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一如往常的下午。
    伊橘從實習的事務所出來後就去了對街的一家咖啡店。
    距離他回到現實已經過去了七年，時間就像是眨眼一瞬，不知不覺就流逝了。
    他掩在來往的人潮中走過斑馬線，昏暗的天空映襯着周遭星星點點般的車燈，就連視線裏都好像蒙上了一層光霧。
    推開咖啡店的門，頭頂敲到的鈴铛在舒緩的大提琴曲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伊橘朝服務員颔首: “您好，跟之前一樣。”說罷，找了一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實習的事務所并不會把多餘的任務都壓給實習生，工作日只要完成任務了，到點就能簽退。
    市中心離大學并不近，伊橘在确定實習地點的時候就在附近找了一家短租。出租屋裏沒有什麽東西，所以他平日裏都會在氛圍比較好的咖啡店坐到晚上，等把學校裏的作業都完成了再回去。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請慢用。”
    伊橘将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擡頭對服務員表示了一聲感謝。
    他的眼睛閃爍着蔚藍的瞳色，又帶着不見底的深邃，隐約可見倒映出來的暖色吊燈，在一雙眼眸中交織成細碎的光亮。
    “不，不客氣。”服務員怔愣了一瞬，動作有些不自在地放下勺子和紙巾，紅着耳根走開。
    伊橘剛就着杯子抿了一口，放在電腦邊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彈出來一條消息。
    【哥哥】:你這周末是什麽時候的到家?我們開車來接你。
    伊橘放下杯子，拿起手機回複。
    【宮村伊橘】:沒有晚點的話，應該下午兩點左右到。
    【哥哥】: ok!
    【哥哥】:小雅想跟你打電話了，一直纏在我邊上，你現在方便嗎?
    伊橘斂了眉，轉頭對着玻璃上倒映出來的影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後直接彈過去一通視頻電話。
    對面很快就接了起來。
    黑屏反應了幾秒後，那頭彈出來一張幾乎占據了整個屏幕的臉。一雙酷似宮村伊澄的大眼睛好奇又期待地盯着屏幕，看到了伊橘，又陡然笑了起來，指着手機裏的伊橘開心地朝宮村伊澄咿咿呀呀。
    “爸爸幫你拿着手機，快打個招呼吧。”
    能聽到宮村伊澄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然後手機的畫面拉遠扶穩，看到了小女孩坐在地上的半個身子。
    “伊，伊橘，嘿嘿。”宮村雅拍着手，一雙眼睛都笑得幾乎眯成縫，從地上的一對玩具裏拿起來了兩塊小積木，朝伊橘的方向遞了過來， “給伊橘。”
    伊橘輕笑一聲，拿起桌上的勺子，也學着宮村雅的樣子遞出去: “給小雅。”
    勺子被他捏住了半截，只露出了做成卡通熊的勺柄。對面的宮村雅似是有些好奇，直接扔了手裏的積木，雙手向前一撐，好奇地爬了過來。
    到了跟前，伸手企圖去抓伊橘手裏的東西，無奈中間隔了個屏幕，抓了個空。不死心，另一只手也往前一掏，還是抓了個空。
    “噗嗤。”屏幕外的宮村伊澄被逗笑了。
    由着女兒繼續在那掏空氣，宮村伊澄低了頭問: “最近怎麽樣?實習的地方環境還好嗎?自己租的房子住得舒服嗎?”
    伊橘一邊繼續晃動着手裏的勺柄逗宮村雅玩，一邊回: “都不錯，不用太擔心我……倒是透和由紀他們，他們下周的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
    “他們啊，問說是都安排好了，就是年前定制的那套婚紗好像有點問題。”
    伊橘: “不是下周就要穿了嗎?這個時候出問題來得及嗎?”
    屏幕邊上路過一個黑影，堀京子探進來一個頭: “沒辦法，他們商量結婚前這一兩個月去旅游，回來後都胖一圈了，這個點估計還在健身房吧。”
    這時，一直在努力伸着手的宮村雅似乎意識到自己好像根本抓不到伊橘手裏的東西，面上的表情空白一瞬，上身向後傾倒，撲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倏忽放聲，嚎啕大哭: “嗚嗚啊——!”
    震得伊橘都差點沒有拿穩手裏的勺子。
    “呃這個，怎麽哭了?”宮村伊澄高舉雙手，有些無措地看着面前的女兒。
    “诶诶诶，我也不知道啊!”堀京子也一臉緊張，迷茫地問兩人， “小雅剛才在玩什麽?”
    宮村伊澄指了指屏幕裏的伊橘。
    另一頭，伊橘看着這夫妻兩人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唇。
    他朝着還在掉小珍珠的宮村雅招了招手，喚道: “過來，小雅。”
    宮村雅止了哭聲，流着淚又湊到屏幕前。
    伊橘把手裏的勺子放到鏡頭前放大，問她: “是不是想要這個?”
    宮村雅點點頭。
    他放緩語氣: “那不能哭了，周末和爸爸媽媽一起來接，我就把勺子給小雅。”
    宮村雅其實聽不太懂身邊的大人都在說什麽，但也有些心領神會，大概意會出了伊橘的意思，随即重重地點了點頭，立馬停下了哭，只是還有些止不住地在抽噎。
    伊橘颔首: “乖乖的。”
    一旁的堀京子松了口氣，将仍坐在地上的宮村雅抱起來: “臉上都是鼻涕了，帶你去洗一把臉。”
    随着二人走遠，宮村伊澄也把立在地上的手機拿起來，攝像頭對準了自己，屏幕上一大一小的窗口上映出了兩張相似度極高的臉。
    “你還是快點回來幫幫我們吧，小雅還是最聽你的話。”說着，他揚起一個熟悉的笑容， “我和京子最近也打算出門旅游來着，只是小雅還太小，沒辦法帶她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等着伊橘回去辛苦幾天幫忙帶下孩子。
    “……我知道了。”
    伊橘沉默一瞬，但還是應下，畢竟這樣的事情之前也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每次夫妻二人想要出門過二人世界但又有不放心的事情時，一般就輪到伊橘被委以重任。
    他看到宮村伊澄的背景在不斷變化，似乎是在走動，很快便變成了一片開闊的夜空，應該是從屋子裏走出來到院子去了。
    “爸媽前幾天還在問我來着，托我打聽一下你的情況。”
    伊橘不解: “什麽事情還要讓你來打聽?我每周跟爸媽打兩通電話，有什麽事情不能在電話裏直接問我嗎?”
    “不知道耶。”宮村伊澄将手機拉遠，讓伊橘能看清楚自己的臉， “我猜可能是自己不太好問出口吧，他們想知道你有沒有談過朋友?”
    “女朋友嗎?沒有，學校裏比較忙，要準備畢業的事情，實習的事務所裏也都是年紀比我大的。”伊橘回答地很幹脆。
    “那沒有喜歡的嗎?其他都是小事，主要是得看你喜不喜歡，有喜歡的自然就有時間了。”
    “我知道的，沒有喜歡的。”
    “這樣啊……好吧。”宮村伊澄點點頭， “我會幫你跟爸媽說的，你也不用太着急。”
    伊橘若無其事地把視頻轉回語音，夾在肩膀和耳朵中間，打開電腦: “沒事，我也沒有很着急。主要讓爸媽別太着急了，我怕他們去打擾別人家裏的女兒。”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宮村伊橘笑着将電話掐斷。
    伊橘把耳邊的手機重新放回到桌面，一雙眼睛專注在面前的數據和文件上。
    窗外的景象不知不覺變換着，再擡頭時，原本灰蒙的天空已經被完全的黑暗籠罩。
    他剛把論文的初稿寫完，下周還要交一份項目的申請書和階段實習報告，等這一個學期把零散的東西全部完成好，最後一個學期就只剩下實習的任務了，到時候就能輕松很多。
    他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将面前的電腦阖上。
    室內暖陽般的色調在此時便亮得有些晃眼，刺着有些不舒服。
    伊橘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又将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收拾好，結賬，推開門走到街上。
    路上的行人比來時少了很多，大多都是閑來散步的朋友和情侶。
    三兩成群的人從身邊走過，倒是顯得他有些孤獨地格格不入了。
    小雅已經快兩歲，石川透和吉川由紀也馬上就要結婚了，剩下的伊橘在宮村父母眼中便成了格外重點關照的對象。
    反觀他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被催了就先乖乖應下，但根本不會付諸行動。
    主要他對于這種事情其實有些迷茫，首先他不會照顧人，其次他感覺所有的女生在他眼裏都和男性沒什麽差別。他只是在書裏學習到過有關于異性間荷爾蒙的吸引力，但放在現實裏，他每次都會有一種書上在胡扯的感覺。
    沒有，根本沒有任何的感覺。
    好看的女生從他的身邊路過，沒有感覺;跟異性交接工作，沒有感覺;體育課和女搭檔打混雙，沒有感覺。
    甚至別人跟他表白他也，完全沒有感覺。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懷疑自己可能是生理上出現了某種天生的缺陷。
    正想着，伊橘放緩了步子，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當機立斷預約好了明天早上的醫院。
    東京這邊的醫院他還沒去看過，正好趁着回家前再去檢查一遍。
    搗鼓了一陣，确認約上了號，他才放下手。
    剛把手機放回去，正準備繼續往前走，恍惚一瞬，視野的邊緣好似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筆挺的身材和熨帖的西裝，正站在前面的路口，背對着這個方向，應該是在打電話。
    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霎時蒙住了整個世界，眨了眨眼，那瞬間他懷疑自己應該是眼花了。
    ……诶，是七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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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我來了(淚目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