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路窈到一樓等電梯,剛才她微信轉了錢,齊越倒也挺爽氣。
上班早高峰,電梯前排起長隊,小翟匆匆進來,看到她,“早啊,窈窈姐。”
“早。”她排在路窈後面,頻頻往旋轉門的方向看。
路窈見狀:“看什麽?”
小翟欲言又止,又看一眼,看到那個通身氣派,氣場強大的男人,“就那誰啊。”她小幅度指了指。
路窈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齊越剛穿過旋轉門,正打電話。他進來後停下腳步,一手手機,另一只手在大衣口袋,他眉宇緊蹙。不知對面說了什麽,他整個人都透出了冷意。
跟今早開出租車的齊師傅判若兩人。
小翟糾結了一會兒:“老板接了L·Y的單子?”
前一陣他們團建,L·Y送了他們奶茶,他們只知道是蛋糕店跟他們app後續有合作。但小翟清楚路窈和齊越不可說的一點點內幕,她倒不覺得是因為合作的關系。
“嗯,別多想,快年底了,忙着呢。”路窈提醒。
她又看了看齊越,他低頭擺弄手機,忽地,他擡起頭,側目望向她。
他對她笑了一下。
電梯到了,路窈随着人流進去。等到工位,她泡好茶,想起齊越那擰眉苦惱的模樣。
她第一次敲開他微信,警惕問:【來我們公司了?】
他剛才在大廳,應該是來時光。
玻璃門被敲響,是甄希的助理,“甲方爸爸來了。”
路窈嘆氣,一大早就要面對甲方爸爸,苦逼,“行,接駕去!”
助理卻說:“不用接,人都自己上門了。”
路窈到門口才看到她身後的齊越,他對她晃了下手機,“嗯,我來了。”
“那就交給你啦!”助理眨眨眼,從齊越身後繞開。
路窈挑眉:“不是齊師傅?”
齊越走到她身旁:“現在是L·Y老板。”
“是,尊貴的甲方爸爸,請吧。”她帶他到接待室。
齊越點點頭,跟上。
路窈打開筆記本電腦,也打開錄音筆。說實話,這個案子不好做。受許多因素影響,比如,他的醉翁之意;比如,L·Y知名度夠高,她在甄希接下這個單子後了解過,這兩年L·Y遍地開花,一開始純靠砸錢,擡頭低頭走哪兒都能看到的店面招牌,想記不住都難。與其說是時光給L·Y做運營,做活動,不如說是他們的app借着L·Y的活動打開知名度。
退一萬步說,齊越的營銷能力比她只高不低。不是她妄自菲薄,他比她多吃的幾年大米實打實,中明的CEO又哪裏是她一個小運營能比的?
所以,很難。
這個策劃帶上私人感情,她并不專業。
路窈将這些說在前頭:“你沒必要這麽做。”
接待室開了空調,齊越脫下外套挂到椅背,“我承認有私心,不過,我不會拿L·Y開玩笑。”他看她,眸光深邃。
路窈無語,她不知道怎麽說,總覺得他刻意回避了她的意思。
他又說:“還記得釘釘和微信?”
路窈記得,他們決裂前的一次見面,她做期中作業,他認真教她。
“換個思路,未必是誰勝過誰,他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種共贏。”齊越心平氣和道。
“我是沒看出來。”
“抛開我們的關系,就當是普通的策劃。”
路窈看向他:“這能一樣?你說得簡單。”
話落,她愣了愣。
齊越笑說:“我跟你一起。”
路窈:“……”
她後知後覺被他繞了進去,抛開他們的關系?他們沒關系。
齊越起身,替她合上筆記本,“路窈,我想邀請你參觀我的上海首店,也許能幫到你的策劃。”
這次合作他帶了私心,更多的是他去了解了路窈這兩年的學習和工作,也看過她在校園裏的營銷大賽方案,他想帶帶她。
筆記本在路窈跟前合上,她回神,“跟甄總說過了?”
“還沒有,等你同意了再說。”齊越重新坐好。
路窈想了想:“好。”
齊越穿上外套,離開前問:“晚上可不可以邀請你一起吃飯?”
路窈抱着筆記本,看着他,“是以齊師傅?還是甲方爸爸?”
“都不是。”
“那不可以。”
齊越點點頭,沒有勉強,爽快離開。
确定行程就在第二天,一早從蘇州去上海,第二天回。
路窈從公司出發,齊越說已經到樓下。她下樓,看到的還是那輛藍色出租車。
他在駕駛位。
幸好他開的不是自己車,如果是他的車,他作為甲方,她不好理直氣壯坐後座,坐副駕她又難受。如今,她心安理得拉開後座車門。
因為要上高速,他讓她系好安全帶。
路窈看着打表器,他竟也正兒八經打了表,她不由問:“左口袋進右口袋?”
齊越扭頭:“副業。”
“業務挺多。”
“還好。”
路窈這車坐得更心安理得。
車裏開了電臺,這會兒主持人在說段子,挺冷的,不算好笑。她聽了一會兒,不感興趣,不如看窗外的景。
齊越上了高速:“等會兒服務區休息下?”
路窈轉過頭:“累了?”
“一點點。”出租車沒有他自己的車舒服,又是手動擋,這只是一個原因,他要去的服務區聽說這一陣有個美食節活動,她應該會喜歡。
路窈說“好”。
話題結束,沉默到服務區。
齊越停好車,跟在她身後。
服務區的小規模室外美食節活動,號稱舌尖上的“高速公路”。美食攤位整齊開火,煙火氣很濃。
路窈意外,挨個去看。活動以蘇州美食為主,上海浙江美食為輔,都是江浙滬的特色。
她看中油墩子,也看上了海棠糕。但是,她馬上到上海,想吃的在上海也能吃到。
齊越循着她的目光:“每樣來一個?”過去的她肯定不糾結,一樣來一份,吃不完的都給他。
路窈搖頭拒絕:“不用了,吃不完。”
她繼續逛,買了碗西湖的藕粉,買了份桐廬的栗子。路過南京的梅花糕,她也有點想吃。她瞅了眼手上的打包袋,東西太多,沒手拿。
身側齊越伸手對攤主說:“麻煩來一份。”
他掃碼付款,又問店主要了個紙杯。他給她切了四分之一放到空紙杯,小小一點梅花糕給她,“吃不完,幫我解決一口?”
路窈盯着就在眼前,十分誘人的梅花糕,他分給她的那份滿滿都是豆沙,“謝謝。”
她禮尚往來,給他買了份水煎包。
從頭逛到尾巴,兩人手上東西越來越多,回到車上,齊越直接打開副駕駛座,“副駕駛有置物架。”
他意思後座沒有,不好放她打包的湯湯水水。
路窈一時嘴饞,買多了,确實不好坐。她只猶豫了一下,彎腰坐進副駕駛。吃的喝的都放好,連帶他的一起放整齊。
前半程車裏只有電臺聲,後半程是她吃吃喝喝的聲音。齊越餘光裏,她只吃她自己買的,沒有碰他的。如果還是他們戀愛時,他就能得寸進尺要她喂,現在只能等出了高速,遇到紅燈時他自己吃自己的。
不過,她能從後座到副駕駛已經很好了。
兩人到大學城快中午,路窈吃了一路還不餓。齊越将車停在南校門,下車前打包垃圾。
“我來。”她吃得多,不好麻煩他。
這次他堅持:“東西重。”
路窈瞅瞅空盒子,作罷。
兩人走着去蛋糕店,L·Y靠近大學城宿舍,在另一頭。她走出一段才察覺,他其實可以将車停到離蛋糕店更近的那頭。
今天陽光明媚,路窈側過臉,看的是齊越。
他走在她身旁,很禮貌地落後她小半步,不至于過于親近,也沒有那麽遠。她想起過去,這條他們走過無數次的小路,他們每次都是手牽着手。
“先去吃碗牛肉面?”齊越提議。
路窈不餓,問他:“餓了?”
他看時間:“剛好飯點,多少吃點。”
她覺得有道理,餓過點下午胃難受,“可以。”
“店面沒變?”她兩年多沒來過,不知道位置是不是換了。
齊越說“沒有”:“一直都在,漲了一次房租,但老板戀舊。”
路窈聽他這麽說,便知道這兩年他沒少去吃。
小巷子裏的面館,兩人熟門熟路,走近,熟悉的味道迎面而來。
略陳舊的招牌,還有牛肉和香菜香。
老板娘剛好翻了一桌臺,正在收拾,她聽到門口的“歡迎光臨”,轉過身,“是小齊呀!”
路窈走在他左邊,他剛好擋住了她。等她進了門轉個彎,老板娘才看清她,“路窈嗎?”
“阿姨,您好。”路窈沒想到老板娘還記得她。
老板娘看了看齊越的老位置,那兒有人坐了,她讓他們稍等,“我這桌馬上就收拾好了。”
工作日的中午,都是下課的學生。小店面座位不多,坐得特別滿。
路窈笑笑:“不着急。”
老板娘看看她,又瞅了瞅齊越,眼神挺微妙的,“還是老樣子牛肉面?”
“嗯,老樣子。”他看着老板娘答。
路窈也說:“牛肉面。”
老板娘手腳麻利:“好咧,給你們多幾片牛肉。”
兩人道謝,面對面坐着。
路窈打量這個小店,跟她最後一次吃時瞧着沒什麽變化,只不過是有些桌椅的款式變時髦了。
“這兩年沒少來?”她還是問出口。
齊越取了兩個杯子,倒上茶,一杯給她,“不算多,各地門店挺忙。在大學城的時候會來吃上一碗牛肉面。”
他吃的不是面,是他們的回憶。
路窈沒有繼續接話,沒什麽話好聊。再說下去就要“翻舊帳”,一定是她不願意提起的話題,她索性喝茶。
面很快上桌,醋瓶在齊越那,她眼睛剛找過去,他遞到她手邊。
路窈喜歡在面裏加醋,不管什麽面都要加。
她加完,他接回去給自己加。一開始他不喜歡在面裏加醋,面條就是面條,湯底就是湯,是她喜歡,他漸漸也有了這個習慣。
“味道還好嗎?”齊越主動找話題。
路窈咽完嘴裏的面條:“嗯,還是老味道。”
“牛肉是楊叔的獨家配方。”楊叔是老板,他來得次數多了,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是麽。”
“嗯,我陪楊叔喝過幾次酒,他把配方告訴我了。”
路窈多少有些驚訝,她記得楊叔只喝啤酒,而齊越不像是喝啤酒撸串的人。
她憋住了沒問,低頭吃面。
吃完面,他帶她去店裏。位置不算好的店面,在宿舍另一頭,周圍都是烤串和火鍋,一家蛋糕店就顯得沒了煙火氣。
路窈進店習慣性先看環境,她只去過兩家L·Y,店內風格大差不差。
店員瞧見老板,笑着打招呼。
至于他身旁的路窈,店員只是笑着道聲“中午好”。
“去後廚看看嗎?”齊越詢問。
路窈随他,但也問:“我能進去?”
“可以。”他從點單臺的抽屜拿了兩個口罩,一個給她,一個自己戴。
路窈戴好,這次她跟在他身後。
後廚不算大,裏頭三個師傅分工做點心,見到人,紛紛擡頭打招呼。然後,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她看了一圈,看到齊越不知從哪兒拿出個圍裙,“給你做個提拉米蘇?”
“你會?”
“會的。”
路窈覺得麻煩:“有現成的嗎?”
提拉米蘇要冷藏四小時,現做她吃上得傍晚了。
齊越認真看她:“有現成的,但我想請你吃我做的提拉米蘇。”
路窈沒吱聲,今天她避過了許多話題。她思忖了片刻,為了她的策劃案,她點了點頭。
他撩起袖子,開始打蛋。
他在後廚最裏頭,為了不影響其他人工作,她也跟着去角落。
她看他忙,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打開語音備忘錄錄音,也點開手機版的wps随時記錄重點,“什麽時候學會做蛋糕的?”
齊越分離蛋清,加了白砂糖打發,熟練的動作一看就不是臨時磨刀,“你走後學的,想做出你的味道。”
他一次次嘗試,先是學會做提拉米蘇,然後去改良調出她給他做的味道,“學會後,大概試了39次才做出現在的L·Y招牌。”
路窈抿抿唇,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當初為什麽想開蛋糕店?”
她看着他一步步操作,動作娴熟且認真。
他一邊打發淡奶油,一邊解惑:“病急亂投醫,我找不到你,只能做些與你有關的事情。”
這點齊越并不多說,也不願意賣慘。錯就是錯,當初就是他弄丢了她。
一開始他失去她的蹤跡,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她,想她說過的話,想他們一起的回憶。她以前許過一個生日願望,希望家門口都是蛋糕店。其實他知道,通過外賣,通過她的提拉米蘇找她希望渺茫,假如她存心避開他,看到招牌提拉米蘇也許就躲得更遠。
可是,沒有她的日子,他度日如年。總要做些與她有關的事情,日子才能過下去。
齊越打發完奶油,擡頭看她一眼,看她握着手機站在那,“還要一會兒,去坐着休息休息。”
“不麻煩。”
“其他人累了也坐着工作。”
他去洗了手,給她拿了個帶靠背的椅子,“能不能幫我拿一下手機?”他又從口袋裏取出手機,“如果有消息不用管,來電幫我看一下是誰就行。”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好。”路窈接過他的手機,兩只手機放一起,她坐着看他。
齊越戴了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隔着口罩,他說話聲悶悶的。他邊做邊跟她說他改良後的材料比例,問她跟她的配方是不是一樣。
路窈其實沒有刻意記,從前只毛估估差不多的量,“應該吧。”
齊越看出她沒有想跟他聊天的意思,不再試圖搭話。
兩人隔了一點距離,她坐着,他站着忙。看了他一會兒,她很突然地有了靈感。
路窈還在腦中構思,齊越捧着做好等待冷藏的提拉米蘇到她跟前,“好了,路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