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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2 章
    這之後, 永貞三年漸漸走向了尾聲。
    陽羨吳氏刺殺長官的事證據确鑿,謝明庭又是審案的好手,沒幾天便梳理好卷宗, 交由驿使,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師。
    朝廷的批複很快就下來了, 特事特辦, 特許謝明庭破格就地審案的權利, 不必再層層轉交刑部與大理寺。
    臘八節的時候,陽羨吳氏的罪狀已?基本理清,私占礦山、販賣私鹽、強占民田、逼良為娼……再加上之前刺殺州府長官的罪狀, 俱是證據确鑿, 無可?辯駁。最終, 由女帝禦筆朱批,诏賜陽羨吳氏家主死,吳氏族中涉案一百一十八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財産一律充公。
    帶不走的土地則歸于郡府, 充作?公田, 等待來年開春後重新分配。
    陽羨吳氏多年魚肉百姓,判決下來後, 義興郡的百姓奔走相?告,普天同慶, 于是整個十二?月義興郡都籠罩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之中。
    唯有義興周氏、義興沈氏等江南大族深自不安,認為?新長官一上任便搞出這般大的動靜, 且一路得到朝廷支持, 明顯代表的是陛下的意志。只怕下一個要遭殃的, 就是他們了……
    歲将暮,時欲昏。除夕這日傍晚, 謝明庭處理完公務回到宅中時,弟弟正和妻子在庭院中挂燈籠。
    他已?許久沒有和識茵見面了,近來因為?忙着吳氏的案子,他常常在郡府待到極晚才回,完全沒有一點兒個人的時間。
    他原擔心弟弟會趁火打?劫,唯恐哪一日自己回到家中便已?人去樓空,是以?常常将弟弟一道叫走。但弟弟卻詭異地老實,不僅本本分分地輔助他處理州郡中各類事務,還替他訓練州郡兵,交代的一應事情都做得極其用心,簡直稱得上任勞任怨。
    這是公事。至于個人私情——自那日在門外?撞破他們交吻後,他像是被?打?擊到,許久也不往識茵身邊湊了,而識茵也和他保持着應有的距離,三人之間,竟是難得的相?安無事。
    而現在,這種詭異的平靜被?打?破了。
    “再左一點。”
    謝雲谏站在梯子上往檐上懸挂,識茵則在下方替他指點:
    “過了過了。往右邊一點。”
    “對,這樣就很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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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穩梯子下來吧,要小心一些。”
    二?人全神貫注,雲袅等人在檐下掌梯,俱都沒有瞧見他。待謝雲谏下來後,識茵又遞給他一塊毛巾擦汗。他先仰頭去看燈籠懸挂的位置,複接過在額上、脖頸上擦了擦,對識茵笑道:“還是茵茵指揮得好,真?是一點兒也沒歪。”
    識茵嗔怪地瞪他:“燈籠不是挂上去就好了嗎,怎麽又是我指揮得好了。你?可?真?是巧言令色。”
    二?人站在檐下,一個遞毛巾,一個含笑答話,像極了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謝明庭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他走過去:“怎麽不等我回來就挂了燈籠。
    幾人這才注意到他。雲袅等人行禮退下,識茵微微尴尬,謝雲谏則對着哥哥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等你?做什麽,謝府臺如今可?是大忙人,哪有時間。”
    “再說了,你?近來殺氣那麽重,誰敢讓你?挂啊。還是等元日的時候,你?來畫桃符,用來震懾震懾八方小鬼比較好。”謝雲谏笑嘻嘻地說道。
    識茵有些不自在,轉身要走,卻被?謝雲谏拉住:“茵茵,你?先別?走。”
    “剛好謝明庭回來了,也問問他,今天都已?是除夕了,這個年,他到底打?算怎麽過。”
    “哪有他這樣的,一連半個月都不歸家,既如此,你?還不如跟我,我們到西?北去。”
    這話竟似還在為?她連日來的獨守空閨而不平,識茵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又驚悚又詭異。謝明庭微微眯眸,皮笑肉不笑:“你?這是登堂入室啊。”
    “是檀公三十六策,反客為?主。”謝雲谏毫不客氣地糾正。
    “謝明庭,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把茵茵丢在家裏不聞不問。之前我體諒你?公務繁忙,沒有趁虛而入已?是仁至義盡。那現在呢,過年了你?也不得空?你?要真?是忙到過年也沒時間陪茵茵,那我可?就不客氣咯。”
    一句話說得識茵臉上飛紅,低聲嗔他道:“你?又胡說什麽!”
    謝明庭不在她還樂得自在,雲谏怎好似很為?她打?抱不平一樣?
    “本來就是。”謝雲谏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神情,小聲地說,“茵茵,你?總這樣偏心,你?選了他我不怪你?,可?過年這樣重要的日子,他不陪你?你?都不生氣的嗎?”
    “他這樣對你?,哪裏對得起你?。你?不生氣,我可?是看不下去了。早知?如此,你?還不如選我。”
    識茵原想?解釋她還沒有選謝明庭,然這話說出來,倒似又吊着他一樣,無端給人希望,便噤聲未說。
    事實上那日回去後,謝明庭的話,她也細細想?了一陣。
    她不能總跟他們兄弟倆糾纏不清。但要她就此下定決心選誰,她也着實沒有想?好。是以?多日來對待他們兄弟兩個都是不冷不熱。唯獨今日,雲谏硬要拉着她出來挂燈籠,卻被?謝明庭撞見,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好似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她懊惱地道: “你?們愛怎麽過怎麽過,我回去了。”
    “這樣吧。”謝明庭忽然開口,眼神灼灼地看着識茵,“雲谏說得沒錯,這段日子,的确是為?夫冷落娘子了。如今這個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這幾日和上元那幾日我都會在家,正好陪你?,上元晚上有燈會,正好帶你?出去轉轉。”
    當着雲谏的面他就“娘子”、“為?夫”的,識茵窘迫無狀,謝雲谏亦變了臉色。
    他很快斂容道:“那我也要去。”
    “上元節人那麽多,你?把茵茵弄丢了怎麽辦。”
    笑話,他打?的主意就是趁着上元節人多帶着茵茵走,他不去怎麽成?
    謝明庭立刻神色嚴肅地訓斥他:“不許胡說。”
    随後又補了句:“随你?。”
    事情于是就此安排下來,當日,謝明庭特意吩咐掾屬要舉行上元燈會的事,命下屬安排下去。又叫來燕栩,要他安排好當夜的警衛。
    是夜,三人一起用過歲飯後,郡府衙門已?放起了煙花。
    這煙花是為?義興郡的百姓放的,尋常人家放不起這樣的煙花,只有每年除夕、上元以?及女帝陛下的千秋節才有機會觀賞郡府的煙花。而義興郡并?不富裕,往年的婁郡守往往以?“府庫空虛”為?由免了此項花銷,是故今年的這場煙花,是三年來的首次。
    烏泱泱的百姓此時俱都圍在廣場周圍,或是登高而觀,看着朔風徐徐吹綻一朵又一朵絢麗的煙花,言笑晏晏,一派海清河晏的盛世之景。
    但郡守本人今夜卻不在郡府。
    百姓為?今夜的煙花高興的時候,謝明庭正在院子裏,和弟弟為?識茵放爆竹。
    今夜是除夕,檐下燈籠俱挂,處處懸紅結彩,鮮花錦簇,燈如列星,将庭下積雪都映照得紅彤彤的,一派喜慶的節日氣氛。
    院中仆役早被?屏退,就唯剩下他們三人。
    往常在家中時,這種事慣常是謝雲谏去做的,今夜也不例外?。
    識茵很怕爆竹,雲谏點引線的時候,她便躲得遠遠的,捂着耳朵又興奮又害怕地看着地上将要綻開的爆竹,活像個小姑娘。
    謝雲谏看出了她的憧憬,問:“茵茵想?放嗎?我教你?啊。”
    她下意識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了……”
    她小時候和顧識蘭玩爆竹時就被?爆竹打?中了頭,雖然沒什麽大礙,但從此以?後杯弓蛇影,對爆竹啊焰火啊之類的總是敬而遠之。
    謝明庭卻不由分說,徑直拉過她手走到庭中擺放焰火桶的地方,親手攥着她手将引線點燃,随後退開幾步,用自己的狐裘牢牢裹住了她。
    “好看嗎?”他問。
    他說這話的時候,顧識茵正害怕地捂着耳朵,緊緊閉着眼看也不敢看。然而預想?之中的灼痛并?沒有來,她被?他安安全全地裹在懷中,身前二?尺開外?的地方,焰火正噼裏啪啦地在雪地上開綻出火樹銀花。
    這一切對于顧識茵而言皆是新奇又刺激的,她驚魂未定地喘着,心裏的害怕一點點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冰消瓦解。面上亦一點一點漾出了歡欣,頰畔笑意淺淺,開綻出芳菲四月一般秾麗的春景:“好看。”
    她在焰火流光中笑,雙眸在雪色月色間燦亮得有如星子。又淺笑着,對他念誦出新年的賀詞:“肇惟歲始,月正元日。永介眉壽,以?祈初吉。”
    “新年快樂呀,明郎。”
    燈火流照,焰火點點如螢火俯沖而下,愈照得小娘子臉上的笑意如初夏芙蕖般明淨秀麗。謝明庭看着她滿含笑意的眼睛,忽有一瞬的出神。
    讓她快樂,是如此簡單的事。
    原來讓她快樂,竟是如此簡單的事。
    他從前總怨憎她心狠,永遠耿耿于懷他騙她的事,只偏心雲谏不肯在意他。卻原來,她是如此容易滿足的姑娘,只一捧焰火就能讓她如此高興,但從前的他,總不曾真?正為?她着想?罷了。
    他微微一笑,亦以?美好的祝願回她:“願保茲善,千載為?常。歡笑盡娛,樂哉未央。”
    “新年快樂,茵茵。”
    二?人四目相?視,情意缱绻,仿佛再容不下第三個人。謝雲谏在一旁瞧得分明,又聽不懂那些千載啊歲始的,根本插不進去,心中便一時澀然。
    他算是發現了,自己剛來時,茵茵的确是更偏心于他,但謝明庭實在太?不要臉,分明是他問茵茵要不要放煙花,也被?他搶占先機,照此機會發展下去,自己還有什麽可?能?
    他是必須要帶茵茵走了。
    “那我呢?茵茵?”他委屈地喚識茵,“你?不對我說新年賀詞嗎?”
    此舉的确有厚此薄彼之嫌,況且不過一句新年祝賀。識茵眼中讪讪,也念了一句賀詞與他。
    謝雲谏不會說那些文绉绉的話,他只拿最簡單也質樸的願望祝福她:“那,願我們歲歲年年,共歡同樂。”
    放完焰火,三人回到屋子裏。
    除夕這日慣例是要守歲的,但近來庶務繁忙,一切都要識茵這個主母過問,她實在困乏,被?爐火一烤,困意頓如煙火氣浸入四肢百骸,很快便靠着謝明庭的肩睡着了。
    謝明庭解開身上披着的狐裘,小心翼翼地蓋在她肩上,又替她調整了個較為?舒适的姿勢。
    謝雲谏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齒:“謝明庭!”
    他又當着他的面占茵茵的便宜了!
    “阿弟,願賭服輸。”謝明庭微笑說。
    謝雲谏卻突兀地紅了眼眶:“謝明庭,你?不能這麽對我。”
    “茵茵是我讓阿娘提親娶回家的
    銥驊
    ,你?不能趁我不在就趁虛而入,現在,得到了她又要把我一腳踢開。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們二?十幾年的兄弟情誼嗎?”
    這尚是事發後弟弟第一次拿兄弟情誼質問他,其中不乏怨怼之意,謝明庭雙眸亦有一瞬的黯然。
    “可?是,她選了我啊。”他終究不願相?讓,“不是你?說的,要公平競争麽?”
    廢話。謝雲谏腹诽。那是因為?茵茵是傳統人家的女孩子,失身給你?自然就天然地偏向你?了。
    面上卻期期艾艾地說:“……也許,我們可?以?一起……”
    他還想?說他不信茵茵對他全然無情,既然如此就三個人一起好了。謝明庭劍眉一顫,臉上已?有了寒意:“雲谏,你?瘋了?你?怎能這般說?”
    他當然沒有瘋。謝雲谏想?,茵茵是他心愛的姑娘,怎可?能和謝明庭分享。
    現在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裝出認輸的樣子,麻痹謝明庭。
    他假意沮喪地說:“那照你?這麽一說,我就一點兒機會沒有了嗎?分明什麽都是我先的,追上去問名字的是我,請母親提親的也是我,你?憑什麽坐享其成。”
    謝明庭短暫沉默一瞬,看着懷中依舊沉沉睡着的女孩子:“阿弟,感情的事不能強求。”
    這可?真?是笑話啊,難道他自己不是逼着茵茵愛他?怎好意思對他說不要強求?
    謝雲谏早在心間将兄長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依舊一副沮喪神情:“好吧,既然你?得到了她,還希望你?好好善待她,不要辜負她,也不要辜負我。”
    除夕既過,上元轉眼即至。
    新年新氣象,因了謝明庭事先的吩咐,今年的燈會辦得比往日都要隆重,但也因了才誅除吳氏擔心招致報複,燈市上幾乎每隔五步就立着一名郡兵,唯恐發生不測。
    瑞煙浮城, 花光滿路。上元出游者甚衆,義興城裏,街上行人熙攘,道旁商販雲集。
    謝雲谏既強烈要求要跟在身邊,為?防他鬧起來,謝明庭也不好不帶他。好在上元一向有帶傩面的傳統,此時他戴着個傩戲面具,跟在二?人身旁,也不算暴露了身份。
    兩側都是搭起的燈架,挂滿了三吳出産的各色珍奇寶燈。玉樓燈芙蓉燈耀如白晝,美人燈嫦娥燈嬌嬈炫色。三人行在燈下,便如乘槎泛過天河星市。
    适逢一只黑色的鳥自頭頂掠過,識茵仰頭去望,身側的游人已?嘩啦啦發出一陣驚呼,紛紛拉緊了自家孩子,萬分緊張的模樣。
    她有些不明,身側,謝明庭道:“此鳥名為?姑獲,江南傳言,好取人女子養之,故名為?鬼鳥。”
    “每至姑獲鳥出沒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敲床打?門,驅使狗吠,熄滅燈燭來驅逐它。”
    謝雲谏生怕被?哥哥搶了風頭,當即附和道:“就是,茵茵你?可?要小心些,別?被?姑獲鳥叼走了。”
    謝明庭一陣無言:“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不是你?說的‘好取人女子養之’嗎?我好心提醒茵茵怎麽了。”謝雲谏理直氣壯地反駁。
    “什麽女子,這裏的‘女子’是‘子女’的意思,意為?姑獲鳥喜抓幼童。叫你?一天不學無術,連這麽簡單的意思也不懂。”
    “啊對對對。”謝雲谏沒好氣地回敬他,“你?懂,你?這麽懂怎麽不去抓鳥?既然這種鳥會抓小孩,你?還不擔心它把你?的子民給抓走了。”
    “好啦好啦,別?吵了。”眼見得二?人又要吵起來,識茵無奈開口,“不過說起來,我小時候倒還真?在上元節走丢過,是位好心的貴婦人……”
    她忽然一頓,半晌也沒有下文。謝雲谏心直口快:“怎麽了茵茵?”
    她笑着搖搖頭:“只是想?起來,那位把我送回去的好心人有些像母親。”
    那是她六歲的事情了,上元節,花燈夜,她和母親去花神廟祈福,中途母親将她留在廟裏,有事離開半個時辰,而她因為?貪看外?面的煙花自己出了花神廟卻找不到回去的路,是位衣着富貴的婦人将她送了回去。
    彼時,那婦人還問了她的名字和年歲,态度十分溫柔。也是因此,她見武威郡主的第一面時,并?沒将性?格迥異的二?人聯系起來。
    聽她說起母親,謝雲谏也重重嘆了口氣:“不知?母親一個人在京都怎麽樣了。”
    三個人同時沉默,蓋因想?起武威郡主做過的事,然謝雲谏畢竟從小得父母寵愛,對母親尚有感情。此刻害怕勾起識茵的厭惡,忙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那邊好像有雜耍,我們去那邊轉轉吧。”
    他拉起識茵的手便要往前跑,末了,對方卻紋絲不動。回過頭,發現哥哥正拽着她另一只手面色不善地看他,只好放開:“行行行,我不拉了成吧?”
    反正以?後他想?拉就能拉,他要天天拉,天天和茵茵親親,氣死謝明庭。
    識茵唯有無奈。
    他們相?識正是在去年的上元燈會上,換作?是去年,她是決計想?不到她會落入這麽段複雜又扭曲的關系裏,實在不知?所措。
    三人欲往雜耍的地方去。正是此時,燕栩突然來報府衙失火,傷及百姓,請謝明庭過去。謝明庭皺眉:“行,我馬上過去。”
    他視線落在戴着傩戲面具的弟弟身上:“既如此……”
    “知?道知?道。”謝雲谏道,“再轉一會兒,我就送阿嫂回去。”
    這把火來得未免太?巧,謝明庭有些放心不下,只恐是弟弟耍花招。識茵則擔心他因自己而誤了公事,忙道:“郎君去吧,我再看一會兒也就回去了。”
    責任與擔當終究壓下了心頭的那些疑慮,謝明庭不放心地交代了弟弟幾句,随着燕栩離開。
    謝雲谏臉上立刻喜笑顏開,哥哥一走,将面具一摘便拉着識茵的手朝旁邊的傩面攤子跑:“茵茵,你?也挑一個吧。”
    “你?看這個好看嗎?這是青丘狐的,還有白澤……”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一面在攤子前細心地替她挑選,心裏則另盤算着要帶她趁此離開的事。畢竟到時候面具一戴,誰都不認識他們,謝明庭就是想?抓他們回來也難了。
    然,許久也沒有回應,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去:“茵茵?”
    瞳孔頓時猛地一縮——身後人影憧憧燈影遍地,哪裏卻有識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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