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这一顿饭焦老师可算是相当大方了。三个菜都是肉菜,而且还不是炒肉一类,而是实打实的肉菜。
    这会儿国营饭店的人不对, 估计后厨也能忙得过来, 于是菜上得很快。
    菜和米饭摆上桌,焦老师找服务员要了三个杯子。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给孟琳和秦玉娇倒的却是橘子汁。
    孟琳倒不说了, 她一脸幸福地看着焦老师给她倒饮料,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橘子汁的瓶子送到秦玉娇的杯子边, 她连忙站起来, 伸手去接焦老师手里的橘子汁瓶。
    “我自己来就行, 哪儿能让您给我倒!”
    孟琳是她姨, 焦老师以后很可能就是她姨夫,她咋能让一个长辈给自己倒饮料,太不礼貌了。
    哪里知道, 焦老师却撤回手, 避开秦玉娇的手。
    “今天日子特殊, 玉娇, 你就让我给你倒吧。”
    孟琳到底是对焦老师比较了解的, 她看出来对方的真诚, 于是便拉住了秦玉娇的手臂, 劝说道:“没事,今天就让老焦给你倒。”
    秦玉娇……
    那好吧, 只能这样了。
    不过,她也没有大喇喇地让焦老师伺候自己,而是微微弯腰,双手扶住自己的杯子。
    这是一种礼貌, 一种对给自己倒饮料的人的礼貌。
    焦老师原来就知道秦玉娇是个懂事的,如今一看,对她的欣赏更上一层。
    现在,三个人的杯子都满了,焦老师拿起自己的酒杯,朝另外两个人举起来。
    “我这半生,说实话挺难的。我以为,就这样一辈子了,孤孤单单、冷锅冷灶的。却没想到,居然能遇到小琳。”
    焦老师说到这里,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孟琳。
    孟琳笑着,脸上都是幸福的光芒。
    这样的孟琳,让焦老师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继续道:“我遇到了小琳,人生似乎有了别的可能。四十多岁了,玉娇,不怕你笑话,我觉着我忽然又年轻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微微的哽咽,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他放下了酒杯。
    秦玉娇就坐在他对面,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晶莹。
    “老焦,”
    孟琳眼圈红了,却笑起来,伸手握住焦老师的手。
    “老焦,我觉得我也年轻了。”
    焦老师重重点头,另一只手抹一把眼睛,再一次端起酒杯。
    “这一杯,我敬你们。谢谢小琳出现,谢谢玉娇支持我们在一起!”
    说着,他抬头,一饮而尽。
    孟琳看着突然变得豪气的焦老师,也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饮料。
    秦玉娇看着他们,忽然有些感动。
    她端着酒杯,向两个人的方向举起,“祝孟姨和焦老师从此万事顺意,和和美美。”
    说完,她仰头。
    杯子空了。
    年过不惑的两个人,度过了他们坎坷的前半生。不过,命运到底待他们不薄,他们遇到了彼此。
    秦玉娇相信,以两个人的人品和对感情的认真程度,以后他们的感情生活会甜甜蜜蜜。
    喝完一轮,大家吃了些菜,焦老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得出来,他今天是真高兴了。
    后来,喝得兴起,孟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要陪焦老师喝。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仿佛在和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告别。
    秦玉娇悄悄地站起身来,悄悄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了深情对望的两个人。
    今天没有月亮,街上的路灯也很暗淡,和彻夜亮如白昼的大都市相比,这个小县城显得如此暗淡。
    腊月的北方,寒气逼人。寒风顺着人衣领往里头钻。
    秦玉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暗淡的夜里,寒冷的冬日,可她却觉得心里很暖,眼里有光。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秦玉娇独自一个人回到家里,而当天晚上,孟琳挺晚才回来。
    秦玉娇已经睡着,听见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本来是要出去看看孟琳的,可她听到外屋说话声不止一个人,还有焦老师。
    秦玉娇想了想,到底是没出去。翻了个身,又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秦玉娇被闹铃声吵醒,穿好衣服出来外屋,迎面就是孟琳灿烂的笑脸。
    “起来啦?快点洗脸吃饭吧。今天有肉包和豆浆。”
    秦玉娇往饭桌上一看,可不是嘛!
    白白胖胖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哩!
    两大碗豆浆摆放在桌子两边,散发着一股独有的豆香味儿。
    秦玉娇眨眨眼睛,转头看一眼明显也刚起床没多久的孟琳,问道:“孟姨,今天的早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你这丫头!”
    孟琳亲昵地拍了一下秦玉娇的胳膊,转身去院子洗脸去了。
    秦玉娇望着她轻快离开的背影,会心一笑。
    这早点么,当然是焦老师送来的,完全不用猜好吗!
    虽然快到过年了,可单位还没放假呢,主要是没到放假的日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从除夕开始放假,放到初三。
    初四就要上班了。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觉悟是真的够,就放这么几天假,大家都没抱怨的。
    不过,在秦玉娇看来,现在的人虽然没啥钱,物资匮乏,可论起压力来,可和几十年后的人们没法比。
    那个时候,虽然大家的工资上涨了,可是房价居高不下,教育医疗养老的成本都在逐年上涨。
    工资还是赶不上,付不起。
    深究起来,那时候人们的幸福感还不抵现在呢。
    这不,办公室主任来招呼大家领东西了。
    “都来我这儿领年货啊,每人一份,签字领东西!”
    大家一听,纷纷起身朝主任办公室涌过去。
    这几天办业务的人也少,这会儿柜台外头空空荡荡,所以,秦玉娇就趁着这会儿空档回来喝水。
    正好看到这一幕。
    有人碰了她胳膊一下,秦玉娇回头一看,是自己单位女同事。
    “玉娇,快走领东西去啊!听说今年的福利很不错呢!”
    啊!
    秦玉娇被大家的热情感染,不由自主地朝主任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屋子里人挤人,都围拢在桌子旁。
    秦玉娇没有看到主任,估计是被来领东西的人给淹没了。
    不过,她却听到了主任的声音,他在努力地维持秩序。
    “别挤,都别挤!哎呀,挤啥嘛!倒是腾个签名的地儿呀!”
    虽然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但秦玉娇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明显的开心。
    可不嘛!过年了,身为领导能给员工发福利,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靠窗户的那一边墙壁旁,堆放着一堆东西。秦玉娇打眼一瞧,发现有罐头和花生,别的还有什么,都放在纸包或者纸盒子里,看不真切。
    “哎,小秦来啦!”
    “是小秦啊?快来你排我前头!”
    “玉娇,你还是排我前头吧,我排第二,你排第一!”
    大家看到秦玉娇,纷纷要给她让位置。一时之间但是给秦玉娇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着急,排最后就行的!”
    可不是得排最后?她最后一个过来的。
    然而,大家对她的好意和热情显然让秦玉娇措手不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整个人被推到了第一个,前面就是桌子。
    办公室主任坐在桌子后面,慈祥地笑着看她,“小秦啊,这就对了嘛,就就是得第一个领!来,在这儿签字就行。”
    主任微微低头,指着桌上的表格对秦玉娇说道。
    既然这样,秦玉娇也就不矫情了,她在表格上相应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落落大方地对大家说谢谢,随即挤出人群,走到那一堆东西旁边。
    东西一网兜一网兜的,显然是被提前分好了,秦玉娇拿了两网兜,一边走一边看。
    除了她刚才看出来的罐头花生两样,还有一包麻花,一包松花蛋。居然还有一块咸肉。
    这倒是稀罕东西。
    早知道,这年月买肉都得靠运气,没想到,单位这么大手笔。
    秦玉娇正想着,身后两个刚领完东西的人在议论。
    他们和秦玉娇想法一样,也觉得今天单位挺大方。
    “这么大一块咸肉,放外头冻着,够吃一阵子的!”
    另一个人表示赞同,“可不是嘛,罐头和松花蛋也是稀罕东西。这回单位可是太给力了。”
    这时候,第三个人凑过来,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单位这么大方是有原因的。”
    前面两个人忙问为啥。
    “咱们单位被评选为先进单位,上级单位都是有奖励的。”
    这时候,前头埋头看发的东西的秦玉娇就感到了几道视线,很热烈。
    她回头,就对上了几人崇拜的目光。
    秦玉娇挑眉,用眼神询问。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玉娇,所以,这回发这么多东西,还是得谢谢你!”
    秦玉娇:这不是各级领导给的福利吗?
    另一个人也上前一步,热切地说:“秦同志,如果没有你,单位不会多次露脸,当然也不会打败其他县城的邮政局,拿下今年先进单位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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