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剝了皮的烤紅薯越發誘人，那香氣直往路窈鼻子裏鑽。
這怎麽選？
窗外霞光漸染，紅日緩緩升起。
齊越将紅薯皮剝了一半，他遞過去，人也挨近。
紅薯的香甜味彌漫，路窈接走，“謝謝。”
“客氣了。”他低頭給自己也剝了一個。
路窈咬了一口，軟糯香甜，熱乎乎的胃都舒服了。
一眨眼，紅霞染紅天際，陽光透過枝桠灑在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又是新的一天。
路窈吃着熱乎乎的烤紅薯，側臉一看，齊越同她一樣的姿勢，他捧着烤紅薯，看着日出。他臉上帶着清淺笑意，整張臉因為細碎的陽光顯出了幾分溫柔。
然後，她發現他離得似乎比他們剛進來時要近。兩個高腳凳緊挨，她胳膊稍稍放松，就能碰上他的。
“不吃了？”齊越察覺她的目光，歪頭問。
路窈捏了捏手中的烤紅薯：“沒有。”
她看向窗外，很尋常的一個日出，沒有她在泰山看到的壯麗，總歸是不一樣的風景。
路窈專心吃紅薯，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她手指輕觸，低頭掃臉解鎖。
是同事群，刷屏拍到的日出美照。各式各樣的照片，互相攀比着誰的好看。
還有同事艾特路窈：【虧了吧，超美的！】
後頭又跟了幾張照片，他們在湖邊，陽光灑落湖面，确實好看。
路窈不服，舉起手機，另一手的烤紅薯忽地礙手。她頓了下，吃了一半的烤紅薯被接走。
她瞅了眼，齊越替她舉着。他比她吃得快些，一整個烤紅薯幾乎要吃完。
手機再次震動，她回神，手機對焦。鏡頭裏，天很藍，陽光耀眼。
路窈拍了兩張，将照片發群裏。發送成功，她在群裏看自己發的照片。
便利店對面是一排建築，建築物不高，但也擋了一部分風景，她拍出來的太陽的确沒有群裏的湖邊照好看。
群裏同事認出她照片裏的建築物：【你在便利店？】
齊越吃完他的烤紅薯，替她将剩下的紅薯皮剝幹淨，她再接走時愣了下，“謝謝。”
她再拍了烤紅薯：【還有紅薯。】
【靠，我就沒吃到！】
他們人多，便利店一下子沒那麽多紅薯，只有女士有份。
也有人：【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只手。】
【疑似男。】
【嘿喲，還以為你回酒店休息了？說，誰把我們小路窈拐走了？】
路窈沒發現照片裏還有齊越，她挨個放大她的照片。總算發現是她拍太陽的照片，落地窗裏映出她和齊越。
眼睛真尖。
超過兩分鐘了，照片撤不回。
路窈索性已讀不回。
她解決完她的烤紅薯，垃圾放塑料袋，她順手也收了他打包好的垃圾，“多少？我轉你。”她低頭系袋子。
齊越手機在手上，垂眸看她動作，他報了個數。兩個烤紅薯價格不同，他報了他那個。
路窈拎起垃圾：“微信轉你？”
“可以。”齊越跟着她。
兩人一前一後出便利店，門口有個垃圾桶，她把垃圾放好，微信轉賬給他，備注寫的烤紅薯錢。
他秒收。
路窈收到收款消息，看了眼他，他剛好鎖屏，裸機準備放口袋。之前在露臺他要加微信她就發現了，他換了手機殼，也不是換，是裸機壓根沒了殼。
這樣也好。
路窈手機放口袋，手也放好，她迎着朝陽，“我先回酒店。”
齊越看着她：“我送你。”
路窈搖頭，群裏八卦，她那些同事真能幹出酒店門口蹲人的事情。
齊越以為她單純避嫌不願意，解釋一句：“順路取車。”
意思他取到車就走。
路窈想到他的車在酒店附近，但沒到酒店，也就沒有拒絕。
路上偶爾有車經過，她走在裏側，有車來時，他下意識側身避讓，手也自然扶住她胳膊，是半保護的姿态。最開始，她有點不自在，腳步定在原地，後來次數一多，他也從未有過任何出格的動作。車一走，他便松開她，繼續走在她身側。
有些話她就不好說了。
早晨風涼，路窈縮了縮脖子，大衣衣領卷起邊，她雙手都插在口袋，小聰明用下巴去蹭正。第一下，沒好，第二次，依舊沒有。
齊越餘光注意到，他停下腳步，右手拂過她的領口。然後，他後退一點點。
就兩三秒的時間，他手放口袋裏攥拳。
路窈扭頭看他，同樣兩三秒，她收回目光。
她沒有開口道謝。
快到齊越停車的地方，他斟酌着開口：“路窈。”
“嗯？”她沒看他，看的是路，她已經能望到他的車。
齊越走近一步，放口袋的手調整了下位置，胳膊蹭到她，“能不能讓保镖繼續跟着你？”
路窈小小地收了下胳膊：“我如果說不能，你就不會派保镖了？”
她停下腳步，他也跟着停住，兩人對望。
他笑了下：“還是會。”
路窈：“……”
那有什麽好問她的？
齊越另一只手也放口袋裏：“你放心，保镖沒有監視你的意思，無論你去哪兒，他們不會跟我打報告。如果你遇到任何麻煩或者有事需要他們幫你，你也可以直接找他們。等會兒我把他們的聯系方式發你微信，以後他們只聽你的。”
問她能不能，是他反思過，她生氣的原因也許是她覺得他的擅自決定不曾尊重過她。
他并沒有那個意思。
路窈果然氣順了那麽一點，她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齊越繼續：“我母親的車禍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意外，誰能想到傅家膽子那麽大，為了讓傅瑾岚順利嫁入齊家，會要了我母親的命給她騰位置。”
“所以，路窈，我只想确保你的安全。保镖不會打擾你，也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生活。我從前做錯了，我總把話都憋在心裏，這本身就是為了難自己，也傷害了你。”
這點路窈認同，兩人第一次開誠布公談過往，她比想象中平和。
只不過有些傷害發生過就是發生了，沒法讓時光倒流。
所以，她依舊沒有接話。
齊越不勉強：“我知道我造成的傷害不是現在三言兩語就能彌補，也不是我簡單一句話就能重新追回你。”
路窈擡眸看他，這點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齊越頓了頓：“以後我都會改，我不會再把話統統都藏着，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說這些不是要你一定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忽然笑了一下，“當然，如果你能松松手，我會很高興。”
聽到最後一句，路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齊越當沒看到，特別認真，“我保證，不會再欺瞞你一個字。”
路窈看看他，又看看他頭頂的朝陽，“關我什麽事？看路吧。”
說着，她繼續往前走。
齊越一愣，追上去，“關我的事。”
路窈：“……”
在齊越停車的地方分道揚镳，路窈回到酒店，樓下蹲了兩個關系挺好的同事，見到她還在她身後張望，“人呢？”
“誰？”她裝傻。
同事心癢：“陪你吃紅薯的帥哥啊！”
路窈聳聳肩：“哪有什麽帥哥。”她才不承認。
她回到房間，一晚上幾乎沒睡，坐到床上，她才覺得是真的累了。她洗漱完刷手機，朋友圈都是同事們的日出照，她一一點贊，繼續往下，刷到齊越的。
工作號加上他後，她沒有細看他的微信，這是第一次刷到他的朋友圈。他拍了今天淩晨初升的太陽，和她發在群裏那張一點點的角度不同。她下意識地放大照片，果然，落地窗裏有她。
路窈手指頓了頓，滑過，看下一條同事的朋友圈。
周末，路窈回家。
她兩周沒有回，路平聲和程卉給她準備了大餐，午後，她陪程卉去商場逛街。
下下周他們家要參加個滿月酒，程卉想買件新衣服，她讓女兒參謀。
兩人逛女裝。
說是程卉買衣服，反倒是路窈試了好幾件。她買了件羽絨服，也買了條格子裙。
程卉說累了，先去下午茶休息。
路窈帶她去茶餐廳，點了幾個點心，還有她愛喝的茶，“回去別告訴爸。”
程卉說：“那必須的，你爸嫉妒心強。”
路平聲一個人在家，母女倆卻在外潇灑。
最近路窈工作忙，程卉關心她兩句，然後，說起正事：“前兩天瞿老師給我打電話，問起你。”
瞿老師是程卉和路平聲同事，比程卉小一歲，還沒有退休。
“她想給你介紹個對象。”說的時候，程卉看着女兒。
路窈差點噴茶：“老師們教書育人之餘，還帶做紅娘的？”
“胡說什麽！重新說。”程卉瞪女兒。
路窈做了個認輸的手勢：“行，謝謝瞿老師，也謝謝我最親愛的媽媽。所以，是哪路優秀才子能讓您都說到我跟前來了？”
從前也有人介紹，沒過爸媽那關，他們就替她擋了。
程卉說起人，眼裏滿是贊賞，“我教過的學生，現在也在學校教書。教化學，人不錯，對學生也耐心。我也是做老師的，難免會有情緒上頭的時候，但是能對每個學生都耐心負責，這個人就不會差到哪裏去。”
路窈聽媽媽這麽說就知道她很滿意。
“不過。”程卉話鋒一轉，“最後還是要看你，主要看你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事，還是那句話，談戀愛談的是個開心。”
路窈想了想：“媽，我最近忙，沒有太多空餘時間。他在你們學校工作，我只有周末才回家。”
相親跟戀愛不一樣，她考慮得更多。最主要的，她最近沒什麽戀愛的心思。她跟姜聞書試過，失敗了，她好像很難再有心動的感覺。
程卉說：“沒關系，下次再說。”
“好。”
周一，路窈出門，樓下竟停了輛出租車。藍色的出租車，車牌號很熟。
她看到駕駛座是齊越。
他也瞧見她，開門下車，“打車嗎？”
路窈走過去，确認是吳阿姨的車，她從車看到人。
齊越身上穿的是襯衫西裝，外頭是件深色大衣。這麽正式的穿着他等會兒應該有公事。
“我習慣坐地鐵。”路窈确實每天地鐵上下班。
齊越點頭，從打開的車門拿東西，他直起身晃了晃手上的證，“剛考出來，帶證上崗。”
等了十個工作日，他拿到證。
今天是有證駕駛出租車第一天。
齊越把道路運輸證放口袋：“第一天上崗，給個機會？”他再從口袋拿出張紅色小票，“第一單給你打折。”
她低頭瞅了眼，紅色小票上寫的5.20折。
他替她打開車門：“一個起步價的距離，來都來了，總比地鐵舒服。”
早高峰地鐵人擠人，但如他說的起步價的距離，她開車又不劃算，所以天天擠地鐵上下班。
就像甄希告訴她的，有錢不掙是傻子，如今，有車不坐也是傻。
“行。”她接走齊越手上的打折券，“有勞齊師傅。”
他沒來得及高興，聽到這個稱呼噎了一下。
等她上車，他關上門。
路窈看着窗外，早高峰有些堵，她公司又在鬧市區，開開停停比地鐵舒服，也比地鐵慢。車上開了電臺，是蘇州的早新聞，主持人元氣滿滿的聲音令人心情愉悅不少。
除了電臺聲，車裏很安靜，他和她都沒有說話。
快到公司，路窈去看副駕駛座位背後挂的支付碼。眼一擡，她也看到他。
齊越雙手扶着方向盤，目光落在前方。擋風玻璃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這身西裝革履帶來的距離感都減了不少。
她看了一會兒，冷不丁在後視鏡同他對上眼。
路窈怔忪，車子停在公司樓下。
齊越轉身，朝她伸手，“到了，520還給我就行。”
他問她要回打折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