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吉川由紀和石川透的婚禮過後,原本漸有起伏的日子又趨于平淡下來。
初春過後,伊橘收拾好了行李,學校裏漸漸要開始準備畢業的事情,實習的事務所也有工作等着掃尾。
那天的清早,宮村雅特地被堀京子提前帶出門去公園玩,宮村伊澄随後載着伊橘到了車站。
原本架在旁邊的手機響起鈴聲,宮村伊澄瞄了一眼,有些無奈道: “估計是小雅發現你走吧。”
他把手機往副駕駛上的人遞過去: “八成是來找你的,你接一下。”
伊橘結果手機,上面的通訊人姓名寫着是的京子,接通,就聽到對面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
依稀能聽到堀京子在另一旁的安慰: “好了好了,伊橘只是出門讀書了,之後還會回來的。”随後又對着手機道, “不好意思啊伊橘,可能是昨天晚上小雅跑出來玩的時候看到你在收拾行李了,今天早上剛到公園就吵着要找你。”
伴随着的背景音就是宮村雅無止境的大哭,抽泣聲不斷,好像下一秒就會喘不過氣來。
一旁正在開車的宮村伊澄也忍不住趕忙出聲安慰。
三人一路輪着說話,直到車子停在了車站的門口,電話那頭的人才像是哭累了一樣止歇了聲音。
宮村伊澄從駕駛座上湊過來: “不能哭了小雅,不然伊橘都舍不得走了,伊橘如果不去讀書工作的話,以後就要餓死了。”
這話像是有良效,只聽對面倏忽間沒了任何聲音,三秒後,爆發出了一陣更為激烈的哭喊,依稀能從囫囵的發聲中辨認出幾個字:
“伊……伊橘,走……”
緊接着,通話戛然而止。
堀京子的消息彈過來:小雅剛才伸手把電話挂斷了,沒關系,我帶她去甜品店買點喜歡吃的蛋糕就好了,讓伊橘不用擔心,路上注意安全。
伊橘的視線從這一段消息上掠過,問一邊的人: “真的沒問題嗎?或者我改到下午的車。”
“不用不用,小雅把電話挂斷的意思就是催着你趕緊走呢,要是你現在回去了,估計能纏着你明天都出不了門。”宮村伊澄笑着把手機收回口袋,開門下車,幫伊橘把行李拿下來。
兩人并肩走到門口,宮村伊澄看着自家弟弟孤身往前走的背影,輕輕喚了一聲: “碰到什麽事情了就跟家裏人說,不想讓爸媽擔心,就跟我和京子商量。東京很好,不用着急回家,缺什麽就買,錢不夠就說,不要太委屈自己。”
伊橘剛走出去的步子頓下,點了點頭,才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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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正值低氣溫,天一暗,剛拖着行李走出來的伊橘便披上了堀京子事前幫他準備好的圍巾。
坐了地鐵回到出租屋,周邊正是熱鬧的時候。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幾條街之外的那處廣場都是人。
他逆着人流出來,感受到身邊漸漸冷清,才恍然發覺已經站在了公寓樓下。
上了樓,進門,開燈。
熟悉的單身公寓狹小,為數不多的家具上罩着離開前特地準備的防塵布,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倒是顯得比室外還要冷上幾分。
做了一天的車,伊橘疲憊地把行李都放置在了角落,去浴室洗了個澡,便直接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東京無夜的繁華像是與他無關,第二日醒來,又是過着三點一線的生活。
很快,這般平無波瀾的生活就延續到了夏初,伊橘拿到畢業證後順利進入了東京一家業界翹楚的出版社。
過後的幾年,他的手底下帶出了幾個名氣很大的作者。三十出頭那年,正巧老編輯退休,成績出色的他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出版社的主編。
常年在外奔波,即便很少能得空回去,伊橘也基本每三天就會和家裏打一通電話。
這天,伊橘剛回到市中心的家,便接到了來自自家哥哥的電話。
接通後,傳來了對方略顯無奈地聲音: “下次不用給小雅這麽多零花錢了。”
“沒事,讓她收着就好。”伊橘把外套脫下,挂在玄關旁的衣架上, “我花不了這麽多。”
“你可以自己存着……話說回來,你都已經在外面這麽多年了,沒有結婚的打算嗎?”說到這個問題,雖然他和堀京子之前也覺得無所謂,只不過伊橘實在是寡了太多年,他們實在擔心這人的身體到底能不能吃得消。
伊橘沒說話,徑直去廚房倒了一杯水。
宮村伊澄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 “算了不說這個,下個月小雅的零花錢就不用給她了,你就給爸媽的就行。”
“嗯,知道了。”
“今年什麽時候能回來?”
伊橘回憶了一番: “應該比去年稍微晚幾天,還有一些工作沒有确定下來,說不準,能回來的話我會提前說的。”
沒等聊上幾句,另一頭就傳來了宮村雅喊話吃飯的聲音。
簡單囑咐幾句後,對面便挂了電話。
伊橘将黑屏的手機随意放在桌角,簡單給自己做了一份沙拉,抱着筆記本在落地窗前的矮桌邊坐下,繼續處理工作。
當時找人設計公寓的時候就留出來了這邊的一個角落,當時設計師把平面圖發給他,鬼使神差的,他就把這裏設計成了熟悉的樣子,跟七海家中的那一處是同樣的風格。
書房也是一直閑置着。因為比起那空蕩的房間,他還是更喜歡坐在落地窗前,餘光中掠過腳下駛過的車燈,這才能少了些獨自一人的壓抑感。
第二日,伊橘難得地請了假,開車去了醫院。
他拿着前一天事先預約好的號碼,上樓去找醫生。
打開門,迎面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只是在這些年間蒼老了許多。
那醫生倒是一下子便将他認了出來,推了推眼鏡: “诶,上一次見你是好些年前了吧?”
伊橘沒有回答,走到那把熟悉的椅子上坐下。
醫生也同當年一樣倒了一杯水過來,放到他面前,簡明扼要地問: “情感狀況怎麽樣?”
“沒談過。”伊橘也言簡意赅地回答。
“是男的沒談過還是女的沒談過?”說着,醫生拿起病例, “豁,都這個歲數了。”
“……都沒有談過。”
聞言,醫生本來松弛的面部表情一頓,轉而凝重了起來: “身體檢查過沒?要麽本身有問題,要麽憋這麽些年也該出點問題了。”
伊橘面無表情: “沒有檢查過,大概也沒有什麽問題。”
醫生見狀,也只好點點頭,又看向自己當時給出的診斷方案: “你這個,這些年有沒有找到過喜歡的那種類型的?”他指着那幾張早已有些年頭的制服男。
“沒有。”
那就有點納悶了。
明明應該是喜歡這個類型的,看樣子從事的行業也挺高大上,不應該沒見過這種類型的才對。
頓了頓,醫生試探性地問: “那當初來醫院之前,你有沒有認識這種類型的?”
“有。”
醫生: “人呢?”
伊橘垂眸思索一番,道: “死了。”
醫生拿着病例的手一頓,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
單身幾十年,有理想型,之前認識,現在死了。
那不完蛋,這還能怎麽治。
伊橘這才剛坐下不到十分鐘,就被對方塞回了病例,伸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伊橘: “?”
醫生樂觀勸他: “人不過就活這麽些年,沒傳宗接代的壓力,單一輩子也不是什麽大病,看開點,看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