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系統主控大樓。
    頂層，剛開完重要會議的七海從會議室內走出來。
    他的手裏拿着一份重要文件，拿着手機，視線盯着屏幕上對面發來的消息。
    一雙狹長的眼眸閃爍着不明的光亮，半晌，摁熄了屏幕。
    恰在這時，走廊盡頭風風火火跑來了一個短發少年，模樣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制服。因為跑得太急，停在七海面前的時候還在喘着氣:
    “副部，上面來的檢察官已經在辦公室等着了。”
    七海步履不停，淡定地從他的身側繞過去，順勢将手裏的文件塞進少年的懷中: “我知道了。”
    少年把文件收好，又擡步跟了上去: “還有下午要準備‘入門’的兩位玩家，其中一個已經提前自己過來等着了。”
    “讓保衛處的人看着，不要讓外人随意在樓裏走動。”
    兩人在電梯前站定，少年眼疾手快地摁亮了向下的按鈕，等着閃爍的數字上來。
    趁着這個間隙，他從外套的夾層裏掏出來一個迷你平板，打開一個界面遞給七海: “副部，預計明天會有一位返回的玩家，系統監測到現實壽命已經殆盡了。”
    七海的視線從屏幕上的身體機能監控數據掠過。
    所有通過系統回歸現實的玩家都會在監測中心保留身份信息，因此，他們可以幾乎精準地看到那些通過副本而得以回歸現實的人的身體狀況，從而做好迎接的準備。
    只不過這類的信息都是嚴格保密的，只有相關部門裏的部長級人物才能接觸到這一類的信息，并提前一天對即将返回的玩家身份進行解鎖處理。
    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七海将視線收回，同他道: “流程跟之前一樣，這次你叫人跟着去處理。”
    少年有些怔愣: “副部，您這次不去嗎?”
    “我不需要親自負責各種小事，因為你剛來沒多久，之前是帶着你熟悉一遍工作內容。”七海瞥了他一眼。
    雖然平淡的話語聽起來毫無指責之意，但少年還是被他倏忽看過來的目光吓地噤了聲。
    電梯終于到了頂層，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少年戰戰兢兢地摁下了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封閉的狹小空間內安靜得只剩下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卑首站在角落的少年登時冒了更多的冷汗。
    “不用緊張，我沒有責怪或者嫌你麻煩的意思。”
    陡然間，七海獨特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他的鏡片上倒映着手機裏正在滾動的數據和訊息，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和一個很怕我的助理共事，不會是一件每天令人舒服的事情。”
    少年: “……”有點更緊張了。
    “在此之前，我也有帶過兩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所以不必保持太大的警備心，我起碼不會太過嚴格。”
    語畢，電梯恰好停在了所摁的樓層。
    随着叮的一聲響，兩側的門緩緩拉開，七海率先走了出去。
    留着角落裏的少年仍呆滞地站在原處，有些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盯着他離去的背影。
    難怪部門裏的前輩總說副部是一個乍看很強勢，實則十分細致耐心的人。
    *
    “那個，您好?”
    伊橘站定在男人背後三步遠的位置，有些躊躇地伸出了手，眯着眼睛辨認着男人堪堪露出來的側面線條，開口: “請問是七海先生嗎?”
    話音剛落，身前的人緊接着轉過身，他和對話那頭的通話內容也清晰了起來。
    “大阪那邊的分公司上個星期已經叫人去看過了，詳細的評估結果等後天整理出來會郵件給您，十分抱歉，上一年經營額的問題之後也會在年終總結的會議上給您一份詳細的說明。不好意思打擾到您的私人時間了，大概的問題就是這樣，後續如果還有其他事項，您随時可以和我聯系……”
    伊橘在看清對方容貌時就收回了半空中的手。
    并不是七海。
    對方也挂斷了電話，禮貌地詢問: “您好，請問是有什麽事情?”
    “不好意思。”伊橘颔首道歉， “我剛才認錯人了，打擾到您，十分抱歉。”
    路人表示理解地示意沒有關系，随後轉身離開。
    伊橘注視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斂眉收回了視線。
    只有衣服和發型相似罷了，再仔細看一遍，跟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其實根本不一樣。
    他揉了揉太陽穴。
    可能是剛才長時間看數據的緣故吧，腦子有些運轉不過來，才把人給認錯的。
    但同樣的事情這些年來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他确實是得去找個醫生看看了……
    伊橘租的公寓就在市中心外的一處居民樓，乘幾站的地鐵就能到，上下班的時間雖不算充裕，但也不會很着急。
    回到家後簡單洗漱了一番，他躺在床上打開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着。等着屋外的夜色漸漸深了，聲音也靜了下去，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二日，醫院。
    伊橘背着包等在問診室外的走廊上，等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才慢悠悠地站直了身，打開門走了進去。
    “宮村伊橘?”
    伊橘低低應了一聲，把口罩摘了下來，順着醫生指的位置坐下。
    醫生端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問: “有什麽不太舒服的?方便的話可以直接跟我說。”
    不知怎的，面前的這個醫生一開口，他倏忽就想到了七海當時帶他去看醫生的場景。
    他應該沒有記錯自己挂的是心理咨詢……為什麽面前這個醫生和之前女醫生的風格這麽迥異。
    “我對女性好像缺失了某些必備的，嗯，情緒?這好像對我的家裏人造成了一點煩惱。”
    聞言，醫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兩腿之間: “如果是這個問題的話，您可以電梯下三樓的男科，光靠精神慰藉來挽救肉體疾病的概率吧，不是很大。”
    “……沒有，我的意思是我心理上沒有辦法感知到對女性普遍能産生的情緒。”伊橘把面前的杯子移了移，正好擋住了醫生的視線， “請問大概是什麽原因?或者有沒有什麽辦法?”
    也許是伊橘的描述有些抽象，醫生坐在那反應了幾秒，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搗鼓了一陣，把一張照片放在伊橘的面前: “看到這張照片是什麽感覺?”
    卡哇伊的動漫女角色。
    伊橘淡淡掃了一眼: “沒有感覺。”
    “那這張呢?”
    武力值極高的性感禦姐。
    “沒有感覺。”
    “這張?”
    短發平胸帥T。
    “沒有。”
    醫生放下手機，用手比劃: “一點點細微的心情波動也沒有嗎?或者在看到剛才那三張的時候，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不同的情緒起伏?”
    伊橘擡眼回想一番，又看回來: “沒有。”
    至此，對面的醫生也并沒有表現出很難搞的表情，而是熟練地又找出來了一張照片: “那你再看看這個。”
    一個帶着毛絨兔耳朵的年輕男子，表情和動作都帶着難以言盡的做作。
    伊橘只稍一眼就難以理解地皺起了眉。
    不用說也知曉他了态度的，醫生随即切換下一張，一個穿着得體的成功男士的背影。
    伊橘的眉頭舒緩。
    醫生低頭看了看，嘀咕: “喜歡這種啊。”然後又找出來了一張差不多的，脫了西裝外套，露出裏面被襯衣和馬甲包裹住的緊實的肌肉。
    神似一位故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醫生突然拿出來男人的照片給他看，但伊橘還是有問必答地回了句: “還可以。”就是上半身的肌肉沒有那個人來的好看。
    “哦，那就是小問題。”醫生見怪不怪地收回手機，起身坐到電腦桌前，淡定打字， “問題應該不大，一會兒去樓下拿一下診斷結果和建議就行了。”
    伊橘半信半疑地跟着站起身: “不用吃藥什麽的嗎?”
    醫生擺擺手: “這東西吃藥沒用。”
    看着對方打啞謎一樣的回答，伊橘再度皺起了眉: “需要複查什麽的嗎?”
    話語間，醫生已經收拾好了他的東西，開始在手機上和下一位病人溝通到訪時間，抽空擡頭道: “治療建議也已經寫在診斷書上了，如果家裏人也不介意的話，可以照着先去試試，還是沒有用再過來找我。”
    “不過倒也不用太擔心，差不多的問題我見過不少，你是太年輕了懂的不多，回頭自己多了解解，如果和診斷書上寫的一樣，那就沒必要治療，反正左右也不算是一種病。”
    直到走出問診室，醫生嘴邊那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和看着他欲蓋彌彰的眼神愈發強烈。
    于是伊橘在出來之後就懷揣着迷惑的心情直奔樓下的自助機。
    十分鐘後，醫院的大門口。
    宮村伊橘一行一行掃視着診斷書上的黑字。
    【病人姓名:宮村伊橘】
    ……
    【診斷結果:非大衆性傾向】
    【治療建議:找一位同性嘗試合法戀愛關系，若在親密過程中出現諸如心跳加速，耳紅面赤，渾身乏力等反應，則診斷結果大概率無誤】
    看完最後一行字的标點，伊橘淡定地将東西收好，朝醫院門口走去。
    還是等死了之後再麻煩七海帶他去找那個女醫生吧。
    上邊的庸醫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