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三)
俯在地上的男人連忙頓住了自己還在胡亂蹬着的大腿,雙手貼在頭兩側的地面上,只剩下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一時間,狹小的浴室內只剩下了粗重且驚恐的喘息聲。
套房的門在進來時就已經被伊橘關上。
他的視線在男人的身上從頭到腳掃視了一番,在他腰間處頓住。
皮帶上綁着一個鼓鼓的皮囊,伊橘探出手去,解開上面的暗扣,從裏面掏出來了幾盒滿滿的子彈。
“轉個身。”他輕聲吩咐說。
趴在地上的男人連忙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正面朝上,更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正上方,少年低着頭審視他的模樣。
只見他的手指輕輕點點自己的衣服口袋。
那裏面不知是裝了什麽東西,忽而蠕動了一瞬。
随即從裏面探出一根長着眼睛的手指。
胖男人的目光在觸及到那只長相奇特的生物時就驀然屏住了呼吸,一雙眼睛瞪得巨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那的伊橘: “咒,咒……”
伊橘的手上再次猛然使力,抵在扳機上的手指又緊了一分: “我剛剛是不是說過了,不許說話。”
地上的男人冷汗不斷,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一般,鎮定下來幾分,陡然扯了扯嘴角: “人類,不可以殺人類……殺,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方法我勸你還是不要用。”
伊橘聽罷,驀然将手松開: “誰說是我來殺你了,你沒看見我口袋裏的東西嗎?”
說着,原本只是鑽出來了一根手指的小咒靈緊接着探出了第二根,上面長着一張酷似人類的嘴巴。
那只巨大的眼球好奇地盯着地上的男人,像是在仔細研究,伸長了手指湊過去。
那根本就纖細無比的手指瞬間被拉長,裏面沒有骨頭,拉緊的皮膚泛出白色,逐漸變得又細又長,好像下一秒就會陡然崩斷一般。
男人也不由地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那只湊到自己的鼻子上近在咫尺的咒靈,緊緊閉上了嘴巴,害怕的戰栗越來越明顯。
倏忽間,小咒靈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眼睛,嫌棄地用嘴巴啐了他一口,快速躲回伊橘的口袋裏,繼續把玩那面心愛的鏡子。
地上的男人剛松下一口氣,就聽伊橘開口問: “你們想要幹什麽?”
跟隊友不動聲色地就打好了暗號,借着抓緊時間搜查樓層的借口事先埋伏在這裏,引誘他進來,是想幹什麽?
“沒有啊,哈哈。”胖男人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盡力露出親和的表情,但面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像是他自己的,只做出來了一個勉強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我們只是看你小小年紀的,一個人太不安全,所以想,想要幫忙帶帶你而已……”
他的語氣輕顫,像是連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說的話。
“然後,你自己埋伏在這裏?”伊橘點了點他的額頭, “跟你的那兩個朋友商量好的吧?”
“怎麽,怎麽可能,什麽商量,我聽不懂啊。”男人依舊在死鴨子嘴硬。
伊橘挺起背換了一個坐姿,手腕微動,抵在他腦門上的槍口在他冰涼的皮膚上點了點: “那個男人給了我一把沒有子彈的空槍,所以你不用太害怕,忌憚一下我口袋裏的那個東西就行了。”
說着,他把那把裝飾用的槍随意地放在了一側的盥洗臺上。
地上的男人反應也十分迅速,在伊橘将手槍拿開的時候就慌忙轉過身爬了起來,雙手放在斜跨在身上的步槍上,當即動作迅速地對準了面前的人。
冰冷的洞口對準了自己的頭,黑黢的洞口內殘留着硝煙的痕跡。
伊橘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看向那個還有些驚魂未定,仍在重重地喘着粗氣的胖男人。
“不是你說的嗎?人類不可以殺死人類,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方式……”
“閉嘴。”胖男人也加重了語氣, “只是不能弄死你,又不能弄殘你,等我把你的雙腿都打瘸了再丢到馬路上,你就等着死把臭小鬼。”
男人顯然是被伊橘剛才的行為氣到惱羞成怒了。
他催促着,槍口移動,對準了伊橘的兩條腿。
“快把你身上的咒具和那兩個輔助箱都交出來,我還可以大發慈悲放你一馬。”
他們剛才碰到這個突然從巷子裏竄出來的小孩時就看見了,他擋在外套下面的褲子口袋裏藏着的兩個輔助箱。
能在北區活到現在,還找到了兩個箱子,這個小孩絕對不簡單,被分配到的咒具也肯定是個好東西。
他們只要想辦法拿來箱子和咒具,等待下一輪箱子更新後再打開,戰鬥力肯定就會跟上一層。
屆時在去找那些個排名靠前的人的麻煩,這樣就能把自己提高積分前列。
男人的槍口又靠近了一些,語氣更加陰狠,連表情都漸漸染上了一絲扭曲: “自覺一點,老子念在你年紀小不跟你動手,你別把老子整得不耐煩了,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的!”
伊橘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男人的視線也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當即暗罵: “老子不管你是怎麽跟咒靈染上關系的,這種垃圾老子一腳就踩死了,你想用它來威脅老子,做夢!”
随着他的最後一句話音落下。
口袋裏的那只小咒靈倏忽探出了頭,眼神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直勾勾地朝着胖男人看去。
後者只感自己的整個頭皮像是突然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抓住了一般,一道如鷹隼般的目光驟然而至。
那只體型瘦小的咒靈從寬大的口袋裏緩緩爬了出來,四根手指順着伊橘的側身往下爬,輕輕一跳,直接就扒住了那根正指着伊橘的槍。
“你在口出狂言什麽呢,猴子?”
男人只感覺手裏的重量忽然一輕,咔噠一聲,那只堅固沉重的步槍便直接被那四根纖細的手指掰成了兩截。
槍頭掉落在堅實的地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男人卻好似完全聽不到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愣地盯着面前那只正順着剩下的半截槍支朝他走來的咒靈。
它的眼睛充滿了嫌惡和蔑視,那張嘴巴輕開輕合: “誰給你的膽子,龌龊的東西?”
但男人根本聽不見。
他只感覺面前陡然襲來了一股鋪天蓋地般沉重的壓迫感,像是有一整座山壓在自己的身體上,不僅無法呼吸,連耳邊的聲音都漸漸遠離了。
只能看見那只充滿威懾力的眼睛和不斷開合的嘴,但卻什麽也聽不到。
只有尖銳的耳鳴一直環繞在耳邊,整個人都頭暈目眩。
‘夏油傑’站定在槍尾,目光直視着對面那張面露驚恐的臉。
“再把你剛才的話說一遍吧,你們的打算很是愚蠢,最好在我耳邊多念幾次,好重拾我對你們這群猴子的惡心。”他的聲音溫溫柔柔,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重新回味過這種感覺了,還真是謝謝你的及時出現,不然我的道心都要因長久不錘煉而松動了。”
對面的話音落下,胖男人當即扔掉了手裏的東西,轉過身就要向外跑。
一個不慎,被浴室的門檻絆倒在了地上。
肥碩的肉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聲音幾乎讓整個地板都震了震。
顧不得其他,男人手腳并用地向外爬去,生怕一個慢下了就會被那只會說話的咒靈給殺掉了。
這個東西太邪門了,那個一直坐在那的小孩也不對勁。
為什麽人類還能和咒靈走在一起?
為什麽這個咒靈還會說話?
他們先前一路上遇到的咒靈明明都是一群毫無智力任人宰割的肉啊!
門外,原本在走廊另一側的男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立馬朝這裏奔跑了過來。
幾步就到了房門外,用力地捶打着緊閉的房門: “喂!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伏在地上的胖男人已經害怕到了極點,面上的眼淚和鼻涕不知何時已經糊滿了整張圓大的臉盤,聽到同伴的聲音,眼底露出希望的光芒,朝着大門的方向四肢并用地爬過去。
‘夏油傑’在被扔下的時候就順勢跳到了地上,就站在男人的背後,冷眼看着他不斷朝外蠕動的背影。
“真惡心。”
屋外的人見裏面遲遲沒有回聲,直接拿萬能房卡在門把手上刷了一下,直接推門而入。
“什麽情況!一個小屁孩你都搞定不了嗎!?”
高個子男人一臉忿忿地打開門,剛想要再說些什麽,就看見自己面前的地板上。
一個可怖的屍體。
他的頭被硬生生扭轉了一百八十度,雙目圓睜,像是生前看到了什麽十分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眼角開裂,有血水源源不斷地滲出。
那雙眼睛裏滿是恐懼和悔恨。
“這,這是……”高個子男人連連後退,緊緊盯着死狀凄慘的同伴,不可置信地後撤了兩步。
而後猛然回過神,視線在房間內搜尋了一圈,精準地找到了正坐在浴室裏的伊橘。
他原本和善的面容盡數褪去,面上滿是震驚: “你,殺了他?”
不是規則說過不可以殺害隊友嗎?
為什麽……
“是我殺的。”
恍惚間,他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昏暗的房間內一時根本找不到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看這裏啊,愚蠢的猴子。”
身下,就在胖男人那具屍體的手邊,一個形狀詭異的東西正站立在上面。
‘夏油傑’不耐煩地眯了眯眼: “把你背後藏着的東西拿出來。”
背後……背後放着他們三人在這一輪找到的兩個輔助箱。
這是什麽,咒靈嗎?咒靈為什麽能夠說話?
高個子男人顫抖着聲音問: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夏油傑’的耐心告罄,索性也不再和他廢話,将那根長着嘴巴的手指驀然伸到他面前。
“廢話太多了。”
那張嘴在停在男人的面龐上方,倏忽間變大了好幾倍。
還不等男人反應過來,便一口下去,直接将他的上半身咬了下來。
鮮血如水柱噴湧。
伊橘待在浴室裏,只看到了門外濺進來的幾滴暗紅色的液體。
片刻後, ‘夏油傑’才慢悠悠地走了回來,一邊用不知道是從哪裏扯來的白布擦拭着嘴角上殘餘的血漬。
“失策了,忘記先斷開嘴上的感官再讓它去吃了……真惡心。”他将那塊用髒了的白布随意地扔到一邊,自顧自跳上盥洗臺邊,打開水龍頭,清洗着嘴巴。
伊橘靜靜地看着他: “用咒靈殺死咒靈,不會反噬嗎?”
嘩嘩的水聲清晰地回蕩在狹小的空間內,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沉悶的回聲。
“我所掌有的咒靈并不歸類到副本內兩方的陣營裏,可以随意使用。”他将水龍頭關上,抽出一旁的紙巾擦了擦嘴。
伊橘定定地看着他: “怎麽了嗎,突然來找我?”
“本來是想等這一回合結束之後再同你說的,只是正好看你碰到了一點麻煩。”
‘夏油傑’沿着盥洗臺的邊緣走到盡頭,輕松躍上伊橘的肩膀,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我派出去的咒靈看到對面已經打開了不少箱子,幾個特級咒靈應該是全部被放出來了,原本他們無組織無紀律的隊伍似乎已經漸漸形成了一個核心。”
“但是很可惜,我們目前最大的威脅也并不在對面。”他輕笑一聲,語氣輕佻有飽含了鄙夷, “你猜人類在獲得主動權之後最先想到的事情是什麽?”
伊橘同樣毫無懸念地說了出來: “自相殘殺吧。”
就像面前這兩個人一樣。
觊觎他人的咒具,争奪,搶掠,然後将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抛而棄之。
那些徘徊在街道上的低等咒靈根本不知道什麽後果,他們看見面前躺着一個人便沖上前去啃食,最後同歸于盡。
這種以一抵一的方式看起來并沒有損失多少,只是他們太過于高看自己了。
他們一定不知道這片區域還徘徊着有智慧和語言能力的特級咒靈,或者只是簡單得自以為,只要收集了足夠多的咒具和輔助箱,他們就一定會贏。
這已經成為了他們先前在積分規則下培養出來的利己主義慣性思維。
‘夏油傑’陳述事實: “按照這樣下去,等待下一次播報的時候,兩邊的人估計都所剩無幾了。”
伊橘站起身來,從面前的這具屍體上踏了過去。
走到房外,視若無睹地忽略了門口躺着的那半截身子,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兩只輔助箱,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
他低聲問肩膀上的人: “你找到了幾個箱子?”
“還差一個,其他的都随便扔大街上了。”夏油傑無所謂道, “我又不需要這種東西。”
他的術式在這種規則下占盡了優勢,不論身處于攻方還是守方,他都可以随時祓禊對面的咒靈。
“你應該有什麽頭緒吧,關于最後一個輔助箱的位置?”
伊橘按下了電梯邊上的按鈕,等待電梯門關上。
“最後一個箱子啊……看起來應該放着挺不錯的好東西,它的氣息一直在擴散,不能确定具體的位置。”
電梯間內,右上角的數字規律地下降。
伊橘正低着頭不知是在思考着什麽,無言的沉默氛圍彌漫。
夏油傑默不作聲地坐在他的肩頭,哪只眼睛毫不掩飾地盯着伊橘的面龐: “嗯……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你也屬于是我最讨厭的猴子一類,不過你居然能承受得住宿傩的力量,倒也是蠻叫人驚喜的。”
那股沉澱千年的力量,盡管被分散成了二十份,但依舊不容小觑。
只稍靠近,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震懾感便恍然而至。
雖然用得好的話會是個防身的好東西,但也可能會招來不小的麻煩呢……
伊橘擡起眼,光滑的電梯四壁上清晰地倒映出兩人的模樣。
他透過鏡面看着肩膀上的人: “宿傩是誰?”
“一個強大的詛咒師,差不多跟我是一類的人,但是他的力量幾乎是在所有人之上。”
“我什麽時候吃了他的手指嗎?拉面店的那幾盤雞爪?”
‘夏油傑’忍俊不禁: “那還能有其他的嗎?”
“不過你也不需要太過擔心,至少跟現實比起來,在副本裏被他殺掉可能也并不會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畢竟都還可以重來嘛。”
他笑嘻嘻地安慰,雖然語氣裏更多的應該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電梯抵達了一層,兩人走了出去。
“話說那幫人應該有三個吧,需不需要把另外一個也解決一下呢?” ‘夏油傑’側頭問伊橘。
他腳步不停,直接朝着門外走去: “不用了,太浪費時間,你把最後一個箱子的藏匿點告訴我吧。”
“從你現在的位置朝北邊走,等遇到一條河的時候右拐,就在那裏,很近。”
說着, ‘夏油傑’動作靈活矯健地從伊橘的肩膀上跳了下來,重新鑽回到口袋裏, “看起來有個麻煩正在往我那邊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解決完之後我會過來找你的。”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如果悟不在的話。”
語畢,口袋裏的那只小咒靈瞬間又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莫名沾着血漬的自己。
想不通,于是放棄思考,抱過那面心愛的鏡子便心滿意足地開始大睡特睡起來。
伊橘走出這棟酒店。
外邊的火光沖天,看起來似乎比先前更加激烈了。
只不過這次的火光是從南邊的幾個地區照過來的。
北部作為最先淪陷的地方,随着咒靈有指引地全部朝南方移動,這裏剩餘的危險已經所剩無幾了。
伊橘淡定地走在大街上,依照夏油傑先前給他指的方向走。
【輔助箱: 1/40咒靈/人類: 236/761,距離第二回合結束還有十分鐘】
夏油傑說得不錯,兩方的人數均是銳減。
去追特級的五條悟不知現在在哪裏,夏油傑也特意隐藏起了本體的位置。
但光是這兩人幾乎就已經消滅掉了所有的咒靈。
伊橘看了一眼自己的積分,和夏油傑的亦步亦趨,甚至已經拉近了不小的距離。
只是不知夏油傑剛才說的麻煩到底是什麽,伊橘的積分還仍然在漲,但他的已經一動不動了。
罷了,以他的實力自然是不需要他擔心的,畢竟他再擔心了也沒有什麽用。
伊橘擡起頭繼續朝前走着。
這一條應該是城市的主幹道,很長,兩側都是各式各樣不同的店鋪,偶爾能看到幾片小區。
馬路的側邊時不時就能看見幾具斷胳膊少腿的屍體,男女老少皆有,還有幾個仍舊徘徊在附近的低級咒靈。
伊橘輕輕松松地把沿路的東西都處理幹淨,許久,才走到了盡頭。
這裏确實有一條河。
橫穿過城市的中間,周圍高樓上燃起的火焰和濃煙皆倒映在粼粼波光的水面上,将原本稠黑的夜晚照得恍若白日。
他拐過彎,沿着下游走去。
河水的流速很慢,悠悠轉轉似的。
耳畔不時還有暖風吹來,像是脫離了殘酷煉獄一般獨然存在的世外桃源。
河流對面的城市已經淹沒在了一片火海之中,像是被淋上了一層岩漿一般。
那片刺目的亮色看得眼睛通紅,把周邊所有的東西都染成灼熱的紅色。
伊橘順着河流走下去,很快便看到了一處連接河對岸的拱橋。
拱橋的正中間正好擺放着最後一個輔助箱。
在視線捕捉到的那瞬間,他當即頓住了腳步,閃身躲進了一側的小巷裏。
他還真不信放在這種地方的箱子會沒有人去拿。
要麽那裏有埋伏,要麽……肯定是有埋伏吧。
伊橘還記得夏油傑剛才同他說的話。
‘特級咒靈全部被放出來了。’
那群動作遲緩又沒有腦子的咒靈偏偏憑着出色的嗅覺,在找東西方面看起來似乎格外擅長,直接找出了一半還要多的箱子。
這讓人類的處境又更加難上了一分。
他側過頭,順着巷間的縫隙朝高處遠眺,那面時鐘上顯示的時間距離本輪結束已經只有不到四分鐘了。
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說。
他的身上還拿來了從之前那夥人手裏的兩只輔助箱,得先找一個隐蔽的角落把盒子都打開,不然單憑他現在的力量未免還有些太單薄。
這般想着,伊橘閃身直接藏進了身後那一戶人家的院子裏,順着敞開的窗戶跳了進去。
房子裏沒有人,所有的燈都緊閉着。
漆黑的走廊上隐約倒映着窗外透進來的明亮的火光,将兩側的房門照得清清楚楚。
伊橘随意打開了一間便閃身躲了進去。
屋內,窗簾被緊緊拉上,漆黑得仿佛是伸手不見五指。
關上門後,這股濃稠的黑暗便直接将他吞噬了進來,置身于其間完全無法辨別任何東西。
他在心裏默默倒數,蹲下身,将身上藏有的四個輔助箱放到地上。
萬幸被更新後咒靈方的輔助箱是小巧便攜式的,否則他的行動就會被大大限制。
在這個全然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屋子內,時間都仿佛走慢了許多。
屋外只有愈演愈烈的火燒的聲音,就連咒靈的嘶吼聲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伊橘才終于聽見系統傳出的播報聲——
【輔助箱剩餘數量: 1/40咒靈/人類: 5/2攻守方互換位置,輔助箱更新】
随着話音落下,伊橘的面前同時閃起四道微弱的光芒。
隐約可見四個箱子再次變換了形狀,然後光芒消失,瞬間又回到了漆黑一片。
他伸手摸向第一個箱子,用手大致分別着開口的位置,确認之後,将其打開。
—— “恭喜玩家:宮村伊橘獲得情報:人類和咒靈并非嚴格的群體劃分,如果在游戲過程中遇到邪惡的詛咒師,請不要猶豫,他是敵人。”
伊橘斂了斂眉眼。
詛咒師……那不是,夏油傑嗎?
口袋裏的那只小咒靈也像是突然驚醒了一般探出來一個頭。
箱子裏傳來的聲音陡然間卡頓一下了,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半晌後才接着補充。
—— “玩家身份的詛咒師仍然屬于人類。”
啊,還會實時修複bug。
伊橘緊接着打開另外三個箱子。
—— “恭喜玩家:宮村伊橘獲得特殊術式:移花接木,該術式能夠将他人體內所吸收的咒具,咒物,咒術等歸為己用,使用次數僅有一次。”
—— “恭喜玩家:宮村伊橘獲得咒具:白斬,該咒具僅對咒靈有效,能夠在十米範圍內命中所有目标。”
—— “恭喜玩家:宮村伊橘獲得咒具:一張地圖,該咒具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标記出所有敵人的所在方位和己方隊友所在方位。”
語畢,除了那個術式沒有實物之外,宮村的手上分別出現了一把彎刀和一張紙。
房間裏看不真切。
但那把刀應該差不多跟他的腿一樣長了,一摸幾乎都摸不到頭,伸長了兩只胳膊才差不多比劃出了大概的樣子。
另外的那一張地圖,紙質有些粗糙,摸起來像是羊皮卷,同樣看不見上面畫有什麽東西。
伊橘站起身來,将那把彎刀斜跨在了背上。
為了避免手長不夠而屆時抽不出刀來的尴尬場景,他索性将刀鞘直接卸下扔了,脫下外套大致疊成了護甲的樣子,把彎刀直接卡在了上面。
剛才廣播所播報的實時戰況已經很明,人類方大概只剩下他和夏油傑。
置于咒靈一方,看口袋裏的那只到現在還沒有傳消息過來,夏油傑碰到的應該是不太好對付的家夥。
他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裝備,手裏攥着那張地圖,摸到門把手,輕輕地按了下去。
房門開出了一個如同罅隙般小的空,外面的亮光透進來一點,但絲毫沒能緩解黑暗。
走廊安安靜靜,伊橘将門直接拉開,看到了外頭不知何時已經全然熄滅了的火光,整個城市像是陡然被澆下了冷水一般變得冰冷且殘破。
月光靜靜灑下幾分銀光,整條街上只有幾處還在閃爍着細微的餘火。
空寂無人,整座城市都像是死了一般。
伊橘接着窗外的亮光打開手裏的那卷地圖。
上面用十分模糊的筆跡畫出了他所在整個區域的大致輪廓。
高樓建築用黑色标記,河流綠植用藍色标記,居民區用綠色标記。
所有位置都十分清楚,包括上面用鮮紅的圓圈特別标明的雙方僅剩人員的實時定位,在泛黃的羊皮紙上不斷運動着。
除了其中三個。
伊橘将地圖收了起來,卷好放進褲子一邊的口袋裏,然後隔着布料拍了拍那只小咒靈: “起來,記得一會兒把我接住了。”
他一把将窗戶打開,在口袋裏的小家夥剛探出頭的瞬間,一個跨步就跳了下去。
緊接着身後響起兩道摔門的聲響。
瞬息之間,兩個身形怪異的東西直接撞毀了那面牆,跟着跳了下來。
小咒靈在伊橘即将落地的瞬間猛地竄到背後,狠狠推了一把,他趁力順勢直接跳出了院牆。
落倒在地,滾了幾圈,而後動作幹淨利落地撐地爬起,朝着那座放着輔助箱的橋上撒腿奔去。
那兩只看起來是特級不會錯。
懂得偵查敵人位置,還會潛伏,甚至能思考。
最重要的是一次來就來兩只。
伊橘咬緊了牙,根本抽不得空回頭,兩條腿直接跑出殘影來。
呼嘯的風自耳畔吹過,除了風的聲音根本聽不到其他。就連緊盯着的那只輔助箱都在視線的範圍內漸漸模糊,随着奔跑的颠簸難以聚焦。
驀然間,腳下的地面倏忽裂開了一道縫。
落腳點陡然一空,就在即将要掉下去之際,伊橘緊急将落地的腳換成了另一只,踩在邊緣處借力一跳,直接遠離那條還在不斷擴張的裂縫。
而然完沒還。
正當他終于跑到了橋下,剛拐了腳步,只感覺到側邊襲來了一個灼熱無比的火球,以迅猛的力道和速度毫不留情地朝他打來。
情急之下,一直跟在伊橘身後四指狂奔的小咒靈突然用力一個猛跳,在半空中變換了形狀。
那張嘴巴眨眼間就變得碩大無比。
對準了另一頭襲來的無數火球就開始吐口水。
要不說是咒靈呢,吐出去的口水就像是瀑布一樣,瞬間便熄滅了那幾團就要朝伊橘襲來的火球。
“可惡!”
對面,一個頭頂火山的獨眼咒靈咬牙暗罵: “這個咒靈為什麽是在幫他的?”
在他的身側,另一個身形魁梧的咒靈站定在他的身側: “冷靜一點,漏瑚,這個人類不足為懼。”
他有着與外表極其不符的偏向女人的聲音,眼睛的位置長出了折而向上的樹枝,左臂被包裹在一只白布袋裏。
漏瑚沙啞的聲音道: “我在他的身體上聞到了宿傩的味道……花禦,我們不能殺死他。”
兩人停下了手上進攻的動作,直起身,看着那個正往橋上跑的身影。
花禦緩緩開口問: “宿傩的手指現在分別被兩個人吸收,我們想要再次召喚宿傩,應當怎麽辦?”
“不是吸收,是充當容器。”漏瑚淡定出聲糾正, “既然都是容器,如果沒有辦法将手指單獨分離出來,那就讓他們其中的一個吞掉另一個就行了。”
他們在上一回合進行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這個輔助箱,但并沒有打開,而是轉移到了這個位置,并早周圍釋放了咒力以防止其他咒靈的靠近。
三十分鐘前,他在另一個打開的輔助箱內獲得了能夠窺探箱中內容的能力。
所以他把最後的箱子留在了這個地方,等待下一回合,由人類來将它打開。
以召喚出宿傩的另外一個容器。
虎杖悠仁。
伊橘一路飛奔至橋的正中間,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那只輔助箱前。
手已經搭在了鎖扣上,但驀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那兩只咒靈為什麽突然之間就不動了?
擡頭望去,就看到一側的岸上,長相兇狠且怪異的咒靈正緊緊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置于他一個近視眼為什麽能看得這麽清楚,主要還是得益于那個一只獨大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方向。
但又不像是在看他,而是……好像只是在關注着他手上的東西。
一動不動,仿佛入了迷一般,像是兩只雕塑站在那。
伊橘當即松開了手,遠離了那只箱子。
岸上的兩人見狀,微微一怔愣,倏忽撇過頭,死死地盯着他。
“被他發現了嗎。”漏瑚喃喃道。
花禦轉過頭看他一眼: “所以我說直接放橋上會不會有些詐得太明顯了。”
“不,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什麽用了。”漏瑚将手一擡,掌心中瞬間便又蓄起了火球, “那就直接上吧,拉着他的手把箱子打開。”
見對岸的那兩只咒靈腿一蹬,直接就像是踩着了彈簧一樣蹦上了半天高,伊橘一個情急,直接便撈起了地上的那只箱子。
揮手,扔向了海裏。
本在半空中正要往下落的漏瑚和花禦一見這幅情形,瞬間轉移下落的方向,朝着正以抛物線的姿态掉入河裏的箱子。
開玩笑,如果虎杖悠仁直接淹死在河裏那可真就是開大玩笑了。
雖然不知道這兩只咒靈為什麽會對這只箱子抱有如此熾烈的情感,但此時的情況并不容伊橘留下來再思考。
對面可是兩只咒靈,他必須要先跑了。
“快,你能不能變大了帶着我跑?”伊橘沖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咒靈道。
他的體力又有點跟不上了。
只見小咒靈用長着眼睛的那根手指重重地點了點頭,而後鼓一口氣。
瞬間,它的身形就在眨眼間變大了無數倍,直接将伊橘馱了上去,四根手指飛速地跑着。
夏油傑趕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底下這幅荒謬的畫面。
他的那只小咒靈突然跟吃了生長激素一樣放大了無數倍,身上背着伊橘,一人一咒靈在大馬路上狂奔。
身後追着兩個提着箱子的特級。
一邊追一邊喊: “滾回來!先把箱子開了!”
“什麽東西。”夏油傑眯了眯眼睛,仔細辨認了片刻,拍着身下的龍頭坐騎, “走,下去。”
身下的咒靈當即在空中盤旋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向地上的幾人俯沖而去。
身後的那兩只咒靈一直在窮追不舍,伊橘幹脆轉過了身,看着後面。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兩只咒靈就是奔着讓他打開箱子的目的去的。
為什麽對人類有利的輔助箱內會出現讓咒靈如此迫需的東西?
正思考着,就見他和那兩只咒靈間的空段處,忽然間從天而降了一個龐然大物,直接堵住了他們。
是一條龍,龍的背上站着那個熟悉的背影。
感知到主人的氣息,伊橘身下的咒靈慌忙剎車,轉身掉了一個頭,朝着夏油傑的方向跑去。
身體也逐漸縮小,直至恢複到了原本的形狀,将背上的伊橘直接不管不顧地扔在了地上,直接撲進了夏油傑的懷中。
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驚吓和委屈一般縮在他的臂彎裏瑟瑟發抖,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伊橘: “……”
他從馬路中間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又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
“你解決好事情了?”
“沒有。”夏油傑一邊安撫着手裏的小咒靈,擡頭同他道, “我先逃跑了。”
“?”
“先不說我的事。”夏油傑轉過身,看向對面,那兩個嚴陣以待的咒靈, “你這個是怎麽回事?”
“注意他們手上的箱子,應該是想要拿到裏面的東西,只是需要借助人類的手。”
夏油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果然在那兩只咒靈的手上看見了那個本該屬于人類一方的輔助箱。
不過更讓他好奇是他們的二人看見他時的表情。
漏瑚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張臉: “沒想到啊,居然能看見你。”
夏油傑眯了眯眼睛: “你認識我?”
對面不再說話,而是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正要再說些什麽,只聽從他們的正上方驀然傳來了一道調侃的聲音: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擡頭望去,就見半空中飄着一個幾乎要和整個黑夜融為一體的男人,手裏抓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一頭白發在風中亂舞,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你死後,身體被送出去給別人做皮膚了呦,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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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開一下上帝視角,事情是這樣的:
夏油傑遇到的麻煩就是迎面碰上了跑來的真人,激情迎敵,但散光嚴重,沒看見後面穿黑衣服飄在天上的五條,然後兩個人猝不及防迎面撞上。
五條:豁!
夏油:豁!
于是默契聯手三兩下幹掉了真人并把他扔到了一邊,兩人開始莫名其妙互毆。
最後是夏油覺得五條太煩了,于是找準了機會騎着自己的咒靈直接跑了。
被抛下的五條: (迷茫)(撓頭)(左顧右盼)(抓起真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