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沉默了。
好半晌,他轻轻碰上法维斯通红的眼角,用指腹的温热在那处蹭了蹭,静静的凝视着他:“就一定要去吗?”
法维斯闻言知道雄虫这是态度软化了,立刻凑了上去。
刚才雄虫说要放弃他时,他是真心实意的感到了害怕。
在眼眶酸涩的刹那,他没有哪一刻更加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雄虫。
只是短短一个月而已,对雄虫的感情就已经成长为了即将与他信仰比肩的巨树。
甚至在听到雄虫说要另找雌君时,他甚至难以说清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起了放弃远征的念头。
为了雄虫而放弃。
忘记那可是他曾经哪怕死也必须要到达的地方。
军雌低着头,林屿不知道在这短短时间中他思考了些什么,林屿只能看到在他再抬头时,眼神里已经有些不同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也并未藏着掖着,军雌深吸了一口气,像预备着开始是剖析自己。
“雄主,如果您当真决意不允许我上战场,也许您还有您的法子,但我想去,并不仅仅是出于任务。”
雄虫依旧冰冷着一张脸,并不为军雌所言而感到什么动摇:“这也可以不是你的责任,他们对你并不好。”
不论是雄虫保护协会亦或者那些首都星的雌雄虫们包括他自己弟弟布兰德,甚至连同为军雌的雌父兰斯特温似乎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国家到底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似乎所有虫都默认法维斯会永远守护在这个帝国身后。
林屿声音略略有些高了,却也是一贯的冷然:“你的付出和你的地位并不成正比。”
“你在乎的,我不在乎,我只不想你死。”
对于他来说,这世界所有东西都是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纱帐,而现在的法维斯是他在两个世界中唯一的眷属。
林屿禁不住冷漠的思考,别人的死活到底关他什么事?
军雌在雄虫摊开的掌心轻轻顶了顶,神情复杂,声音中喜忧参半,缓慢的开口:“雄主…听见您这么说,这或许会是我虫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我想您也看到了,雌父并不喜爱于我,而帝国民众的安危对于我来说是一生的责任,是我从出生起便一直遵循的教条,在经年累月中这早已经融入我的骨血,无法分开。”
“虽然我已经不能知道起初时这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我想要去,我想要成为元帅,为您,也为帝国创造更好的生活。”
林屿看向膝间的神情坚定的军雌,眼神竟流露出一丝迷茫和疑惑。
他轻轻呢喃,语气似乎有些许怪异:“所以…这是你的意志。”
在军雌点头的瞬间,林屿不能不感到幻灭。
那他又算什么?
他以为是在帮法维斯逃离这些桎梏,但他似乎猜错了,他一直觉得这仅仅只是外界单向赋予军雌的锁链
,
若是有的选,
法维斯定然不愿意这样过活。
这样为他虫拼命,毫无节制的奉献自我,却又从不心生怨恨。
这世界不可能有这样的虫。
可现在他看到了,法维斯带着他的意志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了,这帝国腐烂陈旧的框架其中缠绕横亘的不止是条条框框的冰冷挟制,军雌的血肉似乎也一同附之其上。
他知道军雌心中有民众,可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
帝国的制度腐烂成这样,将一只为帝国拼杀的战士肆意侮辱,将他所有的功勋价值缠绕于一只没什么用处的雄虫身上。
法维斯竟然真的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么…?
林屿从没见过这样的虫。
倘若换成他,那他一定会将这个破地方搅动的天翻地覆。
他不肆意,那谁都不能快活。
他不能理解。
雄虫像是被冲击到了,又像是被拒绝后委屈的不愿意在面对他,偏头看向一旁,嘴唇抿的死紧。
军雌的眸子中看向沉思的林屿时满是心爱与疼惜,他终于站了起来,将行只单影的雄虫抱入怀中。
“雄主,我希望有一天您也能看到他们好的一面,甚至生出想要保护的心。”
“您不要总孤零零,好么?”
林屿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一下子垂下了眸,纤长的睫毛恍若蝴蝶翅膀般不停震颤,灯光照耀下竟然生出几分脆弱的错觉。
“……你可以去了,法维斯上将。”
外面的光终于随着太阳扫落零星的晕亮,雄虫端坐于他面前,仰头看向他,一瞬间似乎离的他好远好远。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雄虫极其缓慢的环住了军雌,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声音很平静,也并非威胁,像是在叙述一个真理,一个仅此而已的事实:“法维斯,你如果要死了,也一定要死在我的身边。”
法维斯能感觉到雄虫身上不同寻常的、被压抑住的,尚未被他所探知的情绪。
他的雄主…是个有秘密的虫。
法维斯垂下眼眸,心头随着呼吸牵扯着几分疼痛。
明明是超然的雄虫,在说出那句话时却仿佛被全世界所抛弃了。
就好像,雄虫真的做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退步。
但他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问,只是小心且虔诚的将雄虫的手握住,极其认真的应下这个听起来有些荒唐的话:“好,只死在您的身边。”
林屿闭了闭眼,将自己放松在军雌的怀抱之中:“…离你远征还有多久?”
军雌算算时间,估摸出一个大概:“大约至多…一个星期。”
“从今天开始,东西都搬进来,每天都和我一起睡。”
“既然要去,便要以最好的状态。”
——
林屿走进洗手间,将门反锁。
他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
“系统,如果你能
听见的话,出来。”
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林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第一次好好打量起这张属于“林屿”
的脸。
也许是这一个月来的习惯,他竟然觉得这张起初跟他并不怎么相似的脸,竟然逐渐模糊了生长的界限和边缘,越过基因的限制长的与之前的他愈加相似。
【0813。】
在林屿正陷入长相问题时,系统终于久违的回应了他,但它看起来有些问题。
光标打出的字卡卡顿顿,像是被什么攻击了一样。
【阻止…他…上到远…征战场。】
“你看到了,我没能成功。”
系统突然流过一阵电流声,它的光屏急促的闪了闪,声音快速失真,像是老旧的唱片机。
片刻,林屿没有等很久。
它光标又开始运行了。
只不过这次是它问题最严重的一次,它的面板上除了回答,还有些乱码一样的东西。
【不,你…是故…j*&@…意…】
【你…*#…%心…软…了。】
林屿看着面前界面,并没有回话,他知道这迟早瞒不下去的。
“你的界面…”
林屿的话没说完。
伴随着不知哪里响起的“咔嚓”一声,系统的光标又再次恢复了流畅,在此过程中系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
林屿皱起眉头。
【从上次我就明白你的动摇,可林屿———】
光标停住了,它像是真的想要像个人类一般思索着如何劝诫林屿回头。
【你的感情和付出是无意义的。仅仅因为你是雄虫而付之于你的感情,不是你所需要的。】
【权力和金钱才是永恒,你应该完成任务回到地球过属于你的人生。】
“是吗?”林屿轻轻扬眸,顶上灯光让他想起很多,“你那么了解我?可将我带过来的,也是你。”
【我了解你,正如我现在在解读的你。】
林屿闻言看向了“它”。
【你是愤怒的。】
【你愤怒于依旧没能成为他的首选。如果有一天,要他在你和帝国民众之间做选择,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你是不解的,不解于法维斯为何这样衷心,你没有理解他的能力,你们注定无法共鸣。】
似乎心中的想法就这样被道破,林屿的指尖一颤,却又被极其快的收敛好:“…所以呢?”
【所以现在的你,是想要爱他吗?】
林屿抬起头,声音冰冷又清晰:“爱…?”
“你把过程猜的那么准确,结果却差了那么远。”
他一字一句的念出所谓爱的定义。
“书上说,爱是不求回报的,是积极意义的,它会让你成为更好的。”
“但——”雄虫抬起眼眸,眼中是一片深渊般的雾影:“我林屿
的所有馈赠都是有代价的,它也未必是正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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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该明白了,着手完成你的任务吧。
【你该回家了。】
林屿沉默片刻,漆黑的眸子里,眼中是谁都看不懂的复杂深沉。
他回忆着之前一幕幕,像是终于妥协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想,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法维斯开始挤出一切时间与对方相处。
而破天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要与他分离,雄虫竟格外配合。
甚至偶尔法维斯都会产生雄虫正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错觉。
再不会拒绝他的任何亲吻和索取,每个拥抱都在诉说着他们的契合。
法维斯逐渐沉迷于此,甚至到后面会在中午的时候将本该在军部处理的东西直接搬回来。
而林屿则在这时候整只虫懒懒的将头往军雌膝上一搁置,躺在军雌膝盖上仰着脸玩会儿法维斯的头发,太阳晒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熟后,雄虫可能会翻身,偶尔还会在军雌的腹部蹭蹭脸,为此法维斯根本不敢穿军服抱他,生怕坚硬的金属扣子给雄虫划伤划痛了。
路过的仆虫次次如履薄冰,根本不敢弄出任何大的动静,丝毫不敢惊扰面前的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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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网论坛:
【怪了,阁下突然一改往日作风,每天与大人形影不离。】
【连大人工作的时候都要过去抱着…】
【真的是从未见过的黏虫啊…?(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