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表忠心?
姜怡愣了幾秒,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話是指攀他關系,還是說拍他馬屁,要不然就認為她現在也像其他經理那般阿谀奉承。
——在讨好他?
合着,她醞釀半天該如何跟他打招呼比較自然時,人壓根沒認出來她。
反而聲色俱厲地給予她警告。
姜怡自行腦補完後,發現男人還看着自己,忙收斂思緒:“……我沒那個意思。”
“最好沒有。”顧牧言神色淡然丢下這句話,擡步離開。
“……”
果然擁有權勢的男人,說話就有底氣。
姜怡回到包廂,腦中還回蕩着顧牧言說的那些話,低下頭自嘲一笑。
早上那會兒還以為他是放下了,原來不然,人家只是将她忘得一幹二淨而已。
此時膝蓋上手機屏幕恰好照映出她的面容,姜怡擡手摸了摸。
十年縱然有變化,她原本的容貌沒變,不知道顧牧言是真忘記,還是假裝不認識。
不管是那種,只知道這一刻她心裏是不好受的。
酒過三巡,包廂氣氛變得越發熱鬧,推杯換盞間,不外乎都是工作上的你來我往。
姜怡也不例外,剛坐下沒多久就被梨念叫去與各部門總監及經理混臉熟。
她嘴角始終噙着淺淺微笑,跟在梨念身旁與衆人寒暄,一手扶着她,一手端着果汁,游走在人群之中。
途中有人見她喝果汁,笑着要給她倒酒,姜怡都用要照顧梨念為由推脫了。
果然,這個借口很好使。
幾圈下來,姜怡發現梨念走路步伐變緩,臉色也略帶疲憊,擔憂道:“念姐,你臉色不好,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喧鬧的場合待久了,梨念身體确實有些吃不消:“行,我們去跟顧總打聲招呼就走。”
“……”姜怡遲疑地點了下頭:“嗯。”
顧牧言這會兒正被好幾個總監圍着,清冷的臉上看着沒有一絲不悅,反而聽得認真,一眼望去就屬他最奪目耀眼。
來到男人跟前,梨念笑着開口:“顧總,我情況特殊,下半場我們就不參與了,過來跟您打聲招呼就走。”
顧牧言視線不經意掃過姜怡,最後落在梨念身上:“嗯,梨總監路上注意安全。”
梨念輕輕颔首,拉着姜怡轉身離去。
會所外驟雨變小,燈光下,只有玻璃窗上還沾染着濕漉漉的水痕。
姜怡看着地面積滿起深淺不一的水窪,扭頭詢問:“念姐,這種天氣你開車行嗎?要不我們出去打車吧。”
“不礙事,開個車而已。”梨念偏頭與她開玩笑道:“如果雨中散步,我就不奉陪了。”
姜怡彎唇輕笑,貧嘴:“這麽浪漫事,我可不找你。”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停車場。
梨念正準備去拉車門,肚子突然一陣痛感襲來,她眉頭微皺,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挪動着腳步,忽然嘩啦一聲,身下有大量液體流出。
“小怡,你快過來!”
梨念雙手撐着車身,後背呈彎曲狀:“我羊水破了。”
“啊?”
姜怡聽到羊水破了這幾個字眼,心裏咯噔一下,頓時驚慌不已:“那、那怎麽辦,是要生了嗎?”
她沒見過別人生孩子,更沒遇到這種突發情況,一時有些六神無主,在她認知裏只清楚破羊水好像挺嚴重的,感覺下一秒孩子就要從肚子裏掉出來。
姜怡小跑過去,手忙腳亂地扶住梨念,着急詢問:“我現在打120,能趕得及嗎?”
“不行,你先扶我躺下,看看周邊有沒有公司同事,要他開車送我去醫院急診。”
梨念這是頭胎,先前的準備工作做得還算仔細,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痛感,估計開了二指以上。只是下。體大量的羊水流出,怕寶寶出現缺氧,現在要打120只會耽誤更多等待的時間。
“好好好,念姐你堅持住!我很快回來。”
姜怡快速脫掉身上外套平鋪在樹蔭下,扶着梨念一點點躺下後,急匆匆跑出去找人。
小雨并未停歇,彌漫的白色水霧将整個停車場籠罩在朦胧之中,周遭景物看得不真切。
姜怡仰着腦袋,慌亂無措地在周圍四處張望。
忽然在進口處看到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傘面微拾露出半張臉,這人正是幾分鐘前才告別的顧牧言。
情況緊急,姜怡腦子沒想那麽多,只清楚再耽誤下去梨念跟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本能開口喊道:“顧牧言!”
塵封已久的稱呼穿過雨中傳來,顧牧言腳步忽頓,繃緊的喉結滾動兩下,雨滴拍打在傘面上,才打破這一刻的沉默。
他緩緩扭頭朝聲源望去。
昏黃的燈光下,姜怡神情慌張不安,濕漉漉的劉海貼在額頭,雨點順着她臉頰滑落,隐秘在領口消失不見。
顧牧言握住傘柄的手指緊了緊,疾步朝她走近:“出什麽事了?”
低沉的聲音裏摻雜着幾分緊張。
“是念姐,念姐羊水破了。”
姜怡望着眼前的男人,眼底帶着急切地懇求:“你能不能送我們去醫院。”
“人在哪?”
姜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樹下:“那輛黑色越野車後面。”
顧牧言将傘塞到她手中,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單手脫掉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地丢在姜怡身上,言簡意赅地下達命令:“穿上。”
姜怡被他這一系列動作愣住,還沒回過神,就見顧牧言抱着梨念再次走了過來:“跟上,去開車門。”
“……哦,好。”姜怡握緊傘柄,小跑上前幫他們遮擋住頭上的雨水。
·
黑色保時捷在夜雨中疾馳而過,濺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十幾分鐘後,停在了隆安醫院的急診門口。
男人快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再次抱起梨念朝門診樓大步走去。
姜怡緊跟其後,臉上焦急萬分。
一陣兵荒馬亂後,梨念最終被幾名護士推進産房。
門外紅燈亮起,走廊上頃刻間恢複平靜。
深夜的醫院,沒了白日的喧嚣忙碌,只剩下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姜怡透過玻璃,才看清她此時的模樣是有多狼狽。
冷茶棕的卷發緊貼着臉頰,濃密的睫毛上沾着細細水珠,全身濕透,身上白襯衣如果沒有黑色外套的遮擋,一覽無餘,腳上那雙杏暖色的高跟鞋也沾滿水漬泥點。
想到身邊還站着顧牧言,姜怡無地自容把頭垂了下去。
能做到在前男友面前那麽丢臉的人,或許只有她了。
“擦擦吧。”
視線裏落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的指尖捏着包藍色紙巾,姜怡遲疑片刻,擡手接過:“謝謝。”
她用紙巾擦幹臉上和肩頭的水珠,又将頭發随意紮在腦後,整理好衣服,這才擡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顧牧言抱着梨念在雨中來回奔跑,身上的白色襯衣早已濕了一大片,包裹住的那雙長腿西褲下擺,也沾染上路邊的泥土,只是有些人天生矜貴,就算這番摸樣,也沒影響他高貴的氣質。
只是他有嚴重的潔癖,忍了那麽久應該很難受吧。
姜怡抽出幾張幹淨的紙巾,伸手時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的大腿:“你也擦——”
“不用。”
顧牧言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淡淡瞥她一眼,轉身離去。
看着男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姜怡僵在半空的手,一點點垂落下來。
她怎麽忘了呢,就算一時情急喊出他名字,他也未必記得她。
只是被當作陌生人拒絕時,她呼吸竟會停滞。
·
産房外的燈一直亮着,姜怡坐在門口的塑膠凳上,盯着紅色燈牌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走廊上,平穩有序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最後停在她跟前。
姜怡仰頭看清來人,瞳眸睜大,稍稍有些震驚。
他不是走了嗎?
顧牧言無視她驚訝的表情,将手中提着的購物袋遞給她,義正詞嚴解釋:“別誤會,這只是領導對下屬的關照,畢竟生病請假對公司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
或許是他避嫌的方式太明顯,又或許他有意裝作不認識,三番五次,姜怡也有些惱火,起身接過他手中的購物袋,扭頭徑直往洗手間走去。
“放心吧顧總,我沒有那麽自作多情。”
顧牧言看着她消失在轉角的背影,閉上眼捏了捏眉心,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淡然。
姜怡換好衣服從隔間出來,站在洗手臺前,看着鏡中這套合身衣服,心裏五味雜陳。
他似乎總是能那麽細心察覺到她的所需。
猶如高二那年,她有次來大姨媽,顧牧言單看她發白的臉色,便在第二節課後,課桌上就出現他準備的紅糖水。
姜怡深吸了口氣,将黑色西服挂在臂彎,轉身出洗手間。
産房的燈依舊亮着,原本安靜的走廊上多了一男一女,男人她見過幾面是梨念的丈夫,年長那位應該是她婆婆。
“你就是姜怡吧。”
男人主動上前,笑着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梨念的丈夫,叫龐永,今晚多虧有你陪着她。”
“您客氣了,是我應該做的。”姜怡禮貌颔首,主動說了下情況:“念姐進去快三個小時了,目前還不清楚裏面什麽情況。”
她餘光瞥了眼站在窗戶前的那道颀長身影,還以為他送完衣服就走了呢。
“剛剛護士出來說成功順産,生了個女兒,七斤半。”
龐永說到女兒,臉上喜悅的笑容藏不住,她之前聽梨念說過,他老公喜歡女兒。
“恭喜您跟念姐。”姜怡被他笑容熏染,嘴上也帶着笑意,她擡眸望着手術室,疑惑地問:“那念姐跟孩子怎麽沒出來?”
“她跟孩子還需要在裏面觀察兩個小時。”
龐永看了眼腕上手表,見時間不早,臉上露出愧疚之色:“今晚麻煩你們那麽久,真不好意思,你跟你們領導先回去休息吧,別耽誤明天上班。”
姜怡本想等梨念出來,但轉念想到,這種時候還是別耽誤他們一家人團聚:“好,那我明天再來看念姐跟孩子。”
姜怡笑着跟他們告別,一轉身,發現原本站在窗戶邊的人,此時已沒了蹤影。
她低頭看了眼臂彎上的西服,沉默片刻,擡步往醫院門口走去。
此時外面雨勢漸大,細雨變成豆大的顆粒無情往下砸,淺色水泥地被染深,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劇。
冷風從臉龐刮過,姜怡瑟縮着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掏出手機正打算叫車時,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在她跟前緩緩停下。
車窗降下,逐漸顯露出顧牧言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車吧,這個點不好打的。”
男人嗓音裹挾着冷風,臉上也沒有過多表情。
姜怡眨眼,不想再次搭坐他的車,出聲回絕:“不用了,我叫網約車也方便——”
“随你。”
顧牧言無心聽她後面要說的話,左手按下車窗鍵,只是即将關上時,窗外傳來姜怡急切地叫停聲。
“等等!”
姜怡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理智回歸,硬着頭皮妥協:“……謝謝顧總。”
說完,還不等他開口,忙不疊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上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種天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司機接單,今晚最狼狽的樣子他都見過,也不在乎這次出爾反爾。
姜怡餘光偷偷瞥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見他臉上沒露不悅,報完地址後,便扭頭看向窗外。
保時捷在高架橋上飛馳,一路上誰都開口說話。
車內開了暖風,姜怡偏頭靠着椅背,身上體溫逐漸泛起暖意,然而困意也随之悄然上升,盡管此刻疲憊不堪,她仍舊強睜大眼睛,避免下一秒沉睡過去。
好在夜間車少,半個小時後車子抵達她家小區門口。
姜怡彎腰收拾東西時,才發現他西服外套還在購物袋裏,回想男人這一天說的話,她這次沒再自讨沒趣。
“顧總,今晚謝謝您的幫助,包括送念姐去醫院。”
姜怡拿出那件黑色西服外套,整齊疊好後放在中控臺上,眼眸微垂:“為了避免誤會,外套還請您拿回去自己洗一下。”
她抿了下唇,生硬地擠出一句:“……幹洗費我出。”
話音落下,車廂內再次陷入安靜。
幾秒後,男人諷刺地輕笑出聲淺淺溢出,那雙漆黑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眉眼間盡是冷漠。
“看來姜組長用完就丢的習慣,這些年依舊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