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逗留罗佩岛四日后彻底停息。天气转热, 《海与我》的录制也重回正轨。

    拍摄为何中断三天,回答绕不开那场袭击。

    当日在安全室,杰丽最先察觉纳西索斯缺位, 她想找人,可克兰制止了她。

    ‘刚才接到仪器的损坏报警,说明上面不安全。稍后大家组成一支队伍行动比较稳妥’

    她被这句说动,于是原地干着急。

    花费四十多分钟, 由alpha组成的搜寻队终于出发。

    在一楼,他们发现智能大门毁得面目全非。

    上到二层, 陈列的瓷器砸烂砸碎, 惨不忍睹。

    重回活动房, 入眼一片摄影仪东倒西歪, 现场如遭飓风蹂|躏, 千疮百孔。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一伙星际海盗突破禁令卡口, 洗劫山庄不成便大肆破坏。

    至于纳西索斯, 他在卧室衣柜被找到。事后问起,他解释自己发现海盗入侵,慌不择路跑回房恰好躲过一劫。

    事件无伤亡, 财物损失小,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但众人受惊是真。于是总导演宣布暂歇几日。

    玻璃墙前,杰丽欣赏晴朗天幕。

    “导演组预计十二点上山汇合, 纳西,调整好状态。”她劝道, “坚持到下午,上半程录制告一段落。我们就能回去了。”

    事发三天,纳西索斯闭门不出, 所有消息充耳不闻。

    少年固守缄默,她无奈一叹倚坐床沿。

    “若进展顺利,警方勘察结束录制将无缝衔接。前期你已超常发挥,最后关头怎么能功亏一篑?”

    “我没说我不去拍摄。”纳西索斯闷声打断,他掀开被角,露出憋到发红的一张脸,“我只想自己安静的呆一会儿。”

    他的异样逃不出粉红战斧法眼。

    杰丽一针见血发问。

    “告诉我,纳西。那天上来后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旁人采纳他的证言,相信海盗是大闹特闹后紧急撤退。但她一眼看穿少年娴熟演技下的欺骗。

    凭借犀利直觉,杰丽再抛一问。

    “你和卢修斯,你们两人真的没有碰面?”

    “没有。”纳西索斯不假思索。

    “你不是专门上楼找他的吗?”

    “我没找到啊,所以躲起来了。就和他一样。”

    语毕翻身裹被子,少年模仿面包虫往里挪动。

    拿他没辙,杰丽摇头作罢。

    “连你我都问不出来,那卢修斯·芬奇更没戏呢。”

    感慨意有所指,纳西索斯脸埋进枕头压得更深,借此切断外界联系,断绝几日来盘旋脑海的声画。

    那三名海盗压根没逃。

    他们被区区一个mega斩杀,裹上地毯丢入水渠,从此销声匿迹。这仅是猜测,因为他没目睹全程。

    当天闭眼后迅速昏厥,他依稀记得谁在耳边低语,恭祝他做场好梦。

    他隐瞒下真相。像他指名卢修斯·芬奇为自己跟拍,一样主动得费解。

    “德林杰先生今天会来,纳西。”

    少年猛起身,与经纪人互瞪眼。接着慌乱打理头发,摸摸脸颊。

    最后泄气一倒,不复期待。

    “他来做什么,一个董事长,大忙人,不去东跑西跑开会见客,到我这小小明星的录制现场?反正最后都会变成‘计划有变’,哼。”

    “别这么说,纳西。德林杰先生一向关心重视你,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安慰在纳西索斯听来莫名刺耳,他沉默略过话题,片刻后开口。

    “他呢······现在怎么样。”

    “嗯?”杰丽正编辑消息,应声道,“德林杰先生的话,他应该还在母校出席典礼。”

    “啧,我说的不是他。”

    不耐烦的口吻,出人意料的措辞,双方不约而同一愣。

    “咳!我是问,我那便宜摄影师。”

    “他啊。”杰丽不知要摆何种表情,蹙着眉笑,“他很好。具体形容的话——应该是在你不在时,神奇的融入剧组里了?”

    芙蕾雅热情跟前跟后,作曲家T频繁搭话,最腼腆的爱丽儿也愿与之说笑。

    嘉宾集聚的厅堂,择明坐于红椅主位,同旁人相谈甚欢。

    ‘神奇’是指,他们谈论的从来不是一件事。

    “告诉我,甜心,蝴蝶结和荷叶边,你是什么看法。”设计师芙蕾雅手臂一搭,亲昵贴着青年,他板起脸故作严肃,“拜托,请实话实话,不然我会发疯吼叫连续三晚上。另外,如果你喜欢它们,我也会悲伤到裸|奔。”

    被娇俏白眼逗乐,择明抿唇忍笑,认真回复。

    “单就元素看,它们偏繁杂累赘,风格受限大。可若巧妙运用在拼接撞击,不失为一种大胆而疯狂的探险乐趣。您觉得呢?”

    怔愣一瞬,芙蕾雅双眼如唇钉发亮。

    他收紧手臂,毛茸鬓角狂蹭择明脸颊。

    “我爱死你了!我的糖心饼干!”

    “声音小点,两米熊布偶,你吵到我了。”

    代号T隔着茶几扶额,语气不悦。

    相处至今,T彻底放飞自我,暴露起外号的癖好。上到下里到外,全剧组包括嘉宾都在他这荣获一个怪名。

    除了择明。

    “卢修斯,你帮我看这一段,怎么中和主旋律的降C调。我想了一整晚。”代号T抓乱红发,递来稿纸。

    两眼一动,快速浏览,择明不急于直说,倾身轻敲桌面。

    纸上音符在他们脑海流动,指尖叩击节拍清脆有力,承载旋律过度下段。

    “您大可试一试小鼓。”

    “是小军鼓对吧!”

    二人异口同声,代号T脸涨红。语无伦次的他连握择明手三下,飞一般回房。

    “真是坏气氛的音痴,你说对不对,我的甜心卢修斯。”

    “为喜爱之物废寝忘食,痛苦钻研,一旦找到出路,那感觉美妙得无法描述。我深有体会,相信两位亦是如此。”

    “嗯。”爱丽儿攥着手绢,盯地板迫不及待承认,“我有过的。”

    “是吗?”

    声音似钩,她抬头,跌落一双盛满亲和笑意的眼眸陷阱。

    “若不介意,能否分享给我们呢?”

    受那沉静目光鼓舞,爱丽儿头一回滔滔不绝。

    幼时追梦,新人出道,荣获奖项,犹如情景再现,她描绘着表情愈发生动,激动时双手比划。

    节目组成员在场,默默围观,心中惋惜。

    可惜,这比拍摄内容精彩万倍的场景,无法录进镜头。

    遗憾之外,他们怀揣同种困惑——这神通广大的摄影师卢修斯,到底哪冒出来的。

    没有谁比克兰·芬奇更合适作答。

    他在上鸟瞰厅中全景,俊美脸庞不见往日笑容。像走神,像沉思,他的魂飘走一半,留下部分牢牢盯紧在意事物。

    他没停留多久,沿长廊缓慢移动。

    碰到熟人和服务员,他微笑搭话,不放过任何机会闲聊,换来感谢,赞许与喜爱的三重奏。

    终点站是活动室,他推开修好的大门,背着手张望。

    当地警|察与护卫军办事效率高,一天内找回遗落林中的藏品。

    想来是星际海盗发现那些东西登记在册,不便流通,只掳走地毯瓷器之类档次高、易处理的货物。

    往左,往右,折返原位,克兰看似漫无目的踱步,视线以严谨角度探究各处。

    展柜已复原,藏品躺在玻璃下静默,摄像仪捣毁后,它们是当日仅存的见证者,锋利刀刃记录映像,无言诉说。

    克兰驻足水渠出口,俯身观察。

    “克兰·芬奇,真是好兴致啊,等不及要想在挑战游戏大展身手了?”

    身后传来声音,克兰转头面带微笑。

    “早安,纳西。”

    “已经快中午了。”

    “你听起来好像在生气,是因为我吗?”克兰笑眯眯,纵容少年敌意强烈的注视,“如果是我哪里无意冒犯到你,我道歉。嗯······但我仔细回忆,你我间貌似没有过冲突吧。”

    是的。

    他们的仇视无法成立。

    纳西索斯心中强调,别过脸。

    “我有起床气,刚和经纪人吵架,干脆出来冷静一下。”

    克兰露出理解的表情,边走来边宽慰。

    “科顿小姐为人要强,有时做事会不顾及你的感受,但总体而言,她是为你好。”

    “嗯,我明白。话说芬奇先生为什么来这。”

    “我对各种收藏品、艺术品兴趣浓厚,趁有机会多多瞻仰。”

    纳西索斯点头似懂非懂,随即指向身后。

    “对了,我听副导问你在哪,你要不要去看下?”

    “是么?感谢提醒,那我先走一步。”

    目送男人离开,纳西索斯笑容渐消。他迅速将门反锁,跑向水渠扫视。

    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痕迹残留,他瘫坐在地,双手支撑身体,沉重叹气。

    掌机微微震动,他魂不守舍翻看。

    [风暴之心:喂,小镜子,你最近到底忙什么呢,一直不回消息]

    [风暴之心:叩叩,哈喽有人在吗]

    [风暴之心:我今天毕业哎,典礼都进行一半了,你说好的送我礼物呢]

    [风暴之心:好吧,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到底怎么?]

    我到底怎么了。

    好友的疑惑亦是心中病症,四下无人,纳西索斯躺倒放弃形象管理。

    “都怪他。”他深深埋怨。

    都怪卢修斯·芬奇。

    为什么要接近他,为什么在他面前挥刀斩杀。

    为什么事后还举止如常,该吃吃该喝喝,甚至不来见他说一句解释,仿佛那些血腥过往不曾发生。

    然后,留给他斩不断的麻线,纠缠难舍。

    这竟比某人总是推脱见面更让他烦闷。

    出于‘我倒要看你在耍什么把戏’的心理,纳西索斯前往二楼,踏步响亮。

    昂首挺胸走着,他又找回底气。

    他是第一目击者,手握把柄占优势,要逼‘杀人犯’就范,不该易如反掌?

    “我又输了?怎么会这样!”

    二楼厅堂,芙蕾雅尖嗓一叫,迫使纳西索斯放慢脚步。

    “卢修斯!下一盘我要改规则,你只允许走六颗棋子。”

    棋盘前,择明将所赢筹码推回输家。

    “游戏存在既定规则,太糟糕的作弊不亚于掀桌毁局,毫无美感。而且,你不觉得很可怜吗?”他少有的婉拒。

    “可怜?”芙蕾雅难过得拍肚皮,“我一学生时代联禅三届的全区冠军,对上你连连惨败,颜面尽失,谁有我可怜。”

    “谁叫您先神气十足地挑战啊,这下出糗了吧。”爱丽儿破天荒调侃。

    场面和睦融融,纳西索斯利落转身不愿再看。

    “所谓王呢,是不可攻破的弱小战车。”

    纳西索斯停步。

    他身穿浅粉衬衣,甜蜜透过发梢释放。美妙的气味分子是一颗颗彩色糖果,飘至择明鼻尖。

    择明预料中一笑,重摆棋子。

    “很奇怪对么,它行动受限,方向被束,必须要有他人辅佐。凭什么调度兵卒,决定一场生死存亡。”他捻着黑色棋子,放归对应点位。

    “士兵为他冲锋赴死。”

    “战象骑士为他英勇出征。”

    “他的王车,移动式的城堡,替他开辟疆土。”

    摆到这,择明举起仅剩两颗棋中的一枚,面露痴迷。

    “而他的皇后,美丽致命的野兽。她头戴华贵金冠,却能轻易吃子斩王,茹毛饮血。这样的她,为什么甘愿完成国王的野心。”

    共度几日,他培养的合格听众芙蕾雅举手抢答。

    “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哎,但我猜——国王之所以是国王嘛,难不成,是因为皇后需要一个‘王’?”

    糖果甜香遁逃,消失走廊转角,择明轻笑让王与后归位。

    【看来我不必尽完说教义务了】

    【我们聪慧的纳西索斯阁下,他今天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Z:只怕并不尽然,主人】

    显著的分歧观点,引起择明莫须有的斗志,他忽然往后一靠,桌下双腿伸直交叠。

    【你是想和我比一比吗,Z】

    【Z:我并没有这意思,主人】

    择明顿时比见了馊茶扫兴。

    不过正午杰丽敲开他门时,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纳西又发脾气了。他不肯开门也不回应我,大概是拒绝拍摄。”杰丽揉捏眉心,试图缓解头疼,“这孩子,以前从没这样喜怒无常过。”

    “我知道我第一个找你很奇怪,但是,有你在瀑布那回的成功,我相信你能再说服他一次。”

    “阁下他突然变化,原因是什么呢?”

    杰丽眉间皱起更深纹路。

    “他出门前答应完成录制。可一趟散心回来,莫名翻脸了。”

    明知故问,装作惊讶,择明这位不亚于纳西索斯的优秀演员来到少年房门前。

    他示意杰丽走远,在楼梯角等。

    轻叩三下无应答,他贴上门,小声投放诱惑十足的钓饵。

    “若您不愿参与午后的拍摄,我帮您说服科顿小姐,如何?”

    十秒不到,纳西索斯探出脑袋。

    “你先进来。”

    开门,进屋,共处一室。

    半分钟搞定。

    杰丽不知真相,再次贡献目瞪口呆的表情。

    而房内,纳西索斯勇敢迈出审问第一步。

    “拍摄我是不会去的。”他倒回椅中眼神凌厉,却执拗绕过尸体一词,“除非你先回答我,你把那三人丢哪去了。如果你不说,我等会儿就把你的所有秘密告诉警察和所有人。”

    他本以为会看到青年惊慌失措,眼神闪躲,或气得跳脚。孰料对方浅笑依旧。

    “谈论秘密前,阁下不先考虑暂停最受唾弃的听客么。”

    “······啊?”

    青年伸手,摊开的五指修长,状如蛛网。

    ——要被捉住了

    因为这一念头,纳西索斯脸冒虚汗,任对方摁停他别在右耳的录音器。

    来不及反应,他眼前的罪犯擅自坐下,和那天一样与他面对面。

    “既是您问,我自会毫无保留回答您。您想从哪里开始听?”

    失败让纳西索斯抗拒对视,他乱瞟对方颈部以下身体,有点发懵。

    他对自己堪比武器的美貌有百分之两百自信。

    只要他想,任何一次简单注视都能让对方率先避开,过后着迷窥探他,念念不忘。

    可细数与青年见面起的点滴,他惊恐地意识到,每一次都是他闪躲退避。

    而后,悄然转回。

    “全部。就你为什么会在水渠里,什么时候开始躲的。”他垂眸掩饰不安。

    浅浅夸赞少年逻辑尚可,择明悠然作答。

    由于没听见警报,他修好相机按原路线去汇合。

    途径赏景栈道,他瞧见三名海盗鬼鬼祟祟摸进庄园。

    迎接危险是家常便饭,他选武器宝库藏身,便于观察等待时机。

    “我知道,他们冲着我来。不曾想您会担心我而折返,误入虎口。”择明坐着欠身赔罪,久久不起,“而既然是为我拍摄‘精彩电影’,他们不可能只用现场镜头。”

    “眼睛,耳朵,脸上每寸肌肤,所有归属最佳角度的位置,我都有理由怀疑安装了特殊镜头。”

    影闪的问世简化拍摄所有环节。不仅摈弃传统条件,还省去了拍摄载体。

    根据克兰公司最新的宣发,用特殊的记忆涂层覆盖人或物,影闪甚至能一比一还原固定视角下的画面。

    纳西索斯脸色一变再变。

    他庆幸海盗已死,尸沉大海,不会有他是主角的视频流出。

    但多种情绪冲散庆幸,乱作一团。

    “你。”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强压急促呼吸。

    “你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为什么?谁要这样对你?”

    他问完又垂下头。

    他对这类处境了解至深,明白杀意由四面八方围拢的绝望。

    这使得卢修斯的自在笑容愈发刺目。

    “你就不害怕吗?你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一敌三战胜凶残海盗,或者安抚咬人的恶犬。因为再怎么说,你其实还是一个mega,是定死的身份,天生要受保护而不是以身试险。”

    纳西索斯声音很轻,做好得不到回答的准备。但择明没有让他失望。

    “最初是的吧。简直有一种,马上要死的预感。”

    “心脏随时会爆炸开来。因为正面迎风,全身承受割裂的苦楚······”

    时至此刻,纳西索斯惊觉对方是在描述高台跳跃。他一反常态不打断胡诌,沉默倾听。

    “然而像我告诉过您的。”

    “心跳最快的刹那睁开双眼,您会看到永垂不朽,至死难忘的风景。在它面前,任何恐惧与绝望终将放大它给人的愉悦,忘却现有常理的乏味与滞后。”

    “啊,抱歉。我上回遗漏了一点补充。”

    “不同的人,不同时空,所见之景渴求之象,截然不同。哦,快到集合时间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见闻过于荒唐,纳西索斯浑然不知自己受人哄骗,离开他一直坚守的阵地。

    路上,他落后半米以便监视黑发青年的一举一动。而他留意到,对方今日穿着绣有花纹的衬衣。

    红丝烙印火团形状,勾勒燃烧错觉,牵出他记忆里浴血挥刀的画卷,坠落飞瀑的簌音。

    恐惧与快乐关联?

    天方夜谭。

    有谁会跳下必死无疑的陡崖,挑战无法战胜的对手,就为体会转瞬即逝的感官刺激。

    一路整理思绪,纳西索斯准时现身展厅。

    即便如此,他状态仍旧糟糕。杰丽恨不得冲上场狠狠摇醒他。

    主持人讲解,嘉宾互动,他只有眼睛尽职工作,跟随镜头和说话对象。

    很快,轮到前次中断的挑战上线。

    跳台一关全体嘉宾得到一串数字,而今天的新挑战,他们以尾数单双分组,抓阄轮流与剑师较量。

    哪组得分最高,就有权先挑选第二个神秘提示。

    “我0023,你1935。就我们俩是红队。”代号T看着纳西索斯,欲言又止,“你剑术可以的吧。”

    “一般。”纳西索斯总算开金口。

    “呼——那就好,我也一般。争取不要输太难看。”

    这么说的代号T,荣获零分惨烈败绩。

    他以短斧作武器,刚吹哨斧头脱手砸地,剑师瞄中他咽喉,一击‘刺死’了他。

    见T灰头土脸,芙蕾雅乐得直拍手。

    “你的‘一般’,应该叫‘非一般的烂’吧?哈哈哈!这局我们稳赢。”

    五分钟后,芙蕾雅交替T的接力棒,他在三分钟里贡献了逃跑尖叫,求摸胸肌,撒娇对峙,举手投降,非一般精彩的失败流程。

    “至少我拿下了两点。”他振振有词,目光在剑师身上流连忘返,“嗯哼,都是小beta,怎么有的人就那么秀色可餐呢。”

    “分明是某人厚颜无耻,耍赖要分。”代号T满脸不屑。

    “哈哈,但我坚持三分钟了呀。不像那个谁,傻乎乎挑不符合自己的重型武器,结果——啧啧。我们要赢了真不好意思呢,纳西宝贝~”

    唇舌之战一来一回,T的竞争欲彻底出笼,他一拍纳西索斯肩膀,扬眉放话。

    “别高兴太早,我们纳西索斯是谁,体力堪比军校生的超凡演员。你们蓝组等会儿被他绝地反杀,还笑得出来吗?”

    压力如山重,纳西索斯只觉得胸口发闷。

    又一次,他想到临阵脱逃。即使他身处无数镜头之下,无处可躲。

    那么,只能由英雄来救他了。

    纳西索斯浑浑噩噩,默念此刻最想见,亦是拯救他的英雄之名。

    格雷·德林杰。

    他的上司,雇主,救命恩人。亦是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命定伴侣。

    然而环顾四周,眼巴巴张望门口,始终盼不到心心惦念的身影。

    受情绪影响,纳西索斯定在展柜前,迟迟没有选下武器。

    就在主持忍不住要提醒时,一种声音抢先登场。

    咔擦。

    快门声响,是择明在线外调试。

    “不好意思,我忘关声音了。”他朝场务道歉,以严厉出名的组长摆摆手,完全不追究。

    因为他,纳西索斯犯下低级错误,在拍摄途中转向场景外。

    对视好似一年时光漫长,择明食指点着脸颊,做出口型。

    “······”

    纳西索斯看不清,又在主持催促下胡乱抓来一柄短刀。

    剑师文质彬彬,朝少年鞠躬。

    “我来再讲一次规则吧,比拼时间不限,双方各有初始六点,抢分以头部、心脏等致命伤为最高。另外,在下动手有时没轻没重,如果您觉得我逼得太紧,千万要提醒我。”

    作为面对mega的男人,他的说辞可谓体贴有加。

    纳西索斯只感到厌烦上涌,一再消磨他的镇定。

    对战开始了。

    哨声响,纳西索斯一动不动,如同应激的娇小宠物,看得人心生怜爱。

    剑师暗自对美貌少年道歉,照剧组要求发起进攻,打破没看点的对峙。

    砍刺劈挑,皆有意克制力道速度,纳西索斯如同睁眼瞎,开局被戳中右臂护具,丢失一点。

    他其实剑术不错,训练时曾被专业导师夸奖。在节目里周旋炫技,小菜一碟。

    但今日,他无法集中精神,并与忐忑不安的经纪人意识到同件事。

    这是‘纳西索斯’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他心已经认输了。

    过招堪堪几回合,少年像跑完马拉松疯狂喘气。

    他依旧在找人,找寻他十多年来从一而终的希望。

    曾经的他被格雷救出魔窟,对方允诺会守护他,给予他相配的全新身份,受人敬仰爱戴。

    那时候,希望是刚出炉的蛋糕胚。因天灾**,略微烤焦一点,但不影响它装裱奶油,点缀花片。

    他如此迫切的想实现双亲遗愿,成为美丽,甜蜜,光明艳丽的婚礼蛋糕。

    他走出蛋糕房,用美丽引无数人欢呼雷动,听尽赞许爱慕。接着,找到呵护珍视他的alpha,恩爱度过一生。

    未来构想充满无限可能,而格雷·德林杰是他唯一明确的组成。

    他曾像窃贼,偷走格雷的头发、水杯、伤处纱布,悄悄重新检验匹配,好让自己安心。

    基因适配度99%,格雷说得没错。

    他们是命定伴侣,他一定能无条件,全身心的依赖对方。

    格雷会保护他,照顾他,满足他所有需求。

    但,是真的吗?

    长剑擦肩呼啸而过,纳西索斯心下一凛,两腿肌肉哀嚎。

    见他趔趄,剑师面露担忧,打手势问是否要停。

    纳西索斯轻轻摇头。

    分明是回答剑师,他无端产生否决自己的念头,定力摇摆,执刀的手轻颤。

    如果,他的希望得以实现。

    如果,格雷真与他结婚成家。

    如果,他能永远作为纳西索斯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

    “你在看哪呢!再这样下去我们得输了!”

    场外,T见队友节节败退,焦急大喊。当纳西索斯傻愣愣朝看来,他捶胸顿足,哀叹双零分的定局。

    他殊不知,少年视线所向并非他。

    是他身旁如影如魅的摄影师。

    择明手捧相机但没拍摄意图,他不像别人焦急、担忧,对场中苦战的mega充满理所应当的怜悯。

    他又一次点上脸颊。

    他没说话,却令纳西索斯听见呢喃细语,如风似歌。

    ——您希望看见的风景,到底在哪呢?

    心跳猛增,体温攀升,空气似洪水倒流鼻腔,纳西索斯收紧十指,拿稳了短刀。

    抓住他停顿的破绽,剑师蓄力劈斩,准备结束战局。

    右掌翻转,刀身旋飞落入左手,抬起完美格挡。

    因这三连突变,剑师的必杀一击落空。

    诧异与少年相望,仿佛刀剑相撞于一刻,那名剑师大跳退开,愕然站定。

    他惊奇不是因为狼狈的鸵鸟对手突然反击。

    而是对方竟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做什么?

    纳西索斯也在问着自己。

    眼皮留有缝隙观察外界,他屏息一瞬俯冲,将剑师直逼死角。

    什么时候佯攻,什么时候追击,什么时候像伴随舞曲欲进还退,拧身转头,以刀指挥无形节奏。

    他的身体仿佛脱离他掌控,仅是追寻残留的映像。

    那天就是在这里,不祥死神装扮成血红皇后,让他闭上眼。

    某一被他拼命忽略的疑惑适时浮出水面。

    他当时,真的闭上眼睛了么?

    刀已举向高处,纳西索斯偏了偏头,斜向下狠狠一劈。他用力凶猛,几乎是手臂牵动全体,疯狂得可怕。

    利刃嵌进地板,铿锵一声,嗡鸣激荡众人心扉。

    纳西索斯睫毛轻颤,于诡异的寂静中睁眼。

    剑师瘫在他脚前,惊恐瞪着近在咫尺的刀锋。

    再看四周,主持忘记叫停,嘉宾鸦雀无声,他们像一盏盏镜头,只会机械记录这令人震惊的画面。

    “原来是这样······”

    纳西索斯双唇翕动,透过刀身,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上翘,隐隐发笑。

    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躲避那个人的目光,还偏偏要揪着不放。

    原因不在于厌恶,忌惮或一贯漠视地轻蔑。

    他想要知道,卢修斯·芬奇的眼中到底有着怎样一番奇景。

    已经到食髓知味,如饥似渴的地步。

    一个深呼吸,纳西索斯又是礼貌可爱的少年,他好心扶起剑师,转身向拍摄线外走去。

    经过同组嘉宾,工作人员,经纪人杰丽,最终停在择明跟前。

    “你刚刚有把我拍下来吗。难得我又完成一次高难度动作哎。”他嘟着嘴为自己扇风,声音软得像是撒娇。

    “没浪费一分一秒,阁下。”

    择明递上湿巾,可对方把脸凑向他,指尖轻点酒窝。

    “你给我擦,我手还发麻呢。”

    “那,失礼了。”

    儒雅青年黑眸含笑,为紫罗兰一般的少年轻拭脸颊,两人眼神互通,有如磁极相吸,在他人难以插||足的地方胶着纠缠。

    他们是如此投入,以至于一位贵客造访都未施舍半点注意。

    当然,是表面上而已。

    【噢】

    择明余光斜睨门外,极快地收回视线。心音的感叹饱含趣味。

    【Z,看起来,皇后的‘国王’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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