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沈希的指節冰冷, 眼底只餘下絕望和駭然。
    她眸光顫動,不顧一切地想要從蕭渡玄的懷裏掙脫。
    “娘娘……”沈希的聲音既慌亂又無措。
    她臉上的血色盡褪,眼眶裏也盛滿淚水。
    沈希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可憐, 可那細瘦的手臂分明還攀在蕭渡玄的脖頸間。
    纖瘦的手腕間淺紅色的痕印亦是隐約可見。
    依照輩分來看, 蕭渡玄與沈希該算是叔侄的。
    可兩人如今到底是什麽關系, 是全然不須去多想的事。
    這些天來的怪誕倏地都有了答案。
    蕭言為什麽提起婚事時總似是有所顧慮,為什麽堅持要趁蕭渡玄離京時成婚, 蕭渡玄又為何想要對他趕盡殺絕……
    這一件件, 一樁樁,突然間都變得明晰起來。
    張太妃站在晦暗不明的陰影間, 她的呼吸有些恍惚。
    但神情仍是那般的自然, 甚至有些過分的平靜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上回在明光殿裏的那只嬌雀應當也是她的孫媳。
    裸着腿,光着足,柔膝紅腫, 踝骨顫抖,依偎在男人的懷抱裏,滿身旖旎春情。
    端莊矜持的平王世子妃, 在大婚的夜晚同夫君的叔叔暗裏交/纏。
    此事荒唐到說出去都會有人覺得是在诋毀他們二人。
    可事情就是這樣明晃晃地在她的眼前發生了。
    張太妃在深宮沉浮多年,雖未曾到過頂峰, 卻也幾乎是一人之下的位子。
    卻不想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 竟在陰溝裏翻了船。
    張太妃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她心底發寒,難以言說的冷意将胸腔都給填滿了。
    沈希自小就養在宮裏, 他們二人絕不是在一夕之間有了首尾。
    張太妃驀地想起先前的一樁風聞, 是一年輕女郎懷着孕嫁人的事。
    從前是只當笑話聽了聽,現今再想起, 只覺得骨頭縫裏都有冷風在烈烈地刮着。
    但張太妃的神情沒有任何更易。
    “妾身見過陛下。”她藹然地說道,“不妨事的,陛下,妾身也是剛剛才過來。”
    張太妃越平靜,沈希心裏的驚駭就越深重。
    她的眼前不斷地發黑,從心底湧起的絕望像是快要沒過頭頂的巨浪,猛地将她整個人都給吞噬了。
    這兩年來,沈希最懼怕的就是叫人窺見她和蕭渡玄的事。
    哪怕一丁點的風聲,她都要将之扼殺的搖籃裏。
    後來常常夢魇,她就是自己強忍過去,也不願意令侍女聽到分毫。
    這些天來沈希更是每日都緊繃着,時時都在擔憂暴露該如何。
    可她費盡心思,機關算盡,卻沒想到蕭渡玄會直接将事情坦露出來。
    還是以這樣沒有任何預警的方式。
    沈希的胸腔裏尖銳的刺痛在彌漫着,她一時之間有些喘不上氣,手指攥緊又無力地垂落。
    那潛藏在心底經久的恨意也破土而出。
    沈希強忍着淚意望向蕭渡玄。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前腳寵着她、哄着她,後腳就将她送入萬丈深淵之中?
    但蕭渡玄只是平靜地看了沈希一眼。
    他的唇邊含着笑,深色眼底卻沒有任何的柔情,僅餘下晦暗與冰冷的寒意。
    帶着些警告的意味。
    冷酷,殘忍,像是盤踞在高處的黑龍,又似是将她心髒給緊緊束縛住的巨蛇。
    沈希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和蕭渡玄對上視線後,她瞬間就恢複了清醒。
    她在妄想什麽?蕭渡玄做事本來就是如此,更何況她也不是什麽需要被在乎和珍重的人。
    是她被他的話語和虛假的溫柔給亂了心智,方才會如此不設防備。
    但凡她還有些理智,就不會這樣蠢笨地随他過來。
    沈希緊咬住舌尖。
    她咬得太重,舌尖被咬破,鐵鏽氣漸漸地在口腔裏化開。
    胃裏在攪動着,瞬時就犯起了惡心。
    但沈希的聲音沒有分毫的顫抖,面容也是那般的沉靜。
    她低垂着眉眼,聲音壓得低低的:“對不起,陛下,我以後不會再那般了,我現在就回去……”
    蕭渡玄望向她,輕聲說道:“眼下都到了,還回去做什麽?去看看你的夫君吧。”
    夫君,夫君。
    他為什麽在這時候才想起蕭言是她的夫君?
    沈希的心髒像被攥住一般泛起尖銳的刺痛,她的掌心盡是冷汗,更全然沒了面目去看張太妃。
    她幾乎是在用全身的氣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
    沈希垂眸說道:“謝陛下恩典。”
    蕭渡玄輕笑一聲,将她放了下來,然後很是平靜地說道:“不必多禮,小希。”
    沈希身軀僵硬,在被他扣住肩頭的時候,心弦更是緊繃得快要斷裂開。
    黑暗的情緒已經有些時候沒有到訪過腦海。
    可此刻卻像深色的潮水般,無聲地将所有的思緒都給奪走。
    沈希都不知道她是怎麽保持着容色的沉靜,一路走到監牢中的。
    獄卒正在為蕭言除去桎梏,這不過一個晝夜,他就好像是瘦了十斤似的,昏昏沉沉地往下傾倒,往日溫潤的眼眸裏一點光亮都沒有。
    即便昨天已經見過他。
    現下仍是有強烈的心悸感升起。
    沈希眼眶紅着,她很想去握住蕭言的手,将他近乎被折斷的腰身給扶起,扶得直直的。
    可眼下她不僅什麽也做不了。
    晦暗裏蕭渡玄還在與她做着糾纏。
    他的手漫不經心地扣住她的腕骨,進而探進柔軟的掌心,冰冷的指節溫柔又強硬地分開她的手指,插/入到每一根手指間的細縫裏。
    帶着薄繭的指腹擦過敏/感的嫩肉。
    酥麻的戰栗之感無聲地上湧。
    沈希眸裏含淚,卻絲毫不敢反抗,她目光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夫君,看張太妃亂了神色,哭着将他扶起抱入懷中。
    蕭言的神智已經所剩無幾,但意識到眼前人是祖母的剎那,他顫抖着手回抱住了她。
    祖母情深,感人至深。
    他們才是真正的家人。
    而沈希是個給他們帶來禍患的惡人,她不忠,不孝,不貞,做盡了違逆的事。
    百般掙紮,最終還是落得無望境地。
    沈希腦海中全都是悔恨的情緒。
    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會相信蕭渡玄的話?
    她多次地忤逆他、背叛他,他只會将她恨到骨子裏,想用百般方式報複她,哪裏還會有什麽柔情?
    這個計謀太成功了。
    先給她希望,哄騙她,引誘她,然後再将她徹底推至深淵裏,親眼看她絕望地墜入萬劫不複。
    黑暗的念頭在瘋狂地上湧。
    沈希快要壓不住心底的負面情緒,胸腔裏一片冰寒,心髒更像是沉入到了黑暗淵水的深處。
    自毀,摧折,玉石俱焚。
    混亂的思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肺腑都在作痛,腦仁中更似是被一根長長的銀簪給貫穿。
    她不能讓蕭渡玄如願,她就是死,也要将他給拉下水。
    但當蕭言的目光望過來的剎那,沈希腦海中那般多的紛亂想法忽然全都止住了。
    他的眼神很隐晦,偷偷地看向她,連關切和擔憂都藏的那麽深。
    蕭言都落到這樣的境地了,看向她的眼神還是浸透了純粹的愛意。
    他不關心他自己,他只牽挂她。
    沈希的指骨還被蕭渡玄輕佻地把玩着,可那一刻,淚水突然就順着她的臉龐落了下來。
    她還是好後悔。
    好後悔招惹了蕭渡玄,好後悔一直沒能發覺蕭言的心意。
    如果十四五時就知道蕭言如此深愛她,她定然不會忍心那樣冷酷地一次次利用他,将他往這深淵裏面帶。
    沈希長睫顫動,她輕輕地将淚水拭去。
    頃刻間,那張清美的面容又恢複了矜持與沉靜。
    蕭言原以為他的視線是模糊的,是混淆的,可在那個瞬間他清楚地看見了沈希的淚水。
    他如神女一般的摯愛。
    在他最狼狽的時刻,為他落下了淚水。
    那一刻有難以說清道明的情緒像煙火般炸開,蕭言低下頭,喉頭滾動,到底是直起了腰身。
    張太妃吃了一驚,但蕭言卻掙開了她的攙扶。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蕭渡玄的跟前,向他謙恭地叩首:“臣蕭言謝過陛下。”
    陰影之中,兩個人的指節仍然交纏着。
    沈希站在蕭渡玄的側旁,額前冷汗涔涔,但他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起來吧。”
    蕭言站起身來。
    就當沈希以為他會說什麽的時候,他輕輕地抱住了她。
    蕭言的聲音沙啞,卻滿是柔情:“小希,你還好嗎?”
    他對她的稱呼不再是表妹,就如同她對他的稱呼不再是表哥一樣。
    改口是成親的一項重要儀式,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卻實在關鍵。
    這徹底昭示着他們以後的關系是夫妻,而不是表兄妹。
    如果現在不是在蕭渡玄的跟前或許會更好。
    沈希的心尖都在顫,她有好多的話想跟蕭言訴說,也很想緊緊地擁住她的丈夫,但此刻她連将指節從蕭渡玄的手中掙出的勇氣都沒有。
    男人的目光輕柔,壓迫感卻恍若層疊的黑雲,無聲息地襲來。
    如芒在背的緊張感更像是尖銳的劍鋒,将她死死地釘在了原處。
    沈希啞聲說道:“我沒事,我很好……很好。”
    她的身子只是微微前傾,肩頭便被蕭渡玄輕輕地按住了。
    他聲音低柔:“好了小希,別再纏着世子了。”
    這話是太怪異了,誰都能聽得出來不對,可誰都不敢說什麽,蕭言低下眼簾,強壓住眸底的晦暗。
    “醫官已經過來了,”蕭渡玄輕聲說道,“先讓世子接受診治。”
    數十位禦醫候在門前,連擡人的架子都準備好了。
    沈希的眼眸紅着,她強忍住情緒,輕輕扣住蕭言的手将他推開:“你……你先診治,有什麽話咱們待會兒再說。”
    蕭言擡起眼眸,他朝她笑了一下:“好,小希。”
    他還沒有怎麽這樣喚過她,眼前聽他疊聲喚她小字,沈希心中再度泛起了熱意。
    情緒過去後,她又恢複了平靜。
    她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任人宰割。
    腦中的思緒在飛快地轉動着,待到蕭言離開後,沈希又向蕭渡玄露出了笑容。
    她的眸色溫柔,微光流動。
    哪怕是在監牢裏,依然顧盼生輝,搖動旁人的心旌。
    沈希低下頭,她輕聲說道:“您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方在以前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除卻方才初見到張太妃時,她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靜。
    此刻更是乖柔的不像話。
    蕭渡玄撫了撫沈希的衣擺,像是拂去灰塵似的,将蕭言方才碰過的地方都用帕子輕擦了一遍。
    他輕聲說道:“你能明白就成。”
    接着蕭渡玄又張開了手臂,低眸看向沈希,她很乖巧,手臂攀上他的脖頸,任由他将她抱出去。
    這幅乖順的樣子是很能惹人生憐的。
    “我也不是有意想讓你為難,小希。”蕭渡玄看向她的眼睛,“只是你先前總是說謊,将朕騙得很厲害,所以這一次,我要先拿些報酬。”
    他略帶涼薄地說道:“張太妃是明白人,她會知道該怎麽做的。”
    蕭渡玄的聲音低柔,但眼底晦暗,早已浸透惡欲。
    他掐住沈希的下颌,聲音微冷,吐息也是涼的:“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吧,小希?”
    沈希的心底都泛着寒意,可她的神情卻愈加乖柔了,眉眼低低地垂着,神情也是那般順從。
    “我都明白,陛下。”她細聲說道,“往後我不會再那樣了……”
    蕭渡玄低笑一聲,他眉眼微擡:“那自然是最好的。”
    沈希阖上眼睛,強壓下心中一陣陣的悸動。
    皇宮到底不是診治的好地方。
    等到蕭言的境況好轉以後,蕭渡玄便令人安排了高大軒敞的車駕,準許他先行回府。
    張太妃滿懷不舍,她虛虛地握住孫兒慘白的手,說道:“回去就好好休息,什麽有的沒的都別多想,凡事有祖母和你父親扛着呢。”
    她的眼微微濕潤,眼尾的紋路也含了淚水。
    “沒事的,祖母。”蕭言笑了一下,安慰地說道,“我才二十,身子還健朗着呢。”
    沈希站在蕭渡玄的身側。
    明明眼前就是夫君,她卻不能去靠近他,只能寸步不離地陪在蕭渡玄的身邊。
    在聽見“二十”一詞時,蕭渡玄的眉輕輕挑了一下。
    他捏了捏沈希的指骨,低聲說道:“先前朕的生辰,你可沒有任何準備。”
    她都不明白,蕭渡玄的思緒是怎麽突然跳到這上面的。
    他們兩人的生辰都在冬日,他是在十二月末,她是在正月初。
    沈希是冬天才跟着父親從燕地回來的,再加上蕭渡玄踐祚伊始,沒有大辦,他的千秋節過去三日,整日待在深閨中的她才想起此事。
    “我不是故意的,陛下。”她低眸說道,“等您下回生辰,我一定會好好準備的。”
    蕭渡玄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尖,在她耳側輕聲說道:“送我一位儲君吧。”
    他的笑意溫和,沈希卻只覺得心底都在發寒。
    從現在到他的下個生辰,剛剛好九個多月。
    她的臉色蒼白,唇瓣顫抖着,臉頰都失了血色,一時之間又不敢應話了。
    蕭渡玄是說到做到的人,如果沈希真敢點頭答應,他或許從今夜就會将她綁在床上,令她開始做受/孕的準備。
    好在這時候侍從匆匆地過來了。
    蕭渡玄拍了拍她的肩頭,輕聲說道:“你先回去吧。”
    沈希愣了一瞬,她原以為他說的是回明光殿,但當侍從将她帶上馬車的時候,她的腦子才轉過來。
    蕭渡玄竟真的這樣放她走了?
    或許是因為明日平王就快要回來,或許是因為他還有些底線,再或許是因為他近來的政務實在太繁忙了。
    她的心緒依然複雜,肩頭的重壓也沒有離開。
    直到馬車停在平王府前的時候,沈希才終于有了實感。
    她走下馬車,步子有些不穩地向前,一把擁住平王妃:“母親,夫君沒事了……”
    此刻她臉上一定洋溢着喜悅的笑容,可沈希只能感覺到唇角的僵意,并不能覺察到那份快樂。
    她是真的有些不敢高興了。
    張太妃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蕭渡玄會告訴平王和平王妃嗎?會讓他們知悉她在私下的蕩媚嗎?
    沈希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心頭壓抑得厲害,沈希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就覺得天都快傾下來了。
    當平王妃緊緊地擁住她,激動地說“太好了”的時候,沈希才覺得心裏的壓抑減輕了少許。
    那軒敞的車駕行得又穩又快,沈希和平王妃沒等多久,蕭言就回來了。
    平王妃的眼本就紅着,瞧見他被人用架子擡出來的時候,眼淚更是當即就掉了下來。
    沈希急忙令侍女先送平王妃回去,然後疊聲安慰道:“母親不必擔心,夫君只是有些虛弱罷了,醫官說稍微休整一夜就會沒事。”
    蕭言躺在架子上,也笑着說道:“我真的沒事,母親!”
    他聲音疏朗,分明是剛剛渡過大劫,卻仿佛跟個沒事人一樣。
    眼見蕭言還想站起身,平王妃緊忙按住了他的肩頭,說道:“你好好休歇,千萬別逞強,母親這就回去了。”
    平王妃離開後,沈希随着醫官和侍從一道将蕭言送回內宅。
    他受了經久的折磨,臉上都是胡茬,眼底一片深青,胸口的傷處亦沒有好轉,怎麽看怎麽凄慘。
    可蕭言的眼中卻熠熠生輝。
    他的視線一瞬間也沒有從沈希的臉上移開過,緊緊地追着她。
    在場的都是禦醫,都是蕭渡玄的人,她心中有所顧忌,并不敢和蕭言多親近,只催促他道:“你快服藥,服完以後就快睡。”
    藥已經煎好,遠遠地就能聞到苦澀。
    但蕭言卻像是在喝什麽甜釀似的,單手捧起瓷碗就一飲而盡。
    沈希眸中酸澀,她的朱唇微抿,克制地說道:“你先睡吧,夫君,等明日我再來看你。”
    她走得急,沒有看到她離開許久後,蕭言的目光仍定定地望着那個方向。
    他溫潤的眸漸漸變得晦暗,全然不複平日的明淨,竟是有些偏執之色
    但在禦醫注意到之前,他就阖上了眼簾。
    二十歲的年紀就是不一樣,蕭言遭了那般大的劫難,但到翌日傍晚的時候氣色就已經開始好轉了。
    他大抵一輩子都沒有睡過這麽久,醒來的時候有些昏頭,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黃昏時的天如同火燒,将內室都照成了溫暖的顏色。
    沈希坐在蕭言的床邊,抿唇一笑:“元昭二年了,夫君。”
    聞言候在內室的醫官和侍從也都紛紛笑了出聲。
    蕭言鬧了個笑話,但心情卻是更好了,跟着衆人開始笑。
    他胸膛的傷處被軟布纏着,不能笑得太過,好在已經是能夠下地了。
    平王妃聞訊也立刻趕了過來,她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平王明天正午就歸來了。
    內室的氛圍極好。
    沈希坐在蕭言的身旁,心神微微恍惚。
    夫君溫柔體貼,婆母輕聲細語,所有人都圍着她,他們像是真正的家人般閑談着。
    眼前是金紅色的光影,明媚燦然,後背亦被落日的餘晖照得暖洋洋的。
    就好像身處什麽夢境一樣。
    沈希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侍從遞來一封信箋。
    他摸不着頭腦地說道:“夫人,是位面生的大人送來的,他在外面等着,還說您若是有了回信就立刻遞過去。”
    她避着人在外間将信箋拆開。
    內裏只寫了四個大字:晚上過來。
    沈希的指節顫抖,她将那信箋扔進火爐裏立刻燒掉,然後向那侍從說道:“你同那位大人說,我今日身子不适,就先不過去了。”
    她低下眉眼,當機立斷道:“別的什麽都不必多說,只這一句話就夠了。”
    那侍從仍是一臉困惑,但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夫人。”
    沈希阖了阖眼眸,然後又走回內間。
    蕭言擡頭看向她,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小希?”
    “沒什麽,夫君。”沈希抿了抿唇,“是家裏問我回門的事,我已經同他們言說了,等你的身子好了以後再說。”
    他們的婚事波折,眼下連回門的事也要推遲。
    蕭言眸光閃動,他握住沈希的手,說道:“我沒事的,小希,回門而已,又不是去扛鼎。”
    她被他的話逗樂了。
    “那也不成,夫君。”沈希笑着說道,“何況父親明日就要回來,晚上還要辦接風宴的。”
    蕭言根本不聽她的,連聲說道:“那也沒有你回門要緊呀!父親他肯定能理解的。”
    他是被人寵着養大的,這話說得坦坦蕩蕩。
    “不行,我不要你勉強,夫君。”沈希将蕭言按回了榻上,“我想能你身子好起來以後陪我風風光光地回去,而不是拖着病體勉勉強強地回門。”
    她聲音溫柔,又有理有據。
    更何況蕭言哪裏舍得叫沈希皺眉,他當即就被她說服了。
    年輕的小夫妻情誼真摯,感情好得跟蜜裏調油一般,蕭渡玄聽侍從彙報的時候,直接就被氣笑了。
    “不是說病得厲害嗎?”他冷笑一聲,“竟還能這樣調情?”
    侍從額前冷汗涔涔,紛紛低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言說。
    蕭渡玄輕聲說道:“告訴沈希,今晚必須過來。”
    但沈希并不肯過去,她無論如何也都不會過去。
    再次接到侍從的信箋後,她看都沒看就直接扔進了火爐裏。
    沈希回身的時候,蕭言已經将藥都喝下了,當值的醫官和侍從都去了外間,房內靜悄悄的,就只有他們兩個。
    燭火照亮了沈希的臉龐。
    她朱唇豐潤,雪顏清美,在紅光的映襯下容色更加秾豔,像是暗夜裏的花朵。
    蕭言輕扣住她的手腕,聲音微啞:“我們圓房吧,小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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