜怡她爸确實是開工廠的,而且效益還不錯。
    剛開始在水果店看到她爸媽,還以為是認錯人了,後來在店裏看到姜怡才确定。
    他語氣低沉:“當年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你都出國了,誰還跟你聊這些啊。”成嘉禮讪讪接過話:“……再說,你當時情況也不好,就更沒必要提起了。”
    一時間,客廳突然沉默下來。
    成嘉禮看了眼霄逸,擡腳踢了踢他鞋底,挑眉示意。
    霄逸了然,輕咳一聲打破沉默,扭頭問顧牧言:“阿姨身子最近還好吧。”
    顧牧言回神,輕點了下頭:“嗯,已經漸漸适應國內的環境。”
    “那就好。”霄逸将酒杯放下,語氣認真:“過幾天我們去醫院看看阿姨。”
    顧牧言也不阻攔,只是囑咐:“去的時候通知我一聲。”
    ·
    “閨女,鮮肉馄饨裝保溫桶裏了,你拿回去別悶太久,皮軟了味道可不好。”
    姜怡邊穿外套,邊往廚房走,看到臺面上的保溫桶,她揭開蓋子瞧了眼,晶瑩剔透的大馄饨香氣撲鼻,看着就有食欲:“好,回去我就吃。”
    “剛吃完飯才多久,回去吃得下?”
    秦秀華又給她裝了些之前包好的速凍餃子,一起遞給她:“以後沒時間做飯別叫什麽外賣,對身體不好。”
    “嗯嗯,知道了媽。”姜怡笑着接過,扭頭朝客廳的姜明德笑笑:“爸,我走了,你跟媽早點休息。”
    “哦,那我送你回去。”姜明德站起身就要去玄關換衣服。
    姜怡聞言急忙小跑過去,一把拉住姜明德胳膊:“爸,別送了,我打車很快的,你明天還要早起呢,來回折騰夠累的。”
    “那也不耽誤送你。”
    “我、我都叫好車了。”姜怡晃了晃手機,快速換上鞋去開門:“人家都到小區門口了,我得趕緊下樓。”
    “拜拜!”
    随即,便傳來一道響亮的關門聲。
    姜明德回頭看向身後的秦秀華,懵聲開口:“我怎麽感覺閨女很緊張。”
    秦秀華吃味一笑:“閨女心疼你呗,這還瞧不出來。”
    “哦,你這麽一說,瞧出來了。”姜明德嘴角上揚,轉身繼續去研究那盤象棋。
    秦秀華笑着搖頭:“德行,父女倆一個樣。”
    姜怡并沒有提前叫車,好在一出小區就碰到剛停門口的出租車,她拉開車門,朝司機禮貌一笑:“師傅,去雲悅灣。”
    “好嘞,請系好安全帶。”
    姜怡笑着應聲,系好安全帶便将保溫桶抱在懷裏,身子靠向椅背,扭頭去看窗外。
    看着逐漸熄滅的霓虹燈,想着顧牧言應該不會那麽早睡吧。
    晚間車少,不到半個小時就抵達雲悅灣。
    姜怡掃碼付完款,要退出微信時,餘光不經意掃到列表上的頭像,思忖片刻,覺得還是直接上去敲門吧。
    電梯到達十一樓時,姜怡步伐明顯沒進小區那麽利落,在走廊來回踱步,半天沒勇氣去敲響那扇房門。
    明明清楚自己這趟過來送馄饨,只是為了感謝他上次的幫忙,可偏偏到了這卻遲疑起來。
    就在姜怡猶豫不決的時候,顧牧言家門口突然傳來動靜,緊接着一道爽朗的笑聲傳了出來。
    “老顧,別送了,這的路線我熟。”
    姜怡倏地回頭,當看清門外站的人時,眼眸微睜,驚詫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怎麽會在這?
    她略顯慌亂的腳步在原地亂竄,等反應過來後,才迅速別過頭,背對着他們。
    心裏默默祈禱,成嘉禮千萬別叫她,千萬別叫她。
    可事與願違。
    下一秒,成嘉禮那大嗓門,驚訝喊出聲:“咦,姜怡,好久不見啊!”
    “……”
    姜怡崩潰地閉了閉眼,這次想假裝看不見恐怕沒戲,就三人注目的目光,她不轉身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熱。
    姜怡深吸了口氣,整理好臉上表情,緩緩轉過身,嘴角揚起一抹不失尴尬的微笑:“……嗨,好久不見。”
    “是蠻久的,快十年了吧!”
    成嘉禮本就是個話痨,酒後話就更是收不住,當他還想開口說話時,霄逸一把捂住他的嘴,拽着他衣領往電梯間走。
    途中經過姜怡身邊時,朝她輕點了下頭。
    姜怡也颔首回應,見兩人背影消失在走廊,輕眨着眼睫,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只是沒想到一擡頭就對上站在門外的顧牧言。
    男人一身黑色休閑裝站在門口盡顯高挑修長,柔光自他頭頂落下,像覆上一層薄薄金紗,削磨掉他平日那般嚴肅疏離,渾身透着松弛溫柔。
    這一刻,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兩人沉默對望幾秒後。
    姜怡輕扯了下唇,極其別扭地開口:“按、按錯樓層了。”
    說完也不等他說話,迅速轉過身,準備逃離這一刻的尴尬。
    “姜怡。”
    久違且帶着低柔的語調,讓姜怡有一瞬的屏息,僵着生硬的站身姿一動不動。
    顧牧言視線下移,瞥見她手裏拎着的保溫桶,眼眸閃動,垂在腿邊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确定地問。
    “是給我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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