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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這麽說,還是沒成事?”
    陳留侯府中,武威郡主聽完仆婦們的回禀問。
    “雖是沒有,可也鬧了半夜呢,老奴們看得出來,世子待少夫人不錯。”前來回話的人笑道。
    歷經了前次秦嬷嬷的勸告後,武威郡主倒是也沒那麽急躁了:“他若對新婦子有心我就放心了。新婦子是個孤女,好容易嫁到我們家來,又沒了丈夫,正是需要他這個做大哥的撫慰的時候。”
    衆人退下後,唯獨武威郡主的乳母秦嬷嬷留下。武威郡主坐在妝鏡前簪釵子,一面問她:
    “嬷嬷,你說,鶴奴會喜歡那孩子嗎?”
    秦嬷嬷手持玉梳,緩緩替她梳理青絲:“少夫人溫柔大方,人又體貼,世子會喜歡的。”
    “不是說,昨兒個世子還抱少夫人上馬同乘一騎嗎,可見他是動了心的。那件事啊,早晚的。”
    “也是。”郡主撫着腕上的佛骨手鏈輕嘆,“這孩子從小就冷淡,這還是第一個能入他眼的……新婦子也是個值得他愛的女孩子,若是,若是當初要我提親的是他,也比現在好啊……”
    秦嬷嬷應是。
    若是當初看中顧氏的是世子,世子爺也不必像現在這樣,顧忌着死去的二公子遲遲不肯圓房。
    郡主為次子傷懷了一陣,道:“嬷嬷,你去把新婦叫過來吧。我有東西要給她。”
    秦嬷嬷領命欲退,卻被叫住:“對了,我聽說,上回鶴奴是飲了宮中的酒才轉性的?”
    “您再往宮中走一趟,去求求玄英。必要的時候,我們還是得推新婦一把。”
    *
    回到府中後,識茵被叫去臨光院。本以為婆母又要追問是否圓房之事,不想她卻十分慈愛,褪下腕上的佛骨手串親替她戴上:“這是麟兒他爹留給我的東西,白馬寺開過光的佛骨舍利,以後就給你戴吧,望它替你辟邪消災,免禍祈福……”
    識茵受寵若驚:“新婦無功受祿,實在惶恐……”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了,談什麽功不功祿不祿的。”郡主眉目慈祥,“母親喜歡你自然就給你了,嫁到我們家,值此非常之期,也讓你受了些委屈……”
    她推脫不過,只得收下。待回到房中,謝明庭本欲往書房去,瞥眼瞧見,微微蹙起眉來:“母親給你的?”
    這條手串,他記得母親戴了少說也有十年之久,怎會貿然給她。
    識茵點點頭,擡起手腕與他看:“母親說是父親留給她的,說是能夠消災祈福。”
    他眼睫微閃,面沉如水,半晌,道:“既是貴重之物便收起來吧,以免損壞,有傷母親心意。”
    她點頭說好,褪下手串轉身收進鏡匣中,纖細袅娜的背影随之躍進謝明庭視線。
    細腰秀頸,正與鏡臺上擺放的那只青釉美人觚相得益彰。
    謝明庭神色微不自然,将視線移開。
    觚中,正擺放着方才那捧自驿站中買來的山茶花,已被她細心修飾過。
    只是一捧再普通不過的花而已,她竟如此珍視,謝明庭一時也覺得自己太過刻薄,既答應了扮作弟弟,卻連這些細微之處的關心也不屑做。
    他想,還不知她喜愛什麽。
    到了夜晚,藥效又一次降臨,識茵進去送厚被子的時候便瞧見他衣着單薄地立在窗邊,窗戶大敞着,任屋外冰涼的秋風灌進來。
    已過中秋,洛陽城的秋夜極冷,連她走進屋中也不免打了個寒顫,喚他道:“郎君?”
    沒有回應。唯一身白色寝衣被夜風吹得翩跹如蝶,瞧上一眼都覺得冷。
    她走過去關上窗,這才瞧見他面上滾滾的熱汗與被夜風吹得陣陣發白的臉,視線相撞,他眼中濃燒的炙意打過來,似一只火矢。識茵霎然被燙到,不由微愕。
    “郎君……是藥效又發作了嗎?”
    她記得上次他說過,那藥會發作四次,上次是第二次。
    她一進來便有股淺淡清香,有如腦中盤旋的那些魑魅魍魉,謝明庭閉上眼,深深嘆息:“我沒事,你出去吧。”
    昨夜便是秋風平息了那股燥熱,今夜也理應如此。
    識茵站在窗下,看着燭光下他難耐滾動的喉結,莫名的,臉上也發起熱來。
    她想起方才他看她的目光,亦如那些個夜晚一樣,熾熱,濃烈,偏又帶着十足的隐忍。
    他是希望她那樣的。
    只是,她不主動,他也從不會開口……
    識茵有一霎的心軟。
    心髒漸漸跳得極快,她在他身前跽坐下來,右手去夠他的腰線。
    一只滾燙的手忽地拉住了她!
    “你……”他睜開眼,喘.息聲又重又緩,有些驚訝又有些氣窒。
    識茵心裏本已擂出了十分的勇敢,被這一阻斷,霎時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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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減了三分。
    她慢慢地紅了臉,“沒什麽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樣吹風是不行的,吹壞了身子可怎麽辦。”
    她是他的妻子,做這些本也是分內之事,但他情願站這兒吹冷風也不願叫她,歸根究底,他是在體諒她。
    想到這裏,她終下定決心。謝明庭原先攥着她右手的那只手驀地握得死緊。
    識茵的手被捏得有些疼,掙脫了下也沒能掙出來,一時之間,倒不知他是拒絕還是默許。
    他握着她一只手,不肯放也沒制止,而她也還跪在他身前,兩人就這般僵持着。
    識茵臉熱難當。她不敢多想,更不敢看,只得擡起頭來看向他。
    謝明庭亦在看她。
    他面上并無太多神情,俊美清冷的容顏如同模糊在暖豔燭光裏,目光空蕩蕩地落在她臉上,冷汗如雨在面頰上蜿蜒。
    他的目光實在太過炎熱,像是在看她,然目光卻未有一刻與她對上,正當識茵自己心裏也沒底時,他忽而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她微微發燙的面頰上。
    識茵驟地心中一驚。
    原來,他看的是……
    ……
    “郎君以後若是覺得難受,不必,不必這般憋着……”
    青燈如豆,房中的動靜完全靜默下來已是子時,識茵同郎婿同榻而卧,嗓音輕如春夜的雨。
    想起方才的大膽,她自己也有些後悔,擔心他會不會看輕了自己,以為自己非是好人家的女兒。
    但那些事都是她從婆母給她的書上看到的,既是夫妻之間的行事,想來……也沒有什麽的吧。
    身側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她不禁怯怯搖了搖他胳膊:“郎君?”
    謝明庭自方才被她拿捏住後便一直神游天外,待清醒後,又實不知要如何面對弟妹與屢屢違背原則的自己,有些自暴自棄。
    這是第三次了,還有最後一次。
    而真以那信上所說,非交合不能解,難道,他真就要這般不清不楚地和弟妹糾纏下去,讓弟妹繼續做他的解藥?
    待雲谏回來後,又該怎麽辦?
    煩愁都如潮水密密麻麻地湧上,他想不出答案,只能暫時不去想,撇過臉來問她:
    “要上藥嗎?”
    被他這麽一問,識茵只覺掌心好容易才消弭的痛感又卷土重來,連同那些羞人的記憶一道。
    “沒事。只是有些紅而已。”她輕聲說着。
    又輕輕靠過去,于黑夜裏、心跳聲中,将臉枕在了他肩上。
    謝明庭心跳微亂。
    他遲疑了下,側過身将她摟入懷中,好讓她枕得更舒服些。
    識茵将耳貼在郎君暖熱的胸膛上,聆着那堅實有力的心跳,心裏漸漸平靜了下來。
    其實方才她并不是想要他抱,她只是試探他會不會推開她罷了,她沒想到他會主動抱她。
    看來他也不是全然對她無情,想來,只是礙于那位朋友的死,心裏正傷心着,故而不願與她親近。
    她沒那麽矯情,他給了她安身之處,令她擺脫了顧家那個沼澤,該盡的夫妻義務她也會盡。
    誠然,她從前在面對他的冷淡時也想過大不了和離,可是相處了這些日子,她也瞧得出,郎君只是面上冷了些,心裏是關懷着她的。
    她不想回顧家,就必須在陳留侯府站穩腳。日後也能依靠着陳留侯府尋找母親。有一個相處和睦的丈夫,總比相敬如冰好。
    那,郎君性子冷淡,她就主動一些好了。識茵想。
    其實他動情的樣子也還蠻好看的。像谪入凡塵的仙,又像落入污泥的玉。
    想到這裏,識茵心裏又有些熱熱的。
    他是為她才動情的……
    *
    次日清晨,識茵醒來時,夫婿已然不見。
    他在家中無聊時慣常是會去後府花園轉轉的,識茵沒怎麽在意。丫鬟們在卧室裏更換過冬的布被帷帳,她便去了那間書房,随意翻着書案上的書打發時間。
    昨夜便是在這張書案前,想起那件事,她只覺得那股淡淡的味道似至今也還黏在衣襟,不免有些臉熱,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書籍上。
    是半卷《商君書》,識茵知曉這是長兄之物,是他近來新借,她随手拿過,裏面夾雜的紙箋随之落下,在空氣裏飛旋若落葉。
    箋上用小楷密密麻麻的寫着注解,識茵俯身去撿,目之所及,卻是愣住。
    紙箋是新的。
    其上字跡,卻與婚前夫婿寫給她的書信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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