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热, 步入七月中旬,一种名为‘纳西索斯效应’的流行词在粉丝中传开。

    自纳西索斯公布筹备写真的消息后,热议事件接二连三问世, 呈一条指数曲线爆发式增长。

    话题与他相关居多,神之一跃,骁勇对剑, 包括后来渐渐走漏风声的‘血腥欲吻’。

    纳西索斯所在的G·D公司保密工作向来严谨,不准许公开的, 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因此,全网无法直接搜到图片或视频,仅存几张聊天截图, 是当天有幸在场的游客所发的。

    [我无法形容……那天我到底看了场什么, 但我至今还会梦见]

    [并非噩梦。就像第一次被烫到,从此铭记,时刻回想]

    [不只是因为纳西索斯,尽管他出场的十秒钟确实颠覆以往形象, 真像典故里走出的疯魔美人]

    [但所有的关键,在于他找来的场外援助。那个鬼才,绝对技惊四座的怪杰]

    截图透露两件事。

    暂封的《海与我》第二期,纳西索斯真邀请来他说的神秘好友,同台参演。

    节目竞赛里那人独自设计一场演出,由纳西索斯客串落幕画面, 惊艳全场。

    如今, 找出神秘好友俨然成为‘纳西索斯效应’最汹涌持久的余波。

    以往谁沾了偶像的光, 小水仙们早气势汹汹地撇清,或达成一致地无视。然而这回,他们反倒是最积极参与的一批, 每日问候半句话不离玫瑰纳西的‘绿叶先生’。

    [GOL:早安,我的小玫瑰]

    [小水仙会开花吗:又是想亲亲纳西的一天,纳西宝贝告诉我~你的绿叶小朋友是谁谁谁]

    [我想开了:纳西宝贝好久没发照片啦,是不是还在养身体呀?别太勉强哦,实在不行让绿叶先生露面嘛(阴险一笑)]

    [在镜中:你们别随便叫别人‘绿叶’,这不好吧]

    另类发言,突兀口吻,陌生用户打破评论区和谐又整齐的阵型。仔细看,这‘在镜中’竟然没关注纳西索斯账号,填写的个人信息极少。

    妥妥一名可疑分子。

    [纳纳西西:又没认定人家是,纳西亲亲是银河玫瑰,暂时用‘绿叶’作代号有什么问题吗?]

    [退!大退!:请这位发言前先看下合不合适吧,这是真爱小水仙聚集地,外人别瞎掺和]

    ……

    ‘在镜中’顿时成为口诛笔伐的中心,而该账户的使用者,这些粉丝的偶像,他紧捏掌机,一张俊俏脸如乌云密布,阴沉发黑。

    “怎么了纳西,表情好可怕啊。”杰丽一进屋就忍不住调侃,“我还以为你是要演吃人魔呢。”

    少年暗自磨着牙,笔挺倒进沙发。他枕头埋脸,软声要求。

    “下午我在家休息。”

    “这……你前两天才请假过,今天又休息怕是不妥。而且——”

    “怎么不妥?”

    少年忽地起身,单手撑墙走来。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逼近,若隐若现的冷意,杰丽不知这些天来第几次卡顿。

    “我当年签署的雇佣合同写得一清二楚,我每年有可支配的三个月假期,另加部分调休时间。我正值第一次发|情期的危险阶段,你们不能强迫我工作。”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杰丽无奈地笑了。

    “也好。趁这段时间你多调养身体,德林杰先生会同意的。”话题一转,她正色道,“不过二十五号那天,请你务必出席会展。公司已经选定你为出席代表之一了。”

    帝国的钻石女王,丽兹·美帝奇,她将在七月二十五日于皇家艺术中心举行一场盛大的时尚会展。

    以服装设计为主,其余文娱领域为辅,将吸引来全国最富有的权贵人士,也召集来最渴求翻身的圈层。

    报名有线上线下两种方式,无一不是人满为患。

    原以为要进行艰难劝说,孰料少年点点头,爽快答应。

    杰丽不语,端详了纳西索斯许久。

    她总觉得经意外昏倒一事后,少年变得不同了。

    喜怒哀乐无常,任性娇惯依旧,却总在某一瞬间剥开这些风干的胶层,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明白质问不会有答复,杰丽按时备好药水,亲眼看少年喝完才离开。

    她前脚刚走,纳西索斯如风冲进浴室催吐。

    在水池旁搞得精疲力尽嘴角发红,就只呕出几口酸水,纳西索斯任身体缓缓下滑,瘫坐冰冷地板。

    接受自己腺|体被割后,他暗中查到更深层次内容。

    他一直喝的药剂,其作用是为身体模拟腺体还在的平衡态,当然,永远达不到正常线。

    这也意味着他将告别无法自控自理的mega发|情期。

    但突然停止药剂一如戒断反应,体内各种分泌紊乱,短期造成发|情假象。只要停药时间一长,水准会逐步平稳,与beta无异。

    用药断药各有利弊,全看个人抉择。

    少年抚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颊,面露哀愁。

    他其实能态度强硬地拒绝,撕破脸质问,可对某种未知的惶恐,令他一再退缩。

    一旦彻底断药,他将会成为下个‘卢修斯’,余生烙上红蜘蛛病的毒咒。

    迷惘时刻没啜泣开闹,纳西索斯低头翻找联系人。

    [纳西索斯:你报名会展了吗]

    [纳西索斯:喂喂?不会新掌机没捂热又砸坏了吧?]

    [纳西索斯:看到的话回一条,我很担心]

    一句‘我很担心’,是他犹豫整整两小时才附加的后缀,然而消息石沉大海,三天来无人应答。

    纳西索斯当即动身赶去工作室。

    大楼空无一人,厅堂残留恐怖炸痕,慌乱中少年摘去墨镜,无头苍蝇似得满屋蹿。

    还好,某些地方仍有生活迹象,说明他们并非搬走。

    但肯定出事了。

    死寂与无措混入空气,将他包围缩紧。

    可笑他今天才意识到,他的身边根本无一人可用可信。杰丽说到底还是格雷安排的,照顾他,监视他,将他掌控。

    灵光一闪拨通芙蕾雅的ID号,纳西索斯为自己的果断哭笑不得。

    “纳西亲亲!?”

    芙蕾雅一如既往高亢,对他主动联络难以置信。

    “啊!真的是纳西宝贝你本人?不会又是诈骗犯吧!”

    纳西索斯笑道:“好久不见,芙蕾雅。上次你来医院看我,我还没感谢你呢。”

    藉此确认无误,芙蕾雅又是阵激昂嚎叫,他不得不叫停。

    “长话短说,芙蕾雅,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找一个人。”

    作为混迹上流阶层的设计师,芙蕾雅绝非对外表现的那般是个神经质怪咖。

    果然,当他说出卢修斯·芬奇一名,对方静默数秒再开口,声音低沉,不复妖娆。

    “你那边发生什么,详细说下。”

    交代完半小时后,事态完全超出纳西索斯预想。

    芙蕾雅竟拉代号T和他组建小群,三人实时通讯。

    节目上水火不容的两人私下不但有联系,似乎还是旧识,属实震惊得他久久说不出话。

    代号T仅五分钟就给出调查结果。

    “是炸|弹袭击。卢修斯的助手住院了。”

    “好消息是除那助手外没其他人受伤。坏消息是……找不到卢修斯的下落。太奇怪了,他的同住人也没报失踪。”

    “什么叫没有?你那几分钟干什么吃的?”芙蕾雅义愤填膺,却被纳西索斯淡淡一眼制止。

    “是完全没有线索,还只是行踪不明朗呢。”少年直切要害,却见代号T眉头紧锁,苦苦挣扎。

    代号T最后视死如归的说道。

    “我试试拜托我家里人找一下。希望卢修斯他没事。”

    手捧红茶,靠着软椅,身上的伤经强效药治疗好了大半。择明此刻的状态确实应了代号T的期望。

    在落日萨德悠哉养伤,他是当之无愧第一者。

    蓝胡子惦记着他的揽客秘诀,更对他有在培训哈里特等人笃信无疑,以最高规格安顿他,几乎把他当成大贵客,生怕他有半点损失。

    依窗欣赏流云,择明心中惋惜。

    【太可惜了,Z。为抓一只老鼠,我错过重要的,能帮‘卢修斯’翻身的报名了呢】

    【Z:听起来您挺满意的,主人】

    择明笑而不语。

    绑架,海盗袭击,雇佣打手,再到炸|弹投放。

    看似毫无规律,没有连贯的袭击,实际上皆有同一种清晰目的。

    阻止他出现在公众视野。

    阻止他以任何一种方式展示他不输旁人的实力。

    针对性太过明显,令他最初就猜到并失去追究兴趣。

    可那始作俑者千不该万不该,放纵‘阻止’演变为杀戮,试图杀绝他身边的人,触及他的底线。

    桌面摊着图纸,每一张都绘有精心设计的造型。因为右手愈合慢,青年换左手执笔,慢慢补充细节,正好十五副,应对十五张熟悉的脸。

    择明忘我构思创作,而保镖0781,或称威尔斯正守在一旁挪不开眼。

    对那登峰造极,却极度离经叛道的设计。

    也有对满脸红纹,却微笑如酒醉人的青年本身。

    慢慢数着心率,威尔斯几次收回视线又诚实转去。

    每次那些侍者的培训会里,他总有一席之地旁听。

    内容无非是读书,闲聊,下棋玩游戏。可惬意之中,他感到无尽的生命活力,听青年娓娓而谈,像双手捧住一只雏鸟,聆听它欢快纯真的心音。

    有时他不得不承认,他既羡慕又嫉妒青年的常客。

    探究双方共处时到底在做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只是同这人一起静静待着,就已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静谧气氛正浓,蓝胡子闯入房中。门打开前择明就放下笔,手探向拐杖。

    “呼、呼——您、九号,T先生他——”

    蓝胡子一阵语无伦次,择明猜了大概。

    “是T先生提早来了?”

    这几天他连续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除了蓝胡子和威尔斯,没人知道他在这。

    “对!”蓝胡子总算缓过神,焦灼不已,“T先生指名要见您,我怎么劝都没用。”

    落日萨德自有一套守则,客方与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明白互相牵制的道理。

    但T先生不同所有其他顾客,是连经理都不敢硬碰硬的特例。

    事态紧急,见面已成无法推脱的重任,择明像初到那日,瘸着腿被送到九号屋门前。

    首次白天迎客,屋中景象仿佛也大变样,因为天窗透下的光而亮敞,空气不再污浊。

    红发男人本来背对门口伫立,双耳一动听见声响,迅速转身。

    他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和力道拉过择明,让人坐在自己的固定位上,那还提前垫着他的外套。

    沉默片刻,择明故作困惑一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T先生。我是来招待您,对么?”

    男人面具下的一对薄唇微张。

    “或许……以后可以换种方式。考虑到你,有伤。”

    最初连他跛脚都要深深厌弃,如今他眼前极力辩解的男人与过去相比,简直判若鸿沟。

    于是他嗅着一点点溢出的酒香,倾身倚近。

    “T先生。”

    “合约期间擅自调查别人背景底细,这明显有违合同规定,会导致协议作废哦。”

    男人明显垮了肩,垂着头缓缓单膝跪地。他抓挠后颈头发的动作,像极了择明某位新交的朋友。

    “如果作废,那还可以在外面……继续见面。”

    历经无数风浪,扛过无数厮杀,偏偏说这句话才像灭顶天灾,让男人汗流浃背,心跳猛快。

    同样是欣赏够他的焦灼期盼,择明大发慈悲回应道。

    “好吧。”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如果您拒绝的话,那我只能按规定同您告别了。”

    见证对方猛抬眼,表演情绪的一个大起落,择明率先摘去面具,微笑伸手。

    “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总不能在外面还继续喊您‘T先生’,这与跟您继续执行协议有什么差别呢?”

    红发男人学青年褪去全脸假面,露出与作曲家T,即泰德六分相似的脸庞。

    他深深凝望,又如窃贼想躲避灼人目光,强压心底一缕蓬勃生长的冲动。

    最终,他只在青年默许下握住对方受伤的手,道出本名。

    “西奥多……西奥多·T·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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