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吉川由紀和石川透的婚禮定在了新月的第一個周日。
伊橘一早便起來換好了衣服,跟着宮村伊橘直接開車去了市郊北山上的一處氏神社。
吉川由紀的奶奶比較重視這些,二人便選擇了較為傳統的婚禮流程。
宮村伊澄和堀京子剛到地方便被拉過去幫忙,留着伊橘帶着宮村雅,在神社後一處僻靜的小亭子裏坐着休息。
宮村雅顯然是起太早了還沒清醒,坐在伊橘暖呼呼的懷裏玩了一會兒,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微醺的山間風拂面,空氣裏摻着一絲香火的味道。
亭邊不遠處就是一株看着有些年頭的槐樹,上邊挂滿了祈福的紅綢,随着風在半空中悠悠晃蕩。
伊橘抱緊了懷裏的宮村雅,站起身走過去。
這棵槐樹并不高,枝桠間可見還有挂上去的木牌,随風擺動,露出上邊用墨水寫上的祈福文字。
閑來無事,伊橘索性便繞着樹慢悠悠看了起來。
不外乎‘祈樂常寧’‘長命百歲’之事。
“這棵槐樹已經有百歲了,很靈驗。”突如其來一個陌生的語調。
伊橘轉頭望去,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不曾見過的男人。
那人長發及肩,五官精致,戴着一副半框眼鏡,一身得體的高定西裝,帶着幾分儒雅的氣質。
“寺裏有新的紅綢和祈福牌,想來試試嗎?”他笑着看向伊橘,看樣子對這裏十分熟悉。
伊橘低頭看了一眼還在酣眠的宮村雅,确認她沒有被吵醒之後,擡頭向對方禮貌地搖了搖頭: “謝謝,不太需要。”
對方的視線也跟着落在他懷中,放輕了聲音: “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有注意到。”
“沒關系。”
伊橘之前并沒有見過這個人,看對方的樣子,想必應該是吉川家的某個親戚。
邊上多了一個陌生人,伊橘也沒了想繼續待在這欣賞的欲望,轉身準備往回走。
剛和對方擦肩而過,驀然被攔下。
“那個。”
對方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動作有些突兀,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半晌,遞出來一張名片: “你好,我是由紀的表哥,我叫吉川戽。”
伊橘的視線在他面上停頓了幾秒,而後接過: “你好。”
無言片刻,吉川戽明顯感覺到對方并沒有深聊的打算,便也沒再說話,把路讓了出來。
伊橘點頭致意,擡步離開,順手将吉川戽的名片塞進了還在熟睡的宮村雅的小手裏。
這一段小插曲就像是這個冬日裏的一陣風,并沒有留下什麽波瀾。
婚禮按照既定的流程順利進行着。
等到新娘和新郎入場了,宮村伊澄和堀京子才在席間坐下。
彼時的宮村雅還在睡着,堀京子抱歉地朝伊橘笑了笑,伸出手: “抱了一個早上應該累壞了吧,我來吧。”
“沒事的,不怎麽累。”伊橘小心翼翼地把人遞了過去, “感覺小雅這些年沒怎麽胖。”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鍛煉吧,她長得可快了。”宮村伊澄湊進來道, “诶,手裏拿着什麽東西?”
伊橘‘哦’一聲,把那張名片從宮村雅的小手裏抽了出來, “由紀表哥給的,剛才在後院碰到了。”
“诶,由紀還有表哥啊。”宮村伊橘好奇地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吉川戽。”
“之前聽由紀提起過,當時還說她表哥在國外上學吧,沒想到這麽快就回國了。”堀京子抵了抵宮村伊澄的肩膀,盯着對面一處示意, “應該就是那個戴眼鏡的吧,之前我看過照片。”
“我看看。”宮村伊澄朝着堀京子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一塊角落坐着的都是吉川家的親戚,中間的男人氣質突出,像是鶴立雞群般映入眼簾。
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宮村伊澄看向自家弟弟,小聲說: “這個氣質感覺跟你那張診斷書上很的像诶。”
伊橘茫然地跟着看過去: “……是嗎?”
“西裝穿着很好看,看上去身材也很好。”
這個倒是沒法反駁。
“還可以吧。”主要他之前見過一個穿西裝更好看的人。
說起這件事,宮村伊澄突然福至心靈: “名片是人家主動給你的?”自家弟弟他最清楚,不可能是伸手要的那一個。
伊橘點點頭。
“有說是什麽事情嗎?”
“沒說,給我之後我就走了。”
“噢。”宮村伊澄然,試探地問, “或者我和京子過幾天幫你問問由紀他表哥的情況?”
伊橘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心思昭然若揭。
“不用了,我不喜歡。”伊橘拒絕地幹脆。
見此,宮村伊澄便也沒有堅持,轉而和他唠起了家裏的事情,時不時問問他獨自在外的生活。
等到氏神社裏的儀式全部結束,衆人便乘車回了市中心,去了事先訂好的酒店。
夜裏,宮村伊澄跑去照顧喝多的石川透,堀京子跟着去幫吉川由紀卸妝,剩下的伊橘自然而然又擔起了帶着宮村雅先回家的任務。
他抱着人剛走出酒店的旋轉大門,就看到臺階下不知何時早已等候在那的吉川戽。
應當是席間跟着喝了酒的緣故,原本一絲不茍的襯衣領解開了幾個扣子,領帶也被扯松了一些。看到走出來的伊橘,向他揮了揮手。
原本想裝作沒看見的伊橘只好硬着頭皮迎上前。
“是伊橘吧,由紀拜托我幫忙送你們回家。”吉川戽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唇齒間滑過的檸檬水一樣清涼,微微酸澀,但又泛着不可忽視的香甜。
這裏距離宮村家并不近,宮村也沒有給他車鑰匙。
想了一會,他才慢悠悠拒絕: “謝謝,我可以坐車回去,不用麻煩了。”
吉川戽也跟着笑一下了: “晚班車剛才已經走了,地鐵也不一定趕得上。”
說罷,他又接着補充: “由紀剛才特意打電話吩咐我的,要是沒把你們送回去,我不太好和我那小妹交代。”
不知道為什麽,伊橘沒由來覺得面前這個人有點奇怪。
倒是懷裏的宮村雅偏偏像是看到了什麽新鮮事物一樣,本就不怕生,當下還頗為好奇地湊過去,指着吉川戽的臉‘咿咿呀呀’着什麽。
“小雅,用手指着別人不禮貌。”伊橘伸手把宮村雅的胳膊抓了回來,讓她安分地待在自己懷裏。
吉川戽倒是沒覺得有什麽: “沒關系,小孩子嘛。”
伊橘: “你喝酒了吧,應該開不了車?”
吉川戽側過身,露出駕駛座上的司機。
這要是再拒絕便有些太不給對方面子了。
伊橘輕輕點了點頭: “麻煩了。”
“應該的。”吉川戽禮貌地笑了一下,轉身替二人拉開後座的車門,等二人坐上去後,才繞到另一側上車。
宮村雅在上車後便顯得格外鬧騰,這邊摸摸,那邊瞧瞧,很長一段時間都歇不下來。
就在她膽子愈發大,企圖從伊橘的懷裏掙脫,爬向吉川戽的時候,猛地又被伊橘拉了回來。
懷中的宮村雅被他這一下扯得有些懵,怔怔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伊橘。
一大一小默不作聲地面面相觑,半晌,宮村雅倏忽間癟了嘴。
伊橘: “……你癟什麽嘴?”
然後宮村雅瞬間便強撐着恢複正常的表情,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看得一旁的吉川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伊橘和宮村雅聞言轉頭: “?”
“不好意思。”吉川戽斂了嘴角,只是眉眼間的笑意并沒有減少。
伊橘看着他說: “見笑了。”
“沒有。”他搖頭,看向懷裏一直盯着他的小女孩,問, “這是你的?”
“我哥哥的女兒。”頓了頓,又道, “小雅喜歡吃桃子,可能是聞到您身上果酒的味道了,請問方便開一下窗嗎?”
吉川戽然,摁下窗戶,露了一點縫。
清新的空氣透進來,席卷了車內的沉悶。
“外面有些冷,我把你們送到家門口吧。”雖然是禮貌的詢問,但是從吉川戽的嘴裏說出來,莫名帶了幾分說不明的情緒。
伊橘只是低頭看着懷裏的人,沒有意識到什麽,不疾不徐地報出地址。
對方也深谙點到為止的道理,接下來的路程裏,雙方便也沒有多餘的交流。
很快便到了宮村家,車子在巷口停下,吉川戽跟着伊橘一起下了車。
不知道這老小區的路燈又出了什麽問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路。
伊橘抱着宮村雅空不出來手,一旁的吉川戽便拿出手機打開照明燈: “我送你們進去吧。”
雖然并不想繼續麻煩人家了,但無奈伊橘太久沒回來過,對這條小路已經有些陌生,加上懷裏還抱着一個磕碰不得的宮村家小千金,只好又點了頭: “實在是麻煩了。”
對方颔首,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一些: “應該的。”
僻靜的小道除了他們便沒有別人,只有路過的房子裏時不時會傳出一些電視的聲音。
伊橘很明顯能感受到身邊的人朝他越靠越近,那股淡淡的酒香逐漸濃厚。
他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很快便到了自家門口。
“一路上麻煩您了,謝謝。”他按着宮村雅的頭一起朝對面的人道謝,随後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剛推開一條縫要走進去,又被吉川戽一聲叫住。
他解鎖手機屏幕,點開通訊錄: “那個,請問方便加一下聯系方式嗎?”
雖然之前沒有談過戀愛,但伊橘怎麽說也是個拒絕過很多人的成年男人。
只是面前的對象從女的換成了男的,但空氣中這股熟悉的暧昧氛圍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宮村雅好奇地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
沉默半晌,伊橘淡淡道: “不好意思。”
吉川戽明了,也沒有覺得尴尬: “或許可以先認識一下?我不會讓你覺得太過困擾。”
伊橘拒絕地幹脆: “感謝您今夜特地送我們回來,但還是不用了,可能會浪費您的時間。”
“好吧。”吉川戽無奈地聳了聳肩, “實話實說,我在來之前特地問過由紀,你目前應該是單身吧,可以問問是對我哪些方面不太滿意嗎?”
伊橘搖頭: “您多想了,沒有不滿意,只是沒什麽感覺。”
“感覺是可以培養的,真的不願意給個機會嗎?”對方顯然并沒有打算這麽快放棄, “或許方便告知一下心目中另一半的标準?”
另一半的标準。
這種事伊橘先前還真沒有想過。
但如果真要說一個,他的腦海中不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身影。
各方面起碼要和七海差不多吧。
吉川戽站在原地等待片刻,只等到了伊橘又一句疏遠的‘不好意思’,便不再堅持。
伊橘目送着對方離開,半晌,慢悠悠地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